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能成为水岛恐吓久高的证据,因为这是您提供出来的,而不是水岛的。久高似乎和水岛事件没有关系,听说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已经成立了。”
调查员事先从上次那个搜查员那儿听说过事情的大致情形。他找前川容子了解了一下,正如久高所说的那样,那一段时问她确实和他在一起。在没有发现久高杀害水岛的动机以前,警方不得不相信前川容子的证言。
调查员很想把久高的不在现场证明人是谁告诉明义,但还是抑住了。
“不在现场证明!那他当时在哪里?”这时明义才发觉自己做事太冒失了。不管他怎么把久高描绘成杀害水岛的凶手,久高只要能证明当时不在案发现场就无法再唱下去。如果真的想把他一棍子打成凶手,必须从如何消除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入手。
作为阻止长良冈对佐佐木下毒手的牵制,他被山名巧妙地利用了,而明义到这个时候也没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现在我们要谈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是在问您长良冈和沟吕木两家婚礼宴会上发生的欺诈案的事。”
“那件事跟我无关!”
“是吗?可是记得水岛的相貌的饭店职工可不是一个两个。”
“你说什么!”明义只觉得脑子受了猛击似地一震。关于目击者,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那天的宴会工作人员证言出假柜台的人确实就是水岛。”
“有这样的事?水岛已经死了,他干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不能这么说吧?雇用水岛的是您,这可是您亲口说的话吧?”
调查员这么一说,明义哑口无言了。他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严重的困境。原是想陷害久高的,结果反而是自己掉进了陷阱。
3
警方虽然对明义作了调查,可实际上对这件事也是半信半疑。一个一流国际大饭店的总经理,为了拆掌握实权的经理的台,竟然在自己的饭店里演出那么一场规模盛大而又巧妙的欺作闹剧,这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更何况明义又是饭店创始人的儿子。尽管自己能力低下,凭着父亲的威望和他能继承的股份,他的地位是稳的。他这样做冒的险太大,而因此所能得到的利益又太小。可是面前摆着饭店职工们的证言,而且雇主自身也承认了水岛——前川双方的私下雇佣关系,这就无法视若无睹了。
警方下了一个基本上正确的推测——会不会是水岛在受明义雇用期间不遵照明义的指示擅自进行欺诈的?即使如此,明义也难逃责任。
另外,久高的嫌疑也并不是完全消除了。和前川的妻子私通是事实,而且水岛也很可能对他们进行过调查。虽然没有水岛曾经恐吓过久高的证据,但同时也没有水岛并未对久高进行过恐吓的反证。
久高仍然是个可疑的人物。由于证据不足无法逮捕,警方同意他们回家,但眼睛却已盯住了这两个人。
前川礼次郎激怒了。自己的儿子,现任总经理明义和他一直视为心腹部下的久高互相勾心斗角,一个以欺诈的嫌疑、一个以杀人的嫌疑分别受到了警察的传讯。尽管是任意出庭,可总归是受到了警察的传讯。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不祥之事。礼次郎立即解除了他们两个的职务。在正式决定下任总经理以前暂时由他自己再次出任总经理。明义被剥夺了前川家族系统中所有的职务,受命在家闭门思过,久高当天被解雇。
他们两个虽都身为董事,可礼次郎照样独断独行地解除了他们的职务。两个人对礼次郎这一决定无法表示任何不满。因为礼次郎有这样的权限,也有使用这个权限的理由。
礼次郎进而又遍告业界同行这两个人已被解任,今后和皇家饭店没有任何关系。这样一来久高被彻底地挤出了旅馆业界。不管他是个多么有能耐的旅馆经营人材,既然已经和前川礼次郎发生了正面冲突,就没有人想雇用他了。
这简直是一种劲如疾风的处置,一种无情而苛烈的裁断。
这场大火真正的放火者山名一直坐在高处坐山观虎斗,观望着皇家饭店内的骚动。
“这样一来他们一时不会对佐佐木下手了。”山名心里想。久高和长良冈确实是有联系的。久高被警察传讯,在水岛事件上受到调查的事实一定给长良冈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长良冈一定战战兢兢地在担心警察会不会通过久高顺藤摸瓜摸到他头上去了吧?在这样的时候对佐佐木下手等于是玩火自焚,因为久高有可能已经把长良冈绑架了佐佐木(尚未被确定)的事泄露给警察了。长良冈如果是绑架佐佐木的犯人,当然是会有这样的心理活动的。
山名对事情达到了自己预期的结果心里暗暗高兴。事情甚至产生了比他预期的更好的效果,他没有想到明义和久高竟会同时被“开除”。这样一来佐佐木的屈辱也算是得以雪洗了。
——佐佐木要是知道这事该多好!
山名十分遗憾佐佐木不在这里。可是,这个预期以上的结果也给他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明义被从总经理的宝座上拉了下来闭门思过,因此他也就无法打听那支钢笔的主人的调查结果了。
而且一心想搞垮久高的明义在误刺了久高一剑以后,恐怕对钢笔调查也不会象以前那样起劲了。自己连位子都丢了,就是查出来也没什么用了。
受了山名的唆使告发久高的明义,说不定此刻正在怨恨山名呢。要是这样的话,山名算是丢失了一件宝贵的武器。
——嗨,父子总是父子,过一阵子老头子的火气一消也许会收回叫他闭门思过的命令的,到那时再慢侵把东西要回来吧。
山名自己安慰自己地想。
4
“你给我滚!”前川明义吼道。容子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他把今天礼次郎撤了他总经理的职还命他闭门思过的气统统出在了妻子头上。
“象你这样的贱货,我连一眼都不想看!”
面对丈夫的痛骂,容子却无法反驳:“你自己呢?自己和布丽奇特干的好事不说,倒会骂人!”
据久高所说,明义和布丽奇特发生关系明显是在自己的不贞行为开始以后。夫妇之间的爱已经冷却到不能再冷的程度了,也许从结婚的时候起他们就压根儿没产生什么爱情过。
但这毕竟不能使容子的不贞正当化。
“都是你这个贱货使我落到这样的地步!”丈夫这样骂也只好由他。她是知道丈夫把久高当作眼中钉的情况的,但还是投进了久高的怀抱。和丈夫的竟争敌手私通,她双重地背叛了丈夫。
她早知这一天迟早会来到的。她对丈夫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恋了。皇家饭店总经理夫人的位子固然充满了魅力,可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个地步,对此也只好死心,再说为了维持这个地位所受的抑压也实在太多了。
这不正是一个获得“自由”的绝好的机会吗?自己有久高。云端里的居住权虽然已经失去了,可如果是和久高在一起,她觉得就是在地上他们也能生活得很好。
“是我不好。一直以来承您多方关照,真是非常感谢。”等明义骂够了以后,容子郑重其事地说,明义一听傻了眼,他也只是窝着一肚子火把她痛骂一顿,没想到妻子会走。
“喂,你到哪儿去?”明义刚才还吼着叫她滚出去,可一见妻子象是下了决心的样子却又慌了神。
“这已经跟您无关了。”容子冷冷地答道。
“这,这……”
“过几天我派人来搬行李,把户口也迁回去。”
“你以为这么简单能离婚吗?”
容子是明义的后妻。两个人年龄差距很大的原因也在于此。她的娘家在伊豆,家里经营着一个小规模的娱乐旅馆。病弱的前妻死去以后明义过了一阵子独身生活,在去伊豆打高尔夫的时候认识了容子,一见钟情。
当时容子家的旅馆经营很不景气,已陷入了绝境。幸亏明义的彩礼帮他们摆脱了困境。
她对和明义的结合没有任何感慨,既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对于岁数相差大,给人做后妻之类的事她并不怎么在意,就是对结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甚了然。
因此,只要对方不是一看就让人厌恶的人,谁她都肯嫁。可以说他们的结婚是一种无机质的结婚。她认为自己反正是要嫁人的,于是便答应和父亲中意的明义结婚了。
明义刚才说那句“那么简单能离婚吗”是因为脑子里有着妻子是他用钱买来的意识。
“没有办法,因为是我背叛了您。”容子的态度没有妥协的余地。明义看着妻子轻快地站起身走出房间的背影,觉得仿佛反而是妻子向他宣告了两个人关系的结束。
5
这一头久高光彦已掉进了绝望的深渊。一旦遭到前川礼次郎的白眼,在业界是甭想再继续存身了。他对礼次郎尽忠尽节,处处讨他的欢心,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爬到眼下的地位,可如今已被从这个位子上一下子打入了阿鼻地狱。
如果是因为工作上的失败,或者是因为一时触怒了礼次郎,事后是可以赔礼挽回的。可眼下的问题是他盗取了明义的妻子,又因为杀人嫌疑受到了警察的传讯,这就无法挽回了。
再加上他作为对明义的反击告发了明义是欺诈收礼的作案者。尽管这可以说是为了自卫,但事实上他这样做仍不免是“引箭射主”的行为。
也许礼次郎恼就恼在这件事上吧。
要一度以旅馆业界的名门天才经理的身份大出风头的久高改行另找职业是不可能的。云端里生活的优裕已使他的身心情化,失去了即使掉到地上也照样生活的野性和毅力。
而且礼次郎已将此事遍告旅馆业界,久高算是真正落到“四面楚歌”的地步了。
——妈的,这都是古谷害的!
他把一腔怨气倾泻到先前的同盟者身上。他最大的敌人前川明义和他一起倒下了。明义固然可恨,可久高却没打算把事情弄成这样。和明义拼个同归于尽,那就什么意思也没有了。
——要是古谷没有杀了水岛就好了。
现在再后悔不该和古谷这样的人来往已经晚了。就是这个古谷使他落入杀人嫌疑犯的境地的。
警察似乎不认为水岛是久高杀害的,但也没有完全解除对他的怀疑。古谷自顾自逃进安全圈,如今一定饶有兴味地在欣赏久高的毁灭。
——我不会让你这么得意的!久高想。
奇怪的是,对于明义的敌意如今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他和明义之间是因为分享或者甚至可以说是争夺皇家饭店这块肥肉才产生敌意的,可现在他和明义已经没有任何利害冲突了。
离开组织以后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为组织卖命的人们之间的敌意和怨恨是多么微不足道。当时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死活问题,可事实上这只不过是一场在“一个公司”这一小小的世界中为互相争夺饵食而产生的争斗而已。
饵食已经没有了,争也就无从争起了。如果敌方还活着他说不定还要愤然相拼,可是明义也和他一起倒下了。
不过那个背叛他久高,造成他毁灭的原因的古谷却还安然无恙。久高觉得不能放过他。只有找到古谷,揭露出他的真面目才能甩掉扣在自己身上的黑锅。
虽然真相大白后他也回不了皇家饭店了,可就是解除警察对自己的怀疑也不坏。
古谷似乎和长良冈公造有着什么关系,长良冈的儿子媳妇参加夫妇交换活动就是古谷帮他来做封锁消息的工作的。永进商事里没有叫古谷的人。古谷进个名字可能是假名。或者和水岛一样,古谷是长良冈雇着的秘密工作人员。古谷很可能就在长良冈的身边,提起这个身边,首先想到的是永进系统的司令部永进商事。
——若在暗中监视一下永进商事,说不定能发现古谷。
反正眼下无事可做,监视的时间有的是。不,应该说除此以外也没事可干。也许会和水岛一样被对方干掉的恐怖感已经不复存在,此时久高的身上也具备了那种赌尽输光了的人所特有的无畏气质。
正在他拿定主意监视永进商事的时候,前川容子突然跑到他身边来了。
“我被赶出来了。”容子大大方方地说,“目前能不能让我暂时住在这儿?我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岂止是目前,如果你愿意的话,永远留在我身边也行。”
“真的?”容子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
“不过,象以前那样挥霍排场的生活我可维持不了。”
“还讲什么排场,我只果有你就心满意足了。”
“光有我也充不了饥呀,我已经是个失业者了。”
“钱的问题好办,我多少带了点来,而且还可以向我娘家要。要是真的没钱了我好可以去工作。从今以后我要开始我真正的人生。”
和容子谈话间被当前的打击弄得垂头丧气的久高突然生出了勇气。
——也许我能和这个女人一起重新建立自己的事业。
他越来越觉得这完全是可能的。
“首先得抓住古谷。”
“你在说什么?”容子抓住久高自言自语似地吐出来的话问道。久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让我也来帮你吧,两个人一起干总比一个人强。”
“两个人比一个人强……”
“当然啦。”
久高决定让容子帮忙。
由于前川明义的介入,原先把水岛之死当作事故死亡处理的绫濑警察署也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桩伪装成事故死亡的凶杀事件了。
那根造成水岛死亡的钢材究竟是从头顶上落下来的还是人为的砸在他头上的不知道,从钢材的长短、重量上判断,要把它当凶器拿起来挥舞是不可能的,可问题是若用再小一点的同种类凶器,从创伤上是无法辨别的。
而且,即使水岛是受到从上方落下的钢材的直击而死的,钢材也可能不是被风刮下,而是有人故意使之落下来的。
绫濑警察署认为把这件事当成事故死亡处理是操之过急了一点,于是决定对久高进行监视,只要水岛有一丝恐吓他的可能,久高始终还是个不可忽视的可疑人物。
担任久高监视任务的两个刑事过了几天带来了一个奇妙的消息。
“久高好象在监视什么东西。”
“监视?监视什么?”
“他每天在早晨和傍晚两个通勤时间带里跑到大手町一家叫永进商事的公司大楼前面去,不露痕迹的监视该公司的出入大门。”
“永进商事?他在监视这个公司的什么东西?”
“还不清楚,他注意的是大门,象是在找里面的什么人。”
“找这个公司里的某个职员……”听到这个报告的系长寻思起来。
“而且参与监视的还不是他一个。”
“他有同伙?”
“前川容子。就是那个告发他的饭店总经理的夫人。”
“是不是因为花样镜拆穿了干脆跑到男的身边去了?”
“也许已经离婚了。总之这两个人交替轮流监视着永进商事,劲头还很不小。”
“对了!”一直凝神深思着的系长突然大叫起来。
“水岛身死的都营住宅工程现场的施工单位叫什么公司?”
“好象叫长浜机械。”
“嗯,对对,是叫长浜机械。这个公司是不是永进商事系列的单位?”
“这就不清楚了。”
“我劝您到时候也不妨看看电视。记得哪一部电视连续剧的赞助单位是永进商事,当时映出的一连串关联公司的名单中就有长浜机械的名字。”
“真的?”这次轮到部下发出吃惊的声音了。
“你马上去调查一下,如果这两个公司是父子公司的话……”系长的视线又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上定住了。
系长的记忆没有错。署里顿时出现了生气。头部被钢材所砸致死的水岛、事故现场的工程施工者、监视其后台公司的久高,一个以永进商事为顶点的疑惑的三角形形成了。警方增加了人马,把久高和永进商事严密地监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