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吕］满庭芳

渔父词（四首）一

吴头楚尾①，江山入梦，海鸟忘机②。闲来得觉胡伦睡③，枕著蓑衣。钓台下风云庆会④，纶竿上日月交辉。知滋味，桃花浪里，春水鳜鱼肥⑤。

二

湖平棹稳，桃花泛暖，柳絮吹春。蒌蒿香脆芦芽嫩，烂煮河豚⑥。闲日月熬了些酒樽，恶风波飞不上丝纶。芳村近，田原隐隐，疑是避秦人⑦。

三

秋江暮景，胭脂林障⑧，翡翠山屏⑨。几年罢却青云兴⑩，直泛沧溟。卧御榻弯的腿疼，坐羊皮惯得身轻。风初定，丝纶慢整，牵动一潭星。

四

携鱼换酒，鱼鲜可口，酒热扶头。盘中不是鲸肉，鲟鈐初熟。太湖水光摇酒瓯，洞庭山影落鱼舟。归来后，一竿钓钩，不挂古今愁。【说明】

乔吉的［满庭芳］《渔父词》共有二十首，这里选了四首。这些作品都是借渔父生话表现对功名富贵的厌弃的，并不是真正的写实，因此带着浓厚的理想色彩，实际上是逃避现实、不愿与统治者合作的封建文人生活和心情的写照。“钓台下风云庆会，纶竿上日月交辉。”“恶风波飞不上丝纶。”“盘中不是鲸鲵肉。”这些既是曲中的警句，造语也很工巧。【注释】

①吴头楚尾：指豫章（今江西南昌）之地，因它在吴之头（江苏的上游），楚之尾（湖北的下游）。

②海鸟忘机：《列子·黄帝》说海上有喜爱鸥鸟的人，他一到海上，许多鸥鸟就飞到他身边。后来他想乘机捉它来玩，鸥鸟就远远离开了他。海鸟忘机，表现没有损害别人的机心。

③胡伦：同囫囵；胡乱、马虎的意思。

④钓台：东汉隐士严子陵垂钓处。

⑤桃花浪：指春水，鳜（ɡuì桂）鱼肥：张志和［渔歌子］词：“桃花流水鳜鱼肥。”

⑥“蒌蒿香脆芦芽嫩”二句：化用苏轼《惠崇春江晓景》诗：“蒌蒿满地芦芽浅，正是河豚欲上时。”

⑦避秦人：陶渊明《桃花源记》说，桃花源里的人“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

⑧胭脂林障：枫林秋天经霜后叶子变红，色如胭脂。宋王禹偁《村行》诗：“棠梨叶落胭脂色，”已用“胭脂”来形容红叶。

⑨翡翠山屏：长满草木的山，一片青翠，象一面翡翠屏风。

⑩青云兴：做官的兴头。诗人习惯以青云直上比喻做高官。

沧溟：海水。泛沧溟，表示归隐。

卧御榻弯的腿疼：化用严子陵与汉光武帝同卧御榻故事。见鲜于必仁［寨儿令］《隐逸》注④。“弯得腿疼”就是说御榻不好睡，也就是做官不自由的意思。

“风初定”三句：秦观《满庭芳》词：“金钩细，丝纶慢卷，牵动一潭星。”

盘中不是鲸鲵肉：封建文人常以鲸鲵比叛逆人物，这句是不为统治者作帮凶的意思。鲸鲵，生活在水中的大型哺乳动物，雄的叫鲸，雌的叫鲵。

［中吕］山坡羊

寓兴鹏搏九万①，腰缠十万，扬州鹤背骑来惯②。事间关，景阑珊③，黄金不富英雄汉，一片世情天地间。白，也是眼；青，也是眼④。【说明】

这首曲反映了封建社会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一个人经历了从富贵到贫穷的过程中，体会就更深刻。“白，也是眼；青，也是眼”，实际是替势利眼人物画了相。【注释】

①鹏搏九万：《庄子·逍遥游》说大鹏鸟从北海迁到南海的时候，渡过了三千里的海面，乘旋风而上，一飞九万里。后人每以比喻一个人的远大抱负。

②“腰缠十万”二句；传说东晋时有一个人希望能够“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就是兼有富贵和神仙之意。因为当时扬州刺史的地位是很高的。

③“事间关”二句：意指宦途遇到挫折，景况颓唐。间关，形容路途的艰险。

④“青，也是眼”二句：《晋书·阮籍传》载：“阮籍能为青白眼。”青眼就是用黑眼珠看人，表示尊重或喜爱；白眼就是用白眼珠看人，表示轻视或憎恶。

前调

冬日写怀朝三暮四，昨非今是，痴儿不解荣枯事。家私①，宠花枝②，黄金壮起荒淫志，千百锭买张招状纸③。身，已至此；心，犹未死。【说明】

这是对纨袴子弟的当头棒喝。贪财好色、“黄金壮起荒淫志”的结果，一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然而这种人却常常是至死不悟的。【注释】

①：同攒，积聚。

②宠花枝：指喜爱女色。

③招状纸：犯人供认罪状的纸。

［双调］折桂令

自述华阳巾鹤氅蹁跹①，铁笛吹云，竹杖撑天。伴柳怪花妖，麟祥凤瑞，酒圣诗禅②。不应举江湖状元，不思凡风月神仙。断简残编，翰墨云烟，香满山川③。【说明】

从这篇自述里，可以看到乔吉风流放荡的个性。他在纵情诗酒、流连风景之外，又加上伴柳随花——与歌妓们生活在一起；并且为她

们挥洒翰墨：写作歌词和剧本。这与陶渊明式的隐居是有所不同的。它是宋元时代都市繁荣和伎艺兴盛的产物。从柳永开始，有的封建文人已抛弃功名，在“偎红倚翠”、“浅斟低唱”中讨生活。其后董解元、关汉卿等，都不乏“俏倬生涯”的自白。乔吉也是他们这一群的流亚。“不应举江湖状元，不思凡风月神仙”，多么自豪的语气！这对热**名的封建文人来说是一个冷嘲。【注释】

①华阳巾：道士所戴的头巾。鹤氅：羽毛所制的裘，道士穿的。

②“伴柳怪花妖”三句：是说与花柳、麟凤、诗酒作伴。花柳指歌妓，麟凤指异人。

③“断简残编”三句：这是对自己作品的吹嘘。

前调

会州判文从周自维扬来，道楚仪李氏意文章杜牧风流。照夜花灯，载月兰舟①。老我江湖，少年谈笑，薄倖名留②。赠杨柳人初病酒，采芙蓉客已惊秋③。醉梦悠悠，雁到南楼④，寄点新愁。【说明】

乔吉一生结交过很多**。这个李楚仪，可能就是元人夏伯和的《青楼集》里记载的李芝仪（芝、楚二字形近）。她是“维扬名妓，工小唱，尤善慢曲。”《梦符散曲》里留下了七首题贈她的小令，可见双方关系之深。后来李为扬州太守贾伯坚所夺。这首曲当是那个时候写的。“会州判文从周自维扬来”，是正巧文从周从扬州来的意思。这上面可能还有叙述双方关系的文章，后来删掉或脱落了。文从周不知何人，待考。

【注释】

①“文章杜牧风流”三句：借杜牧在扬州的风流生活以自况，也可能是借以写贾伯坚与李楚仪在扬州的生活。

②薄倖名留：杜牧《遣怀》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

③“赠杨柳人初病酒”二句：前句写楚仪病中折杨柳相赠，后句写作者在秋风中采芙蓉相答。《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④雁到南楼：古人有雁足传书的传说。这里指李楚仪托文从周向作者

传信。

前调

荆溪即事①问荆溪溪上人家：为甚人家，不种梅花？老树支门，荒蒲绕岸，苦竹圈笆。庙不灵狐狸漾瓦②，官无事乌鼠当衙③。白水黄沙，倚遍阑干，数尽啼鸦。【说明】

此曲不但写荆溪两岸的荒寒，还讽刺了吏治的黑暗。正象狐狸漾瓦，由于庙神的不灵；吏役当权，也由于长官的不管事。这就把溪上人家的穷困跟地**治的腐朽联系起来看。在元人散曲里，这样直接讽刺地方官吏的作品是很少的。【注释】

①荆溪：溪名，在江苏省宜兴县南，流入太湖。

②漾瓦：摔瓦。

③乌鼠：指吏役辈。

［双调］清江引

有感相思瘦因人间阻，只隔墙儿住。笔尖和露珠，花辦题诗句，倩①衔泥燕儿将过去。【说明】

写一对恋人被一道墙阻隔住了，真是咫尺天涯！这道墙，是泥土的墙，更是封建的墙，花辦题诗，燕子衔笺，是突破这道墙的美妙设想。后来《燕子笺》传奇就进一步把它戏剧化了。【注释】

①倩（ｑiàn欠）：请，央求。前调

即景垂杨翠丝千万缕，惹住闲情绪。和泪送春归，倩水将愁去。是溪边落红昨夜雨。【说明】

写暮春景物和惜春心事，情致缪绵，措辞婉约，绝似宋人小词。南宋张炎咏春水词：“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为此曲化用。同时，乔吉的渔父词还化用了秦观的［满庭芳］词。由此可见，两宋婉约派词人对乔吉散曲的影响。

［双调］水仙子

吴江垂虹桥①飞来千丈玉蜈蚣，横驾三天白②，凿开万窍黄云洞③。看星低落镜中，月华明秋影玲珑。赑金环重④，狻猊石柱雄⑤，铁锁囚龙⑥。【说明】

写垂虹桥景色，气象雄伟，反映了我国当时桥梁建筑的高度水平。【注释】

①垂虹桥：江苏吴江县一座有名的桥，共有七十二洞，俗称长桥，桥上有垂虹亭。

②三天：天空。螮（ｄìｄònɡ帝动）：虹。

③黄云洞：桥洞。黄云，形容从桥洞喷出的波澜。

④赑（ｂìxì闭戏）金环；指石碑下面龟形的石座，上有铜环，作为装饰物。

⑤狻猊（suānní酸尼）石柱：指雕有狮子的石栏杆。

⑥铁锁囚笼：指垂虹桥横跨吴江，好象把这条凶猛的龙锁住了。

前调

寻梅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履霜，树头树底孤山上①。冷风来何处香？忽相逢缟袂绡裳②。酒醒寒惊梦，笛凄春断肠。淡月昏黄。【说明】

这曲妙在写出了一个“寻”字。踏破铁鞋，忽然发现，真有豁然开朗之感。“冷风来何处香？”写得含蓄有味，与姜尧章诗“梅花雪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异曲同工。【注释】

①孤山：在杭州西湖中。是北宋诗人林逋隐居处，梅花很多。

②缟袂：

白绢做的衣袖。绡裳：薄绸做的下衣。都是形容梅花的。

前调

怨风情眼中花怎得接连枝①？眉上锁**配钥匙②。描笔儿勾销了伤春事③，闷葫芦断线儿④。锦鸳鸯别对了个雄雌⑤，野蜂儿难寻觅⑥，蝎虎儿干害死⑦，蚕蛹儿毕罢了相思⑧。【说明】

这是写女方失恋的怨辞。“接连枝”希望的破灭，使她产生了困惑、伤心、失望的复杂情绪。值得注意的是，通首全用比兴手法，与一般使用赋体的小令格调自别。【注释】

①眼中花怎得接连枝：埋怨两人不能结合，象眼中的两花不能连枝一样。

②眉上锁**配钥匙：形容双眉紧锁，要配钥匙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