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马尔嘟囔道:“尼相塔什!”他走下出租车。“这就是那块靶石……我从来没想过上面写了些什么……”他看了看雷菲克的家,穿过马路。“窗户、窗帘和百叶窗都关着!雷菲克不在家吗?不会的,他一定在家里……那么,看见这栋楼我的内心会有什么感觉?我在想什么?我在想现在我正在穿马路。我在想周日的上午天气很好。几点了?十一点过五分……”他沿着围墙,走到了花园的门前。“现在铃铛会响起来,竖着耳朵、沉溺于友情和交谈的雷菲克就会蹦出来。”他推开花园门,铃铛响了起来,但雷菲克没有出现。奥马尔又嘟囔道:“是的,我在想什么?他会问我一些问题。我跟他说什么?我就用一种悲哀的表情说:‘兄弟,我和纳兹勒的婚事吹了!’他会惊讶地问我为什么。”当他跨上大门前面的台阶时,他想起自己从没在这个时间来过这里。“我总是在下午、夜里来这里,打牌和……”
门开了。雷菲克说:“你还好吗?”他拥抱了奥马尔。
“我很好!家里没人吗?”
“没有!我已经告诉穆希廷了,但他还没到。”
奥马尔进屋时在门厅的大穿衣镜里看见了自己。每次来这里他都觉得镜子里的影子比自己更加英俊,但现在他没这么觉得。他想:“也许是因为现在这个家里没有仰慕自己的人……”
“过来吧……哈,你在照镜子吗?”
“我在看一个农场主、一个地主会是什么样子……”
“哈,哈!你现在把自己比作地主吗?最后的结果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做法提赫的想法呢?”
“我已经是个地主了……三天前,我把那个农庄的所有遗产继承者都召集过去了,我们去了公证处,事情就了结了。”
雷菲克叫道:“真的吗?祝贺你!我们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快进去!但你当不了地主……这更多的是一个和文化有关的概念……是的,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文化的限定!这当然是我最新的观点,如果你不觉得可笑和没必要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
“当然不会……”奥马尔嘟囔着跟着雷菲克走进了起居室。看见沙发上罩着的白布和没有了地毯的地板,他惊讶地问:“你和裴丽汉不是在这里过夏天的吗?”
“是在这里……但我母亲依然认为家具上会落上灰尘。你坐……我煮好茶了……”
“没酒吗?”
“这个时候吗?你在那里常喝酒吗?快说,这几个月你在那里都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过会儿告诉你。你们把你父亲的照片挂起来了……”
“是的,自从我父亲去世后你就再没来过吧?到处都挂上了我父亲的照片……别的房间里也有。是不是太暗了?我把百叶窗打开吗?”
“不用,不用,这样更好……让人感觉是在傍晚……那样我们可以更舒服地谈话……”
雷菲克用无法掩饰的激动说:“对,好好谈谈!”他出去端茶了。
奥马尔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他想:“是的,我们要好好谈谈!他会知道我做了什么,我的想法是什么,然后他会拿这些和自己的做个对比,如果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他就会开心……像往常一样……我也会像往常那样,摆出一副似乎鄙视这些东西的样子……要能喝酒就好了!”看见用托盘端着俄式茶壶过来的雷菲克,他问:“有吃的东西吗?”当雷菲克用一贯的善意再次走向厨房时,他想:“好像我在拖延什么事情!上高中时我也是这样的……我不喜欢他们问我问题……不,这是不对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想:“如果我可以不去胡思乱想就好了!现在我是什么?那么我?……唉,没喝酒我怎么就这样了!”他坐到了杰夫代特先生生前一直坐的那个沙发上,开始着急地等待起来。
雷菲克拿来了饼干和奶酪。他大概也明白奥马尔只是没事找事才要吃饼干的,他说:“穆希廷一会儿就该来了。”
“他在干什么?”
“你知道,他在办一份杂志。他拿到了出版权……”
奥马尔说:“我知道,我知道。一本图兰主义者的荒唐杂志……我买了最新的一期。很恶心!别的他还在干什么?”
雷菲克说:“别的我也不知道!”他摆出一副不得不让奥马尔高兴的样子说:“如果你愿意,让我来说说自己吧……我每天去办公室,这次我在制定一个真正有用的计划……我和裴丽汉相处得不错……你是不是惊讶我说这话?因为我想有时也可能是糟糕的。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可以独自生活的人……孩子在慢慢长大。孩子也许能带来快乐,但养孩子很难!如果我还有第二个孩子那将会很糟糕。我在看书。别的我还做什么?”
奥马尔说:“你总还在呼吸、吃饭吧……信里跟你说过吗,我在安卡拉的时候见到了萨米姆。我和纳兹勒还去他们家吃过一次饭。他结婚了!”
“是吗?”
“他有一个家,家里有家具。他们想买好的新家具,想结识上流社会的人!”
雷菲克微笑着用“很遗憾,我就是不会说这样的笑话”的眼神看着奥马尔,他把饼干放到茶水里泡着。
“他也在活着、呼吸着。对了,他说了一句关于我们的话……也就是关于我们三个人的。他说他怕我们……是不是铃铛响了?”
“一定是穆希廷……他怕我们啊?为什么?”雷菲克说着把头伸向窗户。他说:“是穆希廷!”然后起身开门去了。
奥马尔站起来走到窗前,从百叶窗的缝隙里他看见了穆希廷。突然他在内心深处感到了一丝爱意,但当他看见穆希廷那审视一切的愤怒的眼神时又感到心烦了。他想:“是的,我们又要来碰撞我们的生活,要来看谁干得更好了!每个人都会说自己是正确的。要是在穆希廷没来之前我就把和纳兹勒的事告诉雷菲克就好了!要是能喝酒该多好!在这样的大热天里,他们肯定会觉得我的这个想法很奇怪。他们是为什么活着的?”听到穆希廷的声音,他走到起居室的门前。
穆希廷走过来嘟囔道:“就像我希望的那样……嗯……你还好吗?”他向奥马尔伸出手说:“来,让我们握握手!”他很快地握了握奥马尔的手说:“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看上去很健康!”
“是吗?”穆希廷看着房间里的家具。突然他对雷菲克说:“家具为什么都蒙上了裹尸布?”大概他也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玩笑,于是板着脸坐到了沙发上。
雷菲克问:“你喝茶吗?”
“喝……还是老一套……”
奥马尔说:“阳光刺到你的眼睛了吗?”
“没有,魔鬼不会被光亮伤害的!快,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奥马尔说:“让我说什么呢?我活着!”因为害怕被看出自己的烦躁,他说:“我在阿尔普的一栋宅邸里舒舒服服地活着……”
穆希廷说:“那么你的计划、梦想和雄心呢……”
奥马尔像是看着一个听不懂他语言的外国人那样看了看穆希廷,然后他转身对雷菲克笑了笑。他的笑容仿佛是在说:“这个朋友大概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但我不明白!”
穆希廷重复道:“你的那些计划和野心……它们怎么了?”
奥马尔说:“还待在那里!”他明白已经无法再掩饰内心的不快了。“待在那里……是的,但我也在做些事情……比如说我给那个在荒郊野地的村庄通了电,也就是那个宅邸……”
雷菲克激动地说:“是吗?也就是说你给那里带去了光明!”
奥马尔想雷菲克的这种单纯会让穆希廷觉得自己更加可笑,他急忙说:“但那不是哲学的光芒,而仅仅是电灯的亮光!”
雷菲克像是对自己的激动害羞了,他说:“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但我觉得哲学的光芒是更重要的……”
“没有酒吗?酒?”
穆希廷说:“你大概来错地方了吧!你们俩怎么都有点失常啊!”
雷菲克说:“我去买酒吗?那么茶怎么办?”
奥马尔说:“快去买,还站在这里干吗?”看见雷菲克在看穆希廷,他又说:“他大概是不会喝的!你喝吗?你不喝吧?你已经隐居到阿勒泰山上的红苹果修道院里了!……但你知道,神父们是喝酒的!”
穆希廷说:“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的这个玩笑!”大概他想让自己显得冷静和坚定。
奥马尔说:“随你喜不喜欢!”他对雷菲克说:“你去买什么酒?买拉克酒吧,国产的,我们的朋友喜欢国产的……要不,你去买马奶子酒!”他自己也不喜欢最后的这句玩笑,但因为想让穆希廷不痛快,他笑着转身朝穆希廷看了一眼。
穆希廷说:“你很喜欢你自己!”
奥马尔说:“不,我谁也不喜欢!我跟你一样。”他指着雷菲克说:“他是喜欢什么人的!……所以他才会这样……也就是活着……”
雷菲克因为找到了自己希望的交谈,他显得很高兴。大概他想回敬奥马尔一句,但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说:“我再买点下酒的菜吧?穆希廷,你要喝茶的话自己去倒……”
奥马尔说:“下酒的菜也要买!如果没有你,我们是不会聚到一起的!”
“亲爱的,我们的友情是不一样的!”雷菲克说着走出了起居室。
穆希廷冷冷地说:“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刚才开的那些玩笑!请不要让我后悔来了这里,行吗?本来我是不想来的,最后一刻还是来了。”
奥马尔说:“是吗,你本不想来的!你要去干什么?我买了一本你们的杂志,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