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克衫没有学我,而是学着女人的声音说道:“亲爱的,别见怪,我今天早上差点撞着你们了!要是你真撞着我们的话该怎么办?”
“走了,哥们,一会儿该淋湿了。”小胡子说。
“我要和这家伙待在这儿,”夹克衫说道。他走过去坐进了车里,“快,哥们,你们也坐进来。”
小胡子和手里拿着油漆桶的家伙,犹豫了一小会儿以后,坐到了车的后座上。而我则坐到了夹克衫的身边,司机的位子上。窗外雨越下越大。
“亲爱的,我们没有打扰你吧?”夹克衫问道。
我笑了笑,就当是回答了。
“很好!我喜欢这家伙,这家伙开得起玩笑!你叫什么?”
我把名字告诉了他。
“很高兴认识你,麦廷先生。我叫塞尔达尔,这是穆斯塔法,这个笨熊我们都管他叫‘豺狗’,他的真名叫哈桑。”
“你就等着吧,你要倒霉了!”哈桑说。
“怎么?”塞尔达尔说,“难道我们不用认识一下吗?麦廷先生,不是得这样握一下手吗?”
他伸出一只手,我也把手伸过去,他抓住我的手使出浑身气力捏起来,疼得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没办法我只好也使起劲来。这时他松开了手。
“不错!你也挺有劲的,不过不如我有劲!”
“你在哪儿上学?”穆斯塔法问道。
“美国高中!”
“上流高中?”塞尔达尔问道,“我们的豺狗爱上了一个你们上流社会的姑娘!”
“别说了!”哈桑说。
“住嘴!也许他能给你指点一下呢。他也是上流社会的人!不是吗?你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我说。
“我知道你在笑什么!”塞尔达尔说,“你在笑那个可怜虫爱上了富家女,是不是,你这小子?”
“你也笑了呀。”我说。
“我可以笑,”他喊道,“我是他的朋友,我不会看不起他,可你会。怎么,你个兔崽子就没有爱过谁吗?”
他还在骂着,我一言不发,这让他更为生气。他怒气冲冲地摸摸车的这儿,摸摸车的那儿。他打开面前的抽屉,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念着保险单,仿佛那是什么可笑的东西似的。当他知道车子不是我的而是我哥哥的之后,他便有点瞧不起我了。过会儿他突然问道:
“你们半夜开着车和那些女孩都干些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像个下流坯子似的坏笑起来。
“无耻的家伙!不过你们做得不错!昨天夜里坐在你身边的是你的恋人吗?”
“不,”我紧张地回答道,“不是。”
“别骗我们了。”塞尔达尔说道。
我想了会儿,然后说:“那是我姐姐。我奶奶病了,我们正在四处买药呢!”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海滨浴场对面山坡上的药店里买呢?”
“那儿关门了。”
“胡扯!那儿每晚都开门!难道你知道那家药店的老板是个共产主义分子?”
“不知道。”
“除了和上流社会的女孩闲逛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穆斯塔法问道。
“知道,”我说,“你们是理想主义者!”
“不错!”穆斯塔法说,“那我们的烦恼是什么,你也知道吗?”
“民族主义之类的!”
“‘之类的’是什么意思?”
“也许这家伙不是土耳其人吧!”塞尔达尔说,“你是土耳其人吗,你父母是土耳其人吗?”
“我是土耳其人!”
“这是什么?”塞尔达尔指着杰伊兰拉下的唱片,念了念,“猫王精选。”
“这是唱片。”我说。
“别在我面前卖弄,当心我揍你!”塞尔达尔说,“一个土耳其人的车里怎么会有唱片呢?”
“我对这玩意不感兴趣,”我说,“是我姐姐落在车上的。”
“那你是不是也从不去迪斯科之类的地方呀?”
“很少去!”
“你反对共产主义吗?”穆斯塔法问道。
“反对!”
“为什么?”
“你知道的……”
“不……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说,让我们也长点见识……”
“这位老兄可能太腼腆了,”塞尔达尔说,“他不说话……”
“你是个胆小鬼吗?”穆斯塔法说。
“我不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
“他说他觉得自己不是!”穆斯塔法说,“耍滑头!你要不是胆小鬼的话,你为什么不和你反对的共产主义者斗争呢?”
“没有机会呀,”我说,“你们是我最先认识的理想主义者。”
“嗳,你觉得我们怎么样?”塞尔达尔问,“你喜欢我们吗?”
“喜欢。”
“你是我们的人了!要不要我们明晚出来的时候把你也给带上?”
“当然要了,你们来接我……”
“闭嘴,你这个虚伪的胆小鬼。我们一走你就会报警的,是不是?”
“冷静点,塞尔达尔,”穆斯塔法说,“他不是个坏孩子!瞧,他这就要买我们的入场券啦!”
“我们要在体育展览馆搞一个派对,你来吗?”塞尔达尔问道。
“来,”我说,“要多少钱?”
“有人和你提钱了吗?”
“好了,塞尔达尔!既然他想掏钱,那就让他掏!会用得上的!”
塞尔达尔很有风度地问道:“先生,您想要几张票?”
“五百里拉的。”
我赶紧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五百里拉的票子。
“这钱包是蛇皮的吗?”穆斯塔法问道。
“不是!”我紧张地把五百里拉递给塞尔达尔。塞尔达尔没有接钱,而是说道:“让我看看蛇皮!”
“我说了,不是蛇皮!”
“那就让我们看看那个钱包。”
我把钱包递给他,里面装的可是我在炎热的夏天整整干了一个月挣来的钱呀。
“太棒了!”塞尔达尔说,“不是蛇皮,可这钱包……你骗我们。”
“给我看看,我知道,”穆斯塔法说。他拿过钱包翻了起来,“你需要这个地址簿吗?不……你认识这么多人呀,还都有电话……认识这么多人,那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没必要拿身份证了,我替你拿上吧……一万两千里拉!你爸爸给你的吗,这么多钱?”
“不,是我自己挣的,”我说,“我给别人教英语和数学。”
“你瞧,豺狗是你合适的人选,”塞尔达尔说,“你能教教他吗?当然了,得是免费的……”
“可以。”我回答道。这时我才明白过来,被他们叫做“豺狗”的哈桑是哪个哈桑了。
“很好!”穆斯塔法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了。这一万两千里拉你可以买二十四张入场券了,你可以分给你的朋友们。”
“你怎么也得给我留上一千里拉。”我说。
“瞧你把我们都给弄糊涂了。”塞尔达尔喊道。
“不,他没有抱怨,他是想心甘情愿地把这一万两千里拉送给我们,对吗?”穆斯塔法问道。
“问你呢,讨厌鬼!”
“够了,塞尔达尔!别再欺负这孩子了!”
“这是什么笔记本?”塞尔达尔打开他在后座上找到的法鲁克的笔记本,念了起来,“这个村子年收入一万七千银币,在盖布泽附近,过去属于骑兵阿里,因为他没有出战,所以这块地方被收回然后交给了哈毕卜。这写的什么,看不懂!韦利对玛赫穆特的投诉,他买骡子不付钱……”
“这些都是什么?”穆斯塔法问道。
“我哥哥是个历史学家。”我回答道。
“可怜的家伙!”塞尔达尔说。
“我们快走吧,雨停了。”穆斯塔法说。
“你们至少得把我的身份证还给我呀。”我说。
“‘至少’是什么意思!”塞尔达尔说,“我们伤害你了吗?回答我!”他朝车里瞅着,想搞点破坏,后来他看到了《猫王精选》,“这个我拿走了!”法鲁克的笔记本也被他拿走了,“下次开车的时候开慢点,别把所有人都当成是你家的仆人!卑鄙无耻的家伙!”
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和其他人一起走了。等他们走远了,我下了车,往山顶上推起车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