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我的四周,我的头顶,我的每个毛孔都有杀气袭来,我难道真的就要走向死亡吗?”林启东关上办公室的门,深陷在沙发里。
看到了录像带,林启东就知道事情败露了,黑子悄无声息的被收拾了,下一个就应该是他了。林启东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死神的脚步声,那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自己心口踏着,踩着。
再次检查是否关上门窗,再次看着车水马龙的海口的街道,再次努力寻找着生命的气息,“我林启东不想死啊!”林启东的灵魂在呼喊,他抓着自己的头,低得很低。
“符黑子现在人怎样了?符黑子会不会来找自己索赔?符黑子的大哥符瞎子会不会上门来兴师问罪?警方有没有这盒带子?自己雇凶杀人会不会判死刑?自己如果盼死刑了,那大好的花花世界就和自己无关了,还有丽丽那甜甜的酒窝,还有雯雯那浑圆的,这一切都将和自己无关了……我的天啊……我该怎么办啊。”林启东快崩溃了。
“雯雯,你进来。”林启东打了个电话,把公司公关部经理雯雯叫了进来。雯雯是林启东专门物色参与公关的一个女人。
“林总。”雯雯马上就进来了。
林启东把门关上,把灯也关上。雯雯心里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轻声阻止说:“东哥,这是办公室。”
林启东什么话也没说,抱紧了雯雯,啃了起来。气息越喘越粗。
“东哥不要,这是办公室……我们去外面开个房吧……呜呜……不要啊。”雯雯手足无力了。
雯雯顺从地趴在沙发上……
“哥……”林飞终于等到了林启东的电话,电话那头,林启东气若游丝。
“恩。”林飞回报了鼻音。
“哥,我错了。哥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想死,哥,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答应你,我错了,哥,我不想死啊!”电话那头,林启东突然歇斯底里的呼喊起来。
“你飞回来吧。”林飞说完这五个字,挂了电话。
解铃还需系铃人,林启东知道,现在能让自己生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堂哥林飞。
夜幕低垂,位于B市郊区的林家别墅大院沉浸在深秋的氤氲里。四个穿西装戴墨镜的青年站立在大院门口。
林一鹤端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身旁坐着的是他的夫人楚玉凤。站立在他们身后的是老财叔。
林飞和专门从香港回来的林翔分别坐在林一鹤的左右边。
一阵越野汽车的奔跑声传了过来,接着就是车子停车的声音,接着,司机欧健就提着林启东走了进来。
“扑通。”林启东自己跪下了,死命的磕头,哭着说:“伯父、伯母,饶了东儿的小命吧。看在我爸爸的份上,饶了东儿的贱命吧。”
接着,林启东有转身磕头,哭求着:“飞哥,翔哥,饶了我吧。你们大仁大义,饶了我吧,你们要杀我就象杀一条狗一样简单,你们饶了我吧。”……
后来,小广和林飞有过怎么一段对话。
“那天你那堂弟是真磕头吗?”
“是的,额头流血了。”
“那他跪了多久呢?”
“应该两天两夜吧。”
“草,你就一直守在那看他跪?”
“我守了三小时,然后就是我那司机欧健带着六个保安轮流看着。”
“要那么多保安干吗?”
“他们四个打麻将,两个看着。”
“你们真是不嫌麻烦。那就这样放过他了?”
“我老爸一年前就消火了。经历过这个事,他现在天天在念经。”
“阿弥佗佛。”
小广接到通知,去市里参加市委常委会,专题研究利用外资工作。市委那些领导,小广彼此也都认识,但这次小广是以市委常委身份出席会议的,大家见面自然寒暄的话就多了起来。
小广赶到市委的时候,时间还早,就先去了组织部找黄部长聊聊。
“冯书记,早啊。”黄部长看见小广进来了,热情的站起来招呼着。
“现在县里事多,早点过来,也好有时间跟书记您汇报下县里的工作。”小广话是开玩笑说的,但神情很认真,黄部长就笑了。
这样的会前串门寒暄是不需要什么主题的,随便瞎扯,每人找几个话说说,另一人就好啊恩啊的应着。
尽管是瞎扯,黄部长心里还是很受用,起码人家冯广田会前这点时间没去别人那里,偏来了自己这里。官场上的走动,有太多的技巧,没事也烧香才是真信佛。到了小广这个级别,和同僚之间能多走动,哪怕空手来回,也让人觉得亲近。
会议开始了,罗中衡、市长张保坚、市委副书记刘秋发(大喉结的堂伯父)、集姚书记、组织部黄部长、宣传部范部长等常委出席了会议。
“先还是请保坚市长简单传达下全省利用外资工作会议的精神吧。”罗中衡主持着会议。
“上星期我参加了全省外资会议,省长指出,年初以来全省利用外资继续保持强劲的发展势头,也存在外资项目结构和质量不够高、项目外资比例偏低等问题,省长要求进一步拓宽外资渠道和领域,省地县乡村五级驱动全面开展招商引资;突出重点,增加独资企业、生产性和技术含量高项目,力争使项目上规模上水平。”张保坚传达着会议精神。
“我们C市引用外资形势不容乐观,大家看,能采取哪些有效举措。”罗中衡开始提出问题了。
“我觉得,我们得着手摸下自己的家底,整合出一批招商引资项目,去香港和深圳举办招商引资推介会。”张保坚首先开了腔。
“冯书记,你现在也是常委了,你也说说嘛。”按照在常委排名,应该轮到市委副书记刘秋发了,没想到刘秋发打着官腔,把话题指向了小广。
刘秋发是个老资格的市领导了,在很早前,刘秋发作为生产队的会计,冬天光着膀子下池塘帮行署专员摸鱼,一举博得赞誉,仕途也连续升迁,直至市委副书记。而他冬天下水的典故,也代代相传,成为C市官场的一大花絮。随着吃了自己鱼的那位领导的完全退休,刘秋发唯一的政治舞台支柱没了,行为举止开始乖张起来。
“这个老刘,又在倚老卖老。”罗中衡心里说道,颇为不悦。
“我实在没什么准备。”小广说:“我们要更多的利用国外境外资金,更多的组织外贸出口,我完全同意张市长的意见,应该尽快举办对外招商引资洽谈会,多邀请美、日、德、法、加、意等国家和地区客商参加,尽快形成多层次、有重点、全方位的开放格局。具体洽谈会的地点是香港还是深圳请各位领导商定。同时,我建议在香港或深圳组建C市同乡会,以促进C市招商引资为宗旨,推动和加强在外同乡与家乡在各领域的联系和交流。”
在这样的会上,小广也不想锋芒必露,支持了张市长的意见,顺带提出自己的一个小建议,就算过了自己这一轮了。
如果说这次常委会,刘秋发开始出现针对小广的苗头,那之后的粮食事件中,就已经是公开的批驳了。
经历过的朋友都知道,1994年初,通货膨帐题加剧了,后来有统计数字说高达20%多,粮食短缺的谣言引发惊惶失措的抢购和疯狂的囤积,使粮价一下子提高了50%。记得那年三疯还在读大学,食堂一下子涨价,气得三疯直骂娘。
“你们东方县不是产粮大县吗?不是农业工业化走在前头吗?为什么不把粮价压下来?你们搞的是什么农业工业化?你们就知道赚钱,就不管市民的死活!”在谈论粮食问题的市委常委会上,刘秋发公开指责小广了。
会场气氛尴尬到了冰点。常委会上,一个副书记如此指责一个常委,除非是大的过错,否则,探讨工作是不会如此撕破脸皮的。
刘秋发不是省油的灯,他已经从市公安局曾局长那里打听得很清楚,自己亲叔叔的儿子—堂弟刘水生(金针镇镇长)父子就是被这个冯广田勾结宋龙明给弄进去的。现在宋龙明走了,这个气,必须得找你冯广田来出。你冯广田最多省里有点关系,就想在C市称王称霸?就算你摆平了罗中衡,就算你把那长途汽车司机介绍进市委给罗中衡开车,你冯广田能拿我刘秋发怎样?只要有机会,我就要让你难堪,就要让你丢份。我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过两年我就退了,不泼得你满身骚我就不姓刘!
“刘书记,去年11月,十四届三中全会就已经通过了《关于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把“市场”和“社会主义”联系起来如今是我们经济政策的正式方向,东方县的经济体制改革,不仅是我们县委县政府提倡的,更是省里的试验区。这次粮食价格上涨,也不是我们C市的个案。老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关系百姓民生的事情需要保持价格稳定,所以我专门向罗书记和张市长汇报过,增大市场供给,我们的农贸大市场产品非常富足,价格也全部低于兄弟地区10个百分点,我们东方米厂,市场供货量、销售量增大了四倍,利润分文没加。春节马上到了,我们专供给市棉纺织厂的10万斤大米,全部是实行一年前的价格,这个敖副市长参加了,最清楚!我们东方县,始终把国家利益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刘书记,你可以批评我个人,但是,请不要随意指责农业工业化,这样会寒了广大干部的心。”小广当即反驳着,内心充满愤懑。
“广田,你坐下来,别急。秋发同志的话也只代表他个人,不代表市委的意见和评价。”罗中衡说话了。从他内心讲,是希望看到常委会上出现轻度的争论和分歧,作为市委书记,更好控制权力的制约和平衡,更有利于掌握全局。但要把握好这个度,否则造成常委班子矛盾加深就失去初衷了。
“广田,好好说,老刘也是心急。”张保坚市长也附和着,还每人发了一根烟。
罗中衡对张保坚是越来越不满意了,一个市长,越来越和稀泥了。年前就传出省里要把他调走,现在还没任何动静。由于张保坚的软弱,政府那边,已经出现了群雄割据的局面了。除了分管文教的副市长高红丹外,其他几位副市长个个跃跃欲试,磨拳擦掌。
其中,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敖务农和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蔡少波风头最劲。
敖务农是本地人,协助市长处理市政府日常工作。分管办公厅、计划、税务、重大项目、政府采购,甚至连原本由市长亲自抓的财政也全面接管过来。农大毕业的敖务农,身边团结了一大帮农林院校出身的干部,有的水利、能源类中专毕业出身的干部,也扯着“我也是学农的”旗号,拜在敖副市长门下,在政府那边,敖派的人马最鼎盛。
蔡少波分管工贸、金融、审计、外经贸、行业协会、民营经济工作。从省某银行下来的他,人生地不熟悉,没办法象敖务农那样,七大姑八大姨、学长学弟的扯上一大彪人马,几年下来,却也团结了一批商界老板和外地客商,组成了自己的“经济沙龙”,连二刚——凤凰阁的老板,也应邀参加过两次聚会。
小广提升为市委常委后,也曾有些人想来拜小广的码头,就象看中了一支潜力股,后来看小广还是呆在东方县,看来一时半会不会直接到市里来,这些人便各自寻找绩优股去了。投靠,就是背叛的开始!
曹丰仍是一如既往的和小广保持密切联系,担任常委后,市委办公厅不仅在市委办公楼帮小广安排了一个办公室,也在市委宿舍区腾出了一套两居室给小广居住。
市委这边有了房子,小广在教育局那套就还给了局里。可大家的感情没断,隔三岔五的,曹丰和小广就通通电话,天南地北的胡侃几句,在哈哈大笑中挂下电话。官场人士很善于打电话,电话里亲切得不得了,幽默风趣得很,可一见面,感觉就没那么生动了。曹丰骨子眼里看重小广的义气,小广也看重曹丰的真诚,所以两人的交往,就不是一般官场应酬可以相比的了。
官场无秘密。小广和刘秋发在常委会上的争论,先是在市委市政府院子里迅速传播开了,大部分的人说:“老刘这个C市土霸王,这下终于遇到对手了。”也有人替小广担忧:“冯广田这下要吃亏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刘秋发那几个拜把子的兄弟非把冯广田整趴下不可。”
敖务农是参加常委会的,目睹了全过程。蔡少波还不是市委常委,好在他的秘书耳目灵光,早就从市委那边打听的仔仔细细。
蔡少波心里的算盘就拨拉开了:要团结冯广田。
而敖务农也抱着同样的念头,张保坚要调走的消息早就传开,尽管刘秋发口口声声说自己早就打算退休,但敖务农心里坚信:这个刘秋发是放烟雾弹,老刘心里一直有强烈的市长梦!
敖务农谋划着:冯广田最近几年总不可能直接担任市长吧,如果自己团结了冯广田,在常委会上就多了一票。
吵归吵,年还是要过的,小广根本没把争吵放在心上,叫林飞帮忙订好回北京的机票,准备回去看看小静、还有刚满周岁不久的儿子。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明天就除夕夜了。”小广被岳父赵司令派来的人接回家后,妻子小静就娇嗔地责怪了一句。
“地方上实在太忙,我来抱下宝宝。”小广说着,从保姆刘馨手上接过了孩子。
“小广,这一年多来,刘馨妹子辛苦了。”小静表扬着刘馨。
“不辛苦,冯书记,小静姐对我可好了,北京真大,比我们东方县城不知道大到那里去了。”刘馨笑吟吟的说着。
“刘馨,这里工作熟人不多,比在东方要单调多了吧。”小广问候着。
“还好,现在适应了,小静姐一下班就回来,我们三个在一起可热闹着呢。宝宝真可爱,特别是笑的时候,眼睛会放电,嘻嘻。”刘馨来北京一年多,已经变成了时尚的大姑娘了。好在小广在东方县就已经非常熟悉,所以丝毫不感到拘束。
刘馨是一年前辞掉东方县招待所的工作,来北京帮小静做保姆的。那天,当小广委婉的提出这个事时,刘馨一点都没犹豫就答应了。
“刘馨,我的下一代就交付给你了,你重任在肩啊。”小广笑着说,一说完,就马上觉得自己不对。怎么现在一开口就是官腔啊,弄得象吴金坤似的。
“放心吧,冯书记,保证宝宝以后会叫你爸爸。”刘馨笑着,跑进了厨房。
“小静,爸爸还在S省没回来吗?”小广在回北京前,打了爸爸的电话,冯北山说就是这两天。
“没回来。爸爸来电话了,省里还有几个慰问,明天S省军区有个专机来北京,爸爸会搭那趟军用飞机过来。”小静从小广手上接过了孩子,温柔的抱着。
“小静,我爱你。”小广轻轻搂着小静,亲吻了一下小静的脸。
“不要……别被人家看见。”小静躲闪着,眼睛往厨房瞧了一下。
下午,六鬼开车来了,把小广一家接到了赵家大院,刘馨抱着宝宝也一起去了。
一进赵家大院,警卫员看到是六鬼开的车,敬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