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在这儿是不成了。”
她自语着,走出了门诊部。大门口外,正有一个象是每天打临时工模样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弘子从清晨开始,就到处串东京卖笑街后面开设的性病医院,而且还专找那些污秽的私人医院,请求给“接种”一点梅毒菌。
但不管哪个医院,回答都是一样的。
“小姐,还是请到精神病医院看看吧!”
当然,患梅毒还有一种最简单的办法。跟患者发生身体接触。可上哪儿找梅毒患者呢?即使是梅毒病患者,其病菌也不一定随时都有旺盛的传染力,采用这种“采菌方法”的话。弘子就必须得跟若干个男人睡觉才成。所以只要能在医院里找到一点可能性,弘子也不愿采取那种办法。可是,现在所有的医院都拒绝了她的要求,她只好学一下卖春妇了。
啊,多么残酷的选择啊!
弘子平素就有洁癖。随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想到要跟那些生梅毒疮的人躺在一张床上,身上就直生鸡皮疙瘩。可是,刚才的医生严厉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之后,她对通过医院来采取病菌的途径就完全绝望了。黑本和姿两家结亲的日期快到了,再不立即行动就来不及了。
今天晚上,弘子站在新宿三光街这家医院的门前,终于下定了令人悲痛的决心。
“你怎么不再早一点来看病呢?身上已经出了这么大的红铜色的斑疹,口腔也烂了,虽然还没有作心电图,但八成心脏也已受到损害了!”
“医生,是梅、梅毒吗?”
是刚才那个临时工模样的人的声音。
“是典型的梅毒,已经进入第二期了。从染病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天天来治疗,可以吧?稍一疏忽,还会把命搭上哩!而且今后不准性生活,还要把最近你接触过的女人也带到这儿来看一看。”
弘子坐在昏暗的候诊室里,出神地听着医生和患者的对话。
“小姐,这真的没关系吗?”
市中心一流大饭店--“O饭店”的一间客房里,临时工模样的人对躺在双人床上的弘子提心吊胆地说。
看到弘子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那人急急忙忙地开始往下脱身上污浊的衣服:“啊!好!那么……”
刚才,弘子站在性病医院门诊部的门口。等这个男人出来后就叫住了他,带他一起来到O饭店。身旁伴着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又被带到自己平时连大门都不敢进的豪华饭店里,这男人简直有点张惶失措了。可是,进入客房。看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姑娘二人,又听到姑娘说明了目的之后,他那没教养和无耻的原形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他也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会看中自己来做这样的事,只是想,只要能在这宫殿一样的大饭店里,跟如花似玉的“上流小姐”睡上一觉,一辈子也算没白活。于是他乐滋滋地揭开了弘子身上的床单……
“我爱名城君,这梅毒菌是我送给爱人的第一件礼物,我只要做完了这件事,我所爱的男子就不必去找那些污秽的女人去了。”
弘子想着,眼角流下了眼泪,泪珠从脸颊滚下,润湿头边的枕头。
完全隔音的客房里异常安静。
那临时工看到弘子的落泪倒也显得温存起来。
“不要紧吧?快别哭了。”
这时,弘子对这男人已经感到麻木了。
3月8日,梅毒的早期斑状开始出现在弘子身上。
3月30日,一个月以后,淋巴腺发生肿胀,晚上常失眠。
4月30日,两个月后,右腹部出现玫瑰色斑疹,有指甲般大小,是梅毒性蔷薇疹,病情已进入第二期。
5月1日,黑木正武与姿理沙子正式订婚,结婚仪式预定今年秋天11月间举行。近期内就须将菌种“转移”给名城君,不然则可能来不及了。最近,颇感食欲不好,这也是梅毒期带来的吗?
……我爱着名城健作,尽管身体被梅毒菌侵蚀,我仍然清楚地了解这一点。过去虽曾两度不情愿地许身美马,但仍为名城坚守着纯洁的心扉。复仇,是人类憎恶心理的结晶。但有了名城,我心中似保持着最后一线的温暖。我许身美马是为了答谢他帮我报了父仇,但我的身体,我的忠心,我的一切,只想全部向名城君奉献。只要能满足名城君的需要,为他提供梅毒菌种,我就是完全毁弃了自己的身体,也在所不惜。
望着从窗口洒进的夕阳的光芒,弘子放下了手中的笔。自己为什么这样钟情于名城,连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但什么时候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名城,她却是记得的,那就是美马从悬崖上干掉黑木明的时候。
名城当时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分明是在责备美马:不该干掉未必是非死不可的人。与美马那彻头彻尾的冷酷心相对照,名城对于自己所憎恨的人也不失人间应有的温暖与同情,正是这些品格牵动了弘子的心。
弘子站起身来,现在她要去找自己心爱的人了。
初夏和“黄金休假周”一起来到了。五月五日是儿童节。天空中到处飘着鲤鱼帜,合家出去游玩的人们匆匆地赶着路。
弘子坐在出租车里望着车窗外做了一个梦:什么时候自己与名城也有了子女,大人小孩也欢天喜地地出去郊游,郊外的树林和麦田边还有自己象火柴盒一样的小家。这样的生活虽然平凡又单调,但却是充满了各种幸福的日子。哪个女人不憧憬这样的生活呢?
“小姐,O饭店到了。”
出租车司机的一句话。打断了弘子的遐想。
O饭店最高级的房间,是一天五万日元宿费的“豪华套房”,弘子特意预订了这套房间,来举行今天的“仪式”。房费早已用黑木名义开出的支票支付。
“我是名城家的,我丈夫还没来吗?”
在服务台领取客房钥匙时,弘子想先了解一下名城到了没有。
名城要是先到就有点麻烦,因为自己是说有急事相商才把他叫出来的,这次没有利用平时开会去的N饭店,名城肯定也会奇怪的。
仆役带着弘子进入的套房,在饭店的最高一层,除了国宾和政府的宾客以外,平时不常有人使用。
推开乳白色的厚玻璃门,还有一重洒满金粉的金色大门,里边是豪华的双人房间,两侧还各有一个会客室。鲜红色的地毯几乎可以将鞋子完全埋住,到处都摆设着精美的工艺品和装饰器物。
但是,弘子却觉得分外的空虚。这大概就是最高级饭店的最高级房间了,但人类奢华的顶点不也如此而已吗?房间即使再大,人睡觉的地方也超不过两平方米;山珍海味罗列面前,人最多也只能吞下自己的一只胃袋所能允许装入的那么一点点东西。
“啊!这就是豪华套房?”
名城一边赞叹着一边走进房来。喝完了服务员送到房间来的饮料后,他问道:“今天有什么急事?突然被叫了出来,我可吓了一跳。”
语气中充满了与弘子相见带来的喜悦。名城确实也从心底里喜欢这个仿佛是清洁、纯净象征的弘子。但这又不是对理沙子那样的可以清楚意识到的爱,是一种对于异性的朦胧的好感。
“太突然了,吓你一跳。实在对不起!”
“那不要紧。反正今天也没有别的约会。不过,为什么要在这个房间……”
“那是……”
弘子欲言又止。年轻姑娘请小伙子到饭店的客房里约会。那目的并不是很难猜到的。可名城象是根本想不起这一点,他可真象美马说的,是个“宝贵的文化遗产”。
“梅毒菌搞到了吗?”
停了一会儿,弘子改口问道。
“梅?……啊!还没有。怎么了?”
突然被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名城语塞了。
“黑木他们10月里就要举行婚礼,再不搞到手就来不及了。”
弘子说话的语调。就象在商量买什么东西一样。
“是,我也明白。从最初的感染到表现出症状要三星期,所以至少要在婚礼三个星期前与理沙子发生接触。要是太早,婚礼前发了病是很容易治好的。新婚旅行的时候发病当然效果最好。与理沙子的接触大概只有一次机会。她若不同意就只有强奸……为此就需要找一种威力最大的梅毒菌,只通过一次的接触就确实能使对方感染,而且直至第一期症状结束第二期症状开始时接触最好。”
“进入第二期要用三个月的时间呢!你不觉得来不及了吗?”
“可我总是做不出来,怎么也搞不到病菌。因为那非要去找一些不干净的女人才行。”
名城一边诉说着不愿为得到梅毒菌去拥抱女梅毒病患者的苦恼。一边又侃侃地谈论着为了移种梅毒甚至不惜强奸理沙子的计划。可他自己和弘子都没有意识到这在理论上的矛盾问题。
“我有梅毒菌种了。”弘子若无其事地说,“我已经把它搞到手了。”
名城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他有点不明白弘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看!”弘子脱掉了浅青色的西衣上装。又解开了衬衣的扣子。将腹部暴露在名城的面前。
雪白的肌肤上浮现着几点玫瑰色红疹,那鲜艳的色彩都使人不敢相信这就是梅毒病的象征。
“怎、怎么,你、这……”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为了你。是为了你我才弄来的它呀!能按受吗?至少也是我的……”
虽然想说是爱情的标记,但这几个字卡在喉咙里被呜咽声淹没了。
自己的恋情竟不得不以这种形式来表达,这背后蕴蓄着多么巨大的悲哀!
名城被强烈地感动了。就是为了自己,一个弱女子竟不惜受到梅毒病的肆虐!
“好,我……我愉快地接受!”
“名城君!”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嘴唇重合在一起。然后静静地拥抱着、互吻着走向床边。
梅毒菌成了连结两人爱情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