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警署。”一听是警察,北村不由得大吃一惊,马上忐忑不安起来。难道是为了毒品而来的吗?可是,新宿警署所处的位置,同举办毒品狂欢晚会的P宾馆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方位啊。
北村刚接过话筒,里面便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北村先生吗?”对方试探着问道。似乎早已了解了北村的身份来历。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才自我介绍称是新宿警署的刑警,随后又继续问道:
“先生,您认识黑金计这个人吗?”
“黑金计?”
“黑金经济研究所所长,他是个幕后操纵财政界的放高利贷者。”
“哦,您说的是那个黑金啊?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
“您仅听说过他?”
“对啊,您的意思是……?”刹那间,北村感觉到了对方话中有话。
“先生,黑金身上有您的手册。”
闻听此言,北村恍然大悟。原来黑金就是那个24号!自己在新宿公用电话亭旁,正是同他拿错了手册!莫非黑金把自己的手册送交新宿警署了吗?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太危险了吗?假如警署追查下来,毒品狂欢晚会的会员证就有可能落入警方之手!难道警方此刻打电话来单纯是为了我的手册事宜?
北村拿着话筒陷入了深思,不料对方又继续发问道:“我们想了解一下,黑金怎么会拿着您的手册呢?”
“黑金先生什么都没讲吗?”北村反问道。首先他想知道黑金到底已跟警方讲了些什么。
“黑金?现在从他那儿可是啥也问不到啦。”
“您的意思是说……?”
“他已经死了。在他的遗物中,我们发现了先生您的手册……”
“死啦?!”北村愕然失色。他清晰地记得,就在三四个小时前,他俩还在紧挨着的电话亭旁打过电话啊。紧接着,刑警便向北村大致描述了一下黑金出事的前前后后。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我把自己的手册……”北村也向刑警讲述了一番两人拿错手册的经过。
“照这么说,先生,黑金的手册现今还在您身边吧?”
“对。他的手册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关主人身份来历的信息,因此不得已之下,我才暂且代为保管。”
至于当晚的经历,北村并未全部透露,因为他明白倘若向警方和盘托出,自己就有可能被卷入毒品狂欢晚会的事件中去。这样一来,只会使事态进一步错综复杂化。幸运的是,黑金似乎并非死于他杀。
“好的,那我稍后再上门去取黑金的手册吧。”说着,刑警先行挂断了电话。
4
“北村说,他和黑金在公用电话亭旁打电话时,不小心拿错了对方的手册。”搁下话筒后,刑警大上向同事柴田转告道。
“这简直难以置信。”
“相信他也无妨。这种事情,北村理应没有必要撒谎。”
“一个能操纵财政界的大人物,就这样死在女人身上了吗?”
“反正他是没落个好下场。”
“像黑金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与邂逅的女子随意苟合,这真是令人费解啊。”
“邂逅?现在下此断语,恐怕还为时过早吧?目前,说不定两人的关系还不便对外公开,才故意偷偷摸摸地私下幽会呢。”
“不管怎么说,这下死者的遗属可就惨了。”尽管做爱暴毙对于死者本人而言已无所谓了,但是黑金妻儿眼下可就难见人了。一想到腹上死,妻儿面对死者尸体时自然会产生屈辱之感。为此,必然也无法弥补死者和遗属间由不信任所带来的情感裂痕和创伤。
法医鉴定表明,死者可能是死于急性心力衰竭或者脑溢血。毕竟幽会酒店内的氛围有别于一般的通奸,也许在那种情况下,黑金正是由于过度亢奋,早已老化的脑动脉或心脏猛然间受损而导致暴毙。
警方同黑金遗属取得联系后获悉,黑金是个四口之家,一个53岁的妻子,外加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已经结婚成家,目前居住在九州;小女儿还在东京私立女子大学读大四,她陪着母亲赶到了警署。陪同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叫栗巢的男子,据说他是黑金生前的左膀右臂。
验尸结束后,为了让遗属前来探视,警方特意将死者暴毙时的丑态进行了修整。如今已没有必要再听取法医剖析死因了,通常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多半是窒息而死。
可以想像,每次面对父亲黑金,小女儿总会敬畏三分。然而此刻,她却显得异常坚定而勇敢,支撑着深感屈辱、备受打击的母亲。
“遗物就这些吗?”栗巢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于尸体,他似乎没多大兴趣,也未流露丝毫伤感之意,只是例行性地逐一点验了黑金的遗物。
“发现尸体时就只有这些东西。”
黑金的遗物有打火机、鞋拔子、眼镜、手帕、一包还剩十二根的香烟、内装三十万元的钱包以及北村的手册。
“真奇怪,他平常随身带的手册怎么不在这里面呢?”
“哦,对了。其实,这本手册不是黑金的。”紧接着,大上刑警便复述了一遍北村同黑金拿错手册的经过。
“也就是说,两人的手册极为相似,以致他们才互相拿错了。”听完大上的解释,栗巢依然显得有些想不通。
“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你想想看,当时两人紧挨着打电话,不经意间,说着说着就把手册往电话机旁一搁。由于放在一起的手册极为相似,两人都未注意到互相拿错了。”
“可是,两人的手册不至于相似到难以分辨的程度呀?”
“但那个叫北村的作家分明说两本手册的外观一模一样。”
“我所指的并不是那一本。封面是巧克力色,尺寸也比北村的要大一圈。所以,根本不可能同这本黑色的小册子混淆起来。”
“这么说来,还有另外一本手册?”
“对。那本手册上详细记录着有关工作方面的重要事宜。平时,黑金无论到哪儿都会随身携带。”
“现在这本手册没了?”
“他的遗物中根本就没有啊。”栗巢疑惑地看着刑警,兴许他认为警方把那本手册藏了起来。
“会不会碰巧没带在身上呢?”
“待会儿我再去黑金办公室和家里看看。按常理说,他不会把那本手册弄丢的。”栗巢充满自信地答道。
“理应随身携带的手册现在突然不见了,这意味着……”双方不禁面面相觑。
5
虽然初步判断不是他杀,但死者死亡的状态较为异常。因而监察医院将其列为重点鉴定对象,实施了解剖。
解剖结果断定,死者大脑动脉瘤破裂,引发蛛网膜下出血(医学用语,脑出血的一种——译者注)而死亡。这一鉴定表明,黑金在同年轻女子偷欢之际,兴奋过度后急速升高的血压导致脆弱的脑血管瞬间爆裂。
对于黑金的另外一本手册,栗巢并未详细谈及里面的内容,但从其话语和表情就能判断出,那本手册上记录的内容极其重要。
“几年前就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中田忠助为了参加民友党的总裁选举,以官房长官的名义向黑金借了三十亿,后来中田突然暴毙,借款便不了了之。随后,黑金即以欺诈罪提起诉讼,当初黑金的记录手册便成了有力证据。兴许栗巢所提到的那本手册上也记载有类似的重要内容吧。”经柴田这么一提醒,大伙儿才想起来确有这么一回事。最后,该事件是由一人背黑锅而告终。当时,被卷入该事件的总裁候选人利用其政治影响力,将价值三十亿元的国有森林以六十亿元的价格兜售给了皮包公司,从中牟取的三十亿元差额,正好用来归还黑金的借款。
当时,人称“黑金备忘录”的手册详细地记录了总裁选举的黑幕交易,也正是该手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虽然当时总裁选举的黑幕交易最后还是通过其他渠道曝了光,但自那以后,政界中的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对黑金备忘录的威力忌惮三分。
后来,黑金因涉嫌大额逃税和欺诈屡次被捕,但最终却往往是由于证据不足免予起诉。当初,社会上私下盛行这样一种说法:一些政客担心,一旦黑金被起诉推到审判庭上的话,很多秘密就会随之曝光,这样一来,就会严重危及他们的切身利益。为此,政客们才四处活动力阻起诉黑金。
询问过案发宾馆后获知,黑金的遗物中确实没有发现栗巢提到的那本手册。这样一来,当晚与黑金幽会的女伴的行踪便成了警方关注的焦点。当然,如果黑金随身携带的手册确实遗失了的话,那就意味着可能被那个失踪的女伴拿跑了。
可是,该女子为何要拿走手册呢?假如果真是怀着某种企图的话,那就表明该女子接近黑金是别有用心的。
从黑金妻子和栗巢处得知,黑金平时并没有关系亲密的特定女性。而且据宾馆的服务员反映,当时的迹象表明,黑金同该女子也是刚认识不久。
“但黑金暴毙却是个偶发事故,即使我们假设该女子是为获取手册而来,可她应该明白,黑金绝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备忘录乖乖地双手奉上,而且她也未必能预料到黑金会碰巧暴毙而亡。”大上感到十分费解。
“哦,对了。会不会这一切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呢?”柴田插话道。
“可是,并没有凶杀的嫌疑啊?”
“试想一下,倘若该女子事先就知道黑金的脑动脉较为脆弱,那又将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
“你说什么?”大上吃惊地瞪大眼睛问道。
“黑金的脑血管宛如‘感冒的气管’一般脆弱,对此,倘若该女子事先就已了解的话,就存在利用美色迫使黑金就范的可能性。恐怕就连黑金本人也没料到,自己会在同该年轻女子偷欢之际性事过猛,以致脑血管破裂而亡。”
“照这么说来,这就是一起利用色相得以巧妙杀人的案件?”
“至少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种假设不成立。”闻听此言,一股透彻骨髓的凉意顿时涌上大上的心头。假如是卖淫嫖娼的话,那是男女双方两厢情愿之事。这完全有别于强奸案件,因为双方是在有了初步了解的基础上完成苟合之事。虽然,这种了解的原因有别于爱情、洽谈生意和其他不纯动机,但这却无异是男女双方最高级别的“交流形式”。
日常生活中,利用色相杀人的案例倒也并不罕见,此类凶犯往往抓住了对方在交欢之际疏忽大意的弱点。柴田刚才的一番话,其实就意味着该女子正是利用色相,破坏遇害人的脑血管,从而达到杀人的目的。但是,目前没有办法证明此种假设能够成立。打个比方,即使有证据表明该女子事先就已知道黑金的脑血管有毛病,也无法证实该女子就是凶犯。
至于交欢的程度、做爱的持续时间、体位姿势,以及感官方面的刺激等是否损坏了黑金的脑血管,就连专职医生也无法进行准确判断。
“自己脑血管上长了动脉瘤,难道黑金本人都不知道吗?”
“就算事先不知道,但黑金总该意识到自己血压较高、动脉已硬化的事实吧?”
“人一上了年纪,血压自然就会相应升高。但是,血压稍有升高并不意味着必然会引起腹上死。”
“这样吧,我们暂且先向死者遗属了解一下相关情况吧。”
通过对死者遗孀的调查获悉,近年来医生经常告诫黑金,因其血压升高,血管壁上已囤积有胆固醇。尽管如此,据说黑金也没有特意服用过降血压之类的药物。
“黑金周围是否有人知道他血压较高呢?”大上刑警向细君问道。
“我想应该知道吧,因为黑金生前并没刻意隐瞒。”
“那么,他是否知道自己脑血管上长有动脉瘤呢?”
“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从年轻时代开始,黑金就一直对自己的个人健康信心十足。在医生的反复劝诫下,他才决定最近抽空去医院小住一段时间,进行一番全面检查。唉,他要是早点去医院接受检查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了,真是活丢丑啊。”毋庸置疑,黑金的丑事给妻子细君带来的震撼与打击,远远超过了丧夫之痛。
假如,黑金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大脑中长了动脉瘤,那么该神秘女子利用色相达到杀人目的的嫌疑性就微乎其微了。当然,目前尚无法完全排除上述嫌疑,因为过去也曾发生过类似案件。
随后,在警方的协调下,北村同黑金遗孀相互换回了手册。栗巢看过后明确表示,那并不是他所指的黑金备忘录。很显然,神秘女子逃离旅馆之际带走了黑金备忘录,如今杳无音讯去向不明。那么,该女子带走黑金备忘录到底意欲如何,也成了难以诠释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