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我的名字叫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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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本画集的书页中看见了一幅风景画,卷曲的云朵缭绕着叠翠山峦,绵延不绝。我想这幅画,是画家看着这个世界,却把它描绘成了另一个世界。奥斯曼大师讲述道,这幅中国绘画可能是从布哈拉传到了赫拉特,从赫拉特传到了大不里士,最后再从大不里士流入到了苏丹陛下的宫殿,一路上夹在一本一本的书中,一会儿装订成册,一会儿又拆散,最后终于和别的图画一起重新装订成册,结束了从中国到伊斯坦布尔的旅程。

我们看见了各种战争与死亡的图画,一幅比一幅更为骇人而精致:鲁斯坦姆与马赞德兰国王对峙[9]、鲁斯坦姆攻打阿夫拉西亚布[10]的军队,以及鲁斯坦姆身着盔甲伪装成一位神秘的陌生战士……另一本画集中,我们看见了断肢残骸、染血的匕首、眼里泛着死亡幽光的哀伤士兵、军人们切洋葱似地互相砍杀,从图中我们辨认不出是哪些传奇军队。奥斯曼大师——天晓得是第几千次了——观看着霍斯陆偷窥席琳在月光笼罩的湖里沐浴、分离多年之后再次相见时激动昏厥的爱侣蕾莉与马杰农[11],以及一幅活泼的图画,画中描述在众多花鸟树木的簇拥下,萨莱曼和埃伯萨尔私奔逃到世界尽头,定居在一座幸福小岛。[12]诚如一位真正的伟大画师,他忍不住叫我注意图画角落的奇特之处,甚至包括拙劣的作品。这些奇特之处或许是画家的才艺疏浅使然,或许是为了调和颜色而成:霍斯陆与席琳聆听着贴身婢女讲述动听的故事,但是,看那里,怎样一个悲伤怀恨的画家,会多余地让一只不吉利的猫头鹰蹲踞在了树枝上?一群埃及女人剥着可口的橘子,却因为贪看俊美的优素福而割伤手指[13];然而是谁,在她们之中混入了一个身穿女人装束的漂亮男孩?那位描绘伊斯凡迪亚尔被箭刺瞎的细密画家,是否料到日后自己也会失明?

我们看见了天使陪伴着我们崇高的先知登霄;象征土星的黑肤、六臂、银白长须的老人;在母亲和保姆的看护下,婴儿鲁斯坦姆安详地熟睡在珍珠母贝镶嵌的摇篮中[14]。我们看到了大流士如何痛苦地死在亚历山大的怀中;巴赫拉姆·古尔怎么带着他的俄罗斯公主退入红色寝房;瑟亚乌什如何骑上一匹鼻孔别无特征的黑马,冲出大火[15];以及被自己儿子所杀的霍斯陆,死后哀戚的送葬队伍。奥斯曼大师飞快地翻阅着一本又一本手抄本,其间他有时会认出某位艺术家,并叫我看,有时则从隐匿的角落,或从卑微地暗藏在一间破败房舍偏僻的花丛间,或从躲藏着精灵的黑井中找出插画家的签名。靠着比较不同的签名和书末题记,他可以说出谁从何人那里学到了什么。他会从头到尾翻完一本书,希望找到一系列相关的图画。有时四周会是一片安静,只听得到翻动书页的窸窣声响。偶尔,奥斯曼大师会发出“啊哈!”的感叹,但我却因为搞不懂什么让他如此兴奋而一言不发。偶尔他会提醒我,某一幅插画的页面构图或树与骑兵的相对位置,之前我们曾在另外一本书、一个截然不同故事的不同场景里遇见过。他会再次指出那些图画,唤起我的记忆。他比较两幅图画,内容同样描述内扎米《五卷书》一书,一幅出自帖木儿之子君王礼萨[16]时代——也就是将近两百年前,另一幅他说是七八十年前绘于大不里士。两位不曾见过彼此作品的细密画家,却创作出了相同的图画,他问我其中的奥妙是什么。接着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绘画就等于记忆。”

陈旧的手抄绘本打开了又合上,奥斯曼大师沉下脸凝望精妙的艺术结晶(因为再也没有人能画得这么好),接着在拙劣的作品前脸色又亮了起来(因为所有细密画家都是一家人!),他指着一些古老图画中的树、天使、遮阳伞、老虎、帐篷、龙和忧郁的王子,告诉我这些是画家记得的样子。他这么做,是向我暗示:曾经有一段时间,安拉视世间万物为独一无二,他相信眼前所见的事物皆至美纯善,并将他的造物赐予了我们——他的仆人。绘画家,以及那些懂得观察世界的绘画爱好者,他们的责任便是记住安拉看见并留给我们的辉煌美景。历代画家中,日夜操劳、鞠躬尽瘁直至失明的伟大画师们,花费毕生心力与才华,只为了到达并描绘出安拉要求我们所见的神妙梦境。他们的作品,就好似人类回想起自己最初的精华记忆。可惜的是,即使是最伟大的大师,那些年老体衰或是过度操劳而失明的伟大细密画家,也只能依稀忆起片段的繁华荣景。正是这般神秘的智慧,解释了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现象,使得两位年代相隔上百年且从未见过彼此作品的前辈大师,奇迹似地以完全相同的手法,绘画出了相同的一棵树、一只鸟、一位王子在公共澡堂沐浴的姿势,或是一个窗边的忧愁女子。

过了很久,宝库的红光暗了下来,很明显地,橱柜里没有君王塔赫玛斯普送给苏丹陛下父亲的书籍。[17]这时,奥斯曼大师继续引申了刚才的逻辑:

“有时候,鸟的翅膀、树叶悬附在枝丫的模样、屋檐的弯曲、云朵飘浮的姿态或女人的笑脸会代代相传,通过展示、教导和记忆由大师传给学生,几个世纪以来就这样流传了下来。一位细密画家,从大师那儿学了这个技巧后,会认为它就是完美的形式,并坚信它将如荣耀的《古兰经》一样永恒不变。而且,就好像牢牢不忘《古兰经》一样,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刻印于记忆中的绘画技巧。然而,永远不忘记并不代表艺术大师会一直使用这个技巧。他为其耗尽视力的画坊有着自己的惯例,身旁的顽固大师也有着个人的用色偏好,而他的苏丹也会不时地突发奇想,这一切,常常妨碍他使用自己的技巧。于是,当他绘画鸟的翅膀、女人的笑脸——”

“或马的鼻孔。”我立刻说道。

“——或马的鼻孔时,”面容肃穆的奥斯曼大师说,“不会依照铭刻于灵魂深处的技法来画,而会遵循自己当时任职的画坊惯例,就和那里的其他人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翻阅过诸多版本的内扎米的《霍斯陆与席琳》后,我们在其中找到了一页席琳坐在宝座上的图画,宫殿的墙上有两块石板匾额。奥斯曼大师朗读上面的刻字:崇高的安拉,请赐佑神圣力量予帖木儿汗之子、高贵的苏丹陛下、正义的大汗陛下,保佑他统治的国土,万世昌荣(写在了左边的石板上),历代富足(写在了右边的石板上)。

半晌后,我问:“在哪些图画里,我们才能找到细密画家依照记忆中铭刻的技巧画马的鼻孔?”

“我们必须找出君王塔赫玛斯普赠送的书册——著名的《列王记》。”奥斯曼大师说,“我们必须回到过去那繁华、神奇的岁月,当时的细密画仍保留有安拉的影响。我们还有许多书要检查。”

一个念头闪过脑中,也许,奥斯曼大师的主要目的并非找出有特殊鼻子的马,而是尽可能地想看遍所有长年沉睡于宝库、远离觊觎的艺术杰作。我愈来愈不耐烦,只想赶快找到线索,让我可以回去陪伴在家里等我的谢库瑞。我实在不愿意相信伟大的大师想尽可能久地一直呆在冰冷的宝库里,舍不得离开。

于是,我们在年老侏儒的指引下,继续打开一个个橱柜和箱笼,检视里面的图画。有时候我实在受够了那些看起来差不多的图画,不想再看到霍斯陆来到城堡的窗台下探访席琳。我会离开大师身旁——甚至看也不看一眼霍斯陆坐骑的鼻孔——来到火炉边取暖,或者走进宝库隔壁的房间,戒慎恐惧地在成堆的布匹、黄金、武器、盔甲和战利品间走走。偶尔,奥斯曼大师会惊呼挥手,让我兴奋地以为他发现了一幅新的经典,或者,是的,终于找到了一匹鼻子畸形的马。我急忙跑到大师身旁,他盘腿坐在一张征服者苏丹穆罕默德年代的乌夏克地毯上,手微微颤抖地拿着书本;然而当我望向图画时,才发现原来是我从未见过的主题内容:撒旦偷偷登上了努哈[18]的方舟。

我们看着成千上百个君王、国王、苏丹和大汗——从帖木儿的时代到卡努尼·苏丹·苏莱曼大帝的年代,这些君主统治过大大小小的王朝和帝国——兴致高昂地狩猎羚羊、狮子及兔子。我们看见一个下流的男人在一头骆驼的后腿上绑了几片木板,站在上面打算侵犯这头可怜的动物,他的行为就连魔鬼也觉得可耻,羞愧地咬着手指蜷缩一角。在一本经由巴格达传来的阿拉伯语书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商人紧抓着一只神话灵鸟的脚,飞越大海。[19]接下来一册书中,打开的第一页,我们看见谢库瑞与我最喜欢的场景:席琳瞥见悬吊在树枝上的霍斯陆肖像,对他一见钟情。往下,一幅插画栩栩如生地呈现一只精密时钟的内部构造,各种轮轴和金属球,大象背上的鸟和阿拉伯小雕像,这时,我们才想起了时间。

我不知道我们依照这个模式,花了多少时间,一本书又一本书、一幅画接着一幅画地检视。仿佛,宝库里潮湿而霉朽的时间,已经彻底融入到了冻结于图画和故事中的永恒黄金岁月。几个世纪以来,在众多君王、大汗和苏丹的画坊中,奢侈地耗尽无数大师眼力所成就的这些彩饰书页,似乎随时会活过来,就好像我们周遭的物品:头盔、弯刀、钻石镶柄的匕首、盔甲、中国陶杯、覆满灰尘的精致乌德琴,以及珍珠绣饰的坐垫和织锦——都是我们在无数绘画中看见的奇珍异宝。

“现在我明白了,经过几百年几千年悄悄地、慢慢地重制同样的图画,成千上万艺术家灵巧地描绘出了世界的演变。”

我承认我不完全听得懂大师话中的意思。面前这千万幅图画,全都是过去两百年间绘制的,它们一路从布哈拉到赫拉特,从大不里士到巴格达,最终来到了伊斯坦布尔。大师对它们详细观察的程度,早已超过了只是单纯寻找某些马匹鼻孔里的线索。看着这些图画,我们仿佛一边低吟忧伤的挽歌,哀悼着所有前辈细密画家的才华、灵感与耐心,多年来,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创造了无数绝美的绘画和彩饰。

宝库大门在昏礼时分再度开启时,奥斯曼大师告诉我他不打算离开;不仅如此,他想在这里呆到清晨,凭借油灯和烛火的光线检视图画,这么做,才能完成苏丹陛下赋予的任务。由于延续着刚才的心情,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告诉他,我想与他及侏儒一起留下来。

我的大师透过敞开的门,向等在外头的司役传达了我们的愿望,并企求财务大臣的许可。这时,我却突然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我眼前闪现出了谢库瑞和我们的家。我愈想愈觉得如坐针毡,不禁担心,她一个人和孩子们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她是否会牢牢扣紧窗户上新修好的百叶窗。

从半开的宝库大门向外望去,此刻薄雾弥漫的安德伦宫庭院里,高大湿润的梧桐树召唤着我;两个皇室僮仆不敢惊扰苏丹陛下,用手语比划着在那交谈,仿佛在向我招手。外头的美妙世界令我心神向往。然而,我留在原地,羞耻和罪恶感使得我无法动弹。

[1]小净:穆斯林每次礼拜之前的净礼,洗涤范围为:洗脸至额和双耳;洗两手至胳肘;用湿手摸头四分之一;洗两脚至踝骨。且必须用流水洗。依据是《古兰经》第5章“筵席”第6节经文:“信道的人们啊!”当你们起身去礼拜的时候,你们当洗脸和手,洗至于两肘,当摩头,当洗脚,洗至两踝。”

[2]即赛里姆一世,1512—1520年在位。

[3]库法体:阿拉伯文书法名称之一,因盛行了伊拉克库法地区而得名,特征是字母拐弯处呈直角,多用于装饰,书写建筑上的《古兰经》经文,书籍封面、门牌、印签、墓碑等。

[4]1514年4月,塞里姆一世率军征伐波斯萨法维王朝,波斯惨败,国王伊斯玛仪一世从战场上脱险逃掉。奥斯曼帝国军队攻占萨法维王朝首都大不里士,塞利姆一世掠获了包括伊斯玛仪一世后宫嫔妃、宫中能工巧匠在内的大量战利品,班师回到伊斯坦布尔。

[5]穆罕默德二世1453年5月29日攻破拜占廷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该城收藏的历代艺术珍品尽归奥斯曼帝国。

[6]此处与史实有出入。按“三十年前”计算,即公元1561年,这一年伊朗萨法维王朝塔赫玛斯普一世与奥斯曼帝国苏丹苏莱曼大帝互遣使者议和,互赠礼品。塔赫玛斯普一世与奥斯曼帝国苏丹塞里姆二世遣使臣互访互赠礼物之事发生于1566年,即塞里姆二世登基之年,就是小说故事发生年代的“二十五年前”。

[7]成吉思汗(1162—1227),名铁木真,蒙古帝国开国君主。1219年,成吉思汗率20万大军西征。1220年,攻克布哈拉和撒马尔罕;长子术赤(?—1227)、次子察合台(?—1241)、三子窝阔台(1186—1241)率军攻克花拉子模;四子拖雷(?—1233)率军攻入伊朗霍拉桑(呼罗珊)地区。1221年,拖雷占领霍拉桑全境。后,拖雷次子忽必烈(1215—1294)1260年继承兄长蒙哥的汗位,统一中国全境,建立元朝;拖雷三子旭烈兀则率军继续西征,1258年攻陷巴格达,结束阿拉伯帝国的统治,建立伊儿汗王朝。

[8]《卡里莱与笛木乃》:是一部动物寓言故事集,最初是在公元6世纪时由一位名叫白尔才外的伊朗医生从印度著名故事集《五卷书》翻译成中古波斯语(即巴列维语)。8世纪中叶,阿拉伯人根据巴列维文本《卡里莱与笛木乃》将该书翻译成阿拉伯文。后来,巴列维文本失传,而阿拉伯文本的《卡里莱与笛木乃》却被翻译成世界多种文字。现代波斯文本的《卡里莱与笛木乃》也是根据阿拉伯文本回译的。

[9]指鲁斯坦姆救出伊朗国王凯·卡乌斯一役。

[10]阿夫拉西亚布:菲尔多西《列王记》中图兰国的国王,与伊朗是宿敌,两国之间战争频繁。鲁斯坦姆作为伊朗最勇猛的勇士,曾数度与阿夫拉西亚布的军队交手。

[11]蕾莉与马杰农这对情侣因家庭反对而被迫分开,马杰农离家出走在荒野中与野兽为伍,遇一义士名叫努菲尔。努菲尔率兵前去蕾莉家替马杰农求亲,未果。蕾莉父亲强行将女儿嫁与他人。马杰农闻知蕾莉即将与他人结婚痛苦撞岩昏厥过去。蕾莉闻讯,立即赶到荒野中找到了马杰农,这对离别多年的情侣再次相聚,再诉心扉,激动不已。

[12]萨莱曼和埃伯萨尔是贾米长篇叙事诗集《七宝座》中《萨莱曼和埃伯萨尔》中的故事主人公。该诗描写了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王子萨莱曼和使女埃伯萨尔私许终身,不见容于世俗社会,两人相约私奔。他们驾船航行了一个月,到达一个没有人烟却到处是鸟语花香的海岛,这对情侣犹如置身伊甸园尽情享受他们的美好爱情。国王通过宝镜,找到二人藏身的海岛,威逼王子萨莱曼返回。萨莱曼与埃伯萨尔双双赴火自焚,埃伯萨尔死去,王子萨莱曼却奇迹般地存活。无奈之下,萨莱曼回到父王身边继承王位,渐渐忘却埃伯萨尔。

[13]这里指贾米长篇叙事诗集《七宝座》中《优素福与佐列哈》中的故事情节:埃及大臣之妻佐列哈对优素福示爱被拒之后,被埃及女人们耻笑。佐列哈便设宴邀请众女人,席间,佐列哈请出优素福,众女人看见优素福的美貌,个个都心醉神迷,乃至手指被餐刀割了都不知觉,此后再无女人取笑佐列哈对优素福的痴情。该情节出自《古兰经》第12章“优素福”第30-32节经文。

[14]波斯文本《列王记》中并没有这一细节。

[15]在菲尔多西《列王记》中,王子瑟亚乌什英俊美貌,父王之妃苏达贝向他示爱,被拒之后,苏达贝恼羞成怒,反诬瑟亚乌什对她非礼,父王卡乌斯采纳谋士之言,用火圈来考验瑟亚乌什是否清白。结果,瑟亚乌什骑马穿越熊熊燃烧的火圈而安然无恙,洗清冤屈。

[16]帖木儿生有四子:长子吉耶苏丁·贾杭基尔和次子莫阿扎丁·欧麦尔·谢赫皆死在帖木儿之前,只有三子贾拉列丁·米朗王与四子穆因努丁·沙哈鲁,以及他们的后代曾称王。“礼萨”一般是伊朗人的小名,而史书对君主和王公们一般都不记小名。因此,此处的“帖木儿之子礼萨”不知指何人。

[17]指伊朗萨法维君主塔赫玛斯普一世于1566年赠送给新登基的奥斯曼帝国苏丹塞里姆二世的贺礼。

[18]努哈:《古兰经》中先知,其事迹与《圣经旧约》中挪亚的事迹相近似,因此多数学者认为相当于挪亚。

[19]该故事出自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著名的“辛巴达航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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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莱曼和埃伯萨尔私奔到一座小岛

贾米《萨莱曼和埃伯萨尔》插图

作者:米尔扎•阿里

绘制年代:1560年

流派:马什哈德画派

原图尺寸:34.2 x23.2厘米

收藏在华盛顿费里耶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