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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蚀 森村诚一 6722 字 10个月前

久美子觉得好象他坐十七日“越后”号快车到什么地方去了。“越后”号的终点站是大阪,难道他去了大阪?不,不局限于大阪,新潟和大阪之间的所有的站,都可能是他的去处。

她决定按着“越后”号的去处追踪下去。“越后”号由新潟到直江津走信越线,然后经北陆线到米原,再走东海道线去大阪。

雨村会不会中途下车再改乘到别的地方去的车呢?在换乘站也说不定会画着记号,但她仔细查阅之后没有发现。

雨村究竟到哪里去了呢?推测他七月十七日坐了“越后”号快车这大概是正确的。但是,以后又杳如黄鹤了。久美子并不死心,她总觉得这本时间表知道他的去向。

她又随便地翻了起来。突然,她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瞪着眼睛注视着最后一页的旅馆介绍。她发现在长野县一页被人折过,这是谁折的呢?是登记处的人,还是借车表的人折叠的呢?

久美子愣住了,她又发现了一个地方画了一个她所熟悉的记号。在“黑部游览饭店”上边画的圆圈和在“越后”号上画的那个圆圈的形状一模一样。她屏住呼息瞠目而视,惊诧万分。

这个记号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她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不太熟悉,可是结合“越后”号来想,总觉得是有什么关系。

黑部游览饭店的所在地是在长野县信浓大町市。久美子对那里有较深的记忆,因为雨村预定乘坐的那架飞机就是在大町市所管辖的山岳地带失事的。久美子参加过搜索尸体的活动,上过那里的山。她清楚地记得在那放散着尸体臭味的山顶上眺望到的黑部湖。丈夫就在这个地方的黑部游览饭店的名字上面又画了记号,这不会是偶然的吧。

久美子又查了一下火车时间表的索引,翻到了通往大町市的大丝线那一页。从丝鱼川到松本是沿着又高又长的北阿尔卑斯连峰修的。久美子还记得丝鱼川这个地名,是方才查看“越后”号去向时看到的。于是她再次翻阅了“越后”号的路线图。

丝鱼川站就在北陆线上。由新潟开始的信越线在直津江向长野方面岔过去。北陆线就象沿着日本海走向的信越线的延长线似的,继续向西。北陆线快车头一站就是丝鱼川站,“越后”号就在这站停车。

“对,雨村从丝鱼川去大町市了!”看来一下消失了的雨村足迹,又被她找到了。“越后”号十一点零二分到达丝鱼川站。十一点零六分从这站有开往大町方面去的普通列车,到达大町的时间是十三点十五分。若等到十二点还有由金泽方面开来的“白马二号”快车也在丝鱼川停车,它到达大町的时间是十三点五十三分。由此看来,雨村坐普通列车的可能性大。

雨村很可能先坐“越后”号快车去丝鱼川,然后再换乘大丝线火车去大町,下车后住在黑部游览饭店。

“去大町市黑部饭店干什么呢?”久美子开始了新的推想。

这是个意想之外的情况,事情更加复杂了。有什么事丈夫要到北阿尔卑斯山麓这个小城市呢?虽然这一切都是个谜,但她所要去的方向却明确起来了。

第二天早晨,久美子用电话一一打听了雨村预定在当地会见的那几个与原子能有关的人。她从他们那里只了解到,七月十六日下午雨村曾拜访过他们,雨村同他预定会面的人都见了面。用电话不便了解丈夫的具体情况,久美子决定去找他们谈谈。

她现在心里十分焦燥,有些坐卧不宁,她想找那几个人了解一下丈夫当时的精神状态,她更急于去大町。她的心早已飞到那里的黑部饭店。她觉得,那里一定有丈夫留下的踪迹,她恨不得立刻把丈夫的下落弄清。

雨村原定在新潟住两天,可他却匆匆忙忙地在一天之内就把事情处理完了,这说明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

看来雨村挤出时间,是想尽快去大町。那里一定有什么事,可又是些什么事呢?

雨村在新潟会见的那几个人都是官厅职员,他们九点钟上班,所以久美子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候。她虽然花了很多时间,却一无所获。

久美子本想尽量坐丈夫所坐的“越后”号去大町。可是由于去拜访丈夫所接触的那些人耽误了时间,没有赶上“越后”号车。她最后坐了十一点由新潟始发的信越线快车,匆匆忙忙地去了直江津。从那里转乘北陆线列车去了丝鱼川。

久美子到达大町市的时候,天色已晚,太阳早已下山了。前次寻找丈夫遗体来到大町是坐的航空公司准备的大客车,那车一直开到了山根底下的扇泽。一想起那时,似乎现在鼻子里还残留着尸臭混杂着线香味的特殊气味,耳朵里还象响着搜山者的喧闹和遇难者家属令人心碎的哭叫声。久美子想起当时情景,心如刀绞一般。

几个月前曾经来过的这座山麓小城离山里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它已躲进暮霭之中。

久美子虽说来过一次,那时没有心思观赏风光,因此,这次来也仍然和陌生城市一样。毕竟是山麓小城市,电灯疏疏落落。夜幕开始笼罩大地,黑暗给她带来了不安。这时,她突然感到似乎有谁在尾随着她。

5

久美子走出车站,上了出租轿车,说声“去黑部游览饭店”,汽车司机就象完全心领神会了似的立即踏油门向山里驶去。顷刻之间车就穿出了不大的市街,来到一片苍茫夜色的郊外。

前面的高山宛如一扇又高又大的屏风矗立在眼前,显得格外的黑。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十分钟以后,穿过了一座桥,然后驶上了沿河路。据司机说,黑部公路建成以后,黑部饭店就修建在新命名的大町温泉乡里。

“小姐,这可是个相当时髦的饭店哟!”司机夸耀似地说。

由于外边太黑,看不清楚,只影影绰绰地看到河边的落叶松林里好象有个旅馆似的楼。这是一幢充分利用了大自然之美的建筑。

现在正值秋末,旅馆里可能很拥挤,如果住不上,久美子便想返回大町市。在旅游旺季里,孤单单的一个女人没有预约,恐怕是不会顺顺当当住上的。

可是,没想到半句话没费,服务员就把她领到房间去了。这是当地人愿意照顾异乡人的良风美俗呢,还是来得巧正赶上腾出了空房呢?不管怎样总算首先把住处解决了。

久美子被领进房间,她看过之后又回到前厅登记处。同在新潟旅馆的做法一样,首先同登记处办事员打听关于雨村的情况。雨村是七月十七日乘“越后”号由新潟出发的,照理说当夜应该住在这个旅馆里。

“您说是七月十七日吗?”

办事员迅速地拿出了旅客登记簿查找七月十七日那页。他没提有人来调査过,看来去新潟旅馆调查的那个人没到这儿来,说明他们在那儿没了解到雨村以后的行踪。

“七月十七日沒有叫雨村征男的旅客住在这里呀!”办事员用肯定的语气对久美子说。

“也许是十八日。”

“十八日也没有,让我再往后查查看。”办事员聚精会神地翻阅着。

“这登记簿是旅客自己填的吗?”久美子看看登记簿问道。

“不是的。是按照旅客自己填写的登记卡由我们抄写的,只是简要地登上了旅客的姓名、住址和住宿时间。”

“会不会有漏记的时候呢?”

“不会漏记的,因为要和登记卡的人数核对。况且,那个季节旅客不多,更不会搞错。”办事员稍稍提高了嗓门,也许久美子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

“我不是说您会记马虎,是说旅客之中是不是有爱隐瞒真名实姓的。”久美子担心惹翻了办事员,那就更难查明了,便慌忙改变了话意讨好似地说。

“那种事是有的。偷偷来这里的人多数爱匿名。”和蔼可亲的办事员没有拒绝回答。

“爱报假名的客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办事员有点难以出口似地,“比如说,领着太太以外的女人……”

“噢,是嘛!”她好象被办事员的话打开了新的思路。雨村是不是在这个旅馆跟土器屋冬子幽会了呢?他压缩了呆在新潟的时间,挤出一天同土器屋冬子在这里幽会,这是可能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名古屋的国际会议是从七月十九日开始,雨村预定发表研究成果的时间是从二十日下午开始。

如此说来,他二十日下午到达名古屋即可,看来,他在日程上打了一、二天的折扣。大町市正好界于名古屋与新潟市中间。

久美子由此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她觉得雨村同她新婚旅行时,那个女人仿佛也跟着来到了北阿尔卑斯山的八方山脊,在山上落日余晖的壮丽景色中,那个女人似乎闯进了丈夫的镜头。丈夫表面上看着自己而实际上在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定就是土器屋冬子。雨村想从有久美子镜头的风景里,看到他真想看到的心上人--冬子。

雨村在这个旅馆里幽会的一定是土器屋冬子。这种推测在久美子的心中已是难以动摇的了。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同冬子偷偷摸摸地幽会,这不论从哪一方来说都是不道德的行为。恐怕两个人都要为此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

“这儿有男方的照片,请您看看。”久美子把雨村的照片递给了他。

“这位是您的……”办事员这时才有点醒过腔来。

“他是我丈夫,七月十七日夜晚在此同一个女人住一宿以后就断绝了消息。”

“肯定是住在这里吗?”

办事员的疑惑一下变成了很大的好奇心,一位被丈夫遗弃的可怜的妻子的憔悴面容映进了他的眼帘。这么一位出水芙蓉般艳丽的年轻女人怎么会被遗弃了呢?

“七月十七日我丈夫住在这儿确实有人看见过。”

“登记处还有几个人,我问问他们是否看见过。”

“我丈夫领来的女人大概是和我的年龄相仿的已婚妇女。”长得和自己非常相似这一点她没讲。

“好,太太,请您稍侯一会。”办事员说完走进里边的办公室。

正在这时,久美子感到是谁在侧面盯着自己,而且目光是那样的锐利。她突然转过身看看休息室,只见三、四个旅客在看电视,其中没有熟人。

“会是谁在窥视我呢?”在大町市不会有熟人,她想这也许是自己的精神作用。可是她又觉得确实有强烈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在大町车站站台的时候好象也有人在盯着自己,莫非都是一个人吗?她正在思索的时候,办事员领着另一人回来了。

“啊,清楚了。他想起来了,是他给办过手续的客人。夫人是……不,好象女伴是先到这儿的,您丈夫是后到的。”办事员感到说走了嘴,赶快改了口。从旅馆这方面来说,凡是成双成对来的男女,一般都是按夫妻对待的。可是,被丈夫遗弃的妻子来打听丈夫行踪的时候,那就必须格外慎重了。

“这位旅客说是姓土器屋。您看,这登记簿上记的是土屋雅夫,正是照片这位客人。”方才来的办事员边指着登记簿边说。久美子想,这姓名正是由土器屋改成土屋,由征男联想到雅夫的。

“那个女伴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记得吗?”久美子问。

“这个嘛,”办事员盯着久美子的脸说,“没有照片,不大好说,我觉得和太太您的模样非常相象。”

“象我?”

久美子一下就明由了。她想,雨村和冬子在这儿幽会是肯定无疑的了。他把自己做为冬子的替身和自己结了婚,可婚后一直没有忘了冬子,直至借口公出,在旅馆偷偷相会。他既然同久美子结了婚,想必是也曾想尽量忘却冬子。但是,现在这个结果说明,他的努力终成泡影。一旦难以控制的感情变成不正当的男女之恋,那就如同干柴遇到烈火势必熊熊地燃烧起来。

“对不起,土屋雅夫的登记卡还有吗?”久美子提心吊胆地问。

“我想可能还有,我给您找找看。”办事员同情地说。任何有道德观念的男人看到被遗弃的妻子的可怜相都会产生这种同情心的。他们了解到久美子的目的之后,对她都很亲切。但是,这种同情却在久美子的心灵上打上了耻辱的烙印。

不多时,办事员拿来一张登记卡,那上面清清楚楚地留下雨村的笔迹。

“您知道我丈夫从这儿到哪儿去了吗?”

“十七日夜晚在这里住一宿,第二天早晨说是要去黑部湖,然后就离开这了。”

“去黑部湖?”

“是的,在我们这儿住的旅客,几乎都要到黑部湖游览的。我们这个旅馆主要就是为了观赏黑部名胜而修建的。”办事员似乎完全回忆起来了,用肯定的口气说。

“和女伴一块去黑部的吗?”

“是的,一同去的。”

“是坐汽车去的吗?”

“我问过,是否叫汽车,您丈夫说要在饭店附近先散散步。大概是在去黑部途中的什么地方坐的公共汽车或轿车。那天在这儿上空发生了飞机相撞事件,所以还清楚地记得。”

雨村本来是预定乘坐这架飞机的,他正是在记录上还留有他那名字的这架坠毁了的飞机下面,同有夫之妇偷偷相会的。

他们到黑部湖去,恰巧是飞机失事的同时。这可真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人们认为他的尸体至今还在黑部湖底尚未打捞上来。

这时久美子还不知道,后立山一带是雨村和冬子有缘相遇的地方,他们正是在这一带初次邂逅的。

久美子只推想到他们会在新潟与名古屋中间的大町市幽会,其实,他们早已选定黑部湖这个地方了。

七月十八日雨村和冬子去了黑部湖,然后雨村消息断绝,只冬子一个人若无其事地回来了。难道雨村出了什么事吗?他们在黑部湖干了什么呢?

同冬子一块去黑部湖的雨村一定亲眼看到了空中发生的撞机事故。当他从新闻中知道那架飞机正是自己预定要坐的那架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预约飞机票一定是想证明他十八日不在大町市。这说明他很担心和有夫之妇幽会的后果,尽管他知道久美子不是个会随便怀疑他的人,但他为了防备万一,还是利用了这一手段来遮人耳目。可他万万不会想到正是这架飞机发生了惨祸。

在连续不断的新闻广播中,雨村可能知道遇难者名单里有自己的名字。然后想到与其去名古屋非得发表研究成果,莫如利用这个天赐良机从此销声匿迹,用这种办法毁掉本来就不想发表的恶魔般的能源研究成果。他很可能为此同土器屋冬子反复研究之后,才下定决心抱着研究成果钻进了地下。

果真如此,那么冬子是知道雨村去向的,而且唯有她才知道。

雨村还活着,也许正和冬子秘密进行联系。久美子想到这才略见端倪,总算摸到了丈夫的一点行踪,然而,她所得到的并非是慰藉,而是更加难言的痛苦。

久美子如梦初醒:原来一个是瞒着自己的丈夫,另一个是欺骗了自己的妻子,偷偷来到这里如痴如狂地寻欢作乐。怪不得丈夫没和自己联系。现在才明白,原以为只要丈夫还活着就一定会找自己,这想法不过是善良妻子的痴心妄想罢了。在雨村的心坎上哪有自己的地位呢,替身终究是替身,不会改变的呀!

她感到对于一个被遗弃的妻子来说,没必要不顾一切地去寻找丈夫,即使千辛万苦找到了丈夫的下落,丈夫也会认为那是多此一举,甚至厌恶异常。

久美子认为,雨村现在虽生犹死,他潜入地下,正在一心一意地做着和冬子结合的黄粱美梦。这时在久美子的思路里,一种可怕的想象突然一闪,土器屋会不会是雨村杀害的呢?

人们认为雨村已死,法律是不追究死人的;死人也不负杀人责任。由于土器屋贞彦已经去见上帝,冬子自然也就是个自由之身了。这样看来,根本没有可能结合在一块儿的这两个人,将来也许是能够结合在一起的。--难道他能为了冬子而去杀人吗?―冬子如果希望他那样做的话,那也是可能的。

在压抑状态中恋爱,那种感情该是多么强烈呀!久美子现在有了切身的体会。这是因为她深知被冬子夺去了的雨村在自己心中占着多么重要的位置。尽管她在燃烧着嫉妒的火焰,可她仍在炽热眷恋着丈夫。

“不论遇到刀山还是碰上火海,我也要把你夺回来!”正在喃喃自语的时候,她再次觉得似乎谁在侧面死盯盯地窥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