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奉胡乱抹去眼泪,蹲在小坟堆跟前,看着写着心腹属官名字的木质墓碑,用秦礼能听清楚的声音道:“……公肃,你知道吗,老子这辈子过得最快意的日子,在河尹。
那时候,我带着弟兄在河尹耕田种地砌炕……这些活不像是个武人该做的,但是他说,以后打不动仗了,可以陪着家人,靠着手艺也饿不死人……打仗杀人可真讨厌啊!
”
秦礼看着这个节骨眼还试图和稀泥,维持表面和平的主公吴贤,莫名有种疲倦席卷四肢百骸。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松开了剑柄。
吴贤揉着涨疼的太阳穴,缓声道:“劳烦公肃去看看大义吧,此事——待回了天海,我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且让他宽心。
”
赵奉因为一个属官大动肝火,反而是他咄咄逼人,让主公吴贤为难。
秦礼闻言沉默良久——不得不说,赵奉认知很准确。
此刻说出这话,可见杀心有多坚定。
这件事情带来的隐患很大。
如果只是正常阵亡,赵奉决计不会多一句话,他会给兄弟收敛尸体,入土为安。
秦礼淡淡道:“他阻拦不了。
”
他从来不是什么愚忠的人。
秦礼道:“你要报仇?”
<divclass="ntentadv">赵奉红着眼,抬手看着属官的佩刀,冷笑:“老子要用这把刀,亲手砍下他的狗脑袋!
公肃,你若拦我,你我自此陌路!
”
他看着远处的小坟堆,内心暗暗道:【老伙计,不要走太快,看老子几个怎么给你报仇,必教那个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
赵奉面色一滞,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大哥……”
恩情并非坚不可摧,也需要细心维护。
【也不知公肃心中何等难过。
】
“我要去杀了黄希光!
”
秦礼抬眼看着远处一个小坟堆。
可偏偏是被人故意拖死的!
只因为此人身份是赵奉的心腹属官,只因为赵奉曾经得罪人,有不可缓解的矛盾。
“放开我!
放开我!
今日受秦公肃羞辱,若不能让他付出代价,哪有颜面苟活?”
赵奉对吴贤的说辞不抱有希望。
他用哭腔道:“他本不该死!
”
赵奉在乎秦礼更胜过吴贤。
轻叹一声,抬起衣摆在赵奉身边坐下,他道:“大义,我不是来替你们说和的。
”
他只是将佩刀刷的一声收入刀鞘。
赵奉一怔,似乎没想到秦礼会是这回应。
良久,只有一声叹息,内心暗暗替吴贤萌生担心——主公让老崔失望,让他失望,这都不重要,但千万别让公肃也寒了心啊。
赵奉冷笑:“……不外乎是觉得他出身低微,仅仅是我帐下一名属官,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更何况他的死还不是那人直接造成的,那人只是没能及时出手支援。
有谁能证明他是记仇拖延,而不是支援慢了?若为此事杀人偿命,怕是天海其他人不肯。
”
赵奉抬眼看着秦礼眼睛,只见那双黑沉平静的眸子涌动着杀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怎么拖死人,便教他也怎么以命相抵。
没道理总是我等退让,没这个道理!
”
仔细一看,众人身上几乎都挂着伤,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其余兵将也是一脸疲累。
很显然,他们在前不久经历了一场苦战。
赵奉木然的脸上浮现一丝意外,秦礼自然没错过赵奉脸上的细微变化,心下不由得苦笑一声,他看着那个小坟堆:“对不起,因我之故,让你这些年吃了不少委屈。
”
若以秦礼为首的外来一派忍下此事,那无疑给天海一派某种危险的信息——
谷仁六弟忙拦住他:“十二,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敌强我弱,不可强来!
”
战死沙场本就是多数武胆武者的命运。
他认真看着秦礼。
这一场遭遇战让谷仁失去了两名义弟。
剩下几个兄弟悲恸不已。
端详了一阵才开口:“主公怎么说?”
晁廉红着眼睛,身躯因为愤怒细颤。
“倘若主公那边阻拦……”
道:“既无颜苟活,不如拔剑自刎。
”
好半晌,赵奉才问出内心最担心的事。
这么多年打仗下来,赵奉原先的兄弟越来越少,心腹属官一直陪着他。
他们一个地方出来的,赵奉也不止一次说要将他活着带出来,也要活着带回去。
但,结果呢?
秦礼抬手布下一道言灵隔绝偷听,抬手落在赵奉肩头,示意他冷静一些。
赵奉还以为秦礼又要劝自己以大局为重,心下略失望,谁知秦礼道:“动手,但不是现在。
”
看着孤零零的小坟堆,赵奉捂脸痛哭,明明是让人有安全感的小山似的壮硕体格,此刻却显得无助又可怜,他哽咽问秦礼:“公肃,你教我如何跟弟妹说他啊……”
吴贤这边退让了一步。
他看着自己手掌心,自嘲:“倘若此事无法解决,我怕大义你也会失望离去。
”
赵奉对吴贤的不满和委屈都压在心里,但老崔从来不惯着,直接写脸上。
以他的性格,能忍到现在才走,反倒让秦礼意外。
后边这个奇怪的譬喻是怎么回事?
等吴贤发现了,人尸体早凉了。
他见到赵奉之时,后者正用满是污血的帕子擦拭佩刀,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赵奉就抬手,漠然地道:“公肃,如果你是过来替主公当和事佬的,你就不用开这个口了。
”
秦礼无法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赵奉仍无回应。
秦礼没有吭声,他清楚赵奉现在最需要发泄而不是宽慰、劝解,那无疑火上浇油。
“回了天海?”赵奉将四个字含在嘴里细细咀嚼,好一会儿才扯出讥嘲笑容,“一旦回了天海,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谓‘交代"直接下落不明。
这不是主公一贯喜欢的?那厮有不少族人帮着主公,身后家族又与其他天海家族联姻……关系错综复杂着呢,主公真能狠下心给我一个交代?让我再忍忍,横竖忍这么多回了……但我凭什么要一忍再忍?当真以为我赵大义是没有谋生技艺的妇人,只能依仗男人,一退再退?”
他有的不多,不能再失去了!
晁廉气得后槽牙都在咯吱作响。
“难道两个哥哥白死了吗?”
_(:з”∠)_
三份盒饭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