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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与山的缝隙间,树向上伸展着身臂,肆无忌惮地,彷佛要把居间的一线灰天攫下,撕成一绺一绺。难怪天空越见狭仄。她本以为是两侧峭壁弯下了腰,这才发现是树影攀了天下来,呼号着越扯越近。
天上的云本该是轻飘飘的,如柳絮或缫丝一般的物事吧?就算穿过身子也不会有感觉。这么说来,她也可能正奔驰在坠地的云流里。被树爪筛碎的云影们,会不会发出凄厉的哭喊?
然后她便听见异兽咆哮般的低吼。本以为是骏马嘶鸣,直到胸膛爆出擂鼓似的轰击,才意识到那可怕的声音来自自己。
救……救命……救我……我不想……不要……
由两边包卷下来的树影岩壁,几乎吞噬了所有的光,只留下前方小小一点亮。女郎没有屈从于逃出生天的想望,下意识地抗拒不断变大的光点,彷佛已知那不是出口,而是尽头。
小姐……别……快停下……
纵马跃入白光的瞬间,声音像被隔绝于极远处。梁燕贞抬头见一堵平削如镜、直直插入云里的断崖,上头以她不应认得的古籀阴刻着“绝蛊峰”三字,每一笔比大腿还粗,凿入岩壁的字迹凹处溢着血一般的朱漆,怵目惊心。
视界忽然歪斜。在摔进厚厚的腐土之前,她看见树海中涌出的南方士兵,弯翘的靴尖以及龟壳似的藤编玄甲充满异域风情,是她在梦境外从不曾见。
啪的一响,视野定于土上一隅,除了靴子什么也看不到。乌浓的液涨逐渐漫过眼角,涂得余光里一片漆黑。
这靴异常好认。
厚衲宽楦,上覆甲片,靴尖是眦目露齿的鎏金狮面,威风凛凛,衬与同样款式的黄金锁子甲,直是天神下凡。阿爹答应了她,等她能使丈三马槊,也给她做双一模一样的。
“小姐……小姐快停下!”
梁燕贞回过神,几乎被狂奔的坐骑抛下鞍,猎猎的风像钢刀一样,刮得她面颊生疼,遑论睁眼。总算女郎训练有素,弃缰伏低,抱紧马颈,才没被劲风迎面掀翻落马。
战马是极具灵性的动物,不会服从反覆的主人。
骑军冲锋时,速度须稳稳催加,如此即未蒙眼,战马也不会畏惧敌势,将坚定地冲进刀戟林立,抑或同样低着头冲来的骑兵阵中,撕开敌人的攻击防御。
在全速冲刺下勒缰,会使战马无所适从,轻则人立,重则折腿,梁燕贞从六岁踏镫那天起,就被教导断不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