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着精神海的方向一路越过所有人,爬上楼梯,最后冲向了三层最里侧的一个房间。
在十八岁的秦垢一脸懵地被带着推开门的一瞬间,“徽章”的意识与之融合成一体。
二十二岁的秦垢握着门把手,看向了房间里面。
陆潋正坐着里面,他面前是一个黑白的屏幕,似乎正在播放着什么,阴暗的光影反射到陆潋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秦垢推门的一刻,陆潋似乎也有些讶异地转了过来。
秦垢也因此看清了被陆潋遮住的屏幕。
里面居然是一段监控,监控中十八岁的秦垢正笑望着叶宛离开,转头把徽章丢进垃圾桶。
弃若敝屣。
这段画面像卡带了一样,被重复播放者。连带着光影的变化也反复照射在陆潋脸上。
陆潋身旁的精神海诡异地扭动着。
陆潋第二次严重的精神海失控居然也是因为……秦垢。
说不出什么心情,秦垢的心像被陈年的酸涩填满了一样,他突然没有勇气再往前踏步。
陆潋似乎有些怔神地看着秦垢,不明白监控中正在等待竹马少年回来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秦垢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再也没有丝毫犹豫,跑到了陆潋的面前:“陆……陆潋。”
陆潋看了眼他,又若有所思地看回了屏幕。
秦垢直接伸手去关监控。
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冷白覆在深一度的颜色上。
秦垢愣了愣,看向陆潋。
陆潋也看向他。
似乎陷入了诡异的拉锯战。
对视了好半晌,秦垢忽然笑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把手中的东西递给陆潋。
陆潋低头看过去。
是两枚号码为“9”的徽章。
“缺席了好多年,”秦垢轻轻地说,“不知道现在补上还来不来得及。”
陆潋定定地望着秦垢。
秦垢把徽章放到那只修长冷白的手上,向他的爱人做出一个邀舞的手势,绅士地问:“不知道这位陆潋先生,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陆潋的灰色眼睛倒映着秦垢的身影,像盛进去了巨大的漩涡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陆潋把手放到了秦垢的手上。
他忽然笑了笑,说:“小垢,成年快乐。”
秦垢愣了愣,一瞬间心中五味陈杂,原来陆潋费尽周折拿到9号徽章,只是为了庆祝自己的成年。
突然,所有的景象再次坍塌,这次的速度远比上次快,秦垢甚至来不及反应,陆潋就开始消散。
他忽然有些不舍:“阿潋哥哥。”
陆潋笑了笑,最后用小指勾了勾秦垢的手,便彻底随风散去。
眼前闪现了巨大的白光,就当秦垢以为又要前往下一个意识碎片时,突然,他听到了狂风嚎哮的声音。
他重新睁开了眼。
满目勾壑,一片广袤的大地上,寸草不生,土地龟裂开来,绵绵千里的是阴沉的黑,让人感到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秦垢愣了愣,这里是……
他下意识地转头,不转头不要紧,一转头他下了一跳,背后居然是巨大的裂谷。一点石子掉下去,彻底沉入黑暗之中,连一点回响都听不到。
“这里是我精神海本来的模样。”有冷泉一样的声音夹杂在狂风中被递过来。
秦垢费力地抬头,在裂谷的另一头看到熟悉的人影。
“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来。”陆潋继续说。
“不来,看着你死吗?”秦垢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前方的身影。
陆潋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轻轻偏了偏头:“你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那现在,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陆潋平静地说:“你说过,永远不会原谅夺走你禁核的人。”
什么时候说过?秦垢大脑高速运转,终于想起来在实验室两人精神海对决时,他似乎为了劝陆潋不要放弃,赌气说过这句话。
陆潋居然当真了这么久?
陆潋看秦垢半天没有反应,唇角勾了勾:“离开吧,你已经帮了我,再待下去太危险了。”
陆潋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危险危险危险……永远是这样。秦垢看着陆潋的背影,突然忍不住大喊:“陆潋!如果你敢就这么走了,我才会永远不原谅你!”
陆潋脚步顿了顿。
“如果你敢死,我就陪你一起死。”秦垢继续说,他似乎看起来情绪平静了很多,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疯狂,“到时候让阿七给我们两个挑个好日子,我抱着你一起火化……”
陆潋有些无措地转过身来。
“你总是这样,一直把自己放在可以轻易牺牲的位置,总觉得我会不原谅你。”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来说一样重要?我也愿意为了你涉险,愿意和你共同赴死。”
“你要是真为了我好,就赶紧给我醒过来!以后每一天,我都要黏着你,还有那些没试完的很多姿势,你必须陪我做完!”
“所以,不准走!”秦垢放缓了语气,伸出了手,“别责怪自己,我会心疼。过来吧,阿潋哥哥。”
陆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捂住了头:“秦……秦垢。”
狂风更加剧烈地卷起甚至对冲,就像有什么再互相对抗一样。
秦垢几乎要被刮走,却也没肯放下伸出的手。
地下的土地突然剧烈地动了起来。秦垢惊异地发现,裂谷居然在重新合并。
陆潋仍然痛苦地捂着头。
他知道陆潋在挣扎,便死死地站在原地不动,想告诉陆潋,至少自己在陪着他。
裂痕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秦垢看见陆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阿潋哥哥!”在秦垢几乎马上就要触到陆潋的时候,狂风几乎像是千斤重的石头打在秦垢身上,他的脚步滑了滑,马上就要被掀飞出去。
陆潋忽然伸手,握住了秦垢的手。
在这一瞬间,眼前画面轮转,秦垢脑海中涌入许多陆潋的意识碎片。
十八岁站在焚化厂绝望的陆潋。
二十岁沉默地反复看着监控录像的陆潋。
二十三岁,看着秦垢和叶宛亲密地互动的陆潋。
二十五岁,戈尔戈纳岛雨夜下的陆潋。
在这次计划之前,李多次劝过陆潋:“先生,我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派人去就行了……”
“我亲自去。”陆潋不容置喙地说。
没必要先生亲自去啊。李不解地想,明明有更稳妥的方法。但陆潋就是执意要去,就好像除了“禁果”药剂以外,那座小岛上还有他非去不可的什么理由一样。
李叹了口气,算了,先生难得这么坚持。
按计划,陆潋会操纵逃生舱迫降。这个距离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沉入海中,这也是之后许多人认为陆潋已经葬身的原因。
陆潋有一定的把握利用精神海来控制逃生舱成功降落,但那天的雨太大了,几乎形成了一个雨幕,大大提高了操纵难度。
最终陆潋花费了远比他计划中多得多需要耗费的精力。
之后,他假意喝下卡百利手下递过来的红色药剂,以此找到卡百利,夺取“禁果”。
直到有人将枪口抵在了他的发间,男人用有些玩味的口吻说:“不好意思,才想起来打开保险栓。”
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失序,不久前才打过稳定剂的精神海疯狂紊乱起来。
陆潋的思绪成了一团乱麻,精神海在他的脑中像混乱的狂风一样。
他用仅有的一丝意识想:“秦垢……被我伤的地方……好了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想到这里,陆潋下意识伸出了手。
被剪断的丝线重新纠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