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谁肯当她娘的女婿,她娘就喜欢谁。
谢瞻今日上门来,恰巧温氏住的那?间正房这几天漏雨,找了个泥瓦匠过来补屋顶,谢瞻二话?不说,接过泥瓦匠手里的物什三两下就爬上了屋顶。
谁能想到他堂堂国公世子竟会补屋顶,温氏现?下对这个女婿是愈发满意了。
家里除了个老苍头没有男人的衣服,等谢瞻补完屋顶下来后,沈棠宁已经离开?了。
陈妈妈去端了热水给谢瞻简单擦了擦头面,刚要给他换第二盆水,回来的时候谢瞻人就不在客房里了。
……
“你莫多想,今日我是想来看看女儿。”
隔着?帘子,里间,沈棠宁尚未开?口,谢瞻便?率先?解释道。
沈棠宁只好道:“那?和离书你写好了没有?”
“我与母亲提过了,她还不同意,叫我劝你回家去。”谢瞻面不改色地道。
沈棠宁不由失望。
“你别心急,慢慢来吧。”
谢瞻转了话?头,指着?地上的一物道:“这是前几日我给圆姐儿新做的摇床,今天拿过来给她试一试。”
自上次铩羽而?归后,谢瞻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绝不朝沈棠宁发火的,他要让沈棠宁看到他的诚意。
“团儿,我也是圆姐儿的爹,就算你不想见?我,让我见?见?女儿总行吧?”
谢瞻等她片刻,见?她不做声,便?放缓了声音恳切道。
比起上次,今日刚见?他时沈棠宁便?发现?他似乎比上次见?面憔悴了一些,嘴边上还起了几个燎泡,瞧着?怪可怜的。
沈棠宁犹豫了一下,又见?地上那?摇床果真比圆姐儿现?在睡得这个宽敞不少,里面还装着?几个小玩具,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屏风后,示意他进来。
“你以后,不要管我娘叫娘。”
“呜……”
圆姐儿刚吃完奶,含着?根手指头,被爹爹抱进怀里也不害怕,好奇地睁着?大眼?睛滴溜溜转,肉乎乎的小手试着?去抓他手中?的拨浪鼓,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你……我是同你说话?呢!”
见?他不答话?,只顾低头逗着?圆姐儿,沈棠宁有些着?恼地又重复了一遍。
“唔。”
谢瞻终于动?了下,把拨浪鼓给女儿,转向她坐的屏风那?面,慢吞吞地道:“你坐的太远了,我没听?见?。不叫就不叫,是你娘爱听?,我和她老人家投缘罢了,说了她高兴。”
沈棠宁很是头疼。
其实也怪她娘,她真想不明白?,她娘怎么就这么喜欢谢瞻?
当初两家换庚帖的时候,谢瞻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三朝回门都是她独自回的家,若非是知道谢瞻这人一向倨傲自负,她都要怀疑是谢瞻偷偷给她娘灌迷魂汤了。
说实话?,谢瞻的确是和温氏投缘,因他先?前对温氏并不算很尊敬,但是至今,温氏对他不仅无半分记恨,反而?一直撮合他与沈棠宁。
谢瞻对这个岳母,心里是十分感激的。
见?她没有再做声,谢瞻便?主动?开?了口,聊起了家里的一些近况。
王氏与谢嘉妤自然都是沈棠宁关心且感兴趣的话?题,只是除此之外,他先?前对于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实在屈指可数,以至于除了亲近的亲人,挑不起旁的话?头,没两句话?两人就冷场了,默默然相对无言。
“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待走出门口,过了会儿谢瞻又踅了回来,咳嗽一声道:“忘了嘱咐你一事,我知道你想找你兄长,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帮你四处找,我在西北军与西南军中?皆有相熟之人,他们都答应替我留意你兄长,有他们相助,想来不久就能有好消息。”
“你如今虽然是回了娘家住,但最好也别见?外男,尤其是你那?位前未婚夫,否则瓜田李下,传出去不好听?……”
谢瞻是想说,萧砚能帮她做的,他同样也可以。
只是他这番话?在沈棠宁听?来,意思却似乎是他帮她找哥哥,是为了避免她与萧砚传出什么闲话?出来,并不是出于本意为之。
沈棠宁淡应了声。
直到外面彻底没有声音了,她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走到床边坐下,女儿已经睡了,看见?床边的小几上摆了一排三个,立得整整齐齐地面朝着?墙面的小木偶娃娃。
沈棠宁疑惑地拿起第一个小木偶娃娃,那?木偶娃娃瘪嘴八字眉,面上几滴泪,做出一副哭泣的模样。
她撇了撇嘴,接着?拿起第二个木偶娃娃,木偶娃娃竖眉瞪眼?地看着?她,做出一副气咻咻的模样。
她哼了一声把木偶娃娃丢到床上,再拿起第三个木偶娃娃,那?小东西竟冲她翻着?白?眼?,沈棠宁气得戳了下她的眼?珠子,谁知那?眼?珠子上下翻动?了一下,不知怎的就变成了黑眼?球,配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有几分笑得讨好又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儿。
沈棠宁忍不住唇角一弯,被这个木偶娃娃逗笑了。
“姑娘在笑什么,这样高兴?”
锦书一面收拾圆姐儿的尿布,一面笑着?问。
沈棠宁收敛了笑意。
“没什么。”
她低头端详着?手里这个小木偶娃娃的脸,发现?这木偶娃娃雕刻得简单质朴,居然奇异地有几分她的神韵,而?且这木偶娃娃的眼?睛子不知是怎样做的,用手戳一戳还会转动?。
“夫人来了。”
韶音和陈妈妈扶着?温氏进来道。
沈棠宁赶紧放下手里的木偶娃娃,上前小心扶着?温氏坐到床上。
温氏摆摆手,示意大家都退了下去,问沈棠宁:“圆姐儿睡了?”
“刚睡下。”
温氏点点头,往后一挪,手无意中?摸到个木头似的物件儿,她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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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忙夺走。
“不是什么,就是个木偶娃娃。”
“我怎么不记得圆姐儿还有这么个小玩意儿?”
“是他送来的,给圆姐儿做的吧。”
沈棠宁顿了顿,说道。
她这话?里不冷不热的,温氏一时也拿捏不准女儿的意思。
说来,她这个女儿外表看信柔弱,其实从小到大就很懂事,做事也很有主见?。
沈棠宁年幼时容貌不显,渐渐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才显露出娇艳的容颜,郭氏有回碰到她,惊讶地赞不绝口,还特意带着?礼物来西府来和温氏套近乎,一口一个亲热地含着?沈棠宁侄女,言谈间透露出要带着?她出去交际的意图。
郭氏明摆着?是要利用女儿去攀高枝,温氏焉能同意,一口回绝,晚上母女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沈棠宁却说服温氏,她愿意跟着?郭氏出门交际。
一来,她不愿平宁侯府就这么没落下去,二来,她待在家中?不出去见?人,又怎能有机会嫁个如意郎君?
其实温氏明白?,女儿是不舍得她受苦,倘若她顺从郭氏,郭氏可以给她们母女更加优渥的生?活。
只是沈棠宁铁了心,温氏阻拦不得,只能由她去了。
那?时候她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女儿能遇见?一个不在乎她的家世门第,真心待她的男子。
温氏叹了口气道:“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团儿,女子这一生?,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能遇到一个敬重爱护你的夫婿,慈爱贤德的婆母多么不易,你回娘家这些时日,你婆婆不仅没怪罪过你,还三五不时地打发人过来瞧你,你的夫婿也亲自上门请了你两回,你便?是有天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沈棠宁沉默不语。
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温氏本来是不想搀和小夫妻俩的闲事,奈何两人一吵架就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温氏便?是想装聋作哑都不成了。
温氏正色道:“团儿,你跟娘说句实话?,你和阿瞻闹着?要和离,是不是因为仲昀?”
沈棠宁连忙道:“娘,您别乱想,我几时说过要同阿瞻和离了?”
温氏重重地敲了敲手中?的拐杖,少见?地发了脾气道:“团儿,娘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沈棠宁心一沉。虽然知道温氏看不见?,她还是下意识地心虚了起来,不敢去看她。
之前她一直拿不定主意怎么和温氏说这事,毕竟谢瞻于他们二人有恩,且就目前看来,温氏还颇为喜欢他这个女婿,为了谢瞻,温氏已经不止一次地劝过她回娘家。
说了实话?,温氏可能会一时接受不了,何况谢瞻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实在令她难以启齿,叫她怎么好意思当着?母亲的面说出来?
但不说实话?,温氏肯定觉得她狼心狗肺,放着?这么好的女婿不要偏闹和离。
其实沈棠宁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谢瞻,只是谢瞻的性子太过阴晴不定,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谢瞻对她做的事情,把她压在床榻上像疯子似的撕碎她的衣服,沈棠宁就不寒而?栗,无比后怕!
沈棠宁咬咬唇,下定决心道:“娘,既然您问我了,我就和您说实话?吧……其实我的确是想跟他和离,不为别的,我们从新婚之夜就约定好,我们两个人只做假夫妻,等到我给圆姐儿找了合适的继母之后,我们二人便?会和离!”
“什么假夫妻!你这孩子浑说什么!”
温氏腾得就从榻上站了起来,却因为眼?睛视物不清险些跌倒在地上。
“娘,您别着?急!”
沈棠宁忙扶住温氏重新坐下,一面帮她抚背顺气,一面低声认错。
“娘,我真没胡说……对不起,是我之前是我骗了你,我怕您担心,就没和您说实话?,您别生?我的气好吗?”
温氏好歹把这口气顺下去了。
“团儿,你……你这孩子,叫我说你什么好!好,既照你说的,那?阿瞻为何不愿跟你和离,还来一次次请你回家?”她着?急地道。
沈棠宁手一顿,绞着?腰间的系带嘟哝道:“那?自然是因为我婆婆不答应,他这个人最孝顺,婆婆说什么他都不敢忤逆,我只能这么耗着?他。”
温氏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
谢瞻不敢忤逆王氏,她倒是头一回听?说,这孩子婚前连礼节都懒得周全,他能不敢忤逆王氏?
傻孩子,他不是不敢忤逆王氏,一个顶天地里的男儿之所以会在一个女子面前做低伏小,他是为了你啊!
温氏苦口婆心道:“团儿,我晓得仲昀回来了,你心里意难平,可是他再好,也与你有缘无份!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已经和阿瞻有了圆姐儿,你今日或许不喜欢他,不代表明日依旧没有感觉。”
“你就听?娘的话?,别为了这事和他闹了,阿瞻对你多好,他不仅帮娘惩治了郭氏和沈弘谦,从平宁侯府脱身,还给你娘买了这样的一座宅子,他待你这份心意,你难道就不明白?吗?”
沈棠宁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娘,这事和仲昀没有关系,您以后不要再提他了,即使?我日后与阿瞻和离,也绝不会再回头跟他。何况我和阿瞻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难道我还不了解他吗?他不仅不喜欢我,对我连半点兴趣也无。”
“他不愿和离,就是为了婆婆,您是没瞧见?他对婆婆有多言听?计从,他先?前那?样讨厌我,我婆婆责备他几句,他没办法就只能搬来和我一起住。”
“还有,您听?他一口叫您一个岳母,您不知道他那?脾气有多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冲我发脾气,我每天都战战兢兢地,有一回他气得,把我屋里屏风踹倒在地上摔成了几扇,真是把我吓得够呛,都晕过去了,我真是和他过不下去!”
“总之,我这次一定要跟他和离!”
为了防止温氏再逼问,沈棠宁索性推脱有事,不顾温氏的挽留快步走了出去-
一晃七八日过去,快要到了圆姐儿的百日宴,谢瞻那?厢却依旧没动?静,中?间他倒是来看过圆姐儿一次,可惜沈棠宁不爱搭理?他,两人刚起头几句便?又是不欢而?散,此后他就再没上门过。
王氏派了琥珀亲自上门来请沈棠宁。
那?日不光来了琥珀,还有谢嘉妤,谢嘉妤临走时悄悄拉着?沈棠宁的求她。
“嫂子,就当我求你了,圆姐儿的百日宴那?天你若再不回来,总不能叫外人看咱们镇国公府的笑话?吧?”
说得沈棠宁羞惭不已。
说心里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那?日琥珀离开?之后,沈棠宁接连几夜都没睡好,总做噩梦。
那?晚她被谢瞻吓到,以至于慌乱到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匆忙从镇国公府回了娘家,后来她又不敢再回镇国公府——
还有个缘故,也实在是她无颜再去面见?王氏,想着?不如借此与谢瞻和离罢了,总之王氏那?里有他代以周旋,不必她出面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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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头发被怀里的小圆姐儿狠揪了下,沈棠宁疼得轻嘶一声,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去。
圆姐儿正伸着?小手企图扯母亲鬓边垂下的碎发玩耍,见?到母亲看过来,这小丫头毫无愧意地呲牙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红通通的牙床。
这小丫头极会看人脸色行事,似乎知道母亲看着?好说话?,在母亲怀里时就喜欢肆意地撒娇卖乖。
这会子小白?腿蹬了两下,把手指嗦进嘴巴里,口中?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接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瞄向了母亲的胸口。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是她饿了。
她的母亲果真没怪她,只温柔地笑了下,拿出女儿的小手擦干净,刚解开?衣襟,这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吮吸起来。
大约是这几日思虑太多,一直没睡好,沈棠宁搂着?圆姐儿躺在床上,慢慢觉得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月色静静地铺陈在庭中?的长阶上。
一个黑色的身影轻轻地踏过地面的白?霜,门没拴,他径直便?推门走了进去,没发出一丝声响,上夜的婆子和丫鬟没一人察觉。
纱帐被挑开?,床身微微凹陷进去。
沈棠宁素来觉浅,夜里睡不大安稳,不过后来和谢瞻睡到一处,大约真是陈太医说的那?个缘故,和谢瞻同床共枕这段时间,她睡眠竟逐渐好了起来。
便?如此刻,她在睡梦中?察觉到似乎有人在抚摸她的脸,长睫也只是颤了颤。
朦胧的月光罩在她白?净的面庞上,她朝里躺着?,满头乌发披在身后,伸着?一双藕臂揽着?怀里胖乎乎正流口水的圆姐儿。
……
一个矫健的黑影从墙头闪了过去,上夜的婆子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墙头唯有横斜出的一把树杈在风中?摇摇晃晃。
…………
近来的京都阴雨缠绵,小雨淅沥下了半日,锦书冒着?雨从外面回来,韶音一面给她剥下身上的湿衣服,一面抱怨道:“今年这天怎的老下雨……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你出去的时候还是个艳阳天!”
“你守着?门,等会儿别让人进来!”
锦书来不及回她,将?伞丢给韶音,就直冲着?屋里去了。
“怎么了?”
屋里,沈棠宁正抄写经书,见?锦书似乎有话?想说,便?放下了手中?的狼豪笔。
锦书把门一关,就飞奔到沈棠宁面前,焦灼地道:“姑娘,你可知这段时日侯爷为何不在?他去了蓟州!是为了定北王!不光是侯爷,还有世子,我刚送走刘管事和阿顺,回来的路上听?见?几个香客在议论,定北王怕是已经反了!”
这夜,因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难行,沈棠宁便?只好在普济寺留宿了一晚,夜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萧砚曾与她约定,倘若她想见?那?位可能知晓哥哥下落的刘管事,可随时让韶音回家与阿顺联系。
为了方便?见?面,昨日沈棠宁便?借口来到了普济寺礼佛,并命韶音去联系阿顺。
今早,沈棠宁顺利见?到了刘管事,且如今几乎可以断定,那?会吹羌笛的少年并非沈连州。
在刘管事的形容中?,那?少年除了年龄与沈连州对不上外,样貌与沈连州仿佛、同样吹得一手好羌笛。
只是生?性顽劣,在这群被卖往北契的奴隶中?,常喜欢偷盗与欺凌比他弱小的少年。
听?到此处,沈棠宁便?明白?了:这少年,十有八.九不是沈连州。
因为她相信他的兄长即使?再落魄,也绝不会做出欺凌偷盗之事?*。
如今她骑虎难下,如果不想求谢瞻,便?只有萧砚能帮她找到哥哥。
这两个男人,沈棠宁自然哪个都不想求。
可若说对这两人没有丝毫的担心,那?也是假的。
沈棠宁不懂朝政之事,白?日里锦书告诉她定北王在蓟州谋反,沈棠宁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宗缙在蓟州根基深厚,深得民心,萧砚与谢瞻却年纪轻轻,他们两人真能对付得了定北王吗?
还有女儿,自从回了娘家,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女儿分别这么久,出门时本想带着?她,又担心磕碰着?,就狠心将?她撂给了奶娘,也不知道女儿此刻睡了没,有没有哭闹……
沈棠宁辗转反侧,既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
夜凉如水,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了,走出庭中?,隐约能听?见?远处嘈声阵阵。
开?始时她想事入神,并未在意,后来声音竟犹如雷声轰鸣,震得人耳朵都异常难受。
沈棠宁心中?忽有不祥之感,想到白?天锦书说过的话?,立时提裙登上一侧高台。
普济寺位于京都城西西山山顶处,山脚下为什刹海,月色凄迷,映照着?什刹海上一片波光粼粼,水面震动?如波涛。
就在永定门外,早已是流血漂橹,尸横遍野,无数黑甲士兵汹涌着?用云梯爬上城门楼,肆意杀戮。
而?此时京都最北,天子居所,却是一片凤箫声动?,歌舞升平。
今晚,正是隆德帝五十岁大寿!
伴随着?沈棠宁的呼喊声,普济寺很快灯火通明一片。
普济寺主持万明大师今年已年过花甲,所幸临危不惧,有条不紊地安排强壮的武僧们执杖看守在门墙处,又将?今夜暂歇在普济寺中?的几位夫人小姐们安排到普济寺最中?心的大殿之中?。
本朝崇尚佛道,每逢京都谋逆动?乱,乱臣贼子通常会着?意避开?寺院庙庵。
然而?今夜不知为何,什刹海旁寺院林立,竟有一群黑甲军全然不顾,从山脚下直直冲着?普济寺而?来。
此刻大雄宝殿之中?,夫人小姐们早已抱着?哭作一团。
“传闻这定北王杀人如麻,我爹爹和兄弟都还在城里,他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娘,我们母女该怎么办啊!”
说着?便?哽咽起来。
那?姑娘的母亲叹道:“乖儿别哭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只能祈求你爹爹兄长逢凶化吉了!”
众女闻言更是涕泪涟涟,啼哭不止,更有甚者当场吓得晕死过去。
宗缙本就是犯上作乱,倘若借此在京都中?大开?杀戒,定会失尽民心,如果宗缙还残存理?智,便?不会愚蠢到做出此举。
沈棠宁冷汗涔涔,同样心乱如麻,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心里为娘、女儿和舅舅一家向神佛祈祷。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锦书、韶音,车夫以及两个跟马的小厮。
如果叛军真的攻打进来,他们连一成的胜算也没有。
“主持,来人是定北王世子宗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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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闻言蓦地睁开?双眼?,心一沉。
锦书和韶音也不约而?同地看向沈棠宁,花容失色。
“女檀越们,只怕寺门支撑不了多久了,赶紧收拾东西和小僧等离开?此处,到后山避难!”
宗瑁这次带来乃是蓟州骑兵,个个兵壮马肥,凶猛异常,两相交战,普济寺很快便?落了下风。
半个时辰后,普济寺寺门被攻破,七八个僧人各自手牵着?一匹骏马跑来,扶着?沈棠宁等人上了马。
三人在前,四人殿后,护送女眷们一路沿着?普济寺后山的一条小道仓促逃去。
然而?几个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怎能跑得过一群训练有素的敌军。
可宗瑁却只围攻,并不出手,反倒像逗趣一般将?众人往山林尽处追赶。
显然,他不是来杀人,而?是来寻人的。
“锦书!”
锦书韶音共骑一匹马,沈棠宁也骑了一匹马。
不知跑到了何处,锦书韶音俱已精疲力?竭,沈棠宁忽然顿马叫住两人,把遮住自己身形的披风也一并摘了下来。
“锦书韶音,从小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所以今日我命你们保护好自己,回家去以后,也代我照顾好圆儿和我娘……无论如何,你们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姑娘,别做傻事!”
锦书和韶音仿佛已经意识到沈棠宁要做什么了,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放心吧,他既来寻我,便?不会要我性命。”
说罢,沈棠宁最后看一眼?两人,不再犹豫,娇喝一声,扭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策马而?去。
夜幕宛如编织的大网笼罩下来。
耳侧刮过猎猎的风声,夹杂着?呼喊声、救命声,犹如鬼魅一般的哀嚎。
沈棠宁本就是一弱质芊芊的女流,又是刚生?产完,这般奔走大半夜,很快便?气力?耗竭。
行至一处陡坡,马失前蹄,骤然向前一折。
移瞬间天旋地转,沈棠宁从马上跌下,滚到了灌木丛当中?。
草叶刮得她的脸、脖颈生?疼,直到撞到一个树上。
…………
她半睁开?眼?,幽微的烛火中?,一个黑影朝她大步走来。
接着?,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第47章
宗缙离开京都?后一路快马加鞭,日以继夜地赶回蓟州。
早在几年前他就看出隆德帝对他起了疑心,功高盖主,所谓狡兔死,走狗烹。
当年耿忠慎的下场历历在目,宗缙绝不要步耿忠慎的后尘,也不甘心一辈子做隆德帝一枚平衡朝野的棋子。
而眼前唯一的一条出路,就在脚下。
走通了,从?今往后他宗景先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光是如是想想,宗缙浑身的血液都?会在滚烫颤抖。
于是,在赶回蓟州的途中他便?下定了决心,一面联络他的义父张元伦商议起事事宜,一面手信各地军中安插的心腹早做准备。
宗缙为人处事一向谨慎,这次要不是被隆德帝逼急了,他是不会这么着急忙慌地狼狈逃回蓟州大本营。
他知道隆德帝虽对他有?了疑心,不过发作之日应当不会太近,因此?突然起事,反能?占据优势。
在蓟州经?营多?年,他早就在深山老?林里?私造了足有?一座禁宫那么大的两个兵工厂,手底下拥趸死士无数,这些年来在京中亦买通不少眼线,因此?能?一路顺利。
偏途径凉州时,他叫亲卫给凉州总兵递了封密信,不想密信半路竟遭到两个便?衣之人的偷盗。
所幸凉州指挥使带了十几个人前去接应,将那两个偷信小贼重伤,密信并无泄漏。
只那两个贼人后来遭同伙所救,逃之夭夭,若是黄皓那老?狐狸干的也就罢了,宗缙最担心的,这两个贼人乃是隆德帝派来监视他的锦衣卫。
宗缙的担心并无道理,因那两名贼人不是旁人,正出自谢瞻手下。
宗缙在这个节骨眼私通凉州总兵,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谢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苦于手中并无可靠证据。
身为人臣,君主有?命,他不得?不从?。
不过很快,宗缙在蓟州起兵的风声便?传到了京城来,隆德帝雷霆震怒,下旨任命卫国公裴廷易与镇国公世子谢瞻为平叛大将,领二十万朝廷大军,即刻调集粮草前往蓟州平叛
谢瞻与裴廷易星夜兼程,行军至距离蓟州有?一百里?地的真定府一带便?遭遇敌军,敌军首领为宗缙的得?力干将薛酉。
交战足有?三日,敌军大败,往保定溃逃而去。
谢瞻与裴廷易分两路追击,双方在保定又是一场恶战,薛酉却仿佛不恋战,一日之后便?再度弃城而逃。
中军大帐。
李副将坐在一侧大笑。
“……薛酉再往凉州方向逃去,只要这次咱们能?顺利度过黄河天?险,不出半月,这群乌合之众必当丢盔卸甲,在陛下寿宴之前将乱党宗缙张元伦等人一举歼灭!”
凉州、乌合之众、寿宴……
“不好!”
谢瞻猛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众人不解,裴廷易亦与他对眼,目露疑惑。
谢瞻看向裴廷易。
裴廷易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刻,两人异口?同声。
“调虎离山之计!”-
“醒了?”
沈棠宁是被颠醒的。
她浑身酸疼得?不行,刚睁开眼,身子不舒服得?扭动起来,便?听耳旁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男人的声音。
宗瑁见她僵住了身子一动不动,虽乌发凌乱,唇色苍白,形容狼狈,仿佛那任人宰割的小羊羔,月光下却别有?种惊心动魄的娇柔可怜之美,心里?便?怜爱极了。
伸手在她滑嫩的脸蛋上一揩,凑到她耳边低低笑道:“啧啧,团儿,瞧你?每回见了我跑得?比兔子还快,害自己险些跌下坡,我莫非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疯了,你?这是反上作乱,诛九族的大罪!”
沈棠宁偏过头去躲他。
宗瑁也不恼,反倒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起来。
“犯上作乱?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是他老?皇帝自己个儿作死,我父王可没半点对不住他!对他忠心耿耿大半辈子,他却听信黄皓那老?东西的谗言要杀我父王,此?时不反莫非还要任人宰割?”
说至此?处,话音又一转,柔声说道:“不过团妹妹你?放心,我若当了太子,必定封你?做贵妃,你?瞧我心里?多?喜欢你?,回京都?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来寻你?,往后你?便?安心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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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心里?厌恶更甚,冷冷说道:“你?既跟踪我,我的女儿、娘和舅舅一家,你?将他们如何了?”
宗瑁说道:“这你不消担心,你?娘家日后便?是我的外家,我早命人将你娘和温氏一家看护了起来,今夜京都?城血流成河,也绝不会少他们半分毫毛,若你?乖乖听我话,过几日我便?将他们接来与你团聚。”
“你?真卑鄙!”
沈棠宁气得浑身颤抖,扭身砸他,那粉拳落在身上,宗瑁一下捏住,在手里?揉着,笑嘻嘻地说:“团妹妹,你?轻些砸,我皮糙肉厚,你?若弄伤了自己,我可是会心疼的。”
沈棠宁被他碰过的地方,犹如火灼一般恶寒。
“半月前朝廷大军不是已经?奔赴蓟州,这短短时间,蓟州军怎么能?入京都?如入无人之境?”
“朝廷大军,你?是说裴廷易和你?那没用的夫君?”
“你们将阿瞻怎样了?”沈棠宁急道。
宗瑁笑容瞬间消失。一只手攥着马缰,另一只手则捏住沈棠宁的下巴,将她的脸强硬地掰了过来。
“阿瞻?你?叫他叫的倒是亲切,”他阴沉着脸道:“别忘了当初若不是他破了你?的身子,你?也不必和你?那情郎哥哥分道扬镳!”
沈棠宁疼得?沁出了眼泪。
宗瑁微微皱眉,松开了她。
“团儿,你?别怪我心狠手辣,成王败寇,这两人若不死,也必不会投降我们蓟州军,要怪,只能?怪老?皇帝和他自己没用!”
这个女人,是宗瑁第一眼看见便?钟情的女人,只苦于当时父王大计,不得?不离开京城,放弃了她。
再见时,她已为人妇,生了个和别的男人的小崽子。
倘若是个寻常男人便?算了,宗瑁自幼在京中为质,谢临远的名声如雷贯耳,京中不知多?少女子痴迷他的样貌,甘愿嫁他为妾。
刚他一提到谢瞻,便?见沈棠宁目露焦灼之态,宗瑁心里?顿时如吞了无数只苍蝇般嫉恨。
宗缙调虎离山,一面在凉州蓟州等地命张元伦伪造造反阵仗,避开朝廷精锐之师,另一面则暗地联合山西行司,借密林高山掩映一路南下,趁着隆德帝五十大寿,京都?守备松弛之际千里?奔袭。
兵贵神速,隆德帝骄傲轻敌,果真便?叫宗缙父子一行直捣黄龙,在京都?如入无人之境。
眼下宗缙攻城,便?叫儿子前往京都?附近的府县收拾残局。
先前宗瑁在京都?中的眼线早早留意?沈棠宁去向,谢瞻离开后,听闻这一日她都?在普济寺中礼佛,为防止乱中生变,宗瑁索性亲自出马,前往普济寺带走沈棠宁。
估摸着天?明?时便?能?破城,既然人已经?找到,宗缙便?将沈棠宁安置在了一辆马车之中,先行送往蓟州军驻扎在城外的大帐。
说曹操曹操就到,却说这厢宗缙心里?正咒骂着谢瞻与沈棠宁前头那个男人,身后的亲兵忽地哗变。
“不好,小将军,身后有?朝廷军追来了!”
沈棠宁被缚住了手脚,马车中却只她一个,闻言急忙用被绑住的双手去撩帏帘。
天?光熹微,犹透着星亮月色,只见不远处狭小的山道上烟尘滚滚,黑压压一片,为首一人身着银白铠甲,胯下一匹黑亮白蹄的骏马,正朝着宗瑁一行呼啸奔来。
“世子,那是夫人!”
长?忠惊喜地指向一侧马车。
谢瞻眼神刚扫过去,那马车突地一撞,帏帘便?落了下去。
虽未看清楚脸,那样莹白的肌肤,京都?城除了沈棠宁便?无第二个女人了。
谢瞻取过箭囊中的白虎弓,弯弓搭箭,对准宗瑁胸口?。
箭矢如穿云般急速而来,幸亏宗瑁躲得?快弓下腰去,却仍旧被那极劲的一箭贯穿了左肋。
“谢、临、远!”
宗瑁剧痛无比,破口?大骂。
而马车中,车轮撞到石子上,沈棠宁来不及坐稳,头猝然撞到车壁上。
“咚”的一声闷响,痛的她好半响都?没能?爬起来。
车外已经?传来了厮杀声,马车更是被震得?东摇西晃。
直过了好一会儿,沈棠宁方忍着剧痛把双手举到嘴边,咬开绳子的扣结,悄悄掀开帏帘。
谢瞻带来的人手不够,蓟州的铁骑兵却是快如飞电,一轮箭矢阵过去,再一轮短兵交接,双方各自死伤大半。
谢瞻浑身浴血,身边只剩了三四个人成行,而离她的马车距离尚有?一射之地。
沈棠宁赶紧解了脚上的绳子,刚要探出个头去,便?见谢瞻已绕到马车右侧,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坚毅狠厉,一面与看守她的守卫缠斗,空隙一刀劈在车壁上,挟住车窗。
马车终于慢了下来。
“团儿,把手递给我!”谢瞻大声道。
沈棠宁急忙依言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握住他的手,岂料混乱之中,突然有?人一刀砍在他的后背上。
伴随着沈棠宁的尖叫,嫣红的血顺着谢瞻银白的甲潺潺滴落,谢瞻却只皱下了眉,几乎算是面不改色。
“把手给我!”他再度厉声喝道。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宗瑁不会杀她,但他断然不会留谢瞻性命!
“阿瞻,求你?别管我了,去救我们的女儿和我娘!”沈棠宁哭着道。
谢瞻又一刀劈在马车上。
宗瑁几人便?在沈棠宁马车前,宗瑁亲兵往后一看,大吃一惊。
“小将军,这女人是个累赘,掳来无用,咱们不如趁早将她杀了祭旗,也好出心头一口?恶气!”
“混账,你?敢!”
宗瑁大叫一声,亲兵却已拔出了腰间刀,对着那负着马车的黑马便?是一刀砍去。
黑马吃痛,仰天?长?嘶一声,竟是扭头朝着一旁的山涧奔去。
“世子!”
长?忠目呲欲裂。
马车上尚插着谢瞻的刀,谢瞻不假思索飞奔上前,死死握住那刀。
马车在掉落山涧之前,便?彻底四分五裂,宛如大鸟般坠落下去。
……
沈棠宁是被脸上的一片凉意?浇醒的。
然而身子刚一动便?是一阵的酸疼,躺得?太久,等她逐渐浑身都?恢复知觉,发觉好似是躺在一张柔软的水床上。
她费力睁开双眼。
微微侧身,乍看见身下有?个人闭目躺着,沈棠宁被唬了一跳,险些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跳起来之后,大约是起的太猛,眼前立时又晕眩了起来,浑身骨头仿佛都?被碾压折断般的酸软,只得?难以忍受地慢慢坐了回去。
还不待眼前恢复,她便?急忙想到什么似的伸手向谢瞻身上脖颈间探去。
摸到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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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响,眼前晕眩终于捱过去,男人脸色苍白若纸地躺在地上,浑身铠甲破烂,大大小小无数伤痕,尤其?肩膀上一刀血痕深可见肉,她颤抖着双手将他推起了一些。
果不其?然,后背那道最深的伤口?已是狰狞可怖、血肉模糊到让人不忍直视,还在往外头渗着血。
沈棠宁自年幼起便?体弱多?病,久病成医,亏得?她通药理,对于一些药物?也识得?不少。
当下只得?强忍住泪水与心内恐惧,举目四顾。
只见两人跌落的这处是个半围的山涧,四周丛林密布,一道极清冽的瀑布正从?山石之间倾泻而下,落入中央的小谭之中,凉气透人。
所幸这小潭接着两人,不至于摔倒地上成肉泥,又借着瀑布的水流将两人冲到了岸边上。
那马车就没那么幸运了,在一旁的空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沈棠宁脱下外衫拧干水,把马车上的帏帘等干布摘下,寻了几块木板做成个简易的担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连她自己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有?的力气把谢瞻从?水里?拖出来,拖到了一旁的一个山洞之中。
摘了些能?止血消炎的药草,回到山洞中接着水流清洗干净,解开谢瞻身上的铠甲衣物?。
一夜过去,血肉与衣服都?粘黏在了一处,惨不忍睹。
沈棠宁咬着牙,替他一点点沾水撕开。
若是稍用力了些,便?见他那两道浓黑的剑眉深深皱起,混杂着汗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团儿,团儿,把手给我……”
沈棠宁凑近听了,才听清他口?中喊的竟是她的乳名。
她一愣,一瞬之间,心里?仿佛有?种怪异的情绪在迅速蔓延。
只是来不及多?想,她赶紧收了心思为他止住血,直到完全脱光他的上衣,半抱半推地把他推到她捡来的一些干草堆上之后,沈棠宁已是满头大汗。
缓了片刻,接着替他清理伤口?,嚼碎药草敷在他的身上,再用柔软的衣物?将伤口?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事情她累得?真真够呛,加上几顿没吃,本就身体不舒服,将干布朝两人身上一裹,靠在他的怀里?半是睡半是晕倒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头已隐隐西落。
沈棠宁赶紧试探他的气息,所幸只是昏迷,还有?呼吸,且呼吸尚算平稳,查看了下伤势,血也止住了,她才松了口?气外出去觅食,寻了几个野果子来充饥。
谁想这野果子看着饱满红润,尝起来却很是酸涩难吃。
沈棠宁不会摘果子,一连吃到好几个酸涩的果子,这般挑挑拣拣,回来时天?色便?大不早了。
这处不晓得?是哪里?的山林子,大约是出了京都?的,在不在顺天?府尚未可知,山林中早间夜里?还透着寒气。
想着等下还得?赶紧生个火堆取暖,奈何她没有?火石,生了半天?都?没燃起来,急得?团团转。
再去看谢瞻,这人不知怎么了,总是不醒,她快要气哭累哭了,连忙伸手到他鼻间再去探鼻息。
没有?鼻息。
不可能?,刚刚她醒过来的时候,他明?明?还有?气息,怎么可能?现在就……
沈棠宁怔怔地跪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倘若谢瞻也死了,她该怎么办?
圆儿,娘亲、舅舅一家还在宗瑁手里?,仲昀生死未卜,京都?城已经?破了,难道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家了吗?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人什么准备都?没有?。
沈棠宁越想,越觉悲从?中来,泪水止不住滚滚掉下,到最后万念俱灰,忍不住趴在谢瞻身上就伤心欲绝地大哭了起来。
“你?再哭,我不死也得?被你?淹死了。”
耳旁传来男人一声叹气,声音低沉粗哑,还夹杂着几分无奈。
沈棠宁呆呆地抬起头。
谢瞻轻摸了下她的脸。
“又掉了这么多?泪,我还以为我若死了,你?高兴吃酒都?来不及,怎的还哭?”
其?实刚刚沈棠宁在一旁生火的时候,谢瞻便?被吵醒了,只是一时没有?清醒过来,见她着急地来试探他的气息,他莫名就生了个念头。
如果见到他死了,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阿瞻,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还以为你?死了!”
沈棠宁终于反应过来,一时又哭又笑,不敢相信似的又去接连试探他的鼻息和脖颈间的脉搏。
这回终于确定了,这人没事,至于他适才为何像死人一样没了气息,沈棠宁早就高兴地抛诸了脑后。
“你?不是去了蓟州,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在京都??还有?宗瑁,我听闻陛下素来对定北王宠信有?加,为何他却说陛下猜疑他父王,甚至听信黄次辅的谗言,要杀他父亲,若非如此?,他们父子也不会谋反?”
沈棠宁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谢瞻示意?沈棠宁把自己扶起来,从?旁边他那一堆破烂衣服里?摸出火石,边点火边耐心给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宗缙故意?以“清君侧”之命在蓟州制造出叛乱的假象,吸引朝廷主力军。
再命手下薛酉佯败,诱敌深入,隆德帝自以为高枕无忧,趁着朝廷轻敌之际,宗缙父子暗度陈仓,抄近路直抵京都?。
若不是他与裴廷易反应得?快,察觉宗缙调虎离山之计,快马加鞭,跑死了数十匹骏马,昨但凡若来迟一步,京都?城就要沦陷为宗缙的囊中之物?了。
说来事情也是巧,昨夜他甫一入城,便?见宗瑁带兵偷摸跑去了城西,误以为宗瑁有?什么诡计,遂与裴廷易兵分三路,由他带领一路前去擒获宗瑁。
而裴廷易则分两路包抄宗缙,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共应敌军。
谢瞻带兵来到普济寺后山,先是无意?救下了由武僧护送的锦书一行,继而得?知宗瑁竟挟持了沈棠宁,立即追去。
后面的事情,沈棠宁便?清楚了。
谢瞻为了救她,与她一道跌下山涧,身受重伤。
柴火燃起来了,沈棠宁也不敢叫他多?动,吩咐他坐好了,等会给他烤干了衣服,再换上药。
“疼不疼?”
换药的过程中,沈棠宁总时不时地柔声问他。
“我没那么娇贵。”
谢瞻咬着牙说道:“你?尽管换就是了,我皮糙肉厚的,早就不疼了。”
他话是这么说,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给沈棠宁做了肉垫,怎么可能?不疼,不过是在沈棠宁面前强撑罢了,那满头的大汗和苍白的唇色根本作不了假。
尤其?是看到他后背隆起的肌肉上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伤可见骨的血肉模糊之处,沈棠宁更是难过极了。
若不是为了救她,谢瞻今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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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瑁大张旗鼓地围攻普济寺,寺中的僧人女眷们也全都?是因她而受了无妄之灾。
谢瞻察觉到身后半响无声,后背似有?水声滴落,急忙回身。
动得?太急,牵扯到了伤口?。
强忍住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剧痛,扳起她的脸,犹豫了下,用尚且干净的手背为她擦去面上的泪水。
只手下有?些笨拙,力道没轻没重,刚擦了没几下,沈棠宁的眼角便?被蹭红了两片。
沈棠宁察觉到了疼,不禁皱起两道弯眉,握住他的手腕,向一旁躲了下。
一抬眼,两人四目相对,恰与他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了一处。
谢瞻也正看着她,目光中再无了往日的冷峻倨傲,在落日余晖的笼罩下,黝黑温和得?如一湾海子,再仔细看,仿佛还能?倒映出她怔忪的影子。
不知为何,沈棠宁突然就想起他适才在昏迷之时,口?中一直喃喃喊着的,不是女儿,也不是他那早逝的娘。
是她的乳名……
“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反正我不会答应和离!”
……
一个非常荒谬的念头,一个从?前她如何也不敢去想的念头,就在此?时浮上了心头。
男人的肌肤不似女子细腻,摸上去粗糙宽厚,她一只手只能?握住半个的男人手腕,此?时骤然变得?热烫了起来。
沈棠宁迅速收回手,垂了眼。
然而他上半身也没穿衣服,她的眼睛往下落去,只能?看到他毫无遮拦,汗湿健壮的胸膛。
那宽阔的肩膀,足有?两个她的肩膀宽,腹部蜜色的肌肤肌理紧实细密,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微微粗重的呼吸声,也同样在她的耳旁越来越清晰。
先前为他换药,注意?力全在伤口?上,倒没觉得?有?什么尴尬。
此?时他醒了,怀着那样的心思再看这副充满雄性气息的男人躯体,便?很难叫人心如止水了。
气氛不知为何,随着昏沉的夜色,也逐渐变得?暧昧了起来。
“你?……那时我让你?走,你?为何不肯走,非要救我?”
沈棠宁垂下眼,轻声问他。
谢瞻清楚地听到了自己那一下一下,如同锤击般的心跳声,在她的轻言细语中变得?越来越快,也敲击得?越来越重。
“你?是我的妻子,只要我们两人一日不和离,便?一日是夫妻,今日就算是个陌生女子,我也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好半响后,他轻描淡写地道。
第48章
“你是我的妻子,只要我们两人一日不和离,便一日是夫妻,今日就算是个陌生女子,我也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说这话时,谢瞻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好像在他眼中,为了救她受这么重的伤也不过是件寻常事。
“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谢瞻从沈棠宁手中夺过她用石头?捣成的药泥,随意糊在自己的伤口上。
药泥和伤口接触的那一瞬,裸露血肉的伤口骤然?被煞得刺痛了起来,那滋味,绝不亚于再把刀往身上砍一次。
谢瞻心里头?几乎是立即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直冒,他急忙死死咬住自己的后槽牙,强忍着不在沈棠宁面前表露出分毫的脆弱。
“马车跌落山涧时,我的刀卡在马车上,一时脱不开手,这才?随你掉落山涧。至于宗瑁,他是我手下败将,我谢瞻从不怕他,即使今日在他手中的是个陌路之人,我亦会倾力相救,你不必为此感?到内疚。”他继续解释道。
沈棠宁唇动?了动?,看了他片刻,口中的话,终究没有?再问出来。
“嗯。”
换好药,谢瞻吃了几个沈棠宁摘的果子。
条件有?限,昨夜睡的时候沈棠宁便靠在了谢瞻怀里。
眼下谢瞻醒了,两人便各自在干草堆上凑合着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谢瞻醒得早,起来把衣服盖到沈棠宁身上,出去查看地?形位置,顺便摘了些野果子。
把个头?小的酸涩的先在路上捡着吃光了,剩下七八个个头?大,表面泛着胭脂红色的果子擦洗干净后小心兜在怀里,回去捎给沈棠宁。
昨日从普济寺后山追赶宗瑁,一直追出了城。
登上远处四处眺望,才?发现?北方?京都城周围的方?向,已经换上了宗家蓟州卫的黑龙军旗帜。
谢瞻眉头?越皱越深。
不光如此,宗瑁大约还是不见棺材不死心,命人在这座山四周四处搜寻,山脚下已经有?不少的黑甲卫聚集起来,大约是搜寻他与?沈棠宁的“尸体”。
沈棠宁一摸身旁没了人,吓得她连忙坐起来喊谢瞻的名字。
刚匆忙跑到山洞口,迎面和一人撞上。
“阿瞻,你去哪儿了,你吓死我了!”
待看到他怀里兜的野果子,这才?明?白他一早出去是找觅食了,忍不住责备道:“你还受着重伤,怎么能随便坐起来乱走动?!”
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了干草堆上解他衣服,要去查看他的伤势。
当真是奇怪,明?明?昨日他这伤口还流着血,说话声?都有?气无力的,不过一晚,伤口却?已呈现?愈合的态势,看起来恢复得还相当不错。
谢瞻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野果子上的水珠,递给她道:“我是怕你一早醒来见着我要晦气,万一碍着你的眼,你日后再不许我去看女儿。”
沈棠宁哪里吃的下,见两人这般境地?已是快要急得掉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虽然?谢瞻告诉她,他已命人将锦书一行护送到了安全地?带,但是京都城如今战况如何,娘和舅舅一家有?没有?逃脱宗瑁的魔爪,她仍一无所?知。
就连两人如何离开这处山涧,接下来应该去哪儿都毫无头?绪,怎么能不沮丧担忧。
“既来之,则安之,你不吃饭,咱们现?在也飞不出这座大山。”
谢瞻把果子塞到她的手里,告诉他自己刚刚观察到的情况,怕她担心,便并未说明?京都城已沦丧敌手。
“赶紧吃吧,宗瑁已经在搜人了,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赶路。”
沈棠宁才?勉强吃了两个。
这果子倒是酸甜可口,且个头?都不小,相比起昨日她摘的几个酸涩无味的果子,真犹如珍馐美味般。
“我吃饱了,你吃这几个吧,我吃不了这么多。”她把剩下的果子推给他
谢瞻却?硬是往她嘴里又塞了一个。
“别废话,叫你吃你就吃,我在路上早就吃过了。”
沈棠宁听他如是说,便闭口不言了。
吃完果子后小心问他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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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回了。”
谢瞻把剩下的果子包好揣进了怀里?*。
“去灵武。”-
临走前,谢瞻踩灭了火堆,用刀砍了些灌木草丛堆在山洞旁,直到完全看不见山洞的入口才?牵着沈棠宁的手离开。
山中丛林密布,宗瑁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两人的身影,沈棠宁不知谢瞻是如何判断的方?向,见他时而去观察溪流,时而抬头?望向天空。
有时往某个方向走了足有?一炷香,又扭头?向相反的反向走,一面走还一面掩盖两人走路的痕迹,便猜测他是在迷惑宗瑁。
她也不敢多问,谢瞻怎么做,她便学着怎么做。
走了大约有?两个时辰,终于见到不远处隐约有一条平直的道路。
那应当是官道,说明?两人方?向没有?走错。
但走官道太危险,谢瞻便毫不犹豫换了另一个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沈棠宁早就精疲力竭,头?晕眼花,渐渐追不上谢瞻。
谢瞻察觉到了她的力不从心,手一伸,不顾她的反对?将她直接背到了背上。
也是两人运气好,走到约莫晌后时分,竟然?遇到了一匹在路边吃草的马。
附近战乱,想?来是不知从谁手里头?逃脱了,这马不怕生人,谢瞻吹了几个口哨,这马便很自觉地?跑到了两人身边。
一路骑马向东边的灵武出发,脚程就快上许多了。
灵武乃宁州州治,位于京都城西南方?向顺德府,隶属河北境内,与?山东交界。两人休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继续赶路,连赶三?天路,终于在接近晌午的时候,丛林掩映之中,一条小道近在眼前。
谢瞻没再继续往前走,四下环顾,寻到一处隐秘的山洞旁,抱着沈棠宁下了马,让她在阴凉的大石块上坐了下来。
沈棠宁看着他把缰绳拴在了一旁的大树上,再回身走向她,慢慢蹲下身,握住她的双肩。
她的心不由跟着一紧。
“团儿,你在此处等我,哪里也不要去,除了我,等会儿无论是谁过来喊你的名字,你都不要出来。”
谢瞻的表情很是凝重,“若一个时辰之后我没有?回来,你就不要再等我,骑着马沿这条小路向南方?的成都府的方?向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听明?白了吗?”
这两日,许是知道她心情低落,谢瞻时不时地?会拿话逗她两下,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也让她感?觉到万分的忐忑不安。
“可我们不是要去灵武吗,为什么你要让我在此处等你?”
她抓住他的手,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担忧。
谢瞻回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别担心,我只是不确定灵武是否落入敌手,十之八.九不会,但为了以往万一,我得先去探探路,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回来接你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沈棠宁忙道。
谢瞻断然?道:“不成,你去了可能还会给我添乱,必须得听我的!”
没奈何,沈棠宁只能目送着谢瞻走远。
在树下坐着等了一会儿,拿出谢瞻留给她的果子,明?明?今早吃起来还是甜脆可口,此时看着却?是索然?无味,一口也吃不下,索性又塞回了怀里,摘了些草喂马。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道尽头?依然?不见半个人影。
一个时辰过去了,耳旁依旧只有?风声?吹过树叶沙沙的声?响。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沈棠宁几乎要绝望了。
……
她呆呆地?坐在石块上,回想?着谢瞻离开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从来没有?出过京都城,谢瞻让她逃去成都,可成都府在何处,她从前只在舆图上见过。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通常会寄所?有?希望于神佛。
万一再等一等,谢瞻就会回来了呢?
沈棠宁也不例外,她强迫自己在心里念金刚经,告诉自己谢瞻不会死,她是最清楚他的,身手矫健,久经沙场,又是那么聪明?果决,他不会出事的,只要她肯再耐心地?等一等。
或许是神佛听到了沈棠宁的祷告,不忍心她再继续空等下去,当看见小道尽头?那个横刀立马的黑衣身影时,沈棠宁鼻子一酸,几乎是喜极而泣,提着裙子就跑着迎了过去。
谢瞻喝停了马,伸手将马下的沈棠宁轻轻一抱,挟到了马上。
“你哭了?”
他仔细端详着她通红的眼圈,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解释道:“路上有?事,我便耽搁了会儿,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想?去追你。”
“没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沈棠宁赶紧去抹眼角的泪,脸上冲他挤出一个笑。
明?明?该高兴她心里始终牵挂着他,可这话听着却?叫谢瞻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从前他一直想?,如果有?一天沈棠宁能像她喜欢萧砚那样喜欢他,为了他哭为了他笑该有?多好。
现?在他却?觉得,他还是喜欢看沈棠宁对?他笑。
谢瞻曾跟随耿忠慎在灵武巡视过边防,是以知晓有?这么一条捷径小道可以直通灵武城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三?天前京都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宁州指挥使郭尚想?必是已有?所?察觉,不光将城门紧闭,更勒令家家户户不许出门,大街上卫兵来去巡视,或运送备战物资,戒备十分森严。
凡有?可疑人等,一律盘查户贴牙牌,倘若交不出来,便直接以细作下大狱中。
谢瞻和沈棠宁在都司衙门前下马。
适才?他已经进过一次都司衙门,是以这一回衙门里外畅通无阻。
郭尚今年四十有?三?,身高七尺,身形魁梧圆润,一把美髯,看着倒好亲近,见到谢瞻,圆胖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笑,从公案上下来接他。
论官职,谢瞻为五军营都指挥使,与?郭尚平级。
但论身份,谢瞻为正三?品国公世子,郭尚不及他尊贵。
“谢世子,你终于把人带来了!”
说罢看向一侧沈棠宁,愣了下,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艳,很快便神色如常,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这位想?必便是尊夫人吧?当真是生得国色天香!”
“见过郭指挥使。”
沈棠宁看了一眼谢瞻,见他点?头?,方?屈膝施礼道。
沈棠宁并不知道,其实谢瞻去接她的时候,没有?告知郭尚接的是谁。
可对?方?不过稍微思忖了会儿便把沈棠宁是谁给猜出来了,当真是聪敏。
谢瞻眯着凤眼,也笑了起来,上前两步握住沈棠宁的手,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面前道:“郭公,这是拙荆,先前是我忘了与?你介绍!”
沈棠宁的手被他那双厚实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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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尚口中道着哪里,扭头?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两个婢女模样的少女来延引沈棠宁。
“团儿,我与?郭公有?要事相商,你先去歇歇吧,等会我去找你。”
谢瞻嘱咐沈棠宁的时候,郭尚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继续捋着胡须笑。
回来的路上沈棠宁也曾好奇问谢瞻,为何如此笃定郭尚不会投靠宗缙,毕竟此人连重镇山西的最高指挥官都能买通,离开顺天府后,他想?到的第一个去处却?是灵武。
“那人向来忠心耿耿,我相信他绝无二心。”谢瞻说道。
沈棠宁在后院见到了郭夫人,郭夫人看起来年长?她不少,与?郭尚年纪相仿。
言谈间是个爽快人,就是话挺多,从见到她起嘴里的夸赞都没听下来过,一路上啧啧赞叹不已,拉着她的手左相看右相看,不是夸她生得美,便是遗憾自己儿子没娶上这样漂亮的儿媳妇。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我适才?见过了谢世子,生得那叫一个俊美风流,你与?谢世子站在一处,真真是一对?极般配的璧人!”
听得沈棠宁大为汗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夫人领着她进了一间干净的小院,让她暂且在这里住下,屋里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虽不算丰盛,倒也可口。
沈棠宁依旧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婢女再伺候她沐浴更衣。
沐浴过后天色不早了,她实在疲乏困倦,还有?话想?问谢瞻,便和衣趴在案几上睡了。
约莫是这几日风餐露宿,朝不保夕,一闭眼就睡到了第二日一早,早晨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床下摊开一床被褥。
看样子,昨夜谢瞻回来睡过,因她睡得太死,都没察觉到动?静。
沈棠宁梳洗完毕后,谢瞻才?回来。
“昨夜看你睡得熟,我便将你抱回了床上。”
谢瞻说道,看着脸色却?不大好,眉眼间似有?倦色。
沈棠宁以为他是不太舒服,问他有?没有?看过大夫,他只含糊着说看了。
若不是沈棠宁坚持脱了他的衣服,才?发现?他压根是在胡说八道,伤口早不知何时被衣物磨破,连里衣都染上了血。
沈棠宁又气又急,连忙去找郭夫人喊了大夫过来,郭夫人又找来了郭尚,一番折腾下来,她方?知这人昨夜也就休息了半个时辰,与?郭尚等人夜谈到半夜,早晨天没亮便出门去了卫所?里。
看他这能说能干,和人争执时中气十足,吹胡子瞪眼的模样,郭尚甚至都没看出来谢瞻身受重伤。
大夫给谢瞻查看完伤口,道了句没大碍,只是伤口有?些发炎流脓,开了几贴药。
郭尚见那伤口狰狞,正提心吊胆,眼下听了大夫的嘱托总算松了口气,到一边嘱咐郭夫人细心安排谢瞻起居。
听到谢瞻仿佛在同他那位美貌的夫人说话,便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只听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早说过了没事,你还非要劳烦郭公与?郭夫人过来。”
声?音听着却?有?些干巴巴的。
而他那位夫人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端了给他擦身的血水就走了出去。
……
沈棠宁本来还是很生气谢瞻不爱惜自己,后来到底没忍住,给谢瞻包扎好了伤口,看他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再度要消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谢瞻却?只叫她不要太担心。
郭夫人怕她寂寞,陪她过来说话。
因着大战在前,两人各自担心,难免都有?些心不在焉。
郭府园子里栽种了不少海棠树,这几日风大,吹落一地?的落英,竟有?颓败之态。
沈棠宁见了,心里越发堵得慌。
走到一处粉墙下,隐约听到远处似有?打斗之声?,郭夫人停了下来,问婢女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沈棠宁似乎还听到了谢瞻的声?音,不由诧异,这时婢女匆忙回来,看了她一眼才?道:“是卢同知和谢世子打起来了!”
沈棠宁吃了一惊,担心谢瞻的伤势,急忙就要往前阻拦。
郭夫人却?及时拉住了她。
“谢夫人,稍安勿躁。”
沈棠宁不知她意,随她悄悄走到另一侧的花窗下。
透过花窗,只见庭院中央,谢瞻赤手空拳,正与?一彪头?大汉打得难解难分。
“那便是宁州卫的卢同知。”郭夫人解释道。
郭尚两日前收到前往附近州县的斥候送回来的消息,七月初五当夜隆德帝大寿,宗缙趁机作乱谋反,幸而撞上当夜及时赶回的卫国公裴廷易大军。
双方?在京都城中一场恶战,最终将宗缙的蓟州兵暂时赶出了京都城。
然?而情况不容乐观,京都城附近的保定、真定、河间三?府俱已沦丧敌手,更不必提山西都司谋逆通敌,往北的契族几百年来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
京都城,当真是成了一座岌岌可危孤城。
是以当初谢瞻没有?和沈棠宁逃去保定等地?,反而沿着密林南下来到河北,绝对?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昨夜谢瞻与?郭尚等人商议回京都勤王事宜,但如今灵武守备军不足三?千,大部分精锐兵力都被抽调去了前线——
也就是半个月多前随裴廷易和谢瞻去往蓟州的三?十万朝廷大军,留在灵武的守备军多为老弱病残。
宗缙的得力干将边豫正率领十万蓟州军气势汹汹而来,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便到,如今的宁州不堪一击,除非坚壁清野,闭门不出,根本无法?与?边豫硬碰硬。
可宁州城的粮食至多供所?有?人坚持一个月的时间,如若这一个月再得不到援军,或者根本抵不过这些叛军破城,依据边豫的手段,愤怒之下,宁州城的下场恐怕便唯有?被屠。
宁州卫指挥同知卢坤义主张为今之计是带上主力军立即弃城,绕过河间,借道青州驰援京都,勤王救主。
这意味着要放弃整座城池,放任这几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谢瞻自是不肯同意,在都司衙门与?卢坤义争执了一夜。
说到此处,郭夫人叹了口气。
说句大不敬的,隆德帝固然?重要,可是这整座城池的百姓同样无辜。
隆德帝是谢瞻的亲姑父,对?他一向宠信有?加,谢瞻救主的急切之心必定不会比卢坤义要少。
更何况,如今他们的家人也全都被围困在京都城之中。
正当沈棠宁揪心之际,只听那卢坤义大叫一声?,竟是被谢瞻绊倒在了地?上。
沈棠宁暗暗松了口气。
“宁州这所?谓三?千的老弱想?要与?边豫的蓟州军对?战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往好处想?,即使能够突破重围,等去到京都,也不过是狼入虎口,根本无济于事!”
卢坤义躺在地?上喘着气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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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坤义年纪不小了,被谢瞻这么个年轻小子差点?掀翻在地?上,不光面子上挂不住,老腰还疼得要命。
磨得嘴皮子都要破了这人始终就是固执己见不肯听他的,气得他心里直叹气,刚起身,谢瞻便朝他伸出了手。
“卢同知,承让了。”他面不改色地?道。
腿脚厉害也就罢了,偏嘴皮子还如此利索,怪不得能把一向和耿老将军有?龃龉的郭指挥使也哄得团团转。
卢坤义心里嘀咕,到底叫他扶了起来。
……
最终在郭尚的协调下,诸位长?官决定暂且带上城中百姓继续南下,前往济南,与?济南卫所?会合。
届时调集整个山东河南的卫所?士兵,再共同商讨如何回京勤王。
第二日凌晨,大军便要简装出发。
沈棠宁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谢瞻昨晚回来一次,叮嘱她跟紧了郭夫人。
第二日几乎三?更时分,城内所?有?的百姓与?一千士兵便齐齐汇聚在宁州城南城门前,留剩下的两千士兵守城。
由于马车数量有?限,沈棠宁被安排与?郭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
沈棠宁帮着郭夫人清点?府内人数,天色未明?,正举灯费力核对?着花名册,忽见身旁一个骑马的身影闪了过去。
“阿瞻!”
沈棠宁叫道。
那人果真顿住马,仔细辨认片刻。
发现?是她,立即从马上下来,走到马车前,不由分说把披风解下来披到她的身上,皱着眉道:“不是让你多穿些吗,怎么还是穿得这样单薄?”
昏暗的烛火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肩膀处传来他掌心温热的温度……
沈棠宁轻轻一侧,避开了他按在他肩膀处的大手。
谢瞻的手僵在半空。
默然?片刻,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说道:“今早,我收到了安成从京都城传来的信……”
“信上说什么!”
他话音未落,沈棠宁便猛地?抓住了谢瞻的袖口。
“阿瞻,信上说什么了?”
见他不答,她又着急地?问了一遍。
谢瞻睃了一眼她的手,“唔”了声?道:“不太记得了,大约是没什么要紧事罢。”
“怎会不记得呢?你再好好想?想?,家里人最近都如何,一切是否还好?”沈棠宁软声?说道。
谢瞻拿了下乔,得她软语相求,方?才?继续道:“想?起了,本来想?告诉你,只是一直没得到空闲。安成说圆儿和岳父、舅舅一家都没事,如今已经搬到了镇国公府中住下。”
“京都城还能再支撑三?个月,可边豫的大军明?日就能赶到,我也不能眼睁睁丢下宁州城的百姓们……”
“我明?白的,阿瞻。”
沈棠宁望着他轻声?道:“我没有?怨你,我们的父母亲人都在京都城,我相信你心里的焦灼不必我少半分。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郭夫人告诉我,只要我们能尽快赶到济南,便会有?足够的时间驰援京都。”
月光下,她乌浓的双眸清亮而柔和。
谢瞻心里松了口气,笑了。
“好,我必不会叫你失望的。那我走了,这两日忙,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让郭夫人叫我便好。”
“等等!”
沈棠宁几乎一整天都看不见他半个身影,现?在不给,也不知道还要等到几时,便拉他到没人的地?方?,从袖中悄悄抽出个布包。
“这是我刚刚缝的里衣,缝的有?些仓促……你别介意,里面夹层放了我和大夫讨来的止血止疼药,你做事总是不管不顾,横竖我也劝不了你,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贴身穿上,就不会担心敷好的药蹭到衣服上了。”
沈棠宁说完不见他应答,只是双目直直看着自己,一时被他看得有?些毛毛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咳……这真是给我的?”
“自然?,这是我亲手做的呢……”
担心她又变卦,谢瞻迅速夺过她手中的布包塞到怀里。
最后临上马前,突然?俯身轻捏了下沈棠宁的脸蛋,趁她还在发愣没反应过来,便飞快跃上了马扬长?而去。
第49章
沈棠宁揉着被谢瞻大?力?捏过的右脸,正懊恼着,郭夫人从?一旁走过来了。
沈棠宁也?不知有没有被郭夫人看?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婢女手里取过花名册,上前递给了郭夫人。
“您来了,刚我清点过了名册,人都齐了。”
郭夫人看?过后,确定无误,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百无聊赖,沈棠宁掀起帏帘,听到有人在说话,便朝着声音的来源眺去。
是郭尚正对那些留在城内的守军训话,鼓舞士气。
谢瞻就站在郭尚旁边,郭夫人看?沈棠宁一直掀着帏帘向外看?,以为?她是在看?谢瞻,揶揄道:“谢世子瞧着多稳重的一个人,没想到在谢夫人面?前,倒像是个变了个人似的。”
果然还?是被郭夫人看?见了。
沈棠宁尴尬一笑,放下帘子,继续低头装傻。
……
为?了分散目标,尽快赶到济南,郭尚决定在出真定府后兵分两路。
一路由郭尚等?人带领向西往东昌府方向,一路由谢瞻和卢坤义带领,向东取道青州,两路人马定于十五日?后在济南合兵一处。
队伍中,轻骑与首领长官打?头阵,中间是女眷百姓与军队辎重,最后是步兵断后。
先前有郭夫人陪着说话,行军的旅途日?子倒不算寂寞,直到大?军在彻底走出真定府地界后,郭夫人跟着郭尚走了,沈棠宁马车里又换成了其他将领官员的夫人们。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沈棠宁牵挂着京都中的亲人,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涨奶疼得难受,到后来,逐渐地连胸口都没什?么感觉了。
伤感无用,谢瞻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沈棠宁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路途上偶尔会遇到小股的敌军侵袭,或是占山为?王的匪徒,闲暇的时候,她同随军的其他夫人一道给士兵们修补铠甲和衣物,军医不够用的时候,她也?会主动为?士兵们看?病包扎伤口。
一忙起来脚不沾地,就没有那么多功夫胡思乱想了。
走了约莫有七八天的时间,今日?一早行军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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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约有几百人,身着朝廷军甲,队伍排列进退有序,看?来是正规军。
因是遭到偷袭,我军毫无防备,故而战况激烈,几乎丢盔卸甲,人仰马翻,十分狼狈。
谢瞻见队伍混乱失了分寸,如何喝止都不管用,杀了两个逃兵示众,众将士才勉强冷静下来,摆好阵势。
谢瞻四?处寻找沈棠宁。
所幸她生?得扎眼,叫他一眼看?到,一刀砍倒两个意图对她不轨的混账,把吓坏的她拉上马护在自己胸前,旋即纵马狂奔赶到一侧的高地上,开弓将那领头之人一箭射死,这群敌军才作鸟兽散。
除战死的敌军外,俘获共有两百余人。
问过这些俘虏后方知,原来这队散兵游勇系山东广平卫守军,广平地处河北与山东交界地带,当地的行司指挥使响应宗缙叛乱,被广平知州察觉,狼狈打?出了广平,无处可去,这才占据了此间。
到黄昏开饭的时候,沈棠宁才从?伤兵帐中结束出来,看?到几个士兵端着碗向灶台的方向抢着跑去。
谢瞻毕竟年轻,本?来郭尚安排卢坤义和手下等?人听从?谢瞻指令,大?家面?服心不服,以为?他就是个靠着父荫的官宦子弟。
谁知今日?谢瞻竟打?了个大?胜仗,那种危险的情况下,若无谢瞻及时射杀了敌军将领,后果将不堪设想。
故而今日?一役后,军中将士无不信服他,就连当初对他颇有微词的宁州卫指挥佥事卢坤义,如今也?对他敬佩有加,跟他称兄道弟了起来。
“谢将军来了,你快点,今天我也?想和他同桌吃饭,去晚了前面?就没位置了!”
军营中夫妻两人不好住到一处,只要?是行军赶路,沈棠宁起居都是跟着其他官员的女眷们,一般几天下来才能?与谢瞻见上一面?。
早上谢瞻救下她后,把她放下在安全地带便匆匆离开了,话都没说上几句。
沈棠宁也?不知他后背的伤势好了没有,心想不如去问问他,若再添新伤,好一并给他处理了。
念及此,她便跟着走了过去,走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就听不远处嘈杂的声音里夹杂着男人爽朗的笑声。
沈棠宁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等?走到营地前几捆堆放得整齐的马料前,看?到眼前的情景,彻底怔在了原地。
军中通常十人吃一锅饭,皆就地取材,地上挖大?洞,埋上锅煮饭,锅下燃着火,锅里面?热气腾腾,煮着一些黑绿而粘稠的,不知道算是粥还是菜的东西,看?着很叫人没食欲。
百姓和士兵们混在一处站着,大?家手里都端着个碗排队盛饭,盛完了便飞快跑到谢瞻旁边支起的木墩上坐下,笑着叫上一声“谢将军”。
这几日?天天骑马赶路,谢瞻脸上又晒黑了不少,沈棠宁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坐在人群里,手里正捧了碗和锅中一样?的饭,一面?吃得津津有味,一面?与众人谈笑风生?。
那饭,与镇国公府中的珍馐美味可谓天差地别。
就算是眼下条件艰苦,送到沈棠宁面?前的饭菜每餐也?都有三道菜,隔三差五的还?会有肉汤。
待看?见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端着碗饭颤巍巍走着,谢瞻还?起身将老太太扶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有士兵眼尖看?见了站在草料后面?沈棠宁,“咦”了一声,“那不是谢将军的夫人吗?”
沈棠宁那张脸,叫人见之忘俗,军队中的士兵们只要见过她一面没人不认得她。
谢瞻向后一看?,果然是沈棠宁。
再看?身旁这些兵痞子们腆着脸流口水的模样?,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沉下脸喝道:“看?什?么看?,都低头吃饭!”
几口便扒完了碗中的饭,牛饮几口水漱了漱,便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棠宁面?前,把她拉到草料后面?。
“你怎么来了?”
见她身上的衣服染了血,就知她又去伤兵帐帮忙了,皱眉道:“不是不让你去做这个吗,这么多大?夫也?不差你一个。”
沈棠宁本?来想等?他吃完饭再叫他的,眼下他既然过来了,便开口道:“横竖我闲来无事……多谢你白天救了我,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你若是无事的话,我帮你把伤处包扎一下吧!”
“你同我客气什?么?还?有,我那伤早好了,这次也?没受伤。”
每回沈棠宁问他,这人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像是什?么钢浇铁铸的。
沈棠宁早不信他了,坚持道:“那我也?给你看?看?,你若无事,现在随我去伤兵帐里。”
谢瞻刚应了声,就听身后的那些大?兵窃窃私语道:“……你看?谢将军和谢夫人,郎才女貌,站在一处真真一对璧人!”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很大?。
谢瞻去瞥沈棠宁。
沈棠宁已转过了身,也?没有否认,走在了前头。
这几日?但凡两人站在一处,总会有人这样?议论。
谢瞻领着沈棠宁到一处帐子前,解释道:“这是我的帐子,今天打?了一仗,大?家都很累,今夜便不赶夜路了,我命大?家在原地休整半夜,明日?凌晨再走。”
沈棠宁点点头,跟他进去。
还?没提醒他,这人就很自觉地把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个干净,又问她裤子需不需要?脱,说着就要?动手去解自己的裤腰带。
“那就不用了!”沈棠宁忙捂住眼道。
要?不是这厮表情淡定,她险些以为?他是故意在调戏她。
上完药谢瞻因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离开了,叫她在这帐子里歇会儿。
就他帐子乱成这样?,哪里能?歇?
左右无事,沈棠宁便帮他把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都归置好了,整理了书案,再捡了那些破损的衣服,坐到光亮处用针线仔细缝补起来。
缝的差不多时候,谢瞻的贴身卫兵就指挥着两个小厮搬了个大?木桶进来。
沈棠宁问道:“这是什?么?”
“好教夫人知道,这是浴桶!”
那卫兵倒是机灵,闻言立马笑着说道:“条件简陋,这浴桶就小了些,还?请夫人见谅,待会热水都烧好了就抬过来,谢将军说给夫人沐浴洗澡用!”
老实说,连续赶了七天的路,一整天都待在马车里,只有晚上的时候大?军会就地停留两个时辰,每天吃喝拉撒一切从?简,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她并非是娇滴滴的女子,只是身体条件不允许,这七天也?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最糟糕的是,不能?洗澡。
几天下来,沈棠宁感觉自己浑身都要?臭了,眼下既能?有热水沐浴,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挑拣。
没想到谢瞻这人看?着粗犷,心思倒是挺细。
向那卫兵打?听到谢瞻可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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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瞻担心沈棠宁离开,一离开中军大?帐,便快步赶回自己的大?帐。
回来时,天色已暗沉了下来,几粒星子挂在夜幕中。
“夫人还?在不在?”
卫兵答道:“夫人在里头沐浴。”
“我不是说过,等?我回来再让夫人沐浴的吗?”谢瞻沉了脸。
看?得真是紧,我们又不敢偷看?!每回沈棠宁一过来,谢瞻就这个德性,卫兵心里嘀咕,面?上苦着脸道:“将军恕罪,是夫人非要?洗,我们也?拦不住啊!”
谢瞻想到吃完饭时候那群兵看?向沈棠宁的眼神,心里头就一阵郁闷,摆了摆手,叫他们都退下了,掀开帘子进去。
主将的帅帐围得甚是宽阔,屋里没人,收拾得却比他离开之前干净整洁了许多,净房就用木槅子简易地搭起了一个隔间,中央用两片帘子挡着。
此时隔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想来是沈棠宁还?没洗完。
谢瞻在屋里看?着书坐了片刻,觉得屋里头闷热,身上燥得慌,便脱了外衫。
穿着单薄的中衣,好一会儿后仍是口干舌燥,就又猛灌了自己一壶冷茶水。
最后,坐了还?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已是满头大?汗。
谢瞻烦躁地扔了书,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本?想坐回去,可听着那隔间里的水声,一双腿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带着他走到了木槅前。
水声阵阵,时急时缓,以及那肌肤间相互摩挲的声音……
勾得人不光心痒难耐,仿佛连口舌都变得干燥了起来。
谢瞻早已被脑中一些回忆起来的香.艳画面?扰得心旌神荡,反正来都来了,她亦不知,便用一指缓缓掀开木槅中央垂下的帘子。
他一贯晓得她生?得白润,女儿圆姐儿也?随了她,生?得像个雪团子似的,叫人一看?就喜欢。
有时夜里睡不着,谢瞻便总会想起那夜她饮醉了酒,酡红着脸醉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的模样?。
热气氤氲,她坐在浴桶之中,红润的面?庞不施粉黛,香肌如雪,湿发一缕缕披在雪背后。
忽然她侧过了身来,撩起一捧水浇在自己的脸上。
谢瞻瞳孔微微一缩。
四?溅的水花,那一连串的水珠,沿着她低垂的长长睫毛,尖尖的下巴,初雪般的肩头,逐渐滑落到那对高高隆起的雪峰之中。
而她的手,也?沿着丰润雪白的肌肤一路轻轻揉洗,从?脖颈,锁骨,最后来到那片令人魂牵?*梦萦的雪腻香酥之乡深处……
这样?一幅美人洗浴图,看?得人怎能?不血脉喷张,浑身燥热,恨不得变成美人那双纤纤玉手替她搓澡,将她按在水里压着狠狠欺负。
便是如此,想必她也?只能?气愤地哭红了眼,在他身上捶打?抓挠两下,而那小小的打?骂,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他只需要?轻轻捏住她的肩膀,就能?让她无丝毫反抗之力?,臣服于他强壮的身下……
不对,他这是在想些什?么?
伴随着隔间里“哗啦”一声水响,谢瞻猛地清醒了过来,立即松开了手里的帘子。
前段时间,沈棠宁怕得都不敢与他单独见面?,一见面?就嚷着要?与他和离。
若不是宗缙父子突然发难,他为?了救她跌落到山涧中,又阴差阳错来到宁州,九死一生?,今日?沈棠宁恐怕连个白眼都懒得施舍给他。
眼看?着她近来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每每说话如从?前两人好时一般柔声细语,关怀备至,就在刚刚,他甚至还?看?见桌椅上她细心为?他缝补叠好的衣服,叫他很是受宠若惊。
大?约也?是因此,以至于过于得意忘形,竟又幻想着对她用强。
倘若再犯错一次,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必定前功尽弃,沈棠宁再不会原谅他。
谢瞻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有些懊丧。
不过,既然干不了别的,看?两眼总行吧?
一直等?到沈棠宁快要?洗完,起身换衣服的时候,他才深吸口气,想做贼一样?悄悄放下了手中的帘子,转身准备离开。
岂料,身后隔间里忽然传来了沈棠宁急促的尖叫。
“啊——”
谢瞻想也?没想,扭头就冲进了隔间里。
一股香风热气,混合着雾蒙蒙的湿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他便觉一个柔软潮湿的身子主动朝着他扑了过来。
还?沾着水的湿漉漉的两臂死死勾住他的脖颈,那绵软的两团抵在他的胸膛上,随着她的动作像兔子一样?跳来跳去,颤着嗓指向地上。
“蛇,有蛇!”
谢瞻被她缠得有些呼吸困难,好半响才强迫自己把眼睛从?她半露不露的胸脯上挪开。定睛一看?,果见浴桶的旁边盘旋着一条有他手指粗细的小蛇,正嚣张地冲他吐着嫣红的蛇信子。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一刀把这小蛇劈成两断,旋即扯过一旁的巾子披到沈棠宁光裸的后背上,抱着她快步出了隔间,放到帐中的大?床上。
“没事了团儿,蛇已被我斩断了,别怕。”他搂着她,低声安慰说。
沈棠宁惊魂未定,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自己此刻竟是身无寸缕地趴在谢瞻怀中!急忙想把露在外面?一小截的胳膊腿都缩进巾子里,刚一动便觉小腿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起来。
谢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她发抖的脚踝,沉声道:“别乱动,你被咬伤了!”
把她的小腿微微向上抬了起来,只见光滑纤细的小腿上,两枚小小的牙印就在小腿肚上,不怎么显眼,谢瞻一用力?,就渗出了污血。
沈棠宁此时也?顾不得羞耻了,脸色有些发白,“这蛇有毒?”
“毒性不大?。”
谢瞻端详片刻,突然低头吮住了她的伤口。
沈棠宁瞪大?双眼,来不及劝阻,谢瞻已经吸出了污血吐到了地上,打?开她顺手放在一边还?没收到中的药箱,给她撒了点药包扎好。
“你腿脚不便,今晚就在我帐子里歇了吧。”
谢瞻上好药了,正色说道。
如果此时他掌中并没有握着她那条伤腿不放,另只手一下下揉弄着她脚丫,道是给她揉通经络祛毒,还?一面?和她若无其事说话的话,沈棠宁或许还?不会那么尴尬。
谢瞻给她揉脚的动作,令她感觉十分地别扭不适,她忍着疼抽了两下,才总算把自己的脚抽出来。
“还?是不麻烦你了,待会儿我让碧玉把我扶回去!”
军中夫妻俩没有住在一处的,倘若住在一处,叫下面?士兵看?了会觉得主将贪图享乐,影响不好。
沈棠宁知道谢瞻平日?里在军中颇有名望,不想有损他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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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见他当真出去了,去隔间一看?,发现自己的那套衣裙果真湿透不能?穿了,大?约是自己起身时被蛇吓到,将衣服胡乱扯进了水里。
谢瞻的衣服太大?,沈棠宁穿上以后发现自己像披了只肥大?的麻袋,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个问题。
她看?见蛇刚叫起来的时候,怎么谢瞻就冲了进来,反应如此之快,好像是专门在外面?等?着似的?
“进来罢。”沈棠宁说道。
谢瞻吩咐完丫鬟,走了进去。
男人看?到女人穿着自己的衣服,大?概感觉是十分奇特的。
倘若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会觉得凭借着这种方式占有了这个女人,尤其一想到曾经贴着他身体的衣服贴在了女人光滑裸露的肌肤,仿佛可以通过这件衣服来实现肌肤相亲。
且男人的衣袍本?就宽大?,套在身形娇小的女人身上,再系上腰带,便愈发显得女人身躯柔美纤细。
同一身衣服,和他穿起来相比就大?不相同。
这种似有若无的朦胧感,比直接的裸露要?含蓄,却也?更易叫人陷入想入非非的美艳遐想当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棠宁的声音打?断了谢瞻脑中的遐想。
“唔,我刚走到帐子前,就听到你在里面?喊有蛇,怎么了?”谢瞻回道。
鉴于他有前科,沈棠宁不大?相信,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她几乎是刚开口,谢瞻就霍然变了脸色,质问道:“沈团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过来时,听看?门的卫兵说你在里头洗澡,我喊了你几声,没听见你回应,担心你出事才走了进去,谁知刚走到隔间处,就听你叫有蛇,我立即就冲了进去,你若不信,大?可把看?门的卫兵叫来对峙!”
说罢一拂袖,冷着脸就转身走出了帐子。
沈棠宁哪想到他会如此怒气冲冲地叫屈,一时不禁也?自我怀疑了起来,莫非真是冤枉了他?赶紧一瘸一拐地追上去拦他,“阿瞻别走!多谢你又救了我,适才是我错想你了,你别生?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回去好不好?”
沈棠宁诚恳道。
她柔柔地和他说这话儿,小手又拉着他的大?手求他莫走,谢瞻何曾享受过这等?美人恩?心里简直熨帖极了,面?上却只道:“我不敢受,横竖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伪君子。”
“你哪里是伪君子了,你是真君子,是我枉做小人了!”沈棠宁哄他道。
谢瞻从?郭夫人处给沈棠宁借了个丫鬟使,唤作碧玉,会些腿脚功夫,平日?里伺候沈棠宁起居。
军营里三教九流混杂,什?么人都有,谢瞻犯疑心病,总觉得有人觊觎沈棠宁,就让碧玉贴身侍候着沈棠宁,一刻不许离身。
碧玉给女主人拿新衣服来,用了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就送来了。
沈棠宁在隔间里换好了衣服,出来看?见谢瞻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色已经不早了,军中毕竟不比家里,她再在谢瞻帐子里待下去,恐怕惹人非议,便说道:“那我先回了,你照顾好自己。”
一瘸一拐地走了没几步,谢瞻从?身后如风一般快步走了过来,一下将她打?横抱进了怀里,惹得她惊呼一声。
“阿瞻,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谢瞻冷哼一声,“你从?我帐子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沈棠宁脸皮薄,没谢瞻脸皮那么厚,若叫他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被抱回帐子里,第二天不知道多少闲言碎语。
谢瞻听了她的话,却一脸不屑道:“他们说他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棠宁对谢瞻束手无策,又不敢在他怀里挣扎碰到他的那些伤,只能?把脸捂住当鸵鸟。
快到她住的帐子的时候,她催促谢瞻快把她放下来,迟了一步,还?是被和她同屋住的卢夫人看?到了。
沈棠宁生?性温柔,卢夫人只年长她几岁,因此两人关系也?不错。
听说她被蛇咬伤了,忙上前和碧玉搀扶着沈棠宁进了帐子里,担心自己的帐子里也?冒出蛇来,又赶紧叫丫鬟点着灯在屋里撒了些雄黄粉来驱蛇。
“谢将军对你可真是好,看?你受伤了,还?把你亲自抱回来!”卢夫人羡慕地对沈棠宁道。
“他是看?我受伤了才抱我回来的。”
沈棠宁窘迫地解释。
卢夫人却是掩嘴大?笑了起来。
“好妹妹,都是夫妻了,还?害羞什?么!他要?是心里没你,才懒得管你,还?亲自给你上药,让丫鬟把你扶回来不就得了?你没看?你夫君看?你的眼神,啧啧,那叫一个柔情似水,他看?旁人可不是这眼神呢!”
“当真?”沈棠宁似乎不敢确定。
“当真,我还?能?看?错!”卢夫人肯定地道。
卢夫人以为?沈棠宁这样?问是对自己不自信,倒没想那么多,毕竟女人嘛,最容易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尤其是谢瞻还?生?了一张英俊风流,不苟言笑的脸。
莫说是年轻的小娘子了,就连她有时候看?上一眼,也?觉得心口砰砰直跳,面?红耳赤。
是以作为?妻子的沈棠宁这样?问她,卢夫人也?觉正常,没有放在心上-
翌日?一早,大?军继续启程。
走到晌午时分,忽有一人快马加鞭从?大?军身后追了过来。
正当全军戒备,百姓们感到慌乱之时,有人辨认出那人身上穿的是朝廷的兵甲。
那士兵的马跑到谢瞻和卢坤义面?前,没有及时刹住,人从?马上跌了下来,走近才看?清,这人身上竟是受了重伤!
谢瞻和卢坤义对视一眼,立即下马。
士兵被人搀扶着,凑到谢瞻耳边说了一句话。
谢瞻黝黑的面?庞微微变色。
第50章
“出什么事了?”
郭尚临走前?命全军包括卢坤义均听命于谢瞻,那士兵说完话便昏死了过去,谢瞻命人将这士兵抬去后?面治伤,就有将领忍不住问?道。
大家见?状纷纷议论起来。
那士兵身上可是受了重伤,莫非是边豫攻陷了宁州城,叫他一人突围了出来递消息?
那岂不是说明边豫拍马就能追过来了!
节度使可节制调度一州军事、财政、民事,凡两州以上均置节度使总管统领,称之为镇,地位远超仅执掌一方军政的?都司卫所。
宗缙不光身兼陇西、朔方、河北三?镇节度使,可调动三?镇内团结兵、守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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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多?年来随宗缙南征北战,深受其器重,且心?狠手辣,性?情暴虐,喜好杀人,常有屠城之举!
不到短短十天的?时间宁州城便被攻陷了,可见?边豫是有备而来,多?么嚣张,一旦被边豫追上,等待他们的?将只?有是如羔羊般束手被屠的?命运!
这个念头一出,整个队伍瞬间便恐慌了起来。
恐惧,犹如即将降临的?黑夜一般全军中?上下蔓延。
士兵们还好,听闻过边豫名号的?百姓有些甚至已委顿于地,嚎啕大哭。
“边豫,是宗缙心?腹大将,此人最喜——屠城。”
卢夫人颤声说道。
她不敢大声说话,屠城二?字却清晰地传入了沈棠宁的?耳中?,叫人刹那之间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即使她不懂军事政治,也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这边豫未到,他的?名号便已成功瓦解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何尝不是攻心?之计。倘若此时边豫再打过来,他们将立即溃不成军,束手就擒!
沈棠宁和卢夫人相互扶着下了马车,两人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试图劝说左右安静下来,然而人心?惶惶,根本没人去听她们的?话。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长啸在耳旁尖锐鸣响,有两队士兵分别从队伍左右从前?向后?齐刷刷挡住了意图逃散混乱的?人群。
沈棠宁抬起头,看见?她的?夫君身形挺拔如山,随着中?间的?人潮大步走到人群中?央,一把?拔出腰间那把?寒如冷锋的?刀砍向横在地上的?一块朽木,四溅的?木屑将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再有扰乱军心?者,一律有如此木,军法处置!”他厉声喝道。
昨日那些广平军的?残兵游勇来偷袭时,有些士兵被吓得屁滚尿流,扰得军心?大乱,当?时谢瞻当?众斩杀了三?个乱了阵仗的?士兵才平息了下来,可见?情况危急的?时候他是真会动手,并非嘴上说说而已。
谁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等着人群最前?的?主将谢瞻发?话。
百姓中?有位年长的?长者颤巍巍地出声问?道:“谢将军,听闻……那边豫小儿性?喜屠城,这可是真的??”
“确然。”
谢瞻回答干脆,他几乎话音刚落,众人便再度喧哗了起来。
“然。”
谢瞻手一抬,示意众人噤声,继续说道:“适才传信的?斥候有言,宁州城如今岌岌可危,然尚能支撑五日!这五日足够我们快马加鞭走到济南府,而我昨日便已手书向广平知州求救,只?要宁州城能支撑下这五日,援军马上就能赶到!”
“边豫再暴虐,手中?不过一群匹夫之勇,何足为惧,倘若我们此时先自乱阵脚,如何对得起在宁州城中?为我们拖延时间,赢得宝贵时机的?所有将士?”
“听我号令,所有人就地坐下,炊兵埋锅烧饭,吃饱了我们再继续赶路!”
谢瞻话毕便找了块石头席地而坐,将刀丢在一旁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丝毫焦灼之态。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看主将如此淡定,还有心?情埋锅吃饭,看来问?题是不大。
虽心?中?牵挂家园,只?是战乱年代,能保住一条性?命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心?里不由大定,也跟着席地而坐,放松下来。
卢坤义满腹的?话想和谢瞻求证,一直忍到他吃完饭,众人继续负辎上路。
瞅着没人的?时候,他立即拍马走到谢瞻身边,压低声音急道:“谢世?子,刚那信使究竟说了什么?”
卢坤义还没听清楚,那信使就晕了过去。
“宁州城破了。”谢瞻面无表情道。
卢坤义脑子“嗡”的一声。
所以刚刚谢瞻是为了稳定军心?,故意诓骗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也没有什么五天的?时间?!
“边豫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你知不知道这人性?情最是暴虐……”
“那又如何?”谢瞻冷冷道:“敌人未至,如若你我身为将领便已先闻风丧胆,你让军中?这些士兵百姓如何自处!”
卢坤义哑然,半响叹道:“谢将军,当?初我便一力劝你不要带上这些百姓,你到底是太过年轻气?盛,日后?你或许便会明白,这未必是件好事!我知你爱民心?切,我在宁州任职八年,身为宁州父母官,对百姓们拳拳之心?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大敌当?前?,你我身为主帅性?命都不保,又如何去保住千千万万的?百姓?”
“一城不保,何以保天下人?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百姓死在边豫铁骑之下,恕我谢某做不到。卢同知,事已至此,你我讨论再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先想想应敌之策吧。还有,收起你那愁眉苦脸!”
沈棠宁明显感觉到队伍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原本一天至多?能走二?十里地,马车中?便颠簸得不行,现下她和卢夫人得双手扶着车壁才能坐稳当?,她们养尊处优地坐在马车里,更不必提在马车外跋涉的?老百姓们。
谢瞻下了命令,队伍从每天的?两餐改为一餐,吃饭的?时间也变成了短暂的?一刻钟,几乎是做完饭接着就要吃完上路。
趁着大家吃饭的?时候,沈棠宁和卢夫人下车挑选了一些走不动的?孩子和老人坐进马车里,而两人改为骑马。
到第三?日傍晚,济南依旧望不到边,而路过的?其它城池见?到他们皆是城门紧闭,或是迫于宗缙边豫淫威,或是害怕他们是叛军,都不敢收留。
白天谢瞻已经?安排人先行送走了一部分老弱病残的?百姓,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啃着手中?的?干粮,这时便是送来珍馐山珍,想来也是索然无味。
本朝自成祖皇帝起,从南京北迁京师,为的?是守住国门,因此大凡京中?贵女几乎没人不会骑马,连沈棠宁也不例外。
年幼的?时候,父亲沈弘彰为了逗她开心?会亲自抱她上马玩儿,后?来长大成人,身体不太好,沈棠宁骑马的?次数便渐渐屈指可数了。
连着三?日骑马,她的?大腿内侧已经?被磨出了血,只?是不欲被人知晓,夜里趁着大家休息的?一个时辰,强忍着疼偷偷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上了点药。
回营地的?时候,看见?谢瞻站在一棵树底下,似乎是在等她。
沈棠宁加快步子走过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谢瞻说道:“睡不着,我们走走吧。”
沈棠宁还想说什么,谢瞻已是握住了她的?手,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将她拉上了马。
“还有两刻钟的?时间,跟我去一个地方。”
……
沈棠宁闭上眼睛,感觉到夜风从脸颊两旁轻柔地吹过,好像能够驱散一整日赶路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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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疼吗?”他在她耳旁轻声问?。
“用了你给的?药膏,早就不疼了。”
沈棠宁以为他问?的?是那日被蛇咬伤的?伤口。
谢瞻不置可否,默了片刻,。
“骑马时打开膝盖,不要紧贴着马身,还有,衣服穿轻薄些,你整日穿这么厚,自然大腿都磨破了。”
沈棠宁惊讶地侧过脸去,四周向后?不断后?退的?树木中?,谢瞻朝她呲牙一笑,月光下,那口牙白得刺眼。
沈棠宁涨红了脸,他……他该不会都看见?了吧?气?得她朝着他胸口就捶了过去。
谢瞻哈哈大笑。
不知跑到了何处,谢瞻顿住马。
两人下了马,在水边慢慢走着。
水边的?芦苇丛在风中?轻轻荡着,不远处月光皎皎,星河低垂,在静谧中?缓缓流淌,美得宛如一幅夜景画卷。
“从年幼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不靠家族封荫报效国家,凭一己之力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就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谢瞻低沉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
“你已经?是了。”沈棠宁说道。
谢瞻却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他还想要保护谁呢?
以他的?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有保护不了的?人吗?
沈棠宁不懂。
“团儿,你如今还在怪我吗?”谢瞻忽然抬起头,神情极为认真地问?她。
沈棠宁怔住了,沉默下来。
曾经?,她自然是非常非常介意的?,以至于成为了她心?中?的?一个疙瘩。
只?要一见?到谢瞻,都叫她忍不住想到那一夜的?屈辱与恐惧。
和落魄的?她相比起来,他天生出身显赫,自幼得隆德帝爱重,是养尊处优且目下无尘的?世?家贵公子,她一直以为他那些显赫的?军功政绩不过是隆德帝爱重侄儿、众星捧月的?产物。
可就是这样的?谢瞻,在边豫叛军即将兵临城下之时,他宁可遭受指责,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放弃那些被众人视为累赘的?宁州百姓。
每每敌人来袭,他总是第一个冲到队伍面前?,丝毫不在乎自己满身的?旧伤。
她亲眼见?到他的?冷静睿智,杀伐果断,甚至还愿与百姓将士们同桌而坐,分食着最朴素的?粗茶淡饭。
那时的?谢瞻早已不是京都城中?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只?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年轻将军。
或许人都是复杂多?面的?,就像娘说的?一样,没有人天生完美无瑕,她看到的?那一面恰巧是他不好的?一面,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不好的?人。
更何况,谢瞻还曾两次不顾自身安危救她性?命,她再愚蠢是非不分,也不可能不认救命之恩。
“我相信你说的?话。”沈棠宁轻声道。
沈棠宁回娘家后?,谢瞻曾经?去温家和她解释,那天晚上他之所以险些强迫了她,是因为喝多?了酒。
她就这么看着他,那双澄澈似水的?杏眼,仿佛可以一眼就能望到底,无比认真。
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当?初,他怎么会想着对她做出那样无耻的?行径?
谢瞻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棠宁。
如果说之前?因他先前?对沈棠宁做的?那些龌龊事情而生了懊悔——这种懊悔也不过是后?悔他自己操之过急,吓到了沈棠宁,那么此时此刻,他心?里总算真正有了几分羞愧。
他是个男人,一个既庸俗又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会嫉妒萧砚,会对她产生欲望,想要得到她的?身体,有时这些念头甚至还会可怕地占据了他全部思想,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那天晚上他的?确是被欲望和嫉妒冲昏了头脑,过后?还编出自己喝醉才导致失控的?这些话来搪塞她,以乞求她的?谅解。
而她,现在竟真的?信了。
更可怕的?是,这种信任,源于信任他可靠的?人品。
谢瞻从脖颈上摘下一块玉牌,亲手放到沈棠宁掌心?。
“这是我留给圆儿的?礼物,日后?,你替我交给她吧。”
那玉牌触手温润,还带着男人温热的?体温。沈棠宁低头仔细端详,发?现其上雕刻了各式的?祥云图案,最中?央的?是瑞兽麒麟,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这是你这个做爹爹送她的?礼物,为何要我来送?”她不解。
谢瞻轻描淡写道:“哦,没什么,你送和我送不一样吗?你先前?一直想和离,我想了想,我行军打仗常年不常在家中?,照顾不好她,不如你带圆儿走,你若想改嫁,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不能嫁给……”
他嘴角抽了一下,“姓萧的?那个狗东西,万一以后?你再不让我见?女儿,我这个当?爹的?总得送女儿点东西,免得她以后?出嫁了埋怨我小气?。”
“……”
沈棠宁极是无语,把?玉牌还给他道:“你放心?吧,就算和离了,我也不会让你这个爹爹见?不到女儿,何况婆母和公爹也不会同意我带走圆儿的?,你要送就自己送给圆儿。”
谢瞻没有接过玉牌,又从怀中?取出两封信递到她的?手里。
“你只?需把?这封信交给他们看过,他们一定会答应,”顿了顿,“还有和离书,这也是你一直想要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能亲手交给公爹和婆母?”
沈棠宁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临远,你对我说实话,是不是没有五天的?时间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之前?她就一直疑惑,倘若真的?尚有五天的?时间,谢瞻又为何要把?老弱的?百姓们遣人单独带离,每天行军速度如此之快。
而附近州县的?城门,每每靠近便将他们拒之门外。
除非,这些附近的?州县早就知道宁州城沦陷,而他是为了稳定军心?,才故意给出大家一个可以期待的?期限。
“你太容易轻信别人,团儿,人心?险恶,以后?别再这样了……照顾好圆儿。”
谢瞻看着她,嘴角慢慢冲她展露出一个微笑。
在这笑容中?,沈棠宁杏眼圆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想开口阻止,后?颈却猛地一疼。
她万想不到,谢瞻会这样算计她。
而她对他却没有丝毫的?戒心?。
这个……混蛋!
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她如是想。
……
身后?,谢瞻的?贴身卫兵牵了一匹马过来。
谢瞻把?沈棠宁抱上马。
月光下,她紧闭双眸,垂下长长的?睫毛,静谧的?睡颜宛如天边的?月光一样圣洁美丽。
谢瞻伸手,轻轻触摸她白皙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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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卫兵提醒他时间到了,谢瞻方才收回手,神色恢复如常。
“去吧,一路小心?。”他对卫兵示意道。
卫兵叉手道:“标下定不负将军所托!”
说罢跃上马鞍,一路沿小路朝着月光明亮的?南方疾驰而去-
济南府连下了两日的?小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如前?线战况般胶着。
济南历来被人称作火炉,这会儿还未入伏,天气?便愈发?得炎热了起来。
这场雨正好灭火,为炎炎夏日送来几分清凉之意。
丫鬟不断给床上的?女子扇风擦汗,忽听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一个身着大红补子官服的?高?大人影闪过,忙上前?替他将帘子打起来。
“侯爷来了!”
“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醒?”
“还没呢!”
萧砚快步走到床边,一个容颜苍白,腮边透着两抹异常红晕的?女子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萧砚手在女子额头上试探了片刻,皱眉道:“已经?退烧了,怎么还没醒?”
丫鬟轻声道:“侯爷放心?,大夫说沈姑娘身子有些虚弱,没什么大碍,退烧后?马上就能醒了,您别心?急,想来也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了。”
萧砚让丫鬟都退了下去,绞干浸过冷水的?帕子,替她轻轻地,反复地擦拭着额头,面颊和干燥的?唇瓣等处的?冷汗降温。
看着眼前?她消瘦虚弱的?模样,原来尖尖的?下巴变得更加尖细,腰身一抱更是瘦骨嶙峋得不盈一握了,萧砚真真心?如刀绞,恨不得代她受过。
倘若当?初他没有急迫地离开京城到前?线运粮,安排人手来保护沈棠宁,或许她也不会遭此一劫。
“团儿,团儿我在!我没事,你能不能听到我和你说话?”
听到沈棠宁在喃喃呓语着他的?名字,萧砚立即紧紧握住了沈棠宁的?手,柔声安抚。
“阿瞻,不要……”
沈棠宁喃喃道。
她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好像迷了路,怎么也跑不出去。
她心?里有种预感,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紧走出这个迷宫,她要救谢瞻和宁州城那五千余名无辜的?军民。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拍打呼喊,始终在黑影里就是转不出来。
直到手指上传来一阵麻钝的?刺痛,痛感越来越清晰。
“团儿,你醒了!”
有人握住了她的?双肩,惊喜地叫出了声。
沈棠宁费力眨着眼睛,直过了好一会儿,眼眶中?终于射入了明亮的?光线,目光聚焦在眼前?男人温润俊美的?面庞上。
“仲昀?”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抚摸着他的?脸,“怎么会是你?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不是在做梦,这里是济南,团儿,你安全了。”
萧砚覆住她冰凉的?手背,柔声道。
济南。
沈棠宁脑中?顿时如走马观花般,想起了所有。
她的?柔荑从他手掌中?急速地抽离,神情焦急地叫道:“仲昀,你快去救阿瞻!他们还在赶来济南的?路上,足有五千士兵和百姓,但边豫的?叛军马上就要追过来了,再晚些他们会没命的?!仲昀!”
萧砚看着沈棠宁焦灼的?杏眼,慢慢攥紧了衣袖下的?十指。
“我知晓了,你放心?团儿,我会让人立即去接应他们。”
“那你快去吧!”沈棠宁催促道。
萧砚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碗冒着热气?的?红枣鸡子粥。
“团儿,大夫说你染了风寒,你昏迷许久,腹中?定然饥饿了,先吃些清淡之物垫一垫……”
沈棠宁等着他的?回应,萧砚却将粥吹了吹,用勺子递到她的?嘴边,沈棠宁心?急,偏头躲开他递来的?粥道:“仲昀,你让人去了吗?我听闻边豫性?情残忍暴虐,是宗缙的?得力干将,你的?人有把?握能应对他吗,要不要你亲自去?”
萧砚手一顿,放下了手里的?粥。
“团儿,你难道是不相信我吗?”他淡淡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棠宁轻声道:“仲昀,我只?是担心?你会轻敌……”
“我知你担心?他,不过团儿,”萧砚打断她道:“济南府守备充足,边豫刚破城又乘胜追击,该轻敌应该是他才对,我只?需让人埋伏在他的?必经?之处,必能将他一举歼灭,这你不必担心?。”
说至此处,又将那碗粥递到她的?面前?。
“如今你只?需耐心?养病,过几日我自会把?谢临远全须全尾地带到你的?面前?。”
沈棠宁听他说得倒也在理,暗想是自己多?虑了。
大敌当?前?,萧砚不会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何况自己也不懂带兵打仗,自然全权信任他。
想着,她便道了声多?谢?*,从他手中?接过了粥。
……
萧砚还有许多?公务处理,陪了沈棠宁一会儿便离开了。
从婢女的?口中?,沈棠宁得知了如今京都城尚在朝廷手中?,果然如谢瞻所言,裴廷易与宗缙在京都城外打了三?天三?夜,几乎打得昏天黑地。
隆德帝不得已发?布勤王之令,招天下兵马前?往京师勤王。
到第三?日的?时候,原本臣服宗缙的?山西总兵孙益突然反水,带领一千朝廷军突出重围,一路收拢残兵败将,到京师时打了宗缙一个措手不及。
五日之后?,宗缙不得已退守山西。
宗缙自朔方的?凉永蓟三?州起兵,自起兵伊始便联合了各部落外族骑兵、步兵共三?十万叛军,留薛酉镇守凉州,引诱朝廷大军深入。
另一面兵分三?路,首路由宗缙亲自带领夤夜行军,借榆林、汾西两地暗度陈仓,兵锋直指京师。
一路由张元伦带领囤聚河北,最后?一路边豫带领十万叛军向东进发?。
陇右宁夏凤翔等地纷纷望风而降,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士兵们早已不知战争的?残酷滋味,叛军杀到山西汾州府,汾州卫都指挥使高?严被陕西与太原的?十余万叛军两面夹击包了饺子,但他宁死不降,竟于城破当?日自杀殉节。
边豫恼恨高?严,城破后?亲手将高?严剥皮制作成人皮灯笼挂在城墙之上以做震慑,除此之外他还纵容部下士兵在城内烧杀抢掠,女人奸.淫、所有男丁屠戮,甚至就连三?岁幼儿都不放过。
拿下汾州之后?,边豫再赶去真定,山西最后?的?一块硬骨头。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京师附近的?州县已多?半投降宗缙,倘若此时真定再失手,京师将彻底暴露于叛军眼皮子底下。
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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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不光是京师,河南山东等地也将岌岌可危。
目前?山西、陕西、宁夏、甘肃已沦丧敌手,凭借着占据了大周朝的?西部半个版图,隆德三?十一年七月十八,宗缙在山西大同自立为王,僭越称帝,国号大燕。
如今天下大乱,隆德帝自登基以来多?番北伐,大周的?国库入不敷出,兵力元气?大伤,兼之北方的?契族对我朝虎视眈眈,当?真是内忧外患……
沈棠宁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忽然想到谢瞻打晕她之前?给她的?两封信和玉牌,起身唤来婢女,问?她东西都在何处。
丫鬟找到那两封信给她,“姑娘来时身上便只?有这两封信,并没有看到什么玉牌。”
难道是丢在路上了?
沈棠宁就让丫鬟去找来她来时穿的?那身衣服,把?衣服里外口袋翻了个遍,果真没找到谢瞻送给圆姐儿的?那块玉牌。
莫非是在送她来的?那个叫做赵庆的?卫兵身上?
沈棠宁知道这段时间都是赵庆贴身保护谢瞻,可当?她提出相见?赵庆的?时候,萧砚却以赵庆同样感染了风寒,尚未苏醒,恐怕会过了病气?给她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
“等他病好了,我再带你去见?他。”萧砚说道。
说这话时,他分明句句温和,可每一个字却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沈棠宁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只?得按下心?中?的?焦灼答应。
宗缙在蓟州谋反后?,朔方与陇西两镇被宗张叛军毫不费力收入囊中?,剩下河北仍在奋力抵抗。
隆德帝命萧砚担任运粮官,后?来裴廷易和谢瞻折回京都,唯有山东河南及南方等地还未遭到叛军波及。
于是来到济南的?这半个月间萧砚便一直在想尽办法筹措调集山东各地的?粮草,运往前?线。
这两日他都不在济南,两日后?等他成功带着十万大军的?口粮回到济南,几乎是刚坐下没多?久,小厮阿顺就忽匆匆进走了来,面露难色。
“侯爷,姑娘她……”
萧砚看到沈棠宁脸上愤怒的?神情的?时候,便猜到她已尽数知晓了实情。
“你先下去吧。”
萧砚放下笔,对阿顺平静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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