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明先生,可以请您再说一次吗?”
“没问题。”
精确、枯燥、平板的字句,一个个从老律师嘴里念出来。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错不了!说得这么清楚,甚至没留下任何一个可疑的漏洞。弗农聆听着,脸色非常苍白,双手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然而说到底,多年前弗莱明先生不就说过一样的话了吗?对,不过那时候还有“二十一岁”这个神奇的字眼可以指望,当时还能指望“二十一岁”会奇迹似的让一切好转,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提醒你,现状比令尊过世时好太多了,但是假装已经走出困境并不妥。那笔贷款……”
当然,当然,他们从来没提过有这笔贷款吧?嗯,他猜想跟一个九岁的男孩提这种事没多大用处。兜着圈子讲话并不好,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负担不起住在普桑修道院的费用。
他等到弗莱明先生说完了,才说道:“但如果我母亲……”
“喔,当然了,如果戴尔太太有打算……”他没把话说完就停下来,然后补上一句,“可是,容我说一句,每次有幸见到戴尔太太的时候,她的心意看来似乎是非常坚定——确实非常坚定。我想你应该知道,她在两年前买下凯里小筑了?”
弗农本来并不知道。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母亲不告诉他?她没有勇气吗?他总是认为她会跟他一起回普桑修道院,不尽然是因为他希望她一起去,比较像是因为——很自然地——那是她的家。
不过那里不是她的家,那里对她来说,永远不可能跟凯里小筑相提并论。
他当然可以对她动之以情,哀求她采取行动,因为他非常想要那里。
可是,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哀求一个你其实不爱的人施恩。弗农并不真正爱他母亲。他不相信自己曾经真正爱过她。这件事说来如此古怪而悲哀,还有一点可怕,但正是如此。
如果永远见不到她了,他会介意吗?其实不会。只要她健康、快乐、有人关照就够了,他不会想念她,也永远不会渴望有她陪伴。因为,很奇怪地,他并不真正喜欢她。他不喜欢她双手的触感,总是必须勉强自己才能给她一个晚安吻,他没办法告诉她自己的心事——她从来不懂也不明白他的感受。她一直是一个善良慈爱的母亲,他却根本不喜欢她!想来大部分的人都会说这样很可怕吧……
他平静地对弗莱明先生说:“你说得很对,我确定我母亲不希望离开凯里小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