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香毅然决然地说,就是死了也不会向七条求救。七条心里也想,就算由香露尸街头,也只得任她去了。
4
妹妹寿寿一看到丰崎俊也,就满脸戒备。
“哥,你又死皮赖脸地来要钱吧?我可没有会生钱的聚宝盆,你别太过分了。”
“老哥好久才露了次面,你不该说那种话吧?”
“谁都是不求人不露面,不请自到绝不是只想露个面。”
寿寿把头侧向一边。
“别说这么无情的话了。东京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们二人是兄妹啊。”
丰崎忙哄骗说。
“你就是那样说,我也不会被你骗的。我又没得过哥哥你什么好处,总是被你盘剥。偶尔你也拿出个哥哥样,让妹妹我享享福!”
“你看着吧,早晚我会大发一笔横财,然后就能跟你一起过好日子了。”
“这台词我已听腻了,在你大发一笔横财前,实际上已不知被你浪费了多少钱了。”
“看上去像是无用功,但其实不是。渐渐地会接近我的目的。”
“即使枪法很差劲,打了很多发子弹,也会有打中的。你是说,只有毫无希望地等待啰?”
“我就是这意思。你还能借点钱给我吗?”
丰崎顺着寿寿的腔调赶紧哀求道。
“果然。光说些是来露个脸的体面话是不行的吧!不行,不行,再不能被你骗了。”
“你就让你哥饿死吗?”
“绝对没问题。没这样的哥反而更好。”
“别说这么伤感情的话,你不该把你哥想成就是来要钱的啊。投资,你想成是投资就好了。这是回报率极高的投资啊!早晚会数倍,不,数十倍地返还给你的。我是会骗血肉相连的妹妹的人吗?”
“与其向哥哥投资,还不如买彩票呢。”
虽然这么说着,寿寿还是把几张万元钞票递给了丰崎。
“谢谢。感激不尽。到底还是妹妹值得依赖啊!”
“别说这种话了。我这会儿出去工作,你现在干吗?”
“要是没打算把哥哥带上,就让我在这里睡一觉吧。”
“真不像个男人。但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别把我东西搞乱。”
“不信你哥哥么?”
“不信。感觉就像托个小偷帮忙看守屋子。”
“喂,说什么小偷,你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你还能说你不是小偷啊?每次来都是来要钱。”
在新宿的一家酒吧工作的寿寿,梳妆打扮好后俨然成了一位妖艳的女子。她出去工作了。丰崎一个人留在妹妹的房间里,觉得有些无聊。看了会电视,但没什么轻松的节目。
虽是旧公寓,但到底是年轻女孩子的屋子,窗子上挂着有花纹的窗帘,巧妙地在适当的位置安放了家具,搞得像个住起来很舒服的小屋。
“要是变得靠妹妹过日子,那可真完了。”丰崎自嘲道。
丰崎大学毕业后最初就职的公司,由于母公司的倒闭也倒闭了。接着就开始流浪。
接着,就是工作了他也坐不住了。一旦形成了那种流浪癖,就越来越向坏的方向发展。在流浪的过程中,人也就丧失了认真工作的干劲。
自由职业者的生活比较随意。没有工作的责任也没有义务。厌烦了,什么时候辞都行。丰崎就在游离于这种仅做兼职的日子里学会了依靠女人。向女人低头,日子就能过得舒服,丰崎作为男人虽然还未沦落到这种地步,却也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了。
只要扔掉自尊,就再没比这更轻松的生活方式了。自己什么也不干,由女人养活着,性的方面也没什么不自由。但女人们渐渐地也就对他失去了温柔。
结果,在别无可依赖的人的东京,丰崎可以依赖的就只剩下妹妹了。对丰崎来说,妹妹是最后一个据点。无论他怎么乐观,今后都得想想出路了。
也不能总是向妹妹低头。但现在就算想在公司工作,却怎么也没有从干擦地板的活儿开始的勇气。东京有一千好几百万的人,虽然自己一直乐观地认为,在哪里都能找到立足之地,但在那有限的空间里填着那么多的人,根本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在沙漠般的东京,住在那里的人就是沙砾。而且还是流沙,不停地在流动。沙砾即使被风刮跑,根本就不会对沙漠产生影响。
在刚毕业那会儿,丰崎对东京抱着无比大的雄心,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被吹走。岂止东京,天下都迟早尽在囊中。随着不断的漂泊,过去的野心早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京一方面是干燥的人间沙漠,一方面又具有熔炉般的热量。聚集的人们的体温合为一体,变成能熔化人的熔炉。
在燃烧着青春的热情,对自己的未来尚未失去信心时,大家跳进熔炉中一起燃烧。这种热量在乡下绝对看不到。那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来自全国各地彼此互不相识的人们,聚在一起互相燃烧。无家可归、路死街头也没人会多看一眼。冷漠都市的背后隐藏着互不相识的人们,聚集在一块才具有互相燃烧的巨大能量。
这种燃烧把年轻人深深吸引住了。去了东京什么都会有的,这种错觉就是燃烧的产物。
但某天,你突然慢慢地意识到自己也被烧着了。本是好多人聚在一块互相燃烧的,但结果怎么光是自己一个人在燃烧呢?当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在东京扎下根时,你就知道了这种燃烧的虚幻性。
无论怎么燃烧都只是一味地丧失能量,什么都得不到。在精力、体力旺盛时,以为自己在燃烧的同时也获得了他人付出的能量,但实际上,自己是入不敷出的。
无论如何努力,总不能在东京扎下根来,只是不停地在流动。当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味地在消耗的时候,他们正不停地丧失着互相吸取的热量。那时,对他们而言,东京终于又恢复到它的真正身份——沙漠。
丰崎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东京没给自己任何东西。虽然曾经认为东京是冒险家的天堂,但成功的可能性比中六合彩的概率还低。
既然如此,尽早离开东京好了,他却怎么也离不开东京。就如“落都”这个词汇所表示的那样,离开东京就是败北。不,是输给东京了。
但构成东京的不仅仅是胜利者,还有失败者。而且失败者的人数更多。甚至可以说,正是支持着极少数胜利者的无数失败者,才构成了东京。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东京对失败者是宽容的。如果扔掉人的尊严和作为失败者的屈辱,你是能待在东京的。对失败者而言,日子虽谈不上过得好,但好歹还是能维持下去的。而且东京并没把胜利者跟失败者分得很清,多数人还只是两边都不搭界的中间派。中间派也分成好多等级,有接近胜利者的,也有接近失败者的。
就像流浪者也有贫富差别一样,人类的差别(人性、经济实力、能力、知识水平、健康、容貌等)实在是多种多样。多样性这个词汇跟暧昧相连。东京虽然生存竞争最为激烈,但同时也具有包容失败者及半途而废者的包容力。
在东京,确实有不少人不知道生存的目的而懵懵懂懂地活着。丰崎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喜欢这种暧昧。乡下是没这种暧昧的,但人数和机会太少,无法混日子。
失业后,作为自由职业者,丰崎不停地换工作,从一个女人再到另一个女人,现在则依赖着妹妹。明天该干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计划,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丰崎把头枕在手臂上,用迷茫的眼神盯着电视机。这时,他想起自己已好久没做爱了。有了从妹妹这儿搜刮来的钱,好歹能买个女人玩两三个小时了。这真是现在穷途末路的表现。
虽穷途末路,欲望还在。正因为穷途末路好久没碰女人了,性欲才越来越强。
“隔了好久了,今天就去玩玩吧。”
丰崎的双眼突然放光,从地板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