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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老师自会解释。说你身体不舒服在医务室里休息就行。对了,你要不要真的去一下医务室?你的脸色很不好,让尾崎老师弄点热的东西给你喝。我陪你一起去,我来跟她说。”

说完,津崎校长便推着健一的肩膀朝医务室走去。健一有点犯晕,幸好走廊上一个同学也没有。要是给人见到他现在这幅模样,说不定又会传出新的谣言。

“健一走路时有‘豆狸’陪着呢。”

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境地?自己明明低调得很,怎么会这么倒霉。

医务室的尾崎是三中最有人缘的老师,主要因为她的和蔼可亲。

她的年龄是个谜。有说快五十的,有说还很年轻的。尾崎老师自己对年龄一向保密,但以前照料健一时她曾听说过这样的话:“照我的年龄,完全可以做你们的妈妈了。”

不用津崎校长多费口舌,尾崎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她让健一坐上医务室内靠近火炉的椅子:“看你的脸就知道冻得够呛。你先等一会儿,在这里暖和一下。”

“这里暖洋洋的,真不错。”校长撇下这句话后便回去了。出门时,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还透出悲伤的神情。但这一幕,健一并没看到。他有自己的烦恼要料理。

在三中的校舍里,空调这种高级货是没有的。夏天里热得人直发昏,毫无办法;而冬天会在课桌旁安装煤油暖风机。

医务室里装的不是暖风机,而是老式煤油炉。炉子上半圆形的铁丝网常会烧得通红。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壶嘴正喷着丝丝水蒸气。

健一像中了邪似的凝视着火苗,呆呆地伸出双手取暖。医务室至今仍沿用老式煤油炉,应该并非学校经费不足,或许是尾崎老师深知炉火的颜色能带给人宁静与安慰吧。

尾崎老师要健一稍事等待,因为医务室还有其他人。拉上帘子的病床处传来说话声。不久后帘子拉开,里面走出一名女生。

“我跟你妈妈通过电话了。你真能一个人回去吗?”

“嗯,不要紧的。”

健一不认识这名女生。从名牌看,她还在读一年级。

她一脸无精打采,却不像是受了伤或患了感冒。

“回去后,要马上看医生哦。”

“嗯。”低头道谢后,这名一年级女生走了出去。尾崎老师对她说了声“当心一点”便回到医务室内。在健一开口之前,她抢先说明道:“那孩子有哮喘病,拿成绩单时过分紧张,发作了。”

“不会是听了校内广播,被柏木的事情吓到的吧?”

听到健一的问题,尾崎老师微微一笑说:“她是一年级的,应该不会。不认识柏木的一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听到消息都挺激动,还嚷嚷着‘出事啦,出人命啦,电视台也要来啦’。”

健一心想,这倒也是。若与死去的学生素不相识,自己说不定也会如此。

“二年级的同学没有来过吗?”

“是啊,我挺担心的。不过校长在广播里说得很清楚,大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所以,野田同学,你是今天的第二个患者。”

像是为了体现安慰的口吻,尾崎老师把声调放得很低。她随即又对健一说:“保险起见,量一下体温吧。先伸出手来。”

她看着手表,凝神为健一把脉,之后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没事儿。野田同学,你真坚强,遇上这种事还能这么镇静,真是了不起。即便是教师,估计也会当场吓瘫吧。”

说完,尾崎老师去为健一倒香草茶。这种饮料是特地为那些纯粹想寻求心理保护而躲进医务室的学生准备的。

“哎?”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进托盘,尾崎老师看着窗外,惊呼一声,“野田同学,你看,站在那里的不是向坂吗?跟他在一起的好像是仓田。”

健一站起身,将目光投向银装素裹的校园。今天没有学生在校园里打闹,因此雪景并未遭到破坏。只有往来行走的老师们留下的几行歪歪扭扭的足迹,扰乱了银白色世界的和谐。

白雪反射着阳光,十分刺眼,健一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那边,看见吗?就在图书馆窗户下方。”

健一顺着尾崎老师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校门前通道的尽头处,图书馆的大窗户前,向坂行夫和仓田真理子站在那里。他们两人都裹着很厚的冬衣,又是跺脚又是搓手,还在交谈着什么。

“十分钟前,他们两人来过这里。”

“向坂吗?”

“嗯,问我野田在不在。好像是班会一结束就来的。他们听高木老师说,野田身体不舒服,在这里休息。”

当时尾崎告诉他们,野田不在这里,说不定马上会来,不妨等一等,可那两人说,还是去校门口等好了,说完就走了,大概是想到今天边门不开,所有的同学都会从正门进去,在那里等准不会错。

“他们都很担心你。”

建议抬头望着尾崎老师的脸,问道:“老师,你跟他们说过,是我发现了柏木,并接受了警察的询问吗?”

“没有。还是你自己跟他们说比较好。所以我才留他们在这儿等你。校长也说过,见过警察后,可能要带你来这里。”尾崎老师不解地歪起脑袋,“可是,向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提议将那两人叫过来。

“一起喝杯茶再回去吧。”

说完,她“哗啦”一声拉开窗户,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冲着向坂他们招手。“向坂同学,仓田同学……”

二人闻声转过脸来。尾崎老师大幅挥手,示意让他们过来。

“到这儿来,快点,快点!”

这时的尾崎老师简直像个学生。

健一的脸上重新露出微笑。老师欢快的声音让人欣喜,向坂在等着自己的事实也令他感动。看来自己刚才不该跟“豆狸”说那样的话,真该去教室看一眼。

“啊,这儿,在这儿呢。小健!”

不一会儿,满脸通红的向坂行夫冲进医务室,紧随其后的仓田真理子两眼睁得大大的,高声喊道:“在这里啊!”

真理子跟向坂从小一起玩到大,两人的关系好似兄妹。

“你到底怎么了?刚才你都去哪儿了?”

“高木老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担心死了。”

健一望了一眼笑盈盈的尾崎老师,嘴里含糊道:“这个……”

“是为了柏木的事吧?”向坂行夫还在气喘吁吁,“他死在边门那儿的雪堆里了。难道是你发现柏木的?你是第一发现人?难怪不来参加班会,我早就猜想,是不是这么回事。这是真的吗?”

尾崎老师说的没错,向坂行夫已经觉察到了。

健一从今天一大早起就一直冻得厉害,在回答警察的提问时,更是一度感到体温逼近绝对零度,可现在他心中正涌出一股暖流,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嗯,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离开教室后,凉子一个人逃也似的飞奔起来,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因为只要一开口,就会被问及柏木惨死的事,甚至遭人责备:身为班长,为何没有做些什么来防止这场悲剧呢?

可是,眼下探讨这样的问题也无济于事。凉子对于柏木的死并无特别的感觉,也不愿别人发现这一点。高木老师是理解自己的,这就行了,赶紧回家吧。

出了校门,她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插有报社旗帜的黑色轿车,应该是来采访的。

用不了多久,电视台也会来人吧。拒绝上学的学生突然死于学校,可以拿来当头条新闻了。如今那些对学校教育充满忧虑的大人们,肯定会关注这一事件。不难想象,无论是报道的一方,还是看报道的一方,都会唉声叹气道:“在发生惨剧之前就不能采取些措施吗?”“人的生命比地球还重啊!”

烦死人了。凉子摇了摇头。在看待此类事件时,人们为何喜欢掺杂进如此滑稽的情感呢?还是说,我的心中缺少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回到家门口,妹妹们吵吵嚷嚷地将凉子迎进屋。她们似乎在偷看对方的成绩单。与翔子相比,瞳子的成绩单上“非常出色”的科目更多一些,她得意地摆起了架子。明明是小学生,这种时候竟也会摆出骄横的样子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凉子问她们,有没有在电视里看到关于三中的报道,两人都露出了摸不着头脑的神情。凉子心想,应该还没上电视。

将手按在起居室里那部电话机的听筒上好一会儿,凉子最终决定先跟父亲通话。母亲估计还不知道今天学校出了事,而父亲知道,还会担心吧。但愿他没在参加破案会议。

拨完号码,呼叫音两遍没响完,父亲就接了电话。听到父亲的声音,凉子意外地安心了不少。“爸爸?”

“哦,是凉子啊。”

“不好意思,在工作时间打扰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可以啊。你稍等一下。”

周围很安静,估计父亲正在案头办公。

“我正惦记着你呢。学校里怎么样了?”

凉子简明扼要地描述了经过。

“居然是你们班的同学,真令人遗憾。你跟他关系好吗?”

“一点也不。”语气似乎太冷淡了,不过跟爸爸说话就不必顾忌了,“柏木有点古怪,别人很难接近他。不光是我,估计谁都不想和他亲近。”

“哦……”

“学校里真够呛。报社的采访车都来了,估计警察正在到处奔波调查死因吧。”

“那是自然。”

“具体情况虽然搞不明白,但也不是没有猜想。”

“什么?”

“大家都认为是自杀。”

稍事停顿后,父亲又问道:“这‘大家’也包括你吗?”

“嗯。”

“是吗?”

“毕竟柏木一直不来上学。”话一出口,凉子立马意识到,爸爸之前并不知道此事。十一月中旬的冲突事件引发过一阵小骚动,自己也跟妈妈提起过,但爸爸应该从未知晓。

“他是个不来上学的孩子?”

“是的,因为跟同年级的不良团伙起了冲突。”凉子叹了口气。她从今早起就积累了很多叹息,现在终于能吐出一些了。“爸爸,我是不是很冷酷?”

“怎么会这么想呢?”

“大家都哭了。班里的女同学都觉得柏木可怜,早知如此,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可我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父亲沉默着,等待凉子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也许他觉得,这样做会让凉子轻松一些。

“对于同龄孩子的死,我也感到恐惧和悲伤,真的。但是我对柏木一无所知,以前也并不关心他。所以现在他死了,我也没办法为他感到悲伤。这样是不是很不正常?”

“没什么不正常,这种内心变化需要一点时间。”

“是吗?”凉子很高兴。相比与高木老师目光对接时产生的安心感,此时的更要强上百倍。这份暖意将凉子全身包裹起来。

“不过,你这种想法可不能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

“好说不好听?”

“那倒不是。实际上,你要比自己认为的更关心柏木的死,只是故意压抑下去了。你觉得班里的女同学像是陶醉在悲剧氛围中,只顾哭个痛快,才克制自己不做出同样的反应。”

凉子不出声了。

“没必要强迫自己哭泣或哀伤。你已经回家了吗?”

“嗯。”

“那就好好想一想吧。一位同伴同学丧失了生命,毕竟是件严重的事。”

“好的。”

“爸爸我……”说到这里,父亲似乎有些犹豫,“我觉得柏木不来上学的情况,或许和今天的事件有所关联。不过现在什么都不好说。”随后加了一句,“想跟爸爸说话,可以随时打电话来。”

“嗯,谢谢。”凉子挂了电话。放下电话听筒后,她终于掉下了几滴眼泪。

她边拿纸巾捏住鼻子边想,曾经与柏木发生冲突的大出他们,也许正受到警察和校方的盘问吧。在父亲指出这一点前,自己竟完全没有想到。然而,那次事件虽然闹得很大,但毕竟只有一次。在出事之前,谁也没有将柏木与大出为首的不良少年三人组联系起来,也不认为他们之前会有什么瓜葛。

可是,若这只是因为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呢?

真会如此吗?

地平线那边出现了一小片乌云。凉子远远地望见了它。不知它会不会飘到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