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我是不会写道歉信的,但以感谢金的形式给点补偿,你看怎么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表示我的诚意了。你要理解。”立野的话又软了下来。
“真让人为难呢。”
友美也注意着讲话的分寸。
“那稿子还只是你个人的东西,还没有拿到编辑部去吧?”立野不安地问道。
他想把这件事搞清楚。
“如果稿子都交给编辑部了,我就不用来这里了。”
“总之,这是我的一点诚意,请你务必先收下。”
立野又在支票本上写下了个数字,连同刚才友美递过来的原来的那张,一并交给了友美。
“我不是作为个人收下这张支票的。就把它当做社会福利事业的捐款怎么样?”
“我给你的稿费,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立野改了腔调。
“那么,请你在支票上添上:这是给社会福利事业的捐款。”
立野就照着友美说的那样,又在支票上添了这句话。
3
北前真司在公审过程中发病住院了。病情据称很严重。
来年的1月中旬,栋居接到了北前真司在医院里病死的消息。据称是结核病旧病复发导致的呼吸衰竭。北前原本一直就有会发生这种事的预感。
一方当事人即被告在公审过程中死了,于是法院做出了放弃公诉的决定。即使他真的无罪,他也得背着黑锅去见上帝了。
栋居接到北前真司的讣告时,想起了拼命为哥哥上诉的友美的脸。虽说是北前自己招供的,但若是北前因生病万念俱灰而胡乱招供的话,作为调查本部的一员,栋居真是无脸见友美。
“这可真糟糕!”
莅原似乎也是这个想法。如果北前没被逮捕,如果他没死……一想到这,真让人黯然神伤。
“栋居,北前被逮捕时就已得病了。至少他是得到了充分治疗后才离开人世的。”莅原安慰着栋居。
“我也想这么想啊。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这错误却无法挽回了呀。”
“我觉得他是用自己的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如果真是清白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个人的选择吧。无故背了黑锅,又生了病,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无法复员,所以干脆执意寻死。丧失了生存的意志,就把命交给病魔了。”
栋居对北前的选择虽不怎么理解,但对北前的死还是非常遗憾。
为什么不活得更长些呢?他急着自寻死路证明自己清白的同时,也无声地向使自己蒙上不白之冤的警察发出了抗议。
死,并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自愿选择了死,却能向世人表示抗议。
前些日子,栋居一直忙着寻找为北前翻案的证据,但没找到有力的翻案证据。
而且,情况越来越不利。就是公审,北前也完全是一副不与检察官辩论的姿态。
丰崎俊也依然下落不明。其妹丰崎寿寿提出了寻人申请,其失踪被害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以此为目的的调查也已开始了。
但栋居所主张的此事与七条由香的案子有关,还在拘留所的北前不可能杀害丰崎的意见,在警察局内部应者寥寥。
如果采纳了栋居的意见,警察们也就等于自己承认起诉后病死的北前真司原本是无罪的。
就是只考虑到警察的面子问题,栋居的意见也没那么容易通过。
但北前的死,使调查本部内部的看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北前都死了,该案的调查小组竟还继续存在,这本身就说明了看法的变化。
一直以来,警察厅在年末年初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调查失踪人口的强化月,要求全国的警察追踪有杀人嫌疑的失踪人口。丰崎俊也由于可疑点甚多,也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于是,调查七条由香被害一案的调查小组继续存在。
不公开承认七条由香被害一案的被告无罪,却以调查可能存在的真凶及怀疑与案件有关的失踪人口下落的形式,来展开调查。
栋居他们对丰崎失踪前工作过的地方又进行了一次大的集中调查。
进人花坛工作的丰崎寿寿当然受到了警察的盘问。
“你进花坛是为了查找哥哥的下落吧?进店后有什么线索?”栋居问寿寿。
“一点都没有哥哥的消息。而且我原本也不是要查找哥哥的下落才来花坛工作的。”
“那你为什么要去花坛工作?”
“我老早就想来新宿了。听哥哥说花坛的客人不错,所以我就过来了。”
“店方好像不知道你是丰崎的妹妹。”
“哥哥突然失踪了,我不想让店里的人拿有色眼镜看我,所以我就隐瞒了这个事实进店来了。也请你不要说出去。”
“北前友美跟你一起来的吧?”
“她是兼职,早辞了。”
“她另外有工作,为什么要在花坛打工?”
“她说她想取得银座俱乐部的实地资料。详细的原因你问她本人好了。”
“我们认为,你跟北前友美一起进了你哥失踪前工作过的地方工作,是别有用心。”
“没什么其他的目的啊。”
“你们认为,杀死七条由香的不是北前真司,而是另有他人。”
“友美她一直这么主张。”
“于是,你们推测你哥的失踪与真凶有关,接着你们就进了花坛……是这样的吧?”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么,你们有没有找到相关人士呢?”
“没有啊,也许我们当初的推断错了。”
寿寿的话含糊其辞,不得要领。
不过,栋居他们从寿寿的同事,一位名叫美知的坐台小姐那里,却听到了有用的线索。
“这么说来,寿寿跟友美倒是对那个跟丰崎差不多一起在店里出现、又差不多一起消失的客人很感兴趣呢。”
美知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那个客人是谁?”
“立野。就是最近那个跟三立总业的千金小姐结婚的立野恭一啊。他一步登天,成了现代灰姑娘的男子版,让媒体热闹了好一阵呢。”
“啊,就是那个从酒店工作人员一跃成为三立总业社长的女婿的……”
“对,对,就是那个立野。”
“立野在丰崎俊也开始来店里工作的时候出现,又跟他差不多同时从店里消失,你说得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有一阵子店里传言,丰崎被立野网罗过去了呢。”
“寿寿和友美对立野有兴趣吗?”
“她们两个说也想攀高枝,很有兴趣呢。”
“这之后,立野来过店里吗?”
“没有,结婚后好长时间都没来了。偶尔来这儿玩玩又不会遭天谴的。告诉你喔,立野好像对我有点意思喔。我在花坛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就是立野,之后他几次来店里都指名要我呢。”
“之后有联系吗?”
“一个电话都没有。现金交易嘛。”
“你有没有联系过立野呢?”
“没有。他刚当上大老板的乘龙快婿,对我们这种人避之惟恐不及吧。”
“立野不来这里玩了,未必是因为刚当上大老板的乘龙快婿,而是发生了他不便来此的事。你有没有这么想过?”
“不便来这里的事?”美知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
“你说过,丰崎的失踪跟立野不来店里了差不多是同一时间。也就是说,假使立野由于跟丰崎的失踪有关,那他就不能来店里了……”
“也许吧。立野如果就像传言那般把丰崎提拔在什么地方工作的话,我们店里的门槛也变高了呐。”
美知按完全不同于栋居的思路推测出另一种关联性。
“丰崎失踪前有没有跟立野发生过口角呢?”
“丰崎跟立野发生口角?这里的工作人员怎么会跟客人吵架呢!对我们来说,客人就是上帝,客人的话总是对的。”
“店里客人是上帝,店外大家就平等了。”
“店外的事就不知道了。不过完全没那种迹象啊。相反,立野倒是很注意丰崎。所以才有传言说立野是不是把丰崎挖走了。对了对了,现在想起来了,立野曾问过丰崎两人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以前碰到过吗?那么丰崎怎么回答的呢?”
“他回答说没碰到过。接着立野就侧着头说,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栋居考虑着这件事的含意。虽然首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但是栋居非常重视。根据栋居的判断,从天花板偷看到犯罪现场的丰崎有可能记得凶手的脸,但被偷看的凶手绝对不知道丰崎的存在。两人是在犯罪现场以外碰到的可能性很大。
至此,花坛的客人立野恭一浮出了水面。调查小组的大部分人都开始认为,丰崎的失踪与七条由香被害一事有关。
立野和丰崎差不多在同时期远离了花坛,这其中的真相还需进一步调查。现在仅仅是道听途说,立野和丰崎的失踪到底有无牵连还不能肯定。先入为主是办案人员的大忌。
但如果把立野放在凶手的位置上考虑,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假设立野结婚前与七条由香发生了危险的情爱关系后把她给杀了,而这场面被丰崎偷看到了。犯罪后,立野正处在青云直上的关键时期,却遭到丰崎的敲诈。对立野而言,丰崎只要还活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麻雀变凤凰的机会就始终存在着威胁。
如果结婚前跟吧台小姐有染、完事后又把人家杀了的事一旦露馅,就会从云端一下子跌到地狱里。立野是这两件杀人案的杀人凶手(由香被害与丰崎失踪),这一点毫无疑问。栋居虽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先入为主,但对立野的怀疑却确切无疑了。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也注意到了立野,她们的依据该也和栋居差不多吧。
她们两个仅仅是对立野感兴趣吗?友美相信自己的哥哥无罪,拼命想澄清哥哥的嫌疑。寿寿也因哥哥突然消失而四处打听哥哥的行踪。两人或许就接触过立野。
如果立野就是凶手,他就与七条由香的被害与丰崎俊也的失踪有关。如果他觉得友美和寿寿对自己有威胁,难保他不会向这两人下手。栋居冷静地审视着自己正在逐步收缩的调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