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町田警察署辖区内发生的案件传到了栋居的耳中。起初,栋居仅仅浏览了一下报纸上的报道。他没有料到町田署辖区内发生的案件跟自己办的案子有什么牵连。
他在看报纸的时候,只是想到好久没有见到有马了,感觉真是有些想念他。
町田警察署搜查本部按照调査方针,首先着手调查了被害者的交友关系。调査的重点放在了被害者生前接的最后一个外线电话。
警方调査了被害者的亲属、同事、朋友、知己等人,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又对被害者的经历进行了调查,被害者没有前科。被害者来自于埼玉县,中学毕业后来到东京上学,工业职业高中毕业后,进入都下调布市的家木精工所。26岁时来到现在的城北精机株式会社。27岁时与同社的副社长(当时为常务)的次女结婚。结婚的同时,提拔为中央技术研究所的主任技术员。城北精机是精密机械制造部门的领头羊,特别在通信机械的技术更是处于领先地位。
有马注意到,田原干夫在来到公司后的第二年,就被提拔为中央技术研究所的主任技术员,他认为田原干夫的晋升速度过于快了。有马推测这与他那身为副社长的岳父成泽升一不无关系,但是成泽升一为何看中了田原干夫呢?
有马想知道详细的情况。半路上进公司的田原干夫越过资历高于他的同事,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被提拔为主任技术员。这不仅是岳父的关系,大概田原干夫也有一定的能力吧,因此才能得到成泽升一的赏识。有马想弄清楚成泽升一为什么会赏识田原干夫。
对于田原干夫的发迹肯定有人感到不满。有马收集到了有关田原干夫的情报。
“田原干夫以前在家木精工所工作,它虽然属于町下的中小型企业,但是那家工厂的技术在业内是很高的。那时,我们公司的弱项是通信关联机器的技术。当时担当常务的成泽副社长想与家木精工所搞技术联合。但是家木精工所的家木社长是个倔强的人,他不愿意与大企业联合,拒绝与我们公司合作。”
“于是成泽副社长向田原干夫投下了诱饵。只要他将家木精工所的技术带来,许诺他晋升为主任技术员,还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田原干夫接受了这个诱饵,将家木精工所的技术盗出,来到了我们公司。田原干夫带来的技术填补了我们公司的弱项。从那以后,我们公司的通信关联机器的技术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一直到现在,我们公司在这个领域还是处于领先地位。”
“成泽副社长由于这项功绩,由当时的常务一跃成为副社长。现如今成泽副社长在候补社长中排名第一。成泽副社长假如当上社长后,田原干夫就能晋升为技术本部的部长。现在他正红得发紫,我想他是不会自杀的。我们听说他死了都感到大吃一惊。”
对田原干夫抱有反感的人说出了内幕。
“家木精工所后来怎么样了?”有马问道。
“社长一手培养起来的技术员将自己的王牌技术出卖了,迫使家木精工所的经营状况恶化。听说四年前家木社长自杀,最后厂子也倒闭了。”
“社长自杀后厂子倒闭了?”有马的眼睛一亮。
“家木精工所的社长等于是田原干夫杀的。”
“家木社长有遗属吗?”
“听说有一个女儿。详细的情况不太清楚。”
“田原干夫本人的能力如何?他仅靠出卖家木精工所的技术,如果本人没有能力的话,主任技术员不是很难维持下去吗?”
“田原干夫的确很有能力,所以家木社长才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将技术全部传授给他。家木社长真可谓是叫自己喂的狗咬着手了。”
有马终于弄清楚了,原来田原干夫拿着家木精工所的社长的生命换取了现在这个职位。
尽管后来的发迹与自己的能力有关系,但他一开始毕竟是靠背叛使自己发迹的。家木的遗属肯定会怨恨他的。
“有马君,您是不是在考虑家木的女儿?”
年轻的同事松阪在揣摩有马的心思。
“她可是有充分的动机。”
“不过,家木社长自杀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假如遗属要报仇的话,何必等上四年呢?”松阪问道。
“那我不知道。总之,咱们先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搜查本部。我认为,调査一下家木的遗属是很有价值的。”
根据有马的提议,搜查本部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难道还有这么深的仇恨吗?复仇这种事情距离现实差得太远。”
“我认为自己的父亲被迫自杀,最终导致公司倒闭,作为遗属,终身都不会忘记的。再加上元凶是父亲最信赖的、亲手培养起来的职员,遗属的怨恨会加倍的。假如田原和家木的女儿之间有什么约定的话,或许她能宽恕他的背叛。反正我认为不能忽视这条线索。”
在有马的坚持下,搜查本部决定调査家木遗属的下落。
家木路江的现住址从户籍的附票①中得到确认。有马和松阪走访了家木路江。正巧家木路江出去陪团不在家,通过联系取得了预约。
①附票:记录人员流动情况的表格。在日本,户口一般落在原藉。女子结婚后入藉到丈夫家。男子的户藉则终身不动。由于学习、工作等原因到外地,须及时通知户藉所在地。——译者注。
会见的场所是家木路江指定的,在世田谷区内一家叫做奥阿西斯咖啡馆。
店内的装饰设计为统一的榆木色,浓郁的咖啡香味飘散在整个室内。背景音乐为舒缓的古典名曲。稀稀拉拉的常客们占据着自己的座位。
家木路江已经先来等候。有马和松阪推开奥阿西斯咖啡馆的门,发现坐在里面座位上,有一位二三十岁白领小姐模样的女子。那女子一见他们二人进来,便起身向他们点头致意。尽管是初次见面,她马上就能猜出他们的身份来。
“大老远把你们叫到这儿来,实在抱歉。”家木路江向两位刑警致意。
“没什么。在百忙之中打扰您,实在对不起。”有马也急忙致歉。
当有马与松阪喝下第一口咖啡时,不禁大吃一惊。这是一杯完美的咖啡,无论是味道、香气、浓度、温度,无不恰到好处。容器也是无与伦比,可谓到了最高境界。两人感到了家木路江在先发制人。
对嫌疑人进行调查,这无疑是最差的环境。也许因此家木路江才选择了这么个地方。喝这种具有亲和力的咖啡是最不适宜敌我双方的对决。
一杯咖啡下肚,无疑会使对决的锐器磨钝。在这烟雾缭绕的氛围中,可以掩盖表情的变化。有马从这咖啡里感到了家木路江的防线。
寒喧过后,有马单刀直入地问道:
“您知道在町田市的山中发现了田原干夫的尸体一事吗?”
“知道。我看过报纸。”路江坦率地点了点头。
“您跟田原干夫很熟吧?”有马追问道。
“当然忘不了。”
家木路江正视着两位刑警的眼睛。从她那坚强的目光可以看出,她已经察觉到了警察的意图。
“您对田原干夫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是什么意思?”
“您现在还恨他吗?”
“不恨他是说不过去的,等于是田原杀了我父亲。”
“对田原干夫死亡一事,您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想法,我想这大概是天罚吧。”家木路江冷冰冰地答道。
“天罚”是个有深刻含义的词语。替天行道是战时日本军部最喜欢使用的一个词语了。另外,在江户幕府末期肃清反对派时,最喜欢用的词是“天诛”。总之,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都喜欢借用“天意”。
家木路江暗示她的私怨借用天的名分了结了。
“7月29日夜里您在什么地方。”有马直奔核心问题。
“你们怀疑我?不过,你们既然怀疑我,我也没法子。我的父亲等于被田原干夫杀害的。”
“凡是多少有点关系的人,我们都要进行排查。我们这也是为了破案,希望您能够理解。”
“说起有关系的话,我当然比任何人都有关系。我的确恨不得杀了田原干夫。但我没有杀人。7月29日晚上,我陪着美国客人去了京都,我们在京都的奈良宾馆住了两夜。你们尽管去调查好了。”
家木路江的口气充满着自信。她带领美国的旅游团去了京都,不可能偷偷地潜回东京,将田原干夫杀害后移尸町田市的山中,然后再返回京都的宾馆。
她怎么能知道客人晚上不会找她呢?假如她是凶手的话,她不应该这样冒险的。
有马和松阪对家木路江的陈述做了调查。那天夜里,她确实住在京都。家木路江的不在现场是成立的。虽然她有作案的动机,却没有作案时间。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嫌疑人,却有不在现场的证据。除了家木路江以外,有马再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线索。
在公司内部,虽然有人对田原干夫超乎寻常的晋升感到不满,但也到不了产生杀人的动机。因为田原干夫的发达,并没有使哪个特定的人的利益受到损害。对他的反感,只是职员们的一种通病而已。
由于嫉妒别人的晋升而杀人,有多少人也不够杀的。在公司里没有找到有杀人动机的人,家木路江也被排除了嫌疑。调查工作进入了胶着状态。
家木路江所签约的旅行社在新宿。有马和松阪到旅行社去核查家木路江的证词,回来时路过新宿警察署。
凡是牵涉到其他署辖区的案子,都要打声招呼,这是警察们的惯例。处于闭锁的警察社会可不喜欢其他署的警察介入,但是他们必须配合其他署的工作。
有马的老朋友牛尾和青柳就在新宿警察署。他们加入了明星被害一案的搜查本部。好久与他们没有见面了。正好到新宿警察署来办事,顺便去探望一下他们俩。那天,牛尾与青柳正好在署里没有出去。
“哟,好久没有见面了!”牛尾笑嘻嘻地迎接有马他们的到来。
牛尾的脸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像个老农民似的。
“你的案子牵涉到我们这儿了吗?”
青柳为有马二人冲了两杯速溶咖啡,笑嘻嘻地问道。他认为一向忙忙碌碌的有马刑警不会只是顺路来串门的。
“不,不,好久没有见到二位了,顺路过来看看你们。”有马高兴地答道。
“太好了。承蒙您还惦记着我们。听报纸上说,您又接案子了?”牛尾问道。
“来这儿核实一下参考人的证词。可不能过门不入哟。”有马坦白地说道。
“要是过门不入的话,我可要恨你的。”牛尾说道。
“谢谢!”有马和松阪接过青柳为他们冲的速溶咖啡。喝了一口后有马客气地说道:“这咖啡味道真好。”
“虽然是速溶咖啡,评价还是不错的。”青柳冲的咖啡得到褒奖,感到非常高兴,“速溶咖啡能冲出这个味道,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前些日子在一家专门的咖啡馆里喝了一杯,那味道才叫棒呢。”
有马感慨地附和道:
“是的,是的。昨天我们与一个参考人见面的时候,也喝了一杯咖啡,那味道真叫好。好久没有喝到那么好的咖啡了。”
“嚯!参考人给你们煮的?”喜欢喝咖啡的牛尾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是,是参考人指定了一家咖啡馆,店名叫奥阿西斯。那咖啡改变了我对咖啡的认识。”
“奥阿西斯?”牛尾的表情变了。
“有什么线索吗?”
“那家咖啡馆是不是在小田急线成诚学园站前附近?整个店装修都是统一的榆木色,背景音乐是舒缓的古典乐曲?”
“是的。牛尾也知道这家咖啡馆?”
“岂止是知道!这下可不得了。”
牛尾的脸色大变。有马和松阪对牛尾的反应感到意外。牛尾告诉有马,新宿警察署、代代木警察署及碑文谷警察署所发生的三个杀人案的参考人,都是奥阿西斯咖啡馆的常客。
“东京大约有一万多家咖啡馆。三个杀人案中的参考人都是同一家咖啡馆的常客,这个概率够希奇的了。”
牛尾审视着有马和松阪的脸色。有马和松阪察觉到牛尾启示的重要性。牛尾将三个案子的调査情况,及三个捜查本部的联络会议的概略与统一调査的方针,向有马和松阪做了介绍。
“没想到这三起案子与町田署辖区内的案子也有了关联,看来案件越来越复杂了。到现在为止,这三个案子的参考人,除了是同一家咖啡馆的常客之外,还没有找到其他连接点。但是我们査明了这三个被害者是同乡、同所中学的同学这一事实。这与案件有没有关系,我们还不知道。碑文谷警察署的水岛及少数派认为,津田文吾一案是暴力团发生了内江。我的假设是:这三个参考人采取了循环作案,假如有马的案子中的参考人也与那三个参考人有关系的话,四个参考人循环作案的假设就能成立。有马的参考人会西洋箭吗?还有,调查过被害者的出身地和中学了吗?”
“田原干夫的出身地是埼玉县的H市。他毕业于当地的中学。我没有想到会跟碑文谷的案子有关联,所以没有调查西洋箭一事。我得赶紧去査一下。”有马无地自容地说道。
从牛尾那里得到情报太不合常规了。有马和松阪面对这复杂的情况顿时乱了方寸。
按照时间顺序,名叫黑特的栗山利昭、伊崎文也、津田文吾、田原干夫先后被杀害。四个参考人对四个被害者都有深仇大恨。其时间从几年前到十几年前不等。他们的至亲遭到残害;他们的家庭遭到破坏。这些仇恨随着岁月的增加会更深。
如果是四个参考人对四个被害者采取的复仇行动,为何要等这么多年呢?这个疑问由于四人在奥阿西斯咖啡馆相遇迎刃而解了。
一个人也许只能以泪洗面,对仇人无可奈何。四人相遇便能结成共同的战线,实行复仇计划。一个人没有力量解决的问题,四个人集结在一起就好办多了。
“总之,阿牛的紧张情绪传染给我了。”
从新宿警察署回来的路上,有马苦笑了。
“我也被传染上了。”松阪说道。
“不过,有件事我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