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这个城市是平安无事的。权力集中在强大的独裁者手中,只要对独裁者宣誓效忠和顺从,生活就有保障。中户组的暴力行为只要不伤害大场的利益就不会受到制裁,而一般市民则必须遵守El本的法律或服从大场所制定的制度。
土谷临去羽代时,秋生把羽代警察署中没有被收买的人名告诉了他,并嘱咐他与他们联系时要慎重、秘密地进行。因为“被收买派”不会欢迎“非被收买派”与其他县的刑警接触,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一定会设置各种障碍。
有关秋本和子案件的材料,羽代警察署的“非被收买派”已经送到秋生的手里,土谷决定在和“非被收买派”联系之前,先根据这些材料亲自作一些调查。
土谷首先来到汽车旅馆的现场。汽车旅馆建在市郊的辅助公路旁,是一座模仿中世纪欧洲古堡建造的大楼,从外表一看,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城堡”。但是门口挂着“房问已满”的牌子,却给来往于辅助公路的汽车旅客的住店欲望泼了冷水。
从资料看,案件发生在3月11日凌晨l时左右,羽代警察署的警察赶到现场时,受害者已经死亡,罪犯田泽弘手中拿着匕首愕然站在那里。
警察知道发生这个案件的时间是在夜里零点50分左右,从一个不明来历的匿名男子打来“110”报案电话知道的。从保留下来的通汛回路进行探查,知道这个报案者是从“城堡”附近的公共电话打来的。
另外据送田泽到“城堡”旅馆的出租汽车司机证明,他是当天零点40分左右把田泽送到这一旅馆的。也就是说,如果田泽是罪犯的话,他行凶时间的零点40分到零点50分,警察署收到“110”报案电话,只有10分钟的时间。
如果这个案件是为陷害田泽而设置的圈套的话,司机和汽车旅馆的工作人员所说的话是不可信的。不,羽代警察署的资料本身也不可靠。
根据解剖判断,死亡的时间是零点到1点之间。难道连解剖的医生也被收买了吗?潜伏在羽代警察署的“非被收买派”会受骗制造假材料吗?在被害者的身边抓住了嫌疑犯,就等于抓住了现行犯,因此估计没有编造的时间。
按羽代警察署的材料在现场进行侦查时,有几个疑点逐渐明确起来:
首先,零点50分打“110”来报案的X,他怎么知道发生了凶杀案?田泽到汽车旅馆的时间是零点40分,再进入秋本和子的房间需要两三分钟。就算一进房间就行凶,X在七八分钟就很快地报告了警察,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进行通报的人,首先是汽车旅馆的工作人员,但是工作人员是无法偷看到屋里的情况的。这个旅馆的构造是一个单间连着一个车库,旅客的进来和离开全都是自动化控制,工作人员和旅客没有接触的机会。是不是汽车旅馆内设有窥视客房情况的特殊装置?
假如工作人员通过某种方法知道了案情,为什么不用旅馆的电话打“110”报案?
如果偶然同她住在同一旅馆的旅客知道这个案件,但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也住在这个旅馆而去公共电话亭报案,这是可以理解的。根据材料记载,在凶杀案发生的前后有两对客人离开了旅馆。
其次,关于公共电话的位置。汽车旅馆是建在距离城市很远的郊外的高速公路辅路旁,附近既没有商店也没有住家,要寻找X报案时用的所谓“附近的公共电话”很费劲,好容易才在距离汽车旅馆约1公里的辅路旁找到了一个箱式公共电话。那么,报案者必须像运动员选手那样跑才能到这个地方打电话,因此可以断定这个报案者是有车子的。对这个能在汽车旅馆的密室中发生案件后,几分钟内就向警察报告的男子是绝对不能忽视的,但是警察署的材料却简单地把他当做“匿名报案者”来处理。
第三,如果田泽弘是杀人犯,哪里会坐着出租汽车大摇大摆去现场杀人的?羽代警察署说他是因争风吃醋吵架达到高潮时激情杀人,但田泽到汽车旅馆的时间是夜里零点40分,接到报案的时间是零点50分,问隔只有10分钟,哪有“争风吃醋吵架达到高潮”的时间?实际上,从吵架的时间中还得扣除田泽走到和子房间和X跑到公共电话的时间,那么吵架的时间就会更短。
第四,根据验尸报告,凶器刺穿了心脏部位,被害者几乎是在立即死亡的状况下丧命的,那么凶手身上一定溅满了血迹,但是田泽身上却没有血迹。关于这一点,警察署的材料却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即与凶器的作用同时,被害者的心脏受到压缩,血压急剧下降,所以出血量极少。
土谷暗自分析了现场周围的情况之后,深深感到田泽是被人骗去当替罪羊的,最可疑的凶手是报案者X。他杀了和子之后,把田泽弘诱骗到现场,嫁罪于他。
那么,“城堡”汽车旅馆的工作人员一定是被收买了。另外,根据这种片面的材料就逮捕田泽的羽代警察署和真正的凶手也是有勾结的。
绝不可掉以轻心,轻举妄动!土谷感到周身有如被绳子捆紧那样的紧张。
4
土谷和羽代警察署的“未被收买派”取得了联系。在羽代警察署负责侦查工作的一个叫渡边的刑警就是“未被收买派”,他叫土谷到市内的“川I越旅馆”住宿,等到天黑后渡边才偷偷地去看土谷。渡边是一个40岁开外、很有风度的男子,但一笑起来就完全像个孩子。初次见面两人互相问候之后渡边说道:
“本来应该请你到警察署,但是很抱歉,目前我们的警察署很乱,无法接待客人。”渡边十分为难地耸了耸肩膀。
“有你在,我也有了信心。”
“这个旅馆一点儿也没有受大场和中户组的影响,你就放心地把它作为在羽代工作的基地吧!虽然羽代是大场的独立国,但这里反大场的人也不少,他们正准备联合起来推翻与暴力团勾结的市政府,羽代市的市民并非都屈服于大场的专政。”
渡边似乎要为羽代恢复名誉,但是从市政府到产业、经济、医疗、生活等各个方面都被大场势力所控制,一个现职刑警去拜访一个外县警察署派来的侦查员,还需偷偷摸摸地在夜间进行,就足以说明大场的独裁是多么厉害,市民的抵抗是何等软弱。
土谷和渡边寒暄一番后就把“现场检查”中所发现的矛盾、疑点告诉了他。
“你真敏锐,今天刚到就发现了许多问题。”
渡边从内心里佩服土谷,并没对他“先行调查”的做法表示不快。当然土谷是相信渡边的为人才告诉他的。
“由于我想亲自去找旁证材料,所以事先没有同你打招呼就去调查,真对不起!”
“没关系,因为这是别的署搞的调查,这样做是应该的。我也注意到了你指出的那些矛盾,但署内大多数人认为,报案人员是同和子住在一起的客人,而且不愿意公开身份。但是你指出的‘没有吵架时间’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凶手报案应该晚一点才对,也许他怕晚报案田泽就会从现场跑掉,所以不得不这样做。”
“材料中所提供的时间可信吗?”
“可信,因为可以从出租汽车司机的计时器的计数中得到印证,而且报案时全部录了音。”
“如果报案者确实是同她住在同一个汽车旅馆内的客人的话,在发生凶杀案的前后就应该有人离开旅馆。”
“是有两对男女同伴出去了,他们是凌晨1点和1点30分离开的。但是因为该旅馆不登记客人的住所和姓名,所以无法提供客人的来历。‘城堡’旅馆从客人到达到离开全部是靠自动化的设备,工作人员根本不同客人见面。”
“难道连车号也不记录吗?”
“通常是靠装在车库内的监控录像来记录车号,但是当夜工作人员偷懒没有拍下来。”
“那么,这个工作人员也许被凶手收买了。”
“我也这样看,或许他是受中户组的威胁而不得不加入他们一伙。即使因工作人员没有登记车号,无法查找,但是实际上,如果没有工作人员的协助,凶手是无法进入被害者的房间的。”
“秋本和子是单独一个人来汽车旅馆的吗?”“据工作人员说,她一人先来旅馆等候田泽。但我认为她是被凶手带去的。”
“和子和田泽之间是什么关系?”
“详细情况不太清楚,他们好像是在一个晚会上相识的。也许她把中户组逼迫她卖淫的情况告诉了田泽,和子不慎又把告诉田泽的事情说出去了,所以凶手就强迫和子把田泽引诱出来。对和子十分同情的田泽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只是认为可以救出和子和揭露中户组的秘密卖淫组织而去旅馆的。”
“首先,汽车旅馆的工作人员应该是我们的突破口。”
“对!当天晚上在‘城堡’旅馆传达室值班的男人叫大规茂。但是如果冒冒失失地去接近他,他也有可能被干掉。因此既要保护大规的生命安全,同时又可让他谈出当时的情况,这是很难办的事情。”
土谷也明白这件事难度很大。由于秋本和子所要讲的情况对大场和中户组很不利,所以才被马上干掉的。大规是这场“残杀戏”中的一个角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说出去,自己也毫无疑问被干掉,而且也逃脱不了同犯之罪。中户组的人是通过把无辜的市民拉进犯罪的行列,以此来封住他们的嘴。
由于土谷已经取得了凶杀案的旁证材料,于是便向渡边打听起失去联系的松原的情况来。
“关于松原先生的去向问题,我受秋生科长的秘密委托正在侦查,但下落完全不明。平时松原先生和我们很少联系,只是自己一个人侦查,因此对他在失踪以前的活动情况也不清楚。”渡边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
“松原先生的最后消息是在什么时候?”
“3月8日他来电话说要去见秋本和子,从此就失去了联系。”
“那么,就是说他在同秋本和子见面时拿到了对中户组不利的材料,所以被干掉了。”
“有这个可能性。”
“这样的话,松原先生的活动是被中户组盯上了。”
“我曾经警告他,与秋本和子直接接触是危险的,但松原先生对我也不太相信,这有什么办法呢?”
“中户组竟凶残到连外县警官也敢下毒手吗?”
“中户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加上松原先生表面上已经不是警察,所以完全有这种可能性。这里乍一看很平静,但本市发生的案件有百分之七十是因反对大场而遭到迫害的。此外,失踪的人也很多,这些也都是大场认为有问题而被中户组杀掉的,甚至其中还有警察。即使没有被杀掉,但只要被认为是反对大场就很快把你从第一线撤下来,我也不知何时要被撤下来。”
渡边扭曲着脸苦笑着,从他自嘲的脸上已看不见他平时一笑就像儿童那样可爱的表情。实际上,羽代警察署里的“未被收买派”已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所以松原不依靠渡边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松原先生已不幸被杀了的话,他的尸体埋藏在什么地方的可能最大?”
“羽代市地域广阔,哪儿都可以埋。既有山又有湖,市区还有许多大场投资的建筑公司在施工。如果把尸体连同水泥一起浇注进拦河大坝的主坝或堤坝里去的话,就永远不会暴露了。”
“真可怕!”
“是很可怕,但找不到尸体,你就没有办法。只要他们对尸体隐藏有绝对的把握,他们要杀多少人就可以放心地杀多少人。总之,土谷先生不要认为这里是日本的一个城市,在羽代市大场就是法律,就是神。”
渡边之所以向土谷发出这样的警告,是因为怕土谷重蹈松原和秋本和子的覆辙,到时他也爱莫能助了。
“关于成了替罪羊田泽弘的问题,检察官是否起诉?拘留期即将届满,我想不至于连检察官也被大场所收买了吧。”
“就是检察官也不能无视大场的意向,可以说大场的势力已伸到法务大臣,加之现有证据又对田泽非常不利,有了这些材料就难免要被起诉了。”
“但是这些材料很不完整,如果交给一个能干的律师,一下子就会被推翻的。”
“在羽代市是请不到反对大场的好律师的,最多给你配一个刚刚毕业的官方律师出庭应付一下罢了。”
“但是行凶时间和报案时间有矛盾,报案者的来历也不清楚。”
“这能起什么作用?虽然从时间上来看是不合理的,但不一定就不能行凶。报案者不愿意公开身份也不足为奇,何况报案者被认为是同和子一样住在汽车旅馆的客人。平时就与被害者有关系的人,在行凶的现场拿着凶器站在死者的身旁,有这些材料就足以判罪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田泽?”
“他是初犯,行凶的手法也不太残酷,也许可以免除服刑。但是田泽作为新闻记者的生命已经结束了,这对大场来说就完全达到了目的:折断了当地报社里强硬派的笔杆了。”
“看来田泽的存在对大场来讲是件很讨厌的事情。”
“田泽是《羽代新报》唯一的‘正义派’人物,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很好的同伴。”渡边十分沮丧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