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的人全都看着同一部旧影片,或者强化着一模一样的高峰体验,这些事情并不会让大伙儿走到一起来。但是,在孩子回家后,他们的装束上沾满了血,血在他们的小指甲缝里存留了一个星期,他们的头发还散发着臭气,这种事情就会让人们开始交流。不能说他们很开心,但他们开始交流了,开始走到一起了。
米德尔顿的确出现了只有在米德尔顿才会发生的事情。
射手·敦云(撞车派对玩家):令吼吼头疼的不仅仅是人们大肆宣扬的高峰体验。那些扮成大兵和公主还有巫婆的蠢孩子们也让他感到头疼。那些孩子吃着添加了人造香草精的蛋糕,庆祝着根本没有再出现过的大丰收。喝着工厂里造出来的水果潘趣酒。安抚鬼魂的仪式,或者说在扯淡的万圣节干的每一桩事情,对此一无所知的人做的事情。令吼吼头疼的是万事万物虚假扯淡的本质。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历史人)的田野调查笔记:在非洲,人们不相信牙仙。事实上,他们有自己的“牙鼠”。在西班牙,有一只叫“贝雷斯”的老鼠。法国的是“善心小老鼠”。一只神奇的小啮齿动物,它偷牙齿,用零钱做交换。在有的文化中,脱落的牙齿必须被藏到蛇窝或者老鼠洞里,以防止女巫找到并利用这些牙齿。在另外一些文化中,孩子们要将牙齿扔进熊熊燃烧的大火,过后就能在冷却的灰烬中刨出硬币了。
从相信圣诞老人开始,然后是复活节的兔子,然后是牙仙,渐渐地,吼吼·凯西发现这些传说并不仅仅只是娱乐孩子们的故事和传统。也不仅是用来改变行为的工具。这三项传统都是在要求孩子相信一些如何换取奖励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这种进阶式的考验旨在为孩子们建立起信念和想象力。第一项考验是要求他们相信一个有魔法的人,他用玩具当奖品。第二项考验是要求他们信任一只有魔法的动物,奖品是糖果。最后一项考验是最为艰巨的,奖品也是最抽象的——要求他们相信一个会飞的仙子,她会给你留下一笔钱。
从人到动物,再到仙子。
从玩具到糖果,再到金钱。就这样,通过一种非常有趣的方式,将信念与信赖的力量从活泼善良的仙境转移到了笨重暗淡的硬币上。从纤细的翅膀转移到了五美分……十美分……和二十五美分上。
通过这种方式,孩子在日渐成熟的过程中,其想象力与信仰便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以幼儿时期的圣诞老人为开端,以换上恒齿时的牙仙告终。或者,简单地说,以童年时相信任何可能性开始,以对国家货币的绝对信赖告终。
射手·敦云:简直可以说是令人泄气。所有的装腔作势和变迁的世事——值一个便士糖果的金币,等值于黄金的糖,被当成脑子的通心粉,信誓旦旦地说牙仙千真万确的成年人,就连像圣诞老人这样最离奇的文化幻觉都能拉动全年零售总额的一半。某个虚构出来的肥胖蠢驴在推动国民经济的发展。这简直是太令人沮丧了。
那天夜里,还只是个小孩子的吼吼·凯西只是希望能出现一样真实的东西。哪怕是臭气熏天的血和内脏也好。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每一个传统节庆日都是对儿童认知发展的一次锻炼,对孩子来说是一项有些超乎自身能力的挑战。尽管大多数父母都没有意识到节庆日的这种功能,但他们还是身体力行地实践着。
吼吼还发现应对这些错误观念的方式方法对孩子运用新习得的技能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未被灌输过圣诞老人概念的孩子或许不会培养出自己的想象力。对这种孩子来说,除了实实在在的东西之外,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其他的东西。
幻想突然破灭的孩子——被他的同龄人或者兄弟姐妹奚落嘲笑他的信仰和想象力——他或许会决定从今往后再不相信任何事情,无论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事情,或者对任何事情产生好奇心。
但是,如果一个孩子能主动打消自己对圣诞老人、复活节兔子和牙仙所抱有的幻想,那么这个孩子在抽身离去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拥有了最重要的一套技能。他或许能够认识到自己的想象力和信念所具有的力量。他会欣然接受自己的能力,创造出自己的现实世界。这个孩子会成为自己的主宰,他能够决定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还有他自己的梦想。通过这种方式,通过自身的经历,他会将其他人的现实划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无法进行幻想的,另一类是无法信赖的。
柯蒂斯·迪恩·菲尔兹牧师:无论用什么来遮盖,蜡或者清漆,木地板还是能散发出气味。平整的杉木,大礼堂的舌槽板,到了夏季就要结束的时候,你还是闻得出来这里以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因为天气太热了。我只领着一个孩子去把蛋糕吐了出来——我想应该是多瑞斯·汤米。结果,臭气一下就刺激到了其他的孩子,你都没法断定紧随其后开始呕吐的孩子究竟是谁。
丹尼·派瑞(童年好友):只见得到血和呕吐物,就像是一张黏糊糊的地毯盖满了整个地板。血和呕吐物。事实是,大伙儿就是这样开始用绰号来称呼大块头·凯西了——“吼吼”。因为所有的孩子全都佝偻着身子,发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孩子们一边叫唤着“吼吼!”一边吐着香草蛋糕和上面的糖霜,还有紫色的水果潘趣酒。
到现在,在米德尔顿,若是谁生了病,或者喝多了,马上就要吐出来的话,他还是会说“我觉得我就要吼吼了”。
博迪·卡莱尔:搬去城里之前,吼吼给了我二十四个一加仑装的牛奶罐,每个里面都装满了大伙儿脱落的牙齿,每个罐子都装到了罐口那里。全都是从行李箱和装纪念品的盒子里挖出来的小乳牙,那些乳牙都可以一路追溯到老头老太太们的嘴巴去。根据我亲眼所见,他去城里时拖在手里的那几只箱子,里面装的全都是金币。
吼吼把这些牛奶罐叫作“米德尔顿牙齿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