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知道会被杀,还要把他们交给凶手,未免太残忍了吧……”
“他们不一定会被杀。对中户组来讲,只要她逃出来就没有杀的意义了。他们认为,即使杀了她也于事无补,她早已把她所掌握的秘密泄露出去了。”
“请等一等!把他们送回去的话,我就要暴露了。”
“事到如今,只好在两者之间选择一个。如果美代是个圈套,你再隐蔽也没有意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早晚也要被发现的。更大的危险是,美代不是个圈套而又被中户组找到的时候。这样吧,美代由我来送回去,就说他们是逃到我这里来的。这样土谷先生的存在就不会马上暴露。把美代送回去之后,你马上改变住处,眼前的危险就可以避免。”
“我不是考虑我个人的安危,而是不忍心把一个投靠我的人送回虎口,只要他们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就要避免这样做。”
土谷的想法是,如果两者都要冒同样的危险,就下决心把美代带到市外去。
“土谷先生这么说,那就只好尊重你的意见,我们担心中户组会把你和美代等三人一起干掉,那就多加小心。”
“你是说三个人在一起更危险?”
“是的,绝不能让泄露出去的秘密都集中在一个地方,这是很危险的。当然我们会设法牵制他们。”
土谷认为,这就是他和渡边对美代的感情不同之处。美代是从A市来的人,可能与土谷初恋的少女有关系。美代又很像土谷初恋的少女,听说前面所说的诗集也是美代的母亲给她的。而且土谷的秘密使命是保卫从A市送到这里的女人。
渡边很随便地称呼她们是“妓女”。但她们不是出之于自愿,都是受暴力团的诱骗来到羽代市卖淫的。
由于渡边身居腐败的环境,因此对追究加害者比保护被害者更热心,精神结构变成了冷酷的攻击型。从中户组动员全组的力量执拗地追查美代两人的逃跑,可以断定美代不是“媒鸟”。土谷正为隐藏他们而到处碰壁的时候,忽然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美代小姐,你所侍候的自卫队军官中有没有很喜欢你的人?”
“有好几个。好像对我没有‘下过手’的人对我的爱情更纯洁。他们很有男子气,虽然他们没有跟我发生关系,但我觉得他们对我很好。”
美代以憧憬的眼神看着远方。
“在这些人中,有没有现在也忘不了你的人?”
“如果说他们忘了我,也许太自负,至少我是忘不了他们!”
“喜欢你的人中有没有可以挺身而出送你到市外的人?”
“您是想让自卫队的人来送我?”
“如果用自卫队的车,中户组就无法插手。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把你平安地送到市外。”
大场和羽代市的自卫队勾结得很紧,大场是自卫队的袒护者。由于他们之间是一种“捧场”和“偏爱”的关系,因此“疑惑的计划”就是从他们的这种关系猜测的。但是大场和青年军官未必有勾结。从纯情的青年军官来看,大场也许只是一个能很好理解他们理想的理解者。因此估计大场的看家狗中户组和青年军官之间不会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美代把中户组的非人道行为告诉他们,向他们求救,这些“忧国志士”们也许能成为保护美代的坚强战士。
“那样的话,只要向立花先生求救,他一定会帮助我的。”
美代的眼睛明亮起来。
“你说的立花先生……”
“他好几次指名要我。我要把全身都献给他,但他说他不愿意以嫖客与妓女这样一种关系来拥抱我,因此到最后也没有‘动’过我。他说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栖身,劝我及早洗手不干。我几次想跟他谈真心话,但怕万一中户组知道后会受到处罚,所以没有敢谈。因为跟客人谈中户组的情况而遭到残酷迫害的已有好几个人了。不过,我原准备在安全逃出后再跟立花先生联系。”
“那么现在就可以联系嘛!”
“如果他没有调动的话,应该在羽代的自卫队里。”
“好,就请他帮助吧!”
美代所说的这个人是陆上自卫队西北方面部队第×步兵团的中尉立花宪治。美代同立花取得了联系,他还没有调动,仍在羽代驻地工作。立花突然接到美代的求救,开始好像很吃惊的样子,接着他所固有的正义感使他对美代的遭遇表现出极大的愤慨。
“你遭到了歹徒们的迫害?!真是岂有此理!羽代警察署的腐败虽然听说过,但没有想到竞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好!我一定尽快去,在未到之前别让中户组发现噢!”
立花痛快地答应了美代的要求。
当天晚上,立花用自卫队的吉普车来接美代,还同车带来两个身强力壮的部下。
“我来了你就可以放心了,暂时把你安置在市外我的朋友家。我们经常受到这一家的照顾,你就不必客气。住处有些小,你就忍耐一下吧!”
立花叫美代和稻木坐到吉普的后座。一个部下开车,另一个部下坐在助手席上,虽然他们都没有带武器,但全身充满着久经锻炼的强韧精神,犹如一套性能良好的武器。美代在坚强的护卫下乘车离了。在这种情况下,中户组也无法插手吧!但是土谷也就失去了打听“初恋的诗集”的机会。
把美代他们委托给了立花中尉的土谷心情很复杂。如果自卫队的极左派在羽代市进行秘密计划的话,就说明立花与中户组的上层是通着的,也就是说,等于把美代送到虎穴里了。事到如今只有相信立花了。土谷和美代约好,到了安全的地方后立即同他联系,但在这之前土谷本人的安全是没有保证的。
总算把美代转移到市外而轻松起来的土谷,马上就去找《羽代新报》的田泽弘。田泽是羽代反大场分子的急先锋,肯定受到监视,但不管有多大危险,为了追查松原的下落就不能不同田泽接触。
土谷先给田泽家打了电话。前些日子接待过他的老太太出来接电话。老太太一听他是前些日子来拜访过的A县警察署的人,口气就缓和下来,便去叫田泽来接电话。
“我是田泽,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能是被老太太硬拉来接电话的,田泽一开口就拒绝交谈。
“我完全能理解您现在不愿意见人的心情。我也是冒着危险的。我是为了找3月8日后在本市失踪的A县警察署的松原忠太而来的。您听过松原忠太这个名字吗?”
田泽没有回答,土谷从这种沉默中感到了田泽还有抵触。
“可能还有一些印象吧?”土谷决心再追问一下。
“警察不可信!”
“我不是羽代警察署的人。”
“警察都是一丘之貉!”
“没有那回事!羽代警察署并没有全部烂掉,有人正在对不法行为和腐败作斗争。”
“那有什么用?!我上圈套时,有谁为我作过斗争?羽代是没有什么正义的!”
“所以您自己也不要正义,准备和这帮坏家伙同流合污吗?!”
“……”
田泽沉默不语。
“请不要灰心,正义的力量哪怕很微弱,但只要正义之火在燃烧,就不能让它熄灭,您自己就是这火种之一。”
“只有火种是燃烧不起来的!”
“我们合作起来去搜集燃料。我想了解:松原忠太是否因掌握了羽代市的重要机密而被杀害、秋本和子是否也是因为知道松原的下落而遭到了同样的命运、秋本和子为什么在临死前叫您去、而您又为什么会轻易被她叫去、您是否对她想告诉您的事情事先心中有底。我总觉得这些问题是了解松原忠太的下落和目前羽代的秘密的关键。”
“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你不是大场和中户组一伙的人?”
“我是松原忠太和秋本和子的老家A县的警官,与羽代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同大场和中户组也毫无关系。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就请到估计你也有所了解的药师町川越旅馆来证实一下吧!”
川越旅馆是反大场派市民的地下指挥部,土谷估计田泽也知道这个地方。
“噢,您就是住在JlI越旅馆?!”
看来土谷的估计对了,田泽的语气开始缓和了。
“我的住处好像已被那帮家伙发现了,所以我准备明天转移。住在川越旅馆这件事可以证明吗?”
田泽好像在电话旁想了一会,然后以坚定的口气回答:
“可以。我们见见面吧!您说哪儿我就去哪儿找您。”
“条件许可的话,我想去您家拜访您,不过您家恐怕有人在监视。明天上午10点,咱们在火车站乘市内环行公共汽车,在车上谈,您说呢……”
虽然环行公共汽车是大场资本经营的,但不至于连驾驶员也是他们的爪牙吧。
“这个建议很好,到市外太显眼,咱们就当做在公共汽车上偶然坐在一起的素不相识的乘客,这样就不容易被人怀疑。”
“报社的工作能离开吗?”
“我现在等于没有社籍,工作已完全被剥夺了。”
“那么,请您坐在最后面的位子上,我从照片上已经认得您了。”
“您有什么记号?”
“我的右手上拿着一份羽代市的地图。”
“好,明天见!”
5
第二天上午10点,土谷和田泽同时来到火车站前的公共汽车中心。他们相互照面看准后,就装作互不相识似的上了公共汽车。这时乘客高峰已过,车内已经不拥挤了。因为太拥挤就不便于两人的密谈,太空了两人紧挨着坐又不大合情理。
正好所有乘客差不多都有位子,因此他们俩就很自然地坐在紧挨的位子上。似乎也没有人跟踪,他们就面朝前方,自言自语似的进行交谈。
“从昨天的口气听起来,您好像对松原忠太有些印象,您认识他吗?”
土谷首先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说的这个人不知是不是松原先生。我在调查经营卖淫业的情况时,有一个人打电话偷偷告诉我去找秋本和子联系。当时我问他的姓名,他说他是和子的同乡,目前还不能公开身份。听说松原忠太也是从A市来的。”
“是的,因为A市的女性不断被送来羽代卖淫,他正是为了侦查这一真相潜入羽代来的。除了和子以外,还有从A市被送来的女性。你说的这个人,除和子外有没有提到其他女性的名字?”
“只提到了和子一个人。”
“有没有提到矢代美代?”
“没有,她是什么人?”
“她是秋本和子的朋友,她是从A市被送来的女性,但她比和子先到羽代。由于松原忠太接触过和子,所以顺便问一下。对了,和子被害前您见过她吗?”
“在晚会上见过两次,当时她只简要地说了卖淫组织的一些情况,原约定另找时间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再详细谈,就在这个时候她在汽车旅馆里被杀害了。从我个人来讲,是想揭露中户组的罪恶以解救她,但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使我深感自己的力量很有限啊。”
田泽很失望地说道。
“千万不能灰心。秋本和子想告诉您的只是关于中户组的组织卖淫吗?”
“这个……”田泽感到土谷的话中有话,就把头扭过来,眼睛盯着土谷。但马上觉得不对,没有说下去,很快又反头转向正前方。
“有没有谈过她所侍候过的客人的情况?”
“没有。客人怎么啦?”
“由于工作关系,田泽先生大概经常参加市政府举办的晚会吧!您与和子的初次见面也是在晚会上,不知您在这种晚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我感到晚会就是客人和女招待配对的一个场所。”
“从来客的行业您发现一些什么问题没有?”
“噢,您是想知道客人是些什么样的人吗?各种人都有,有政治家、实业家、官员、艺术家等。”
“有防卫厅和自卫队方面的人吗?”
“您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好像有一些穿着自卫队制服的人。”
“说实在的……”土谷把从矢代美代的名单所产生的怀疑,告诉了田泽。
“自卫队要搞军事政变?不至于吧!”田泽对这样的臆测表示了怀疑。
“我也认为不至于这样,但德岛议员是民友党的鹰派急先锋,‘美代的名片’中自卫队军官和有关方面的人士里,有的是‘三矢研究’的激进派的余党,有的与‘三无事件’有关系。另外,大场一成曾经强烈主张修改宪法,要求承认自卫队为国家的军队。看来防卫厅的激进派以羽代市为据点进行一些阴谋活动是有土壤的。您作为本地的记者,不知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大场偏爱自卫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说他唆使自卫队搞军事政变,我看有点言过其实了吧!首先,军事政变不从中央发动是没有意义的。羽代只不过是一个地方城市,即使有这种计划也成不了气候。”
“据说搞军事政变只要一个大队的兵力就可以发动,可以在羽代策划而在东京发动。军事政变的弱点是最怕在准备阶段就被发觉,所以把准备工作选在拥有坚定的支持者的独立王国羽代来进行最安全。”
“大场为什么要支持军事政变?”
“这个问题,您作为当地的记者应该比我更了解。大场的势力不仅在羽代市,而且已发展到中央的政界和财界。德岛清隆等人就是大场的‘国会通讯员’。大场毫无顾忌地夸口说,连中央政府也被他遥控。如果现政府不顺从大场的意志,他就有可能发动军事政变,建立他的政权。大场平时就扬言,羽代市是Et本的独立王国,因此不能说他没有想统治整个日本的野心。”
“大场利用自卫队建立政权,对他本人不是也很危险吗?”
“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清楚,但大场是一贯主张修改宪法、把自卫队作为日本国家军队。这对自卫队来讲,应该说大场是他们很好的理解者和坚定的支持者。如果大场当了这个计划的总后台,其势力远比‘三无事件’的川南工业公司的社长强大,其规模也是‘三无事件’所望尘莫及的。”
土谷突然发现环行公共汽车已开到全线的一半左右,乘客也换了好几批,从起点站坐上来的乘客已很少,于是他对田泽说道:
“咱们就在这一带换车吧!我在前一站下车,转乘下一班开来的环行车,您就请在后一站换车。”
换到另一辆公共汽车后,田泽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如果大场有这个野心,估计他的目的是要建立产业界和军队联合的大场政权。大场的思想意识本来对民主主义就很反感,很留恋法西斯主义,他的市政体制以及同自卫队的接近就具体说明了这个问题。的确像您所说的,市政府的客人‘军事色彩’很浓厚。”
“如果我的猜测不是言过其实的妄想,那就可以说明问题。但如果松原忠太因发觉这个计划而被杀害,这就不是一个刑警所能解决的问题了。我来找您的目的,就是想听听您这个当地的记者,一个上了大场圈套的‘体验者’对我这个臆测的意见。”
“虽然说这是不能很快下结论的大胆猜测,但是结合您所讲的,我认为您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您认为这种猜测有可能成为现实吗?”
“我认为完全有这个可能,而一旦不幸言中的话就不好对付了。”
“对我的猜测多少有同感的话,为了证实这个问题希望您给予协助。”
“怎样协助?”
“希望能利用当记者的方便条件去搜集这方面的材料……”
“请慢!我现在虽然是一个记者,但等于不是,所有工作渠道都被切断,已经把我当做局外人了。”
“这是报社内部的问题,对外您仍然是个记者,并没有被解雇嘛!”
“《羽代新报》完全是大场的御用工具,即使我在内部造反,也因受到严格监视而无法开展活动。”田泽的脸充满着苦笑。
“《羽代新报》在东京也是很有名的,听说该报的创办宗旨是反大场体制和暴力团,虽然大场已控制了该报,但创办者的精神并没有完全丧失,您不就是生存下来的一个吗?”“单枪匹马,无能为力!”“应该去找伙伴,找那些还保持创办者精神和记者灵魂的人。”
“……”
“松原忠太不是以警官身份来羽代的,而是为搭救可怜的姑娘抛弃警官职务挺身出来冒险的,也许因此他被杀害了。如果您还是一个记者的话……”
“我明白了,我尽力去做就是。”
公共汽车绕了一圈,又回到火车站的发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