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又没说你不爱她!你这是在为自己辩解,而不是反驳我的指控。”劳拉站起来,“我得走了,或许我根本不该来……”
安尾随劳拉到门边。
“一切都如此扑朔迷离,没有什么是可以掌握的……”
“没错。”劳拉顿了一下,才又扬声说。“问题是,牺牲并非一时完成便结束了!牺牲的后果会持续下去……”
安讶异地瞪着她。
“什么意思,劳拉?”
“没什么意思,祝福你,亲爱的,听我一句劝——算是听专业人士的建议吧,别让自己忙到没时间思考。”
安哈哈大笑,又恢复原本的好脾气。
“等我老到做不了事,我会坐下来好好思考的。”她开心地说。
伊迪斯进来收拾东西,安瞄了一眼时钟,惊呼一声,冲回卧房。
她仔细化妆,贴近镜子凝视自己。新发型剪得真好,让她年轻不少。安听见前门传来敲门声,便出声喊伊迪斯。
“有信吗?”
伊迪斯默默检视信件,然后才出声回答。
“除了账单没别的了,夫人……有一封给莎拉小姐的信——南非来的。”
伊迪斯故意加重最后几个字的语气,但安并未留意。安返回客厅时,莎拉正好拿着钥匙开门进来。
“我讨厌菊花的臭味,”莎拉嘀咕说,“我应该去时装杂志当模特儿,桑德拉一直叫我去,而且薪水比较好。哈啰,你有茶会啊?”她问,这时伊迪斯走进来收拾杯子。
“劳拉来过了。”
“劳拉?又是她?她昨天不是才来。”
“我知道。”安迟疑了一会儿后说,“她告诉我,不该让你跟劳伦斯·斯蒂恩交往。”
“劳拉那么说吗?她保护欲好强,怕我被大野狼吞掉吗?”
“显然是。”安故意说,“他的名声似乎很糟。”
“这点所有人都知道!我刚才好像看到走廊上有信。”莎拉走出去,回来时拿着一封贴着南非邮票的信。
安说:“劳拉觉得我该阻止。”
莎拉低头看信,心不在焉地说:“什么?”
“劳拉觉得我该阻止你和劳伦斯交往。”
莎拉嬉皮笑脸地说:“亲爱的,你能怎么样?”
“我正是这样跟她说,”安得意道,“现在的母亲根本无能为力。”
莎拉坐到椅子扶手上拆信,摊开两页的信纸开始读。
安继续说道:“我老忘记劳拉的年纪!她真是老了,跟现代人的观念完全脱节,老实说,我本来也很担心你跟劳伦斯·斯蒂恩过从太密……但我觉得若对你表示意见,反而会更糟。我相信你不会真的干出傻事……”
她顿了一下,读信的莎拉只是喃喃虚应:“当然了,亲爱的。”
“你应该自由选择自己的朋友,我觉得,有时很多摩擦都是因为……”
电话铃响。
“天啊,电话又来了!”安大喊一声,开心地走过去,期待地拿起听筒。
“哈啰……我就是普伦蒂斯太太……是的……哪位?我没听清楚……您刚才说是康福德吗?……噢,克——劳——菲……噢!……啊!……我真笨哪……是你吗,理查德?……是啊,好久不见了……你真贴心……不会,当然不会……不会的,我很高兴……真的,我是说真心话……我常在猜想……你过得好不好?……什么?……真的吗?……我真高兴,恭喜你……她一定很迷人……谢谢……我当然想见她……”
莎拉从椅子扶手上站起来,两眼无神地慢慢走向门边,刚才所读的信在手里捏成一团。
安继续接电话:“不行,明天我没办法……不行……稍等一下,我去拿我的小本子……”她急切地喊道:“莎拉!”
莎拉在门边回头。
“什么事?”
“我的小本子呢?”
“你的本子?不知道。”
莎拉神魂缥缈,安不耐烦地催促她。
“快去找呀,一定在哪个地方,也许在我床边,亲爱的,你快点。”
莎拉离开客厅,一会儿后拿着安的记事本回来。
“找到了,妈妈。”
安翻着本子。
“你还在吗,理查德?不行,午餐不行,你周四能过来喝一杯吗?……噢,原来如此,真可惜,午餐也不行吗?……你得搭早上的火车吗?……你们住哪儿?……噢,那就在街角而已,我知道,你们两位能不能现在就来喝杯东西?……不,我等下要出门,但我还有点时间……太好了,立刻过来吧。”
她放下电话,心神恍惚地对空望着。
莎拉先是随口问道:“谁打来的?”接着勉强挤出一句:“妈,我接到杰拉尔德的消息……”
安突然站起来。
“叫伊迪斯把最棒的玻璃杯拿出来,还有弄点冰块。快点,他们要过来喝酒。”
莎拉顺从地照办。
“谁要来?”语气不十分热衷。
安说:“理查德——理查德·克劳菲!”
“他是谁?”莎拉问。
安瞪她一眼,但莎拉仍十分茫然。她跑去找伊迪斯。
等莎拉回来后,安加重语气。
“是理查德·克劳菲。”
“谁是理查德·克劳菲?”莎拉一头雾水地问。
安绞着手,怒不可抑,足足停了一分钟,才稳住自己的声音。
“原来……你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莎拉的眼神再度飘向手上拿着的信件,嘴上漫不经心地说:“我认识他吗?跟我多说一些他的事吧。”
安声音嘶哑,一字字地咬牙重重说出口,确保莎拉都听进去了。
“理查德·克劳菲。”
莎拉惊愕地抬起头,突然意会过来。
“什么?不会是花椰菜吧?”
“就是他。”
对莎拉而言,理查德只是个笑话。
“没想到他又出现了,”她好笑地说,“他还在追你呀,老妈?”
安草草答道:“没有,人家结婚了。”
“不错嘛。”莎拉说,“不知他老婆长什么样?”
“他要带她过来喝东西,马上就到了,他们住在兰波特旅馆。把这些书收一收,莎拉,将你的东西放到走廊,还有你的手套。”
安打开皮包,焦急地用小镜子检视面容,莎拉回来时她问:
“我看起来还好吗?”
“很漂亮。”莎拉兀自蹙着眉头,随口答道。
安阖上皮包,不安地在房中四处乱走,搬动椅子,重新调整椅垫。
“妈,我收到杰拉尔德的消息了。”
“是吗?”
黄铜花瓶的菊花若摆到角落桌上会更好看。
“他运气坏透了。”
“是吗?”
香烟盒还有火柴放这里。
“是呀,柳橙害了病,他和合伙人负债……如今只好变卖东西还债,一切都付诸流水了。”
“真可怜,但我并不讶异。”
“为什么?”
“杰拉尔德似乎老是遇到那种事。”安含糊地说。
“是啊……的确是这样。”莎拉说得轻描淡写,不再像以前激烈地为杰拉尔德辩解。她淡淡说道:“又不是他的错……”但语气不若往昔肯定。
“也许不是。”安心不在焉地说,“但我觉得他永远成不了气候。”
“是吗?”莎拉再度坐到椅子扶手上,急切地问道,“妈,你觉得——说真的——杰拉尔德永远做不了什么大事吗?”
“看起来是这样。”
“但我知道……我很确定——杰拉尔德其实很有才能。”
“他是个可爱的孩子,”安说,“但只怕他适应不了这个世界。”
“或许吧。”莎拉叹道。
“雪利酒吧?理查德向来喜欢雪利多过于琴酒,噢,在这儿。”
莎拉说:“杰拉尔德说他要跟另一位朋友去肯尼亚,打算去卖车——开间车行。”
“那好呀,”安说,“很多没本事的人最后都跑去开车行了。”
“可是杰拉尔德对车子很内行,他把一部十英镑买来的车子改装得有模有样,你知道吗,妈妈,杰拉尔德并不是偷懒或不肯工作,他真的很努力——非常辛苦,只是我觉得……”她苦思道,“他的判断力不是太好。”
安首次全心注意到女儿,她委婉但坚定地说。
“你知道吗,莎拉?我若是你,我会……彻底将杰拉尔德遗忘。”
莎拉似乎有些动摇,她颤着唇。
“是吗?”她犹疑不决地问。
门铃响了,安精神一振。
“他们到了。”
安换了个位置,用造作的姿态站到壁炉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