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贺忽然想起要调查桥本的房间服务订单。桥本倘若没有在房间里,十一个半小时的期间,他应该什么也没有吃。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滴水不沾是不合情理的。
平贺的思路虽然很正确,但桥本确实在食堂吃过价值三千元的午饭。宾馆的餐饮比街上的餐厅昂贵,但尽管如此,一顿午饭就花三千元,是相当奢华的。
然而,向食堂的女服务员和出纳员打听,都说当时午饭时相当拥挤,所以没有留下印象。只是,住客在宾馆里的食堂里用餐,必须出示房间钥匙,并在发票上签字,但桥本的发票上没有签字。
听食堂的出纳员反映,倘若确认是住宿的客人,有时也不用签字。
两人请宾馆复印了登记卡和发票,将原本仍留在宾馆随时可以提取。
2
几天后,作为刑警加紧调查的结果,搜查本部收集了六名嫌疑对象的材料和他们在7月22日以及10月1日的现场不在证明。其中东都饭店的大浦和大都饭店的长谷川都有完整的现场不在证明。同时,京急旅馆的松村只有7月22日的不在现场证明,而帝都皇子宾馆的柳只有10月1日的。但是,这两人的血型都不是B型。两天的现场不在现场都不明确的,只有新帝都饭店的柴崎和东京皇家宾馆的桥本。
但是,根据负责调查柴崎的小林刑警报告,认为柴崎是一个刚从高中毕业的新手,毕竟做不出如此老谋深算的罪行。而且十八九岁的年龄,作为美女有坂冬子至死都在庇护的对象,实在很牵强。
“还是桥本最可疑!”
村川警部说的话,正是搜查本部全体人员的一致意见。
“好!盯上桥本,先彻底清查他与有坂冬子的关系。倘若在他与冬子之间发现有什么关联,那就太好了!”村川振奋起来。
据内田和平贺收集的有关桥本国男的资料,桥本从北方老家的高中考进东都大学,在校期间参加学校内部的旅馆研究会,从而对旅馆业产生了兴趣,大学一毕业便进入行业中素有“老铺”之称的东都饭店。
开始时是从总服务台服务员起步,但由于他天生就具有旅馆人员的才能和机敏,得到当时的旅馆社长前川次郎的赏识,青云直升,两年后升为总服务台股长,五年后当上总服务台课长。
虽然因餐饮收入的增长,以总服务台为中心的经营方针大幅度减弱,但掌握着客房这一旅馆主力商品的总服务台,仍是旅馆职员向上爬的阶梯。而且,东都饭店这种“老铺”极其重视资历。不满三十岁的“黄毛丫头”能就任那里的课长,就可知道前川是以多么高的价格将他收买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桥本敢为前川鞠躬尽瘁义不容辞。那副忠诚的模样,令人们都在背地里说:“他不是为东都饭店服务,而是在为前川工作。”
他直到三十多岁还是独身,传说是在等待前川推荐的姻缘。现在与前川女儿结缘的事实,证实了那种传闻,但桥本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不知道前川那个女儿还是不是中学毕业。因此,倘若他从那时起就想获取前川女婿的身份,那么他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想要出人投地的人。
不久,东京皇家宾馆建设计划付诸实施,决定前川礼次郎以社长的身份亲临东京皇家宾馆,并约定桥本也随他同去,任包括新宾馆总服务台客房部门在内的第一营业课长。
他对前川更加忠诚,更加死心蹋地了。昭和40年X月4日,东京皇家宾馆花团锦簇地开张,一年后他很快升为企画部长。它不同于单纯的人事筹划,在辅佐前川制定公司最高经营方针的同时,在实施过程中对各营业部门还有下达命令的权力。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是旅馆的“藏龙卧虎之窝”,他就是那个窝的首领。几乎与此同时,与前川女儿有了姻缘。旅馆里人人都毫不怀疑桥本将成为旅馆的董事,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
桥本的趾高气扬是不言而喻的。他原来就生长在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小城里,家庭贫困,有着强烈的出人投地的欲望和“衣锦还乡”的意识。青云直上的意欲,再也没有像在远离中心城市的贫瘠山区里长大的人那么强烈了。而且,这样的人获得一个地位之后,紧接着就会渴望与当地血统联姻。地位不管升得有多么高,从出生带来的下贱血统是无法抵消的。惟一能弥补的就是引进当地血统。
与前川第三个女儿的联姻,对桥本的扶摇直上来说,如虎添翼,而且这种“添翼”,就是将会有着更大的地位和权力。
如今的桥本,倘若前川有命令,他即便火中取粟,也敢义不容辞地扑进去。而且,那个前川与久住政之助原来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由于久住策划的与CIC合作计划,前川被逼进了困境里。
为了帮助“主人”摆脱困境,更重要的是为了报答主人,使自己牢牢地将“仕宦之途的护照”掌握在手里,桥本国男敢于胆大包天地实施犯罪!桥本国男所处的环境和条件难道不是这样的?或是前川有过暗示性的命令?
对搜查员来说,理论上的跳跃和先入为主是被禁止的,但现在他们对六名涉嫌对象经过奔波收集到的材料,正以强有力的力量集中到桥本一个人身上。
问题在于,两个现场的相同点—→旅馆人员—→一流宾馆人员中叫“国男”的人这一排摸过程是否有牵强之处。没有!——平贺对此充满着自信。
说是作为一个刑警,更是作为一个围绕着冬子的情敌,他的嗅觉告诉他,没有错!
3
警方先从桥本国男的照片开始着手调查。日本旅馆协会送来了几张与桥本的脸部极其接近照片。
同时,查找桥本的血型,以他生活范围内的医院和私人医生为中心进行。很快就在东京皇家宾馆内的医务所里,查到他的血型“B”型。MN式,还是Q式还不清楚。要弄到阴毛,看来并不那么容易。
根据照片向新东京旅馆进行查询,得知与10月1日上午11点20分订房的那个人很像,但不能肯定是否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可想而知,受理的服务员只在极短的时间里看到桥本,而且又是与照片作对比,这也是无能为力的。相反,经确认,离店的时候,结账的正是桥本本人。
最后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桥本与冬子的关联。对这一疑问,搜查本部全力以赴,抽调了所有的警力。以村川班为骨干的搜查班刑警们奔向了四面八方。然而,尽管警察进行了努力,但桥本与冬子联结的线索依然没有浮现出来。
警方还将桥本的照片让冬子的家人辨认,但他们说没有丝毫印象。去有坂家的荒井和内藤两名刑警,为了慎重起见,还查看了冬子的影集。
影集里到处都混夹着彩色照片。有坂冬子的照片以全国游览胜地为背景,做着各种各样的姿态和表情。
“冬子君很喜欢旅游吧?”
“嘿!这孩子非常喜欢旅游,常常请休假一个人出去啊!”
冬子的老母亲擦着眼泪说道。如此说来,难怪与同伴一起拍的照片很少。照片几乎都是她一个人的。由此可见,估计她的确非常喜欢旅游。在每张照片的下面,都用铅笔仔细地记着拍摄的地点和日期,一手女人特有的清秀笔迹。影集里没有发现丝毫桥本的踪影。
其中有几张像是在日比谷公园里拍摄的、与平贺在一起的照片,令刑警苦笑不得。总之,从这些影集里不难察觉,冬子的异性交往只有平贺一个人。
“警察先生,凶手将这孩子害得那么惨,你们要尽快抓住他。拜托了!”
看到女儿的影集,母亲悲痛交集,在两名刑警的面前跪了下来。
4
“凶手和冬子有过性关系,而且从很早以前就有了,所以两人一定在什么地方幽会,倘若能找到两人见面的地方,就能将他们联系起来。辛苦大家了,要将东京都内连同近郊的饭店宾馆彻底清查一遍!”
在村川警部的命令下,调查的重点集中在两人的“逍遥店”上。桥本和冬子都是企业界有名的旅馆人员,所以在调查中排除了一流宾馆。刑警的调查主要以日本旅馆;而且是不太引人注目的温泉旅馆为中心进行。
这种类型的旅馆常常在法律管不到的地方营业。而且,岂止是法律管不到,大多还是触犯“防止卖淫法”的老手。因此,对警方表面上很客气,但实质上却是阳奉阴违极不合作,侦查常常搁浅。
东京的“情侣旅馆”约有三千五百家。这种旅馆之多,东京可堪称世界第一。尤其千驮K谷、新宿、新大久保一带,是这类旅馆的密集地区。旅馆之多,说明有着同样如此之多的需要。
在当地所辖署的协助下,搜查员连日来一边在旅馆之间奔波,一边仿佛觉得已经领教了大城市里男女间欲望旺盛的程度。但是,尽管连日来四处奔波腿都僵硬得像木棍一样,但桥本还是矢口否认与冬子有关联。
街上喧嚣着“铃儿响叮当”(JingleBell,美国民谣之一,是节奏明快的圣诞歌。——译者注)的乐曲声,使刑警们莫名地烦躁起来。因为不知不觉地已经快12月份了。
年内能结案吗?面容憔悴的刑警们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里却在这样嘀咕着。刑警们自从7月份第一起案发以来,不分昼夜地调查,且神经紧张,都累得精疲力尽。
搜查本部里郁积着沉闷的气氛。这时,桥本国男和前川礼次郎女儿的订婚披露宴就像是声讨搜查本部似地在东京皇家宾馆里很隆重地举行了,还邀请了各界知名人士参加。这个月底就要举行婚礼,还有必要进行订婚披露吗?更多的是一种示威,为了显耀前川的威势。
媒体和艺能周刊杂志竞相将这次披露组成特集大肆渲染,说什么“东方最豪华婚宴”、“东方最佳良缘”、“年末年初新婚旅游一星期周游世界”,等等。所有的报纸(杂志)封面上都刊登着不惜花钱装饰起来的桥本,一副倚靠着本地血统的姑娘昂首挺胸的模样。刑警们看到这张照片,有气无处发,更强烈地感觉到一种败北感。搜查本部里气氛沉闷,唯独平贺毫不气馁地、执著地进行着调查。
眼下,以桥本为主的证据只有以下三点:
(1)桥本的血型是“B”型;
(2)桥本的名是“国男”;
(3)7月22日和10月1日的不在现场证明不清楚。
“B”型是亚洲系民族中最多的一种血型,叫“国男”的名字又多如牛毛。至于不在现场证明,再也没有像清白的人那样对何时何地干了些什么毫不在意了。与关键人物冬子的关联不能搞清,甚至就无法将桥本列为嫌疑者。而且,只要没有出现桥本和冬子的关联,就更无法将桥本与久住被害联系起来。
总之,只要不能与冬子被杀联接起来,就失去了追查凶手的目标。
就在这个时候,内藤刑警说出了一句颇为回味的话。
“有坂冬子为什么要在福冈那种地方被杀?”
内藤喃语道。这时,正好平贺偶尔走近他的身边,听到了他的呢喃。他以前也有过同样的疑问,但连日来因为忙于调查,渐渐地淡忘了。
“倘若桥本是凶手,怎么也用不着到福冈去,应该选择稍稍靠近东京的地方动手啊!”
内藤依然喃语着,手上端着盛有粗茶的杯子,既不喝也不放回到桌子上。
“有坂冬子很喜欢旅游,常常一个人到处乱转。她的旅游目的地有没有福冈?她的影集里贴满着旅游目的地的照片。欢快的表情,清纯的脸,站着的,蹲着的,总都是一个人。……那些照片是谁拍的?”
内藤刑警那双游移的目光渐渐地聚准了焦点。
“就是那本影集!”他失声嚷道,随便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用手指急不可待地找着一个电话号码。
“喂喂!是有坂小姐的家吗?我就是前几天去你家的警视厅的内藤。小姐有照相机吗?有的。那么有三脚架吗?对。就是支撑照相机的架子。什么?没有!那么我马上到你们家里去。想借一下小姐的影集,行吗?”
围上前来的刑警们听着内藤对着话筒像开机关枪一样快速地说着,终于理解了他的想法。
桥本和冬子经常在旅游的目的地见面,而且不是在东京的近郊,是很远的地方。冬子的影集里都是那些幽会的纪念照。
不久,内藤如获至宝地从有坂的家里借来了影集。
“你们看,上面全都写着摄影的日期和地点。1月2日新年休假,是在国东半岛,3月20日是栗林公园,5月4日是青岛,9月15日是夏泊半岛,全都拍得很好。这些照片到底是谁拍的?被害者没有三脚架,就是说不能自拍。”
“可以让别人拍一下吧。”内田有些顾虑地插嘴道。
“这我也考虑过。不过,你们仔细看看这些照片的取景。”
内藤翻开影集,大家一起聚上前来。全都是一些作为摄影外行拍摄的极普通的照片。
“我自己也摆弄过照相机,所以我知道,构图体现了摄影者的个性或习惯。比如这张国东半岛的照片,以海为背景,姿势是倚靠着指示牌,这张青岛的照片,姿势是将手搭在槟榔树上,这张栗林公园,桥横跨公园的水池,姿势是伫立在桥的中央,全都是有效地利用人物与远景相结合的载体。尤其是将人物放在大背景中,突出人物却很容易使照片像合成似的,所以照片上很巧妙地将指示牌、树干、桥等作为中景。而且作为纪念照来说,所需要的景物全都摄进来了。请偶尔路过的行人按快门,是拍不出如此协调的照片的。这些照片无疑是同一个人拍摄的!”
“难怪!”
警员们对内藤的分析非常佩服,同时也想起他是刑事部有名的摄影员,在警视厅内召开的职员摄影赛中常常入围得奖。
“还有,大家注意一下照片上的日期和地点。首先,1月2日是新年休息,3月22日是星期六,与21是春分日连着连体去飞石,5月4日星期天,这前后就不用解说了(在日本,五月初是全年休假最多的季节,约有一个星期。——译者注)。9月15日敬老日,前一天是星期日,又是连休。”
“全都是节假日嘛!”村川警部说。
“是啊!接着看地点。国东半岛是大分,栗林公园是高松,青岛是宫崎,夏泊半岛是青森,全都是飞机能去的地方。”
原来是这么回事?刑警们的表情都豁然开朗。“逍遥店”是在九州或四国。难怪在东京的旅馆里怎么查找也没有收获。
“明白了!马上向当地的所辖署联络,请他们协助调查一下在案发前后有没有两人借宿的旅馆。”村川警部的嗓音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宏亮了。
为了不露痕迹,嫌疑者特地挑选上班族的节假日,在远离东京的地方与被害者秘密联络。嫌疑者的狡诈,从照片构图所体现的特点中被看出了破绽。警方瞒着警察的身份向东京皇家宾馆查询,证实桥本喜欢摄影,并在3月22日请了休假。
倘若在桥本的影集中发现与被害人的照片有着相同构图特征的照片,那就是将他与冬子联系起来的有力证据之一。
两天后,各所辖署的查询答复寄来了。因为住宿的日期大致清楚,又有照片,所以调查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据所辖署的复函得知——
有一对情侣,1月1日在大分别府的日名子旅馆里住一宿,3月21日在高松屋岛的屋岛旅馆住一宿,5月3日、4日在宫崎的青岛观光旅馆住两宿。经旅馆的人确认,这对情侣无疑就是桥本和冬子。青森那边还没有来回复,但有这些就足够了。各旅馆的住客登记本复印件稍稍晚一些送达,等得到桥本的笔迹后马上就会送去鉴定。虽然都使用化名,但这种事情不成问题。
不久,青森署也来回复,说9月14日有一对酷似桥本和冬子的情侣在浅虫温泉南部屋住了一宿。
桥本国男和有坂冬子已经联结上了,他的嫌疑确凿无疑。倘若他是清白的,为何需要如此隐瞒与冬子的关系?
在调查10月1日的现场不在证明时,内田刑警虽然没有说出调查的目的,但从10月1日这个日期,桥本当然可以估计到是有关冬子的调查。
但是,桥本只字未提冬子。倘若是清白的,就没有必要隐瞒。偷偷地与女人见面,除了卖淫之外,法律没有规定不可以;而且,这是杀人案的调查。女人与自己关系密切,与女人的死有关,倘若有人问起死亡当天的事情,理所当然会表示出某种反应,这是人之常情。
太可疑了。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凭警方的主观猜测,还不能签发逮捕证。
与冬子的关联已经查明,所以搜查本部应该做的,就是找到桥本在10月1日那天十一个半小时的空白时间里,往返东京和福冈的确凿证据。
“这家伙那天肯定去过福冈。倘若坐火车,乘坐新干线和特快列车往返福冈要二十多个小时,所以肯定是坐飞机。先查查羽田机场(当时新干线只通到大阪)!”
村川警部盯视着列车时刻表,一边将列车时刻表放到桌子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