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诸桥曾半自言自语的向朋子流露过这样的话:
“我可能上了鹤间部长圈套。”
“部长的圈套,是怎么回事呀?”
朋子质问道。
“啊,没什么事。”
诸桥有点发慌的样子说,将话题岔开了。现在想起来,他那时的自言自语的里边,像是蕴含着重要意义。诸桥在汽车里死去以后,鹤间刻意以忧伤的表情表达哀悼之词,并询问有没有意欲自杀的遗言、便条之类的东西。以后还常常以吊唁和慰藉部下家属的形式来访问朋子。
当时朋子认为是上司的当然询问和关心,但也可以解释为是担心诸桥的身边有成为追查凶手的线索之类的东西。
朋子心想,鹤间一定有弱点被丈夫掌握了。因此,以自由勤务的形式将丈夫放逐出来了。而且这还不够,进而将丈夫放逐出了这个世界。这样一想,命令丈夫搞自由勤务、后来要求恢复正常工作被拒绝、车中死亡、死后鹤间的殷勤、猫的行踪等,正好组成一幅合乎逻辑的构图。
朋子的疑惑像一股乌云一般在脑海中升腾起来。
4
诸桥大概掌握了鹤间的某种秘密。鹤间惧怕那个秘密被声张出去,于是将诸桥连人带车推入海中,永远封住了诸桥的嘴。陪客女郎宝井洋美是吃了挂累……
但是,那个秘密是什么呢?鹤间非常关注诸桥的遗言和笔记。
朋子再次检查了丈夫的遗物。遗物警方已经检查过了。但是,诸桥如果以明确的文字写下了鹤间的秘密,封住他的嘴恐怕也没有用。
诸桥本人是鹤间的秘密的证明人,诸桥活着,鹤间就不得安宁。鹤间调查诸桥有无笔记之类的东西,大概出自他的不安情绪。
朋子再次检查了丈夫的遗物,但没有发现特别奇怪的东西,有的话警方当然不会放过。
有一摞没有整理过的照片。家里的照片都按拍摄的先后次序贴在相册上,但丈夫生前最后几个月的照片,没有整理乱堆在一起。他没有整理相片的那种心情。
大多数是在自由勤务中拍摄的街景,这些照片警察也都看过。在一张一张地重新检查照片的时候,有一张照片引起了朋子的注视。那像是一张设置在某个车站里、或银行里、或百货商店休息厅里的留言牌的照片。
在写着“留言保留二十四小时”通告文字的旁边,写着各式各样的留言,大多是“我先走了”、“某处联系”之类的内容。其中也有意义不明的留言,大概是当事人之间的暗语。
在这些留言当中,贴着一个模仿猫形的纸条。照片的焦点是对着这个纸条的,猫形纸条位于照片的中心部位。
丈夫死后,朋子确实曾经看过一次这张照片,但没有在意。这次因为发生了拿猫做投球游戏的事情,才引起了朋子的注意。而且,问题还不只这一点。
朋子感到吃惊的是,在丰海码头发现米琪儿的时候,它身上也粘着一个猫形的纸条。朋子将纸条作为米琪儿的纪念品保存下来了。这次拿出来和照片上的纸条一对照,二者完全一样。
这张照片是不是另有文章呢?那个“公众留言牌”,乍一看虽然平淡无奇,但可能是引起了诸桥的兴趣才拍照下来了。
鹤间家饲养的猫和猫形纸条也许没有任何关系,但这只猫屡屡出现,使朋子不能漠然置之。
5
搜查指挥部对鹤间明人的身边进行秘密调查的结果,大体上了解了他在公司内部的地位和处境。
鹤间明人颇为精明强干,有个绰号叫“鬼鹤”,是担当下任公司经理的最有力的人选。他是现任经理的侄女婿,两家关系甚为密切。他和光子结婚的介绍人,是当时通商产业省政务次长陇冈智定。
但是,他的非常恶劣的霸道作风,在公司内部积怨甚深。在他飞黄腾达的时候,可以压制住群众的怨气。一旦权势出现下降的苗头,群众中平日积蓄起来的怨气,就像沼气一般暴发出来。
鹤间在董事会议上,不顾众人的反对,在新开发的办公用电脑部门营业萧条的情况下,无视对营业前途的经济核算,继续投入资本,结果事与愿违,惨遭失败。
有一种意见认为办公用电脑不像台式电脑和无线电传真机那样能够很快普及起来,反对继续投入资本,但鹤间以“办公用电脑必将成为信息体系中的主角,办公器具制造业是唯一能够取得信息产业领导地位的领域。现在若不及早动手,就将落在别人后边”的理由驳倒对方,强求得到了经理的同意,但结果失败了。
设想虽然好,但未能为公司取得效益,因而招致激烈反对。一直伺机进行反击的反鹤间派群起而攻之。
在有关公司命运的项目上遭到失败,鹤间的责任是重大的。他从开发总部部长调任新置的有名无实的新事业调查部工作,头衔也降为“部级待遇”。在公司内部有的人议论说这是“等于免职的调职”。
这一事件,发生在诸桥死亡时期的前后。
诸桥的自由勤务,也可以说是鹤间的这种冒失行动的产物,因此诸桥得到了公司内部的同情。
趾高气扬的鹤间派的衰落是很明显的,现在可以说完全失去了权势。
然而,鹤间并没有举起白旗。他将计就计利用新事业调查部这个窗口岗位,成立了一个电脑制图研究会以图进行反击。
总之,绰号叫“鬼鹤”的鹤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鹤间在项目上虽然失败了,但没有发现他的秘密弱点。秘密调查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利用职务搞违法或犯罪活动的迹象。白领阶层的犯罪,大多是集体行为,一调查一般都能发现形迹,但没有发现他的可疑之处。”
这是秘密侦查小组的报告。白领阶层的犯罪,很少是个人行为,绝大多数都是利用组织的漏洞和职务上的便利条件。
企业本身也有搞违法行为的,但那是为了公司的利益,那不是职工的错误。经营者和负责人的犯罪内容多种多样,如侵吞公司财产或用黑账积蓄秘密资金、用公司的钱供个人使用、侵吞回扣、挪用公司资金、泄漏企业秘密、私自进行个人交易等等。另外还有伪装破产或破产时隐匿公司财产等。
这些可以说是害群之马的犯罪。
虚假广告和存款、超额发行股票、重复股票、政治献金、偷税等,大多是公司的集体行为。
虚报账目、以公事接待的名义进行个人游览等,则是职位较低的白领的犯罪行为。
上述的犯罪行为,都是以公司为舞台,很少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在这些犯罪行为中,被人发觉成为该犯罪人的把柄的,大概都是以各种手段侵吞公司财产,而且都是不正经经营及与有关人员相勾结。
犯罪的规模越大,手段越巧妙,涉及的人(共犯)越多。同时,被发觉的危险也越大,封住一两个人的嘴也不管用。
白领的犯罪,很少有杀人的。
“诸桥要是鹤间杀死的,一定是诸桥掌握了鹤间的致命秘密。这次事件,对凶手来说,即使将一个没有关系的人连累进去,也必须将他要杀的人杀死。现实情况是,杀害目标是洋美的可能性很小,所以鹤间是不能放过的最可疑的对象。要彻底跟踪鹤间。”
搜查指挥部的头头儿那须警部下了这样的命令。
6
诸桥朋子将丈夫拍摄猫形纸条的快照提供给了牛肠刑警。她说:
“也许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与猫有关,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丈夫拍这张照片,一定是引起了他的什么兴趣。”
“米琪儿的身上也粘着和这一样的纸条。”
朋子说着,将她作为纪念保存下来的纸条交给了对方。
“你丈夫将猫身上粘着的那种猫形纸条拍照下来了。”
牛肠在揣测着照片的意义说。
“可是,那是什么地方呀?”
牛肠想知道照片是在什么地方拍摄的。
“从照片上看不出是在什么地方拍摄的,于是我就把胶卷找出来了。那些照片我都带来了,从那些照片上判断,是原宿和青山那一带。我想相片是在那一带拍摄的。”
朋子将十几张街口的照片交给牛肠。这些照片都是从神宫门前的参拜道路到青山路一带的街景和着装时髦的来往行人。
牛肠谢过之后将照片留下了。后来,牛肠给那须一看这些照片,那须的眍眼放射着光芒说道:
“一定是某种暗号。”
“因为诸桥朋子偶然发现了那只猫,所以猫形纸条的照片才引起了她的注意。不过,二者也许完全没有关系。”
“也许没关系,可是也许有关系,要彻底跟踪鹤间。他要是到那里去,就是有关系,首先要搞清楚地点是哪里。”
“地点是哪里大体上知道了,很快就可以搞清楚的。”
因为那须对此也感兴趣,牛肠就更坚决了。他和草场刑警去原宿、青山一带去找留言牌或布告牌。
很快就搞清了那张照片是青山三条新建的塔楼一层大厅的留言牌。这一带是世界时装荟萃之地,街景和行人都很新潮。
这里地价高昂,大街上是鳞次栉比的超级市场,房地产商则在小胡同里暗中活动。
塔楼就是作为新青山名胜在古老的青山建起的超高层大楼。
刑警在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监视着塔楼大厅的留言牌,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今天没有贴出猫形纸条。
另一方面,有人跟踪鹤间明人。因为现在还是秘密调查,让对方察觉了的话,很容易引起人权问题。搜查指挥部之所以冒着这种危险进行跟踪作战,说明对他的怀疑很重。
实际上对鹤间的怀疑没有任何作为根据的材料。只是因“拿猫做投球游戏”才对鹤间产生了怀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根据。
跟踪也不能简单从事。鹤间虽说被降级调职了,但依然是一流企业的干部。这种秘密调查,事实上不可能进行二十四小时的跟踪。
从而决定对他下班后和休息日的个人行动进行重点跟踪。
鹤间的生活规律大体如下:
上午八点坐合同出租车离家,八点半到达设在惠比寿的公司。每天下班的时间不尽相同,大体在晚八点前后。每星期去银座两次,常去的地方是六条和八条的几家,像是没有特定的女人,但不能肯定。去银座的日子,要在夜里十二点左右回家,平时在九点左右直接回家。
星期五的晚上回家较早。星期六一早就去神奈川县或埼玉县的田园俱乐部打高尔夫球。星期日一般都闷在家中静养。
在对鹤间下班后和个人行动时间进行监督,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打高尔夫球也是和公司的人一起去,有时和外人打,也都是交易户。
跟踪也不能长期继续下去,时间越长,被察觉的危险越大,鹤间和执政党的大人物陇冈智定关系甚深。跟踪被发现的话,不知要受到来自上边的什么样的干涉。
在没有抓住鹤间的把柄的情况下,正要结束对他的跟踪的时候,发现在塔楼的留言牌上贴出了猫形纸条。鹤间着与猫形纸条有关系的话,他就该出动了。
于是加紧了对鹤间的监视。当天晚八点左右,他走出公司坐出租车向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支援部队接到通知以后出动了。
鹤间在神社前边的参拜道路和青山路交叉口附近下了车,步行向青山三条的方向走去。前面耸立着塔楼,他没有警惕有人跟踪的情况。
鹤间从正门进了塔楼,在这里接班的牛肠和草场继续跟踪。塔楼内部大多是夜间关门很晚的租赁商店,夜间进进出出的人很多。
鹤间混在人群中间像是选择商店的样子来到了一楼大厅的留言牌前。
“终于联系起来了。”
继续跟踪的草场控制着兴奋的心情说道。鹤间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了看留言牌,又走出了大楼。
留言牌上的猫形纸条并未被撕掉。
鹤间走出塔楼,在楼前坐车向赤坂方面驶去。他坐的车开到了新大谷饭店的主楼正门前面。这里由河西和下田继续跟踪。
鹤间通过总台向大厅走去,这个大厅最近扩大了三倍,很宽敞舒适。
大厅里有几组客人。有几个外国人,一个穿和服的像是等人的妇女,一伙像是工薪阶层的群体,还有一名穿着最近很少见的游猎服的中年男子,以随便的姿势分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鹤间在一个留着胡子、头顶秃成圆圈形的外国人和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妇女中间坐了下来。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也不像是在等人。和旁边的外国人及日本妇女,也不像是熟人。
在远处暗中监视的刑警,看到鹤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快步向连通新楼的走廊方向走去。下田刑警想继续跟踪下去,但河西悄悄地拽住他的袖子说道:
“你看看鹤间坐过的沙发上边,他留下了什么东西。你看着他留下的东西我跟踪鹤间。”
河西说完,就去追赶鹤间。在鹤间坐过的沙发的靠留着胡子的外国人一边,有一个像是信封样的东西。乍一看,像是坐在鹤间旁边的外国人的东西。但是,在鹤间坐在那里之前,那里并没有那个信封样的东西,肯定是鹤间留在那里的。除了刑警以外,好像没有别人注意到鹤间留下的东西。
留胡子的外国人不知道下田在注视着他,就像拿自己的东西似地拿起了那个信封,大模大样地向与鹤间相反的方向走去。通过总台走出正门,在门前出租汽车站排队等车。下田毫不犹豫地排在留胡子的外国人后边,幸好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开了过来。
留胡子秃顶的外国人在下北泽附近的代田六条一家住宅前面下车进了家,家门口的名牌上写着斯霍沃·波米雅罗夫斯基。
从姓名上看是苏联系统的外国人,波米雅罗夫斯基的身份很快就调查清楚了。他是原莫斯科工科大学的电脑讲师,三年前以对苏贸易商社顾问的资格来日本居住,虽为民间人身份,却出入苏联大使馆。警视厅公安部估计波米雅罗夫斯基是GRU(苏联军参谋总部)的成员予以监视。
鹤间和挂上号的苏联情报工作人员有“接触”!搜查指挥部紧张起来了。鹤间要是苏联情报工作人员的爪牙的话,问题就不仅涉及杀人事件,而且可能发展成国际问题。
“如果是由于某种机缘鹤间的幕后面目被诸桥掌握了,而且又没有办法使诸桥保持缄默的话,鹤间想永远封住诸桥的嘴,就不奇怪了。鹤间是有杀人动机的。”
这是搜查指挥部的多数意见。鹤间的幕后面目暴露了的话,他的社会地位就全完了。不仅在公司内部要下台,而且作为日本人要被戴上叛徒的帽子为社会所抛弃。
日本没有处罚间谍的法律,但国民意识非常憎恨间谍。鹤间成为间谍的爪牙的原委如何,他到底是不是这样,都还没有查清楚。但鹤间和波米雅罗夫斯基的接触,为事件的结构,投下了全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