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警方很快就查到了堀川淑子的未婚夫矢泽宽的下落。
案件发生后,矢泽宽就搬到了世田谷区内,也辞去了原来的工作。现在一家办公器械制造销售公司工作。矢泽宽至今依然是单身。
为了防止矢泽宽有所准备,他们在星期日的上午对他进行了突然拜访。
接受栋居和菅原访问的矢泽宽镇定自若,没有一丝惊慌。
矢泽宽在两位刑警提出问题前,邀请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在简短的寒暄过后,栋居首先切入主题:
“您知道歌手黑特在公寓被杀害的消息吗?”
“不。知道。”矢泽宽的回答相当暧昧。
“媒体可是做了大量的报道哟。”菅原插嘴道。
“我知道黑特被杀的消息。”矢泽宽无可奈何地答道。
“矢泽先生认识黑特吗?”栋居问道。
两位刑警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矢泽宽的脸上。
“他是个人气很旺、正在走红的歌手,当然知道了。”
“我不是说作为歌手,而是指个人的事情。”
“个人的事情我当然不知道喽!”
“听说您遭到过两个流氓的袭击,在您的未婚妻遭绑架之际,您见过凶手的脸?”栋居将话题一转。
“见过。不过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
矢泽宽的回答开始斟字酌句。
“那两个凶手绑架了您的未婚妻,并且强暴了她,或者还故意用车把她轧死。难道您能忘记吗?”
“已经过了好多年了嘛。再好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被风化的。”
“其中有一个人长得不是很像那个叫黑特的栗山利昭吗?”
“黑特……”矢泽宽做出了大为吃惊的表情。
“还有一个人是不是他?”
菅原拿出了一张从制片商那里搞到的谷冈升的照片,递到了矢泽宽的眼前。
“突然听说此事,没有思想准备。”
“请您好好看看。这张面孔您是不应该忘记的。”
他们身后飘过来一阵咖啡的香味和舒缓的背景古典音乐。此时又进来了好多常客,纷纷占据了自己的座位。
“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矢泽宽坚持道。
“可据报道说,您曾经作证说见过凶手的脸。请您好好读读剪报上的报道。这儿还登着您的证词呢:‘其中一个凶手的右眼外眼角有一颗小豆般大的红痣。我虽然只见过一眼,但绝对不会忘记。’这可是您自己讲的话。栗山利昭的右眼外眼角也有这么一颗红痣。”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虽然那是我永生都不能忘记的事情。可是,有好多人的右眼外眼角上有痣。”矢泽宽还是坚持己见。
“就算忘记了,一旦见到那个可憎的凶手的脸,还是会想起来的吧?”
“即使想起来又怎么样,难道她还能活过来不成?”
“言归正传。请问3月10日凌晨1点至3点,您在什么地方?”
菅原接过栋居的话题问道。
“那时我不在现场。”
“这是例行调查,请您协助。”
“那时我在九州出差。3月9日晚上,我住在熊本的宾馆里。”
“在熊本?”
菅原和栋居面面相觑。假如那是事实的话,矢泽宽的不在现场是成立的,这件事马上就能査清,他是不会撒谎的。
“您住在熊本的哪家宾馆?”
“‘新奥塔尼’宾馆。”
“有同行者吗?”
“跟上司一起去的。”
假如有同行者的话,那可就铁证如山了。
“如果你们怀疑我的话,思路可就错了。”矢泽宽提高了噪门。店内其他客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想知道为什么怀疑到了您的头上吗?”
“未婚妻遭绑架、强暴,然后被汽车轧死。警察不就是想说我有杀人动机吗?”
“还有,您竞然说不记得凶手的脸了。”
栋居不失时机地反驳他。矢泽宽一时语塞。
未婚妻在遭人绑架并受到污辱时,却不能保护她。这种无法形容的屈辱,刻在了自己的心灵深处,自己却说已经不记得凶手的脸,不招嫌疑才怪呢。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店里的咖啡,味道的确不错。”
栋居好像刚刚发现了似的说道。
2
矢泽宽的不在现场是成立的。正如他说讲的那样,3月9日晚上他住在熊本的事实,被同行的部长及宾馆的服务员所证实。
他是不可能在夜间悄悄地脱身遛回东京的现场,作案后再返回熊本。矢泽宽的不在现场可以说完美无缺。
本来对此事抱有很大的期望,这下搜査本部的警员们感到失望透顶。
“尽管如此,矢泽宽竞然说已经不记得那两个绑架的凶手的模样了,这太不可思议了!”栋居感到纳闷。
“如果他没有对栗山利昭下毒手,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嘛。再说还有这么强有力的不在现场证明。对那两个绑架者的模样,应该是想忘也不忘不了才自然嘛。”菅原也点头表示同意。
“是不应该说忘记了。矢泽宽应该坦白地指认,栗山利昭和谷冈升就是那两个绑架他未婚妻的人。他不那样做,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依我看他们就是袭击矢泽宽未婚妻的那两个绑架者。并且,矢泽宽对于栗山利昭的死,在暗地里有……”
“矢泽宽知道自己有杀人的动机,所以才会有些顾虑。”
“即使有动机,只要自己清白就没有必要隐瞒。何况还有如同铁板一样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如果是矢泽宽杀了栗山利昭,还有一个不能解释的疑点。”菅原说道。
“不能解释的疑点?”
“假如是矢泽宽复仇的话,只杀栗山利昭一人是不能达到复仇目的的。”
“没错,还有一个人。”
“对矢泽宽来说,假如杀了栗山利昭,应该预测到警察马上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所以他复仇的话,应该对两个人同时动手。假如一前一后来采取行动,会被警察发觉的。再对付剩下的一个,就不好下手了。”
“还不能确定谷冈升就是绑架者中的另外一人。栗山利昭的身体特征虽然符合,但不能确定谷冈升就是那个同谋。假如杀栗山利昭的人是矢泽宽,留下的那个人他怎么办?”
“从谷冈升看到剪报的反应判断,他与那个案件肯定有关。栗山利昭已经被杀,他一定战战兢兢地在想,今晚是不是该轮到自己了?”
“假如是矢泽宽为了复仇而杀了栗山利昭的话,谷冈升就身处险境了。不过,正如菅原警官所说,矢泽宽假如再实行复仇的话,就不好对谷冈升下手了。”
“不管矢泽宽这个不在现场是怎么搞的。对矢泽宽来说再次行凶是不可能的了。”
“可以考虑他有同谋。不管怎么说,咱们得打起精神来。只有矢泽宽见过那两个绑架者。也就是说,只有矢泽宽知道强暴了他的未婚妻并肇事逃逸者。用同谋并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仇。我认为矢泽宽的愤恨与屈辱非常深,不亲手复仇会失去意义。”
两个警察对矢泽宽的印象是“灰”的。很难断定矢泽宽是“白”还是“黑”①,使他们感到非常茫然。
①白代表清白,黑代表有罪,灰色代表难以确定。黑、白、灰是日本警察常用的术语。——泽者注。
3
听了谷冈升的情况介绍,草场对矢泽宽的印象是“黑”的。
草场向搜査本部报告:
“我认为谷冈升就是袭击堀川淑子和矢泽宽两人中的另一人。他的疑点很多,他对栗山利昭的剪报反应很明显。我问过制片商,谷冈升并不是他们的职员,大概是栗山利昭个人雇的随从。制片商对栗山利昭和谷冈升的关系也把握不清。可谷冈升经常对周围的人说,自己与栗山利昭是共命运的。”
谷冈升也没有前科。
“难道是谷冈升想隐瞒自己的过去,而把栗山利昭灭掉?”搜查本部有人提出了这种看法。
“弄拧了。要是栗山利昭想封住谷冈升的口还讲得通。谷冈升杀了栗山利昭没有任何意义。对于成功的栗山利昭来说,曾经有过污点的同案犯,也许会对自己有威胁,对谷冈升来说,栗山利昭对他没有威胁,而是他的靠山。谷冈升难道会砸了自己饭碗不成?”也有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调查中好容易浮出了一个可疑的人物,偏偏又有不在现场的证明。调査的工作碰壁了。
尽管矢泽宽的不在现场证明非常确切,也不能解除栋居对他的怀疑。根据栋居自身多年的经验,矢泽宽当然不应该忘记凶手的模样。矢泽宽在撒谎。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找不到矢泽宽的同谋的线索。栋居在寻找矢泽宽的疑点,可是能证实这个疑点的资料太少了。调查工作遇上了暗礁。
案子却在没有想到的地方有了转机。
4
栗山利昭被害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在4月13日上午11点左右,警视厅新宿警察署接到了报案。管辖内新宿五丁目的高级公寓“太阳公寓”501的一个入住者——伊崎文也被害了。
新宿警察署立即派警察出了现场。经检验确认,伊崎文也的颈部有绳索印,头部有钝器击打的伤口。
尸体检验虽然不能确切地断定死因。初步可以推断头部被钝器打击昏迷后,再用绳子勒住颈部,导致窒息而死。
第一发现者是伊崎文也所属的“卡纳由尼制片公司”的职员。预定这天上午的9点,伊崎文也所出演的影片《深夜的狼》在都下调布市开拍。到了预定的时刻还不见人影,往公寓打电话也没人接,便派一个职员前去接他,结果在他的公寓里发现了伊崎文也的尸体。
伊崎文也是飞车族出身。一年前他拍了处女作《伪造的黑夜》。他以亲身的经历成功地塑造了影片里的主人公。他那远离日本传统的、阴郁的、具有很强的雕塑感的脸型及修长的形体,像破坏力极强的武器,使众多的年轻观众为之倾倒。
《伪造的黑夜》是一部投资非常低的B级影片,却获得了极高的票房价值。
伊崎文也的登场使低迷的日本电影市场刮起了旋风。他没有隐瞒曾经被判过刑的历史,加上演技真实可信,因此,他的电影打动了无数的观众。
接下来他又主演了《红色灯光》。比前一部影片又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被娱乐媒体称为日本电影的救世主。被电视挤压的电影非常萧条,已经拿不出资金制作大片。在这种形势下,制片商与卡纳由尼公司打破了日本电影界常规的做法,投资30亿日元进行大制作,并启用伊崎文也为主演。
制片厂前期准备非常顺利。卡纳由尼公司担负着风险,准备赌一把。可是主演却在开拍前被杀。连去出现场的警察,也预感到伊崎文也的死在社会上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据昨天晚上送伊崎文也回家的卡纳由尼公司的职员说,半夜11点左右从摄影棚直接回家,他亲眼看到伊崎文也进了公寓,并跟他道别。
根据尸检报告,死亡时间推断为午夜零点到黎明。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
发现者上午来到的时候,大门没有上锁。从被害者允许凶手进屋这一情况判断,看来与凶手相识。
“人气颇旺的演艺人员连连被杀。前些日子,在代代木管辖区内一个叫黑特的歌手不是刚刚被杀了吗?”出现场的新宿警察署的牛尾对同事青柳说道。
“像这种人气很旺的艺员被害,大多是因为嫉恨或嫉妒。”青柳说道。
“听说代代木的案子后来也没有什么进展。”牛尾预感到这两个案子大概有什么内在联系。
“现在伊崎文也一死,头痛的人可是很多呦。”青柳说道。
按常规,首先调查被害者死后,什么人最能从中获得利益。伊崎文也那宛如彗星一般的从影生涯虽然短暂,却像一
个产金蛋的鸡。可如今连老窝都被端了。正如青柳所说,从被害者的死能得到利益的人,远远不如受损的人多。如果不是为了金钱而杀人,动机很有可能是因为怨恨。
警察详细地盘问了第一发现者,看来此人没有杀人的动机。他送伊崎文也回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睡觉,有同宿舍的人为他作证。第一发现者的不在现场是成立的。
跟尸检同时进行的是现场勘验。刑警没有发现凶器及凶手留的任何可疑物品。并对同公寓的人进行了详细地调査,住户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交往。案发的当晚,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员进入。
城市中心豪华公寓中的入住者,都是些比较富裕和有地位的人。刑警对入住者身边的人也进行了调查,没有找到与被害者有关的人。
被害者有前科。19岁时他是飞车族的小头目。一次车祸中导致一女子瘫痪,被判了一年两个月的徒刑。结果在八个月时假释出狱。出狱后做过店员、推销员、侍者、自行车送货员、比萨店里送外卖、加油站的工人等多种职业。偶尔的一次机会,在电影里当了临时演员。此后他的情况众所周知。
这一天,新宿警察署成立了搜査本部。第一次调查会议在新宿警察署召开。警视厅搜査一科的石原及新宿警察署的警官,还有邻近警察署的警官们参加了本次会议,总数约六十多人。
按照惯例,会议首先由新宿警察署的署长训话。大多数人倾向于熟人作案。凶手是被害者生前的朋友的可能性最大。
“被害者还未结婚。对外称25岁,实际年龄是30岁。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亲密的女友,不过,也许他暗中有女人。”
一开始,警察认为这个熟人最有可能是女性。但出道以后的伊崎文也从未有过什么绯闻。成名之后,他对待女人问题相当慎重。因为电影公司防范得很严;自己面临着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非常珍惜的。
公司的发言人面对媒体询问伊崎文也恋人的问题时,是这样回答:“不知道他从前有没有恋人,不过现在工作就是他的恋人。”现实也是这样的,他时时刻刻受到公司严格的管制。几乎没有和女性交往的时间。当然,也许他有隐藏的女人。
警察们进一步研究被害者的前科。被害者伊崎文也19岁时,是东京都下立川市飞车族的小头目。在开飞车时,将家住东京都世田谷区喜多见8-20X的末次照美撞倒,造成头部外伤、腰椎骨折、骨盆骨折等多处重伤,当时末次照美年仅20岁。
被害者末次照美由于受伤造成了高截位瘫痪,一生都要在床上躺着。伊崎文也因为违反道路交通法及过失伤人,被判一年两个月的徒刑。实际上服刑八个月就得到了假释。
“这个前科与他被害是否有内在关系?”牛尾说道。
“那个案子已经过去十一年了。我认为当时的被害者末次照美不会对伊崎文也还有这么深的怨恨。”有人反驳道。
“被害者末次照美出了事故以后,好像一直躺在床上。即使过了十一年,末次照美的家人也许一直恨着他。对死去孩子的双亲来说,都要念叨着孩子现在有多大了,何况整天看着被害者被束缚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没准对加害者越来越憎恨。我认为岁月是不能消除仇恨的。”牛尾说道。
牛尾的孩子也是犯罪的牺牲品,因此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凶手很有可能认识伊崎文也。假如末次照美的家人是凶手的话,他能轻而易举地进入伊崎文也的房间吗?”有人提出了疑问。
“作为伊崎文也来说,也许对末次照美的家人感到有些内疚。假如她的家人来访的话,我想他也许会让他进屋的。”
“一点儿戒备也没有,就那么随随便便让人进来了?”
“正如刚才说的那样,事故已经过去十一年了。作为伊崎文也可能以为过了这么长的岁月,不会再对他那么恨之入骨,所以把门打开了。那人的借口可能有很多。比如说,女儿想得到他的签名,或者想加入他的影迷协会,对伊崎文也的怨恨都已经过去了。他可能有多种解释。”
“不过,为什么要等上十一年呢?假如是末次照美的家人作的案,没有必要等上十一年。伊崎文也是被假释出来的。出狱后,伊埼文也要受保护观察①。后来虽然从事过很多职业,伊崎文也的行踪应该是公开的。末次照美的家人有必要等上十一年吗?”
①观察保护:日本法律术语。在监外对罪犯实行监督、辅导援助,让罪犯自发改造的一种制度。实用于假释出狱者等人。——译者注。
“也许看到伊崎文也出道后如此走红,勾起了他的仇恨。还有可能是伊崎文也出狱后,他们一直想报复,只是不知道伊崎文也在什么地方工作。”
在讨论中,搜查本部对末次照美的父亲末次雅俊的存在逐渐重视起来。
那天的调查会议决定了以下方针:
―、调查被害者生前的女性关系;
二、彻底地勘验现场;
三、调査现场周边的情况;
四、找到凶器;
五、调査和暴力团的关系;
六、当面讯问末次雅俊。
5
到末次雅俊那里讯问情况的是牛尾和青柳。搜査本部很少将同一署的警察分在同一组。在新宿警察署牛尾、青柳这对搭档几乎是固定的。
末次雅俊早就搬到了杉并区,在私铁站前开了一家小商店。小店24小时营业。末次雅俊白天几乎都在店里。两人为了防止末次雅俊有所准备,便搞了个突然袭击。
当末次雅俊搞清两个人的来意后,脸色都有些变了。店里的生意好像很红火。不断有顾客抱着商品在收银台等候结账。
“只是稍微打听一点情况,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
牛尾对客人及收银台前的收银员说道。可是这个小小的店铺里没有办公室和空闲的房间。
“拜托各位了。”
末次雅俊将店里的工作托付给了店员,便把两位刑警领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在百忙之中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有桩案子我们要进行例行调查。您知道演员伊崎文也在公寓被杀一案吗?”牛尾向坐在里面的末次雅俊低声问道。
听说末次雅俊过去是一家大公司的骨干。女儿出事后,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开了一家小商店。他已经完会失去了当年那种高级职员的风貌了。满头白发,一脸皱纹,也有了老年斑。他只不过六十来岁,但看起来已经像古稀老人了。他的衰老与女儿的车祸不会没有关系。
“是的,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末次雅俊坦率地回答道。
“您最近见过伊崎文也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