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个人不会输!像她这样的女人不会输!她是什么身份?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大概是法国女人,那种……”我轻声说。
“哦,马看蹄走鸟看飞。看来她手很长。现在你给我好好儿解释解释,轮盘每次转动是什么意思,应当怎样下注?”
我尽可能详细地给老太太讲解下赌注的许多套路,如红与黑,双与单,小数与大数是什么意思,最后讲到数字规则中的各种细微差别。老太太很用心地听着,牢牢记住,反复询问,把它背熟。每种赌法可以立即举出例子来,所以许多东西一学就会,迅速可以记住。老太太非常满意。
“那么,零是什么?这个庄家,鬈发的大庄家,刚才喊了一声零。为什么他把台上的钱都耙去了,一扫而光呢?这么一大堆,都吃去归他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太太,零是庄家吃进。如果小球儿跳到零上,台上无论下了多少注,通通归庄家吃进,数也不用数。固然,因为是零,还要再拨一次转盘,但庄家可以分文不赔。”
“是这么一回事呀!那我什么也得不到喽?”
“不,老太太,如果您事先把注押在零上,出来的果然是零,那人家就以三十五倍的钱赔您。”
“什么,赔三十五倍?这零经常出现吗?他们这些傻瓜,为什么不下注?”
“三十六比一的机会,老太太。”
“这是胡说!包塔贝奇!包塔贝奇!等一等,我身上也带着钱,瞧!”她从袋里摸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从里面取出一些弗里德里希金币。“拿去,马上押在零上。”
“老太太,零刚出过,”我说,“所以,现在好久都不会出来。您要输的,稍微等一等吧。”
“你瞎说,押上!”
“对不起,零说不定到明天也不会出来,您会输掉上千金币的,这种事情有过的。”
“哎,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怎么?输了?再押!”
第二枚弗里德里希金币也输掉了;我们押上第三枚。老太太在椅子上几乎坐不住了,眼睛像要冒出火来,紧紧盯住在转动的圆盘内一道一道的横档间跳动的小球儿。第三枚金币也输了。老太太按捺不住,坐不定了。庄家大声宣布是三十六,不是她所盼的零,老太太甚至用拳头擂了一下台子。
“瞎,是三十六!”老太太恼火了,“那该死的小圆圈儿还不快出来吗?我非得等零出来不可,否则我也不想活了!这是那该死的鬈毛鬼庄家搞的,他手里从来没有出过零!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一次押两枚金币!照你这么赌法,即使零出来,也赢不了钱。”
“老太太!”
“押上,押上!不是你的钱!”
我放下两枚金币。小球在轮盘里飞滚了好久,后来才在一道道的横档间跳动。老太太屏息不动,紧紧拽住我的手,突然,啪的一声!
“零。”庄家宣布。
“你看,你看!”老太太迅速扭过脸来朝着我说,她得意扬扬,喜形于色。“我说过的吧,我对你说过的吧!天老爷指点我押两枚金币。嗯,这下子我得多少钱?他们会不会不给钱?包塔贝奇,玛尔法,他们在哪里?我们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包塔贝奇,包塔贝奇!”
“老太太,待会儿再找他们,”我轻声对她说,“包塔贝奇给挡在门口了,这里不让他进来。瞧,老太太,赔您钱了,快拿着!”庄家扔给老太太一卷用蓝纸头封着的金币,沉甸甸的一卷,五十弗里德里希,又数出没有用纸头封着的二十弗里德里希给她。我用小耙子把钱通通耙过来给了老太太。
“下注吧,先生们!下注吧!没有人下注了?”庄家吆喝着请赌客下注,准备拨转盘了。
“天哪!我们来不及了!马上要拨盘子了!下注!下注!”老太太着忙了,“快些,别耽搁。”她发火了,使劲儿推我。
“押在哪里呀,老太太?”
“押零,押在零上!再押零!尽量多押些!咱们总共有多少?七十个金币?别心痛,一次押二十个。”
“沉住气,老太太!有时候两百次都不出零!相信我的话,您会把本钱全输光的。”
“不,你胡说,胡说!下注!真是饶舌!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老太太发狂似的身子颤抖起来。
“老太太,按章程规定,零上下注一次不得超过十二个金币,我已经押上十二个。”
“怎么不许?你没有瞎说?先生!先生!”她推推坐在她左边身旁准备拨动转盘的庄家,“零上能押多少?十二?十二?”
我赶紧把她的问话译成法语。
“是的,夫人,”庄家很有礼貌地肯定,“正如每笔赌注一次不得超过四千弗罗林一样,章程规定是这样。”他补充说明。
“好吧,没办法,押上十二个吧。”
“下注完毕!”庄家吆喝一声。轮盘转动起来,出来的是十三。我们输了!
“再下!再下!再下!再下注!”老太太叫喊道。
我已经不去反对她,耸耸肩膀,又押了十二个弗里德里希。轮盘转动了许久。老太太眼睛盯住轮盘,身子简直在发抖。“难道她真的还想在零上赢钱?”我惊奇地望着她,心里思忖。她的脸上流露着一定会赢钱的坚定信念,热切期待着不一会儿马上要喊零。小球在转盘里跳动。
“零!”庄家叫道。
“怎么样!!!”老太太得意非凡地冲着我喊道。
我自己也是个赌徒,此时此刻那种得意心情自有体会。我手脚发抖,脑袋像挨了一下。十来盘之中竟三次出零,这自然是罕见的事,却也没有特别惊人之处。前天我就亲眼目睹接连三次出零,一个起劲地在纸片上记录每一盘开出数字的赌客大声说,昨天一昼夜才出了一次零。
人家把老太太当作大赢家,特别恭而敬之地认真跟她算账。她得到四百二十弗里德里希金币,折合四千弗罗林加上二十弗里德里希。二十弗里德里希付的金币,那四千弗罗林给的是银行本票。
这一下老太太不再喊包塔贝奇;她忙着赌钱,顾不上喊人了。她没来推我搡我,从表面上看,身子也没发抖。不过她心里直颤,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她全神贯注地在想什么主意,虎视眈眈地准备攫而取之:
“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他说一次只准押四千弗罗林吗?给,拿去,把这四千全押在红上。”老太太下定决心。
劝阻她是没有用的。轮盘开始转动。
“红!”庄家大声宣布。
又赢了四千弗罗林,这样,总共是八千弗罗林。“四千交给我,另外四千再押在红上。”老太太发号令。
我又押上四千。
“红!”庄家又大声宣告。
“总计一万二!全放在这里。金币倒在这儿钱包里,票子藏起来。”
“够了!回家吧!把轮椅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