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朝山由纪子和笠冈时也自从在石井雪男的病房里偶然相识之后,便开始了彼此之间的来往。年轻人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两人都在对方那里找到了某种感觉。
“我仿佛很早以前就认识你。”
时也刚一说出口,由纪子就双颊绯红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
“所谓的很早以前,不知这么说好不好,就是在出生之前的意思。”
“哎呀,我也有这种感觉。”
他们相互凝视着,这是爱的表白。两人都意识到这是命运的安排。
时也不久就参加了工作。工作单位是颇有名气的市中银行。估计是父亲从事的职业在招考时赢得了银行的好感。待遇也高于一般标准,即使是马上结婚每月的工资也够用了。
时也参加工作之后,对由纪子的态度更加积极了。由纪子是老字号店铺“朝山”家的千金,前来提亲的一定很多,现在也许已经有了意中人。
时也虽然知道这些情况,但他感到有了工作就等于获得了向女方求婚的经济资本。
“时也,到我们家去玩玩吧?”由纪子说,她意识到时也与自己的将来有着重大关系。
自己选择的男人一定要让父母中意。
有关时也的事,由纪子还没有向父母讲,她打算讲之前先将时也引见给父母,在培养了好感的基础上再和盘托出。
他俩只是有同命运的预感,并没有用话挑明。唯恐他们之间会出现什么障碍。
“嗯?我可以去你家吗?”时也吃惊地说。他还没有被邀请到异性朋友家里去过。
“当然喽。想让你见见我父母。”
“见你父母?”
时也愈发感到惊讶。在异性交往中,被引见给对方的父母,就意味着在征得双亲的同意。
“你能来吗?”
“当、当然,我很高兴去。”
在由纪子凝视的目光下,时也慌乱地点了点头。
“你别太紧张了,心里想着是到我家来玩,顺便见见面就行了。”
“你父母知道我的事情吗?”
“我简单地跟母亲说了几句,我母亲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说起你的事,她就一定叫我带你到家里来。”
“你父亲怎么样?”
“父亲也是个好人,不大爱说话,但很温和。只要是我说的事,他都听。父亲和母亲是恋爱结婚的。”
“不过,你母亲是招婿的吧?”
时也从由纪子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她父亲入赘这件事。
“即便是招婿,也能够和相爱的人结婚呀。母亲与父亲相亲相爱,是自愿结婚的。”
“要是你遇到了那样的人敢和父母说吗?”
时也又毅然决然地迈进了一步。
“你是想让我去说?你真坏。”
由纪子用嗔怪的目光瞪了时也一眼,撒起娇来。
第二个星期天,时也去朝山家登门拜访。朝山由纪子的家在银座7丁目的“朝山餐馆”的背后,与“筑地饮食街”仅一尺之遥。居住区与“朝山餐馆”有走廊相通,但丝毫也听不到餐馆那边的嘈杂声。由纪子穿着朴素的碎白条花纹的和服在门口迎接时也。时也平时看惯了身着轻快西服的由纪子,而现在面对的却是包裹着一身稳重的和服的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认了。
“有什么好惊奇的?”
在由纪子的催促下,时也才恢复了常态。进到屋里,他首先被领到了由纪子的卧室。被年轻女子带进自己闺房的男人,一般可以说是获得了相当的好感和信赖。
时也掂量出了这件事的份量。这是一间极普通的、有六张席大小的日本式房间。室内摆设有写字台、书架、小巧的梳妆台和衣柜,房间的一角有一架立体声组合音响。
房间布置的很简朴,丝毫没有朝山家独生女的闺房那种奢华之感。写字台上装饰的蔷薇花和音响上摆放的博多人偶,才多少烘托出年轻姑娘的居室所应有的那种气氛。
“屋里有些脏乱,你感到意外吧?”
“不,就好像看到了不加掩饰的你,我很高兴。”
“真的?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母亲总说把房间装饰一下,要像个女孩子的房间。可我讨厌那种过于装饰的屋子。人居住的房间只要有书和音乐就够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冠冕堂皇,可时也一点也没有觉得反感。
正像她所说的只需要“书和音乐”一样,堵满了墙壁的书架上全都是国内外出版的文学书籍。唱片盒占据了书架的一角,书和唱片都参差不齐地排列着,有些零乱。一看便知不是在用“全集”等做高雅的摆设。
“听听唱片吧。”由纪子说道。
“你父母呢?”
时也非常注意他们的存在。
“等一会儿咱们去客厅,我不想一进门就把你带到客厅去。光在客厅里呆着,就好像没把你真正迎进家里来。”
“可是,我一下子就钻到女孩子的房里不出来,他们会不会认为我太不懂礼貌了。”
“没关系的,我已经跟母亲说了。别担心了,还是听音乐吧。一会儿我父母就会出来的。”
由纪子拉开唱片盒,高兴地问:
“你喜欢什么曲子?”
“随你放什么都行。”
时也回答着,他感到今天的会面意义重大。由纪子要把他做为“意中人”介绍给父母。这将是决定两个人命运的“面试”。由纪子想用听音乐来让他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
在由纪子介绍下,来到朝山夫妇面前的这位青年,具有着男子汉刚毅的性格,经体育锻炼养成的强壮体魄,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朝气。
初次见面说话得体,彬彬有礼。母亲由美子当听到女儿说要把男朋友带来让她见见时,心里就感到有些意外。虽然由纪子说只是一般的男朋友,但从要把他带到家里、介绍给父母这一点上,母亲直觉地感到这不是位普通的同学或朋友。
“由纪子,这位男朋友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吧?”
母亲不由地认真发问。
“不是的,妈妈,你太多心。我只是想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由纪子笑着敷衍道。
“照你这么说,又何必特意给我们介绍呢?”
“怎么?难道妈妈对我和什么样的男人交往不感兴趣?”
“那倒不是。因为你讲的太突然了。”
“所以嘛,您一定要见见,向父母引见自己的异性朋友,这是同异性朋友交往的原则嘛。”
然而连父亲也被叫了来,可见由纪子的用意了。因此,对于今天的“首次见面”母亲感到很紧张。
要是女儿带来的是个不三不四的人,该如何是好呢?她昨晚担心得一夜都未睡好。
“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什么恋爱对象,别胡思乱想的了。”
丈夫取笑道。可母亲心里仍然不能平静。这可是女儿第一次把男朋友带到家里来。
结果,来到家里的是位很好的青年,超乎了他们的想像,母亲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感到高兴。
丈夫纯一虽然笑话妻子,但他心里也很不安。当他见到了时也后,便一下子高兴起来。特别是听说时也喜爱登山,更感到意气相投了。纯一在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大学的登山部,精神饱满地登过许多山。两人围绕着登山的话题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不时地从他们口中蹦出几个女人们不知晓的山名和登山术语。
“我们给晾在一边儿了。”
母女俩人相视而笑。
“嗅,还没打听一下你家里的情况,令尊在何处高就?”
朝山纯一在宽松融洽的气氛中切入了实质性问题。这个问题早就该提出了,可刚才他们都沉浸于登山的趣闻中。
“我父亲是警察。”
“什么?是警察!”
纯一的声调蓦地变得僵硬了。
“是刑警,刑侦技术不是很高明。所以一把年纪还是个受人管的普通刑警。”
时也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羞于启齿。母亲时子经常教育他“将来可不能像父亲那样”,久而久之,时也便对父亲的职业、甚至父亲本人产生了一种蔑视感。所以他最不愿提及父亲的事。可是这个一直回避的问题终于被提出来了,也只好迫不得已回答了。他没能注意到纯一表情和声调的变化。
然而,由美子和由纪子两人却都觉察出来了。
“是刑警啊?”
纯一马上恢复了平静的口吻。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他们又接着谈论起登山。可不一会就像断了油的机器,戛然而止了。
刚才那种和谐的气氛,难以置信地没有了。
由美子和由纪子插着话,斡旋应酬着,想挽救一下这冷落下去的气氛,可是于事无补。纯一始终没有搭腔。
“那么,我失陪了。”
朝山纯一像是被人用绳子拽着一样,兀地起身走了出去。
“爸爸怎么突然走了?人家时也好不容易来一趟。”
由纪子用惊愕和责怪的目光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你爸爸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事。”
母亲打了个圆场。
“可这是失礼的呀。”
“是的,真对不起,他这个人经常这样。”
由美子向时也赔不是。
“不,哪里的话,是我在你们忙的时候来的,打搅了。”
时也匆匆站起身来。
“怎么,不再呆会儿啦?”
“告辞了,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去转转。”
时也像火烧屁股一样着急着要回去。今天本来只安排拜访朝山家的,可是从刚才的气氛中感到了由纪子的父亲对他似乎不太欢迎。
会面的前半程进行的很顺利。情趣相投,侃侃而谈,甚至连那母女俩都埋怨说“把我们晾起来了”。
后半程便有点话不投机了。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时也父亲的职业,纯一的态度是在听说了时也父亲的职业之后才冷下来的。
时也想,这是意料之中的。明治以来,筑地地区有名的老字号餐馆的千金小姐与一个刑警的儿子,完全不般配。尽管还不是正式求婚,但为了不让他有勃勃野心,清楚地知道门第的悬殊,故尔采取了冷淡态度。
像“朝山”家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姐的婚事可不能萍水相逢、一见钟情那样草率,在考虑本人素质如何之前,首先要考虑对方的门第、家产、父母的职业、家族成员及血统等等。
“总之,是我的奢望太高了,在由纪子好感的诱惑下,做了一场不该做的美梦。”
时也沮丧地离开了朝山家。似乎由纪子在背后叫他,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父亲的职业,特别是对社会地位的低下,痛心疾首地加以诅咒。时也还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因大出血,病倒在中津溪谷。
二
“你刚才是怎么搞的?对笠冈先生太失礼了,由纪子关了房门在屋里哭呢。”
时也逃也似地走后,由美子责备起丈夫。
“把由纪子叫来。”
朝山纯一对妻子的指责充耳不闻。
“叫由纪子来干什么?”
纯一并没有回答妻子的问题,而是命令说。
“不必多问。喊她来。”
不一会儿,眼睛哭得红肿的由纪子来了。
“由纪子,你和刚才来的那个笠冈时也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纯一突然问女儿。
“什么什么程度?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
“是吗?那太好了。从今天起,不要再和那小子来往了。”
纯一不容反驳地命令道。
“爸爸!”
“你?”
面对母女们的不满,纯一又说道。
“那小子根本就配不上你,懂吗?从现在起非但不许见他,也不准和他联系。由美子,你也不准为他们传电话。”
“你,笠冈今天是第一次到咱家来,为什么你就这样?”
由美子替女儿问道。由纪子茫然不知所措。
“那小子不地道。”
“你说,笠冈先生哪儿不好?”
“凭我做父亲的第六感觉。不是男人是无法明白的。他是个骗子。”
“无根无据的,对人家也太失礼了。”
“父亲有保护自己女儿的义务。在男女之间的关系上出现差错的话,吃亏的总是女人。不管怎么说,我不允许由纪子跟那小子交往。”
由美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丈夫如此蛮横。他作为入赘的女婿,总是自我控制着,像是躲在妻子的背后。可这次却充分地暴露了自我。
“爸爸,为什么不准和笠冈先生来往呢?”
由纪子意外平静地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他配不上你。”
“哪儿不般配?”
“全都不般配。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绝交了也没什么问题。男女关系就像燃烧的火,你自以为只是朋友关系,可不知不觉间就会熊熊燃起扑不灭的爱情之火。到那时,你才悟出对方的本质就为时已晚了。这把火还是趁在星星之火时扑灭的好。”
“爸爸,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是心里话。”纯一大声说道。
“是吗?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是嫌弃笠冈先生的父亲是个刑警。”
“你在说些什么?”
“就是,这才是你的本意。一开始你们俩谈得那么投机,可一听到他父亲是刑警,你立刻就冷淡了,才弄得他马上就回去了。”
“没那么回事。”
“不,是的。爸爸是不是干了什么怕警察的坏事?”
“混蛋!”
纯一突然扬手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啊!你干什么?!由纪子,你也不该对爸爸说这种没分寸的话。”
由美子站在丈夫与女儿之间不知所措。纯一这还是第一次打女儿。这使父母女儿都感到震动很大。
父亲的参与产生了相反的效果。由纪子把时也引见给父母是打算征得他们同意后,再正式倾心交往。
命运之火已开始燃烧,但还处于像父亲所说的小火苗阶段。父亲的反对反倒像火上浇油,被压仰的恋情越发炽热了。他们的距离顿时缩短了。这一代年轻人,是不会屈从于父母的阻拦的。
联系的方法很多。由纪子不可能总呆在家里,在校园里他们能自由地接触。即使回到家,由纪子也有办法和时也取得联系。
这种瞒着父母的暗中交往,给他们的恋情涂上了一层苦恋的色彩,燃起了更加炽热的爱情之火。
三
“英司在干什么?”
矢吹祯介在吃饭时问道。
“出去了。”
麻子紧皱双眉。
“又骑摩托啦?”
“嗯。”
麻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她想丈夫一定会叹气地说这小子真没办法。可他并没有叹气,只是凄然地歪着头说:
“一家人一块儿吃顿星期天的晚饭该有多好啊。”
“真对不起。”
麻子替儿子表示了歉意。
矢吹安慰妻子说:“你不要感到内疚,英司这么大,也该懂了。”
“这孩子已经到了该懂事儿的年龄,可越大越让父母操心。”
“英司按他自己的方式摸索他的前途,你也不要唠叨个没完。”
“我连自己儿子的脾气都摸不准,这孩子的心思太野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这样。他们有走向广阔人生的任一方向的可能性,同时也会在四处碰壁和焦躁感的矛盾中苦恼。”
“关键是太任性啦。你年轻的时候,只有上战场一条路,而如今的年轻人决不是那样的了。在富裕的社会中,自己也受不了穷,从父母手中要零花钱,不够花还可以打打工,轻轻松松地挣些钱。又不乏女朋友,生活过于富足,反倒欲壑难填了。”
“所以烦恼也就多了嘛。我们这一代人可没有那种烦恼。当时被灌输的是人生只有20年,到了20岁就要以身报国。正因为有了这种信念,才没有了迷茫和烦恼,这也许就是宿命。但人生是无法选择的,不为自己的意愿所左右。从这个观点上看,这些站在选择人生歧途上的年轻人,真是可悲啊。”
“要想发展,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发展,可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做,只依靠着社会和大人们,真是懦弱的一代。”
“你最讨厌懦夫了。”
矢吹以痛苦的表情看着妻子。他自己虽是神风敢死队的幸存者,若被她知道自己背负的十字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是的,我讨厌懦夫。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勇敢,但不能容忍别人懦弱。教育英司不要成为那种怯懦无能的人,可他不是躺着看电视,就是热衷于摆弄他的摩托车。我觉得他可能会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种孩子。”
麻子回忆起自己因不能容忍胆小懦弱而失去的青春,若没有那天夜雾下发生的事,自己也不会成为矢吹的妻子,也就不会生出英司这孩子了。想到这儿,她心里一片苦涩。
矢吹自然不知道那天雾夜里在麻子心里的创伤。那是永远不能倾诉于人的青春伤痕。
“英司至少还迷恋摩托,能热衷于一件事,说明他不是没有魄力的。”
“那种热衷有什么益处呀,只能把摩托车的性能错认为是自己的能力,飞奔着才感到心情好些。在学习上、运动上不能胜人一筹,所以就想开着摩托满世界乱跑,招摇过市惹人注目。把自己看成和摩托车一样强,自欺欺人。哎,我真后悔给儿子买了那辆摩托车。当时我跟你说不要买,你就是不听。”
“不给买也一样,反正他会去借别人的车骑。同样是危险,倒不如让他有一辆自己的摩托车。”
“要是出了事故怎么办哪?”
“我也非常担心。可如果不给他买,他也会千方百计弄来骑的。我想通过骑摩托可以使英司振作一点。”
“可实在太危险了。”
“他是个男孩子,不能总把他放在保险箱里。如果不让他骑摩托,他可能还会干出其它更危险的事来。”
“你太袒护那孩子了。”
“没有的事儿。”
“再那样下去,他再过多少年也绝对考不上大学。”
这是麻子最担心的。现在就连去私立高中也得拉关系,还要付出一笔数额不小的捐款。
“如果考不上,就不要硬让他上。找一条适合这孩子发展的道路就行了。”
“不行。现在没有学历就找不到好工作。虽说什么学历无用啦,要凭实力啦,可学历是让你站到以实力竞争的起跑线上的最起码的资格,没有学历是不会让你站在起跑线上的。”
“也许是你说的那样,可他本人没有这个心意,你打他屁股,强求他,又能怎样呢?”
“你要是这么说,那孩子可真没多大出息了。我也没说让他出类拔萃,出人头地。我只是想让他和一般人一样,不管结果如何。希望他拼命努力。”
“现在他还没有这个愿望。”
“等他有这个愿望就晚了。这孩子不是没有愿望,而是没有气魄。”
“英司还有一个他可以热衷的东西。年轻的时候,不可能完全按大人设计的那样去发展。现在英司还处于青春期。人生中能自己随心所欲的时间是短暂的。英司也不会总迷恋于摩托车。摩托只是他的青春,至少可以让他在青春时代做他喜欢做的事。”
“你这是想让孩子代替自己夺回在战争中失去的青春吧。”
“不能这么说。我的青春是你,因为有了你,我的青春之花才得以盛开。”
“撒谎!我是姐姐的替身。”
“又说这话了。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你自己也有情人,而我也是替身了呢?”
“没,没有的事儿。”麻子慌忙否定道。
“不过,英司由我来好好开导开导他。”
矢吹下了结论。呷了口妻子泡的茶。
“全拜托你了。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可他对母亲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不久,矢吹便遇到了超出儿子青春的事情。一天,他意外接到警方的传讯。去了才知道,说是英司吸食芳香剂,不仅如此,还在涩谷车站的行李寄存柜里,发现了他为贩卖而贮藏的500毫升芳香剂。
贩卖芳香剂,必须持有毒剧药品专卖执照。据警察说:英司被拘留这是第一次,但发现他很早以前就吸食过挥发剂和大麻类毒品。本来,应该受到送少年教养院处罚的,但考虑到他父亲的社会地位,这次只是训导一番就释放了。今后要严加管教。
矢吹看见被带到自己面前的满不在乎的英司,感觉到儿子的心灵被腐蚀的程度比想象的要利害得多。
四
矢吹英司在警察局和父亲见面时,出于羞愧不敢正视。他原以为母亲会来,可来的却是父亲。
英司爱父亲,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胜过爱他母亲。父亲在一切方面都比自己强。他觉得不要说在年龄和人生经验上,就是在人生基本构造上就有着很大的差异。
即使他到了父亲的年龄时,也绝对达不到那种水平。
因此,英司对父亲充满了敬仰,以父亲为楷模,可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这种绝望感使得英司心灰意冷,并变成了对父亲的逆反情绪,故意在他面前装出破罐破摔的样子来。
英司觉得比不上父亲就干什么都没劲儿,他弄不清父亲究竟强在哪儿。正因为了解不到目标的情况和距离,英司变得更加焦躁,更加绝望。恐怕做父亲的并未觉察到英司的焦躁与绝望。
父亲把英司从警察局领出来,连一句叱责的话都没说。回来的路上只是冷冷地问:“芳香剂味道好吗?”
英司怄气地说:“这种东西味道能好吗?”
“既然味道不好,为什么还要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