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泰道:“家族的衰落其实只是小事,更大的问题在于,游士这个阶层是无根之水,他们中少数变成了士大夫,而多数则变成了士大夫的附庸,失去了家族的保护。
如果社会情况发生剧烈变动,所有人都会没有抵抗力地被圈入其中,然后在激烈的社会变动中化为齑粉。”
这次朱瑜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晚唐时期有个著名的宰相叫李德裕,先祖是北朝豪杰,和州郡长官平起平坐,地方官员想要维持在当地的任期就必须讨好的那种。但后来,他们家族的年轻人就跑到洛阳去参政科举,入朝为官了。
因此,就像齐泰说的那样,他们在冀州的根就被拔掉了。而后一段时间,他们以前的地位被更西北方的迁入人群所取代,其中比较著名的一个人物叫安禄山。
再后来安史之乱,冀州不再是大唐的地盘,李家的人们却还在忙着牛李党争一类的事,再也没有想过回到自己先祖的地盘上。
这就是齐泰所讲的故事的前半部分,而正如所有的故事一样,有上就有下,下半部分是,唐亡之后,李家的后人以及党争的各方都在洛阳被朱温杀了个干净,真正实现了“在激烈的社会变动中化为齑粉”。
齐泰见朱瑜不说话,想了想又继续道:“一个精英在土豪集团中,他对于本地的资源分配是说得上话的,但他如果去了京城或者州府。
加入士大夫集团,就会变成一个在政法上无足轻重的小官僚,当然,他的生活可能比在家乡好得多,但他的社会地位也要差得多。”
“在地方上一个县里或者一个府里,能说得上话、发挥重要作用的土豪的候选人,进入了京城或者大城市里,就变成了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人,这其实说明,士大夫的路线,是一种除根过程,或者用指挥使之前的话说,叫解构的过程。”
“最关键的是,离家而去的士大夫们,逃避了最重要的、像他们祖先那样,组织乡勇,保卫一方流血的任务
而真正的土豪的养成,都是需要流血的。但科举路线或者士大夫的路线,从本质上说,是把流血的责任让给别人。
别人在流血的过程中,扩充了自己的武力,提高了自己的战斗力,于是也便有了秩序输出的能力,这样,权力也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别人的手中了。”
齐泰肯定地道,然后继续自己刚才的话,“现在本地的小地主就有选择了,他们当然可以像我们之前从京里迁来长旗县一样,连自己带老婆孩子一起迁往别的府县。
但也可以留下来,组织一下乡勇,在我们将来可能与两朝发生的战争中助我们一臂之力,这样,如果我们真的能在些立足,那以后我们的朝廷上就一定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