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箭双雕”的证言(1 / 2)

空洞星云 森村诚一 5600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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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那须班的下田刑警和当地警察署的竹冈刑警检査受害者的笔记本之类的记录东西。松田佳枝非常细致地编写自己的财产清单。警方根据这个清单与现有的东西一一对照核实。发现动产的变化很大,由于不知道这份财产清单是什么时候写的,所以实际清理的财产与清单上的目录不太一致。是被犯人拿走的呢,还是本来清单就不准确?现在一时还无法搞清楚。

松田佳枝平时很大方,经常把一些装饰品、手表等东西送给周围的人,警方也必须对此逐一査核。利用这个方法进行逐个排除,最后剩下一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记录“≠300”。竹两说“‘≠’是邮政编码的符号吧?”于是向邮局査询,发现佳枝两年前在池袋邮局以自己的名义存入一笔定期存款。

但是,受害者住所没有这张存款单。于是向邮政监察局查询这笔存款是否已被取走。回答说“300万日元的定期储蓄已于3月17日在福冈中央邮局全额取走”。

3月17日是推断案发日期的第二天。储蓄当事人已经死亡,当然不可能取款。而且是在“福冈”。那张附有勘误表的书籍的作者山本三郎就住在福冈。“≠300”表示在案发的第二天300万日元的存款被人取走。这个发现使警方大为振奋。

警方通过福冈中央邮局扣留了取款凭证。根据该邮局业务员的回忆,说当时“本人提交国民健康保险证,经确认无误,于是支付本息共3330864日元”。至于相貌特征,只有中年女性这个印象。这大概事先考虑到以后警方的侦査,故意选择顾客很多的中央邮局取款的缘故。

这么说,犯人中还有女性共犯,或者也许这个女性就是主犯。

警方立即对山本三郎的情况展开调査。山本现年36岁,住在福冈市西区七隈2-28-3X,职业自称从事著述,但写的东西根本无人问津,也可以说是无业。妻子和歌子,34岁,5年前结婚,没有孩子,现在东中洲的酒吧工作。山本靠妻子的收人生活,自己一心埋头写作。而妻子似乎相信丈夫的才华,梦想他肯定将来能够成为著名的流行小说作家,所以心甘情愿地供养他,任凭他随心所欲地创作。

但是,光凭和歌子的收入根本不够山本三郎差不多毎年自费出版两本书所需的费用,看来家庭生活状况相当窘迫,加上山本三郎每个月都要去东京一两次进行所谓的“文坛交往”,每次都要带不少礼品送给“作家朋友”。他说都是当今文坛的一流作家,送的礼品要与自己的身份相符,不能给予寒酸。这些费用都是和歌子省吃俭用给丈夫提供的。正是这个女人冒充松田佳枝到福冈中央邮局取款。自从被冬村锐介推崇(?)为“不同层次的推理小说作家”以后,听说山本三郎更是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说:“日本的推理小说的土壤十分贫脊,坦率地说,要写推理小说,就必须以世界作为舞台。我打算向欧美进军,创作风靡世界的推理小说。”

山本三郎出生于太宰府町,在商业高中上学时参加该校的“文艺部”。他的作文在当地报纸举办的初高中生征文比赛中获“优秀作品奖”,从此自诩文才横溢,异想天开,一心要成名成家。高中毕业以后,在福冈市内的银行工作,一年以后无缘无故地辞职,以后在专业报社、个人商店、饭店、人寿保险公司、电器公司承包工厂等工作,时间都不长,最后只好靠妻子过日子。

山本三郎总是口头禅一样地自吹自擂说:“这些乡巴佬哪能知道我的雄心壮志。我不能一辈子憋屈在这乡下。瞧着吧,我很快就会发表轰动天下的作品,一鸣惊人,一夜之间成为名闻世界的一流作家。”坚信自己乃矿世奇才,对勤勤恳恳工作的同事以及周围的人们嗤之以鼻,轻蔑地讽剌他们是一群“脑力贫民”。为此,他自己给自己制造艰辛的生活环境,并不得不从这种状况中摆脱出来。

但是,山本的作品一直没有获得社会的认可,于是认为世人都是有眼无珠,不识货。自己是远远超出现代社会的“超天才”。为了让现代社会理解自己,难道只能把自己的超天才切成碎片吗?不,这是对天才的无法容忍的亵渎。才华绝不仅仅属于个人,而是超越时空的社会资产。所以,必须珍惜自己的才华,直至真正认识自己才华的那个时代的来临。这些话他只对极少数朋友谈过。而那位朋友也因为无法赞同山本狂妄自大、不自量力的痴心妄想,最终与他分手。

冬村锐介是当年山本三郎参加征文比赛时的评委,对他的作文给予鼓励性的评价。于是,山本削尖脑袋钻进冬村锐介的门下,靠着《小说界隈》出于情面一年发表一篇他的作品以及每年一两本的自费出版勉强维持自己的人生价值。

山本的自费出版都是精装本,印数300册,大约需要200万日元。他把自己的“大作”分送给所有的著名作家、大出版社、报社、杂志社、电影公司、电视台、广播电台、杂志同人等,希望其中也许有人会留意他的作品,或者会被电影公司、电视台的制片人看中,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那就名扬天下了。

只要一书成名,就会产生连锁反应,所有的作品都会身价百倍。山本三郎坚信这一点,没日没夜创作最终的命运是连包装纸都不打开就被扔进废纸篓或者造纸厂的作品。现在把那些作家贬得一钱不值,至少可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在警方暗中调査山本三郎情况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极其虚荣的性格缺陷。这是庸才向需要具备才华的领域挑战的喜剧,也是精神深处饱受文学毒素腐蚀的人间悲剧。

然而,对这位悲喜剧的主人公来说,如果没有自费出书所需的金钱,无异于失去唯一的人生价值,通往“超天才”开花结果的彼岸的桥梁就坍塌下来。

山本为了筹措自费出书的费用,具有犯罪的因素。而妻子助纣为虐。她为了丈夫“超天才”的出人头地,难道也头脑发昏吗?难道在与深受文学毒害的丈夫共同生活中也被毒素传染了吗?

警方认为山本三郎的可疑性很大,决定传唤讯问。

于是,河西和小池来到福冈,在西福冈警察署的协助下,传唤山本到警察署接受讯问。山本三郎突然接到警察的传票,十分惊愕。虽然极力虚张声势,掩饰内心的紧张胆怯,但是神色惊慌,坐立不安。

山本的脸庞细长,脸色苍白,像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连把垂落下来的长头发撩上去的动作都刻意表现出自己是作家这种知识阶层的高傲。

他在咖啡色衬衫外穿一件米黄色开襟毛衣,下面配一条喇叭状白裤,脚上穿着凉鞋,如同一个日方中天的著名作家出外散步构思的装束打扮。右手的食指尖沾着墨水,表明他正在创作。其实这墨水一洗就掉,大概是故意抹在指尖上的吧。

河西和小池都是第一次与山本三郎见面,却觉得有点印象。仔细一想,他的衣着打扮、一举一动与冬村锐介一模一样。原来是他完全模仿冬村的姿势动作。大概通过这种模仿稍微平衡自己成不了第一线作家的扭曲心态吧。

“今天劳驾您到这里来,是有一些情况想向您了解。您经常去银座的月桂树酒吧吗?”河西慢慢地开始问话。

“以前去东京的时候,常去那里。”山本避开警察的目光。

“您知道月桂树的女老板被人杀害的事情吗?”河西和小池同时疑视着山本。

“听说报上报道过,我没有在意。最近一位刚从东京回来的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

“您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去的月桂树?”

“记得是2月底。”

“后来就一直没去吗?”

“没去。”

山本是在撒谎。3月16日晚上(准确地说是17日零点以后)他肯定在东京。

“3月16日晚上到第二天早晨,特别是凌晨3点左右,您在哪里?”问题逼近核心部分。

“3月16日吗?你们这么突然问我,我一下子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吗?”山本厌烦似地把头发撩上去。

“我们的调査与月桂树女老板被杀案有关,请您一定回忆出来。”

“这么说,你们怀疑我吗?”山本的脸扭曲一下。

“您把自己的著作《大日本帝国杀人案》送给月桂树的女老板了吗?”河西没有回答山本的质问,继续讯问。

“没有。”

“这就怪了。《大日本帝国杀人案》的勘误表夹在女老板的另外一本书里。只有勘误表,没有书,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我怎么知道?一定是从那里混进去的吧。”山本神态惊慌失措。

“您说是从哪里混进去的?”河西紧追不舍。

“也可能是女老板从别人那里借到这本书,把勘误表留在手头。你们就凭这个怀疑我吗?”山本勉强站稳脚跟,防线没有崩溃。虽然大概没有一个人会对山本的著作那么热心,特地从别人那里借他的书看,但从这个角度不便继续深追下去。

“我们对月桂树的所有顾客都进行调查,所以请您予以合作。3月16日晚上,您在哪里?”警方把问题拉回到不在现场的取证上。

“我虽然是月桂树的客人,但并不是常客。每次去东京,因为转的地方多,不一定必去那里。”

“哪怕只去过一次,我们也都调査。”

“要是这样的话,我查一下笔记本。”

山本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封面上印刷着“文学手册”4个烫金文字。

“3月16日晚上,我一直在家里写作。”

“在家里写作,有证据吗?”

“在家里写作,这怎么证明呢?创作是孤独的行为。我写作的时候,连妻子都不靠近。”

“比如说,有没有人来访?”

“我专心致志写作的时候,不见任何人。”

“电话呢?”

“电话?”山本的表情略微一动。

“好像想起来什么吧?”河西不失时机地盯问。

“笔记本上记着3AM田宫。刚才完全忘记了,这是当夜凌晨3点接到田宫打来的电话。”

“田宫是哪一位?”

“住在东京的《小说界隈》的同人。他是一家杂志的特约记者,很喜欢我的作品。我每次去东京,都要见他。”

居然还有人喜欢山本的作品,这令两个警察半信半疑。

“这位田宫从哪里给您打的电话?”

“当然是从东京。”

“凌晨3点从东京特地打电话来,一定是什么急事吧?”

“我们这些写东西的人,根本没有时间概念。最适合写作的时间就是各自的工作时间。所以我们的生活时间和一般人是颠倒的。与朋友谈话聊天也大体在深夜。”

“田宫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经常在电话里和田宫闲聊。写东西的人都是一个人关闭在书房里,也渴望和人交谈。记得那一天和他聊文坛的最近动向以及新书等话题。”

“就是说,他并不是有什么事情才打电话来。”

“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事情。”山本的表情又略微一动。

河西紧接着问道:“请您把田宫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我。”

“你们当然可以调査我说的话是否真实,但是我对受到你们的怀疑感到很不愉快。我只是在月桂树喝过几次酒,毫无受到怀疑的理由。”

“我们只是为破案作参考而向有关人员询问,请您不要在意。”

“你们去问《私人娱乐城》这个男性周刊杂志好了。”山本似乎已经从起初的惊惶失措中恢复到从容不迫的态度。

“那时侯夫人不在家里吗?”

小池问道。他听说山本的妻子是夜间工作,但凌晨3点大概已经回家。

“妻子作证也可以吗?”

山本带着轻蔑的表情反问道。他似乎已经应对自如。

“总比没有强吧。”

“很遗憾,那时妻子不在家里。”

“还没有下班吗?”

“不,有事到东京去了。”

“到东京?!”

“代表我参加同人杂志的每月例会。平时都是我去,但是那一天身体不太舒服,而且工作也积攒不少,所以让她代替我去。”

“夫人光是参加例会吗?”

两个警察的表情严肃起来,因为这起杀人案的手段女人也可以实行。

“因为她好久没去东京,所以自由游玩一番。听说开完同人杂志例会的酒会之后,又到银座、六本木一带去喝酒。我想田宫肯定一直陪着她。田宫打电话来,也是表示对她的关照。”

“真是这样的吗?”

让田宫一直陪伴自己的老婆,还给山本打来电话,这无疑给受怀疑的两个人证明当时他们都不在案发现场。如果这是事先故意的安排,恐怕就能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为此,特地选择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同人杂志例会这一天作案。

“你们去问田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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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特地到福冈来,也只是听山本提出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这个证据能否成立,关键在于田宫这个人。如果田宫和山本狼狈为奸,就完全可以作伪证。但是,如果田宫的证言可以相信,就说明案发当夜山本在福冈的家里,他的妻子也不是凶手。

从山本充满自信的样子看,好像他说的并不是破绽百出的伪证。河西和小池怀着不快的预感回到东京,决定向田宫取证。

回到东京以后,立刻与《私人娱乐城》杂志社联系。对方说田宫是编外特约记者,明天下午3点到杂志社来。因为这一天时间巳经很晚,河西和小池只是向那须汇报去福冈调査的结果,打算明天再去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