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惠她来工作室有两年了，一直很努力，所以我才把她调到设计部。」

「刚刚送她回家，我是让她离职，把她推荐到其他工作室。」

他一边装好粥，一边假装闲聊一样和我解释。

每一件事情都有回应。

听上去都很合理。

只不过，为什么庆功会那天他死后不愿意接我电话？

为什么那天他明明可以让司机送他回家，最后还是去了许千惠家里？

为什么离职的事情他不能在工作室的时候说，

非要送许千惠回家的时候说？

这些话，假得我都不想揭穿他。

「好，我知道了。」

叶琛给我煮的是蛋花粥。

他煮得很不好。

里面的鸡蛋还带着蛋壳，米粒夹生，满是蛋腥味。

我尝了一点就没再吃了。

叶琛见我这样，自己也试了试，刚进口就吐了出来。

「熙熙，对不起，我重新给你做，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没事。」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重新把那份离婚协议递给他。

「这份离婚协议还是你准备的，所以我直接签了。」

「找个合适的时间，一起去民政局离婚吧。」

叶琛接过了那份离婚协议。

他着急地解释这是朋友的离婚协议，只是托他看看的。

但上面的条款写的很清楚，明显不可能是他朋友的。

所以他扯了很多也没办法讲清楚。

最后只能沉默。

「我错了，熙熙，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垂下头和我道歉。

说实话，看到这样的叶琛，我还是有些不忍心。

从小到大的感情，无法轻易磨灭。

之前我看到每次看到他和许千惠一起回来，

看到许千惠发的各种和叶琛有关的动态，

只要叶琛回来之后和我解释他们只是工作关系，

我都能被哄好。

我每次都相信他。

因为我和叶琛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我愿意委屈自己，愿意自欺欺人，骗自己他们什么都没有。

但这次，我倒是还想自己骗自己。

但我骗不动了。

因为妈妈的离开，我发现自己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眼前的粥还冒着热气。

我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做蛋花粥。

这个粥是当初他向我求婚的时候，特地去找我妈学的。

他一直都不会做饭。

当时结婚的时候，他告诉我舍不得我天天做饭。

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他一定学。

只不过十年来，也就求婚那次，还有这次，他给我做饭了。

「你还记得当时你给我做的蛋花粥吗？那次很好吃。」

我还是先开口了。

叶琛手里攥着那份离婚协议，终于抬头看着我。

「叶琛，我没有妈妈了。」

我忍着泪水，看着他。

「你知道当初我妈走的时候她的遗言是什么吗？她让我不要怪你。」

「她让我和你好好的，不要因为她的离开迁怒你。」

他上前来抱住了我。

和以前一样，每次我受委屈了他都会像这样抱着我。

「熙熙，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就像妈说的一样，她不想我们分开，对不对？」

「我答应你，以后我代替他们保护你，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没有回答他。

叶琛，明明你最清楚不是吗？

从小是孤儿的我，有多珍惜爸爸妈妈。

爸爸几年前去世的时候，我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缓过来。

现在妈妈离开了，我又成了孤儿。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一样在乎我、爱我了。

叶琛，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替代他们？

我默默起身，进厨房重新做饭。

叶琛跟了进来。

他笨拙地想上来帮忙，却被桌上的小刀划伤了手。

刀口很深，血潺潺地流。

这时候他电话响了，他让我帮他接。

电话是小张打来的，他说许千惠不满意客户一直推翻她的方案。

和客户起了冲突，在工作室闹了起来。

叶琛皱着眉头看我。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的意思我再清楚不过。

我动作利索地帮他简单处理好伤口，和他一起去了工作室。

一路上叶琛都没有说话。

气压极低，直到他看见许千惠坐在工作室门口大哭。

许千惠抽抽嗒嗒地说他们欺负人。

方案改了三四次还不满意，刚刚又让她改。

她特地打车回来改方案，结果客户上门来欺负她。

叶琛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他没管手上的伤口，也没管我的阻拦，

直接下去就给那个客户一拳。

一向彬彬有礼的叶琛，居然会二话不说地挥拳头。

对方懵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人多，把叶琛围了起来按着打。

旁边的许千惠眼泪鼻涕都没抹干净，尖叫着跑了出去。

下午刚说的崴脚，现在跑得比兔子还快。

看到这个情形，我先是冷静地报警。

然后让小张带着工作室的人上前拉架。

一片混乱。

眼看着里面的叶琛被打得跪在地上，我冲上去帮忙。

他们看我是女的，让我别多管闲事。

见我还是挡在叶琛面前，他们踹了我几脚之后，放过了我们。

但场面混乱，不知道谁拿了桌上的剪刀，

一阵刺疼后，我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头上溢出。

意识昏迷的最后一刻，

我好像看到了十几岁的我被人堵在厕所。

当时的叶琛，也是这样挡在我面前。

说好的他保护我，也不过是帮我挨揍罢了。

叶琛，这是我还你的。

现在真的可以两清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我头上重重的，旁边的小张见我醒过来，忙出去叫护士。

医生护士给我再检查了一遍。

「幸好命大，再往里面去一点就伤到神经了。」

「缝了十针，三天后来复诊拆线。」

医生交代完，就出去把警察带了进来。

他们说，因为是叶琛先动手的，所以我们这边就算伤得再重也是理亏的。

对方坚决不调解。

「叶琛呢？他在哪？」

我还是想先知道他是否平安。

小张撇了撇嘴说，

他还好，都是皮外伤。

只是关在警察局，闹着想见我。

这时候警察也开口，

「秦女士，对方说如果你们愿意道歉，他们可以考虑不追究叶琛的责任。」

我叹息一声，告诉他们，我去。

头上裹着纱布去了警察局。

叶琛和那几个客户都坐在调解室内。

见我进来，叶琛蹭一下想站起来，被桌上的手铐扯住了。

他只能坐在那，无声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替叶琛给你们道歉。」

我鞠躬，低头，道歉。

头上的血再次染红了纱布。

如果没有旁边的小张扶着我，我估计下一秒就倒下了。

对方见我伤得重也没有再计较。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叶琛还需要关在里面几天，但不会追究其他责任了。

离开的时候，警察给了我们五分钟独处的时间。

我本来想拒绝的。

但叶琛求我留下。

鼻青脸肿的叶琛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我们安静了很久。

「叶琛，你说巧不巧，我头上缝了十针。」

「很疼。」

「这十针，算是我还你之前十年对我的好，我们两清了。」

他看着我几次试图开口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没有说。

只是在我离开的时候，和我说了最后一句对不起。

我回了医院。

一个人住院观察，一个人复诊拆线。

一个人从我和叶琛的家彻底搬走。

在愁找工作的时候，万幸，之前那个于总居然联系我了。

虽然说没有把项目完全给我，但给了我一部分，还让我可以去他公司办公。

我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再收到叶琛的消息。

完全投入工作中，顺利把那个项目交付，拿到了一笔可观的设计费。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设计作品居然效果很好。

于总直接大手一挥，让我入职他公司。

进的也是设计部门。

入职那天，同事们一起聚餐欢迎我的到来。

一个同事还专门翻出了我之前的履历。

说我不但是科班出身，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还拿了很多设计奖。

设计圈里人人眼红的红点设计奖我居然有三个。

这成果放到现在都是很厉害的，更何况在十年前。

他们一边惊叹一边问我为什么空窗了这么长时间。

笑我要是早点跳槽出来单干，

今天只怕早就是行业标杆级别的了。

我笑着喝酒糊弄过去了。

饭吃到一半，叶琛突然来了。

他站在我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因为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同事很快就认出来叶琛。

「这不是之前出事的那个叶总，听说工作室倒闭了，现在欠了一堆债务。」

同事讨论的声音没有很大，但叶琛肯定是听到了。

我不想他做一些过激的事情，

找了由头和同事说我先回家了。

叶琛跟着我离开。

「有事？」

刚刚上头的酒气被路上的风吹散了。

我才发现旁边的叶琛状态很不好。

衣服脏脏的，眼下一片淤青。

他开口和我说这一个月的经历。

絮絮叨叨的，我也没听明白多少。

只知道这次工作室是真的资金周转不开，没办法运转下去了。

「所以呢？」

我终于停下脚步，看着对面颓废的叶琛。

他没有回答我。

让我等在原地。

十分钟之后，我看到他拿了一箱子的东西过来。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一堆材料。

「熙熙，家里的所有财产证明都在这里了，我们离婚。」

他把箱子放下，举起手想再拥抱我。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最后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地离开。

一个月后，我在民政局见到了他。

顺利拿到了离婚证。

在分财产的时候，他说把所有东西都给我。

但我没要。

只拿了本属于我的那份。

剩下的，听说刚好能让他还掉工作室的债务。

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善意。

分开的时候，我其实想问他有没有后悔过。

但最终我也没有问出口。

但叶琛问了。

他说，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还愿不愿意——」

我没有等他问完，就回答了他。

「不愿意。」

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但幸好，我还有走下去的勇气。

而他，不配再出现我的生命里。

叶琛如何，再也与无关。

接下来我的人生，光辉灿烂。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