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塡补空虛(1 / 2)

迷人的山顶 森村诚一 3479 字 10个月前

光阴似箭,转眼间已经开山,进入了真正的夏季登山旺季。号称有四、五百万之多的形形色色的登山爱好者,纷纷涌向北阿尔卑斯山,掀起了一阵“登山热”。

山道上挤满了蚂蚁一般首尾相接的登山者,蜂拥而来的人们排着队等待攀登峭壁。

夏季登山季节到来之前,在三峰山和鹰取山的登山练习场练习攀登的新手们,这会儿不知天高地厚地扑向北阿尔卑斯的峭壁。于是,遇难事故层出不穷,把救援队忙得不亦乐乎。

绝大多数事故是在纵贯群峰的山路上遇上坏天冻死、或在北坡周围的峭壁上和积雪的山谷边滑倒坠落,以及被滚石砸伤砸死。

K岳北坡是北阿尔卑斯有数的几个著名峭壁之一,在双岳山区,发生的多是滑倒坠崖和滚石事故,死者中有百分之二十是当场死亡。

七月二十七日,赤壁发生了一起悲惨的坠崖事故。北九州市的两个公司职员,二十六日夜在青草台露营,二十七日上午十点左右开始攀登“恐怖的Z字形登山路”。

他们从青草台沿着悬崖下部向右上方最险峻的陡坡攀登,好不容易才打进一根固定楔子时,上面的人被滚石砸下山去。殿后的保护者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拉力,也一起滚下悬崖。上面那人坠了约十米,被打好的固定楔子挂住了。然而,他和保护者之间的“活绳”(原注:英文“live ropc”的直译,意为“活命之绳”。)拉断了,后者一下直落到约四百米深的峭壁底部,当场就一命呜呼了。被固定楔子吊在半空的上面那人,不久也断了气。

熊耳等人接到当时正在附近登山的人们的告急,立即出动奔向现场。摔死的那人卡在了隐士村积雪的山谷同北坡交界处附近的岩石中。他们首先收容了这具尸体。

顺着尸体发出的恶臭,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他们刚一走过去,尸体上黑乎乎的一群苍蝇“嗡”的一声飞了起来。随后,从尸体的鼻腔、口腔、耳孔等带眼的地方爬出了许多蛆。

“我的天,太惨了!”

尸体的惨状使看惯了凄惨的摔死尸体的队员们都扭过脸去。头盖骨完全粉碎,脑浆迸出,左眼球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脑袋象一个撒了气的空气枕头,成为扁平状,面部鲜红的擦伤象擦平的胡萝卜一样。上颚裂成了两半,下顎摔飞了。鼻子塌陷,根本看不出人形。四肢顶破衣服,露出骨头,右臂肘关节处仅靠一层薄皮相连,小臂可怕地耷拉着。身体也摔烂了,肠子流出了五米来远,直到积雪的山谷边上。

收容上面那人的尸体就更加困难了。现场是在难以接近的险峰绝壁之上,而且人又吊在半空中,几乎无从下手。这时,有人提出请自卫队出动,用枪打断绳子的方案,但后来决定还是先试试看。他们从队员中挑出了几个好样的,冒着生命危险弄下了尸体,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发生遇难事故的第四天傍晚,把尸体运到峭壁底部。

“看那尸体下边,啪拉啪拉往地上掉蛆呢!”

“这臭味就是从尸体上发出来的。”搬运尸体的队员们,不堪忍耐地诉着苦。他们大都是经历过遇难后加入救援队的,因此不同于那种把登山当作运动或消遣的人,充分了解山的可怕。

遗体是直接用绳索转着圈捆上,然后用钢环吊在粗缆绳上滑下来的,途中在四处的岩石角上跌打碰撞,损伤极为严重。加上又在盛夏的烈日下放了几天,全身腐烂,到处蠕动着白花花的蛆,脸肿得象个巨人。

验尸的结果证明,直接的死因是滚石造成的头盖骨骨折。这是根据死者戴着的头盔的破损状况分析出来的。这时,特别引起熊耳注意的,是这个头盔和影山隼人戴的是同一种制品,甚至顶部放射状的裂痕都很相似。

熊耳征得死者亲属的同意,收留了这个头盔。

影山死后,贵久子一直过着无精打彩、百无聊赖的日子。这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影山在自己的心中占着多么重要的位置。

现在,这个空白的位置张着大口,吞噬着她的精神和体力。

“打起点精神来。”

真柄不时来安慰她。不过,他的安慰并不是絮絮叨叨地劝说,而是邀请贵久子去看她喜欢的电影,音乐会,或带她到郊外散心。

到那些地方去虽然不能填补贵久子的空虚,但和真柄一起消磨时光决没有不愉快之感。

他也是贵久子的救命恩人之一,而且在贵久子心灵的天平上,还曾和影山占有同样的分量。

七月底,西欧某大国六国在日本举办商品博览会,会前召开古典音乐演奏会,特邀世界著名指挥伦哈特和A国音乐家赴日演出。真柄搞到了两张晚上的入场券,邀请贵久子同去。

万念俱灰、处于一种虚脱状态的贵久子,也想去沉醉于那怒涛般的交响乐之中。这种第一流的演奏她已经许久没有听了。贵久子原来是个古典音乐迷。最近虽然没有参加音乐会,但早在影山活着的时候,她就死乞百赖地央求过喜欢流行音乐的影山,等伦哈特和A国音乐家来日本的时候,一定要一起去听他们演奏。

真柄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的约定,但能了解到贵久子的爱好,也是他的一番好意吧。

贵久子为真柄察觉到自己空虚无聊的心情,并送给自己这第一流音乐会的入场券而感到高兴。伦哈特和A国音乐家的表演是这次博展会最精彩的节目。真柄一定是费尽苦心才搞到这两张票。

她感激地接受了真柄的好意。她好久没有这样陶醉过了。A国音乐家的演奏,具有无与伦比的宽广音域和丰富的精神内涵,充分填补了她失去影山后内心的空虚。

演奏的曲目是舒伯特有名的《未完成交响乐》和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

“动人极了,真是太感谢你了。”走出音乐厅时,贵久子衷心感谢道。

“啊,真没想到你会这么高兴。我也很高兴呀。”真柄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嗯……如果时间方便的话,一起去吃顿饭怎么样?”

真柄吞呑吐吐地说。贵久子不觉想起,他的邀请总是这么笨拙,真没法和以前影山的邀请相比。可奇怪的是,接受了他的几次邀请后,自己不仅不再在意,而且觉得他还挺讨人喜欢。

那时正好是星期六的晚上。贵久子也不想使刚才激动人心的乐曲余韵消失在自己孤身一人的寂寞之中。

“这次让我付账我就去。”贵久子回答。

“那可不行。既然是我邀请你,一切都交给我办吧。”

“不!我来付。”

“不!还是我来付。”

两人之间发生了小小的口角。真柄穿着新裁制的西服,颇有点银行职员的派头,美中不足的是总显得有些粗头粗脑的。贵久子却是引人注目的城市美人模样,谁看了都会不觉地眼睛发直。他们愉快的争论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路上的行人都回过头来侧目而视。

“好啦,我认输了。”贵久子绯红着脸让步了。

“那么,走吧!”

看见真柄那种为自己的胜利踌躇满志的孩子般的神情,贵久子不禁哑然失笑。

“带我到哪儿去呀?”

“到东都饭店的远眺餐厅去怎么样?”

“啊,你还知道那么豪华的地方呢。”

这回轮到贵久子大吃一惊了。远眺餐厅位于东都饭店新建的四十三层大厦的最高一层,是东洋最高(高度和价钱都是最高)的豪华餐厅。

这“远眺餐厅”果然名不虚传。远远看上去,比贵久子曾带真柄去过的东京皇家饭店的空中餐厅还要富丽堂皇。

贵久子不禁想起她带真柄去空中餐厅的时候,他还象只“借来的猫”一样战战兢兢呢。

“我也成了老主顾了,现在时常去那种地方。”真柄有些腼腆地说。看到他还是那么小心谨慎,没有象有些年轻人装模作样地以这种场合的“老手”自居,贵久子很是高兴。

她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人行道边上的真柄,为了躲闪汽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住了自己的手。

远眺餐厅的夜景比皇家饭店空中餐厅的更为壮观。餐厅里的间接照明设备发出点点柔和的光芒,与窗外疏密相间的五光十色的光点交相辉晚,好象自成一个小天地。

在这个无比豪华、舒适的小天地里,不时“嚓”的一声燃起招唤流动服务车的小火苗(原注:日本有些高级饭店用划火柴的光来招唤服务员加酒添菜。),映红了有充足的金钱和时间,能够安然坐在这个小天地中的贵客们的脸。

在餐厅中央,从维也纳聘请来的小提琴手,奏起了轻快的旋律。

由于贵久子嫌全套菜太多,真柄就订了简便式晚餐。

“据说这里的牛排天下无双。朋友劝我来尝尝,我也早就想来了。”

真柄一边说着,一边在行地向侍者订菜。这与他在空中餐厅战战兢兢的态度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的样子也不象成心在贵久子面前表现自己。真柄在这段时间里,果真“成长”起来了。

两人干了一杯鸡尾酒,不觉相对微微一笑。这时,贵久子觉得真柄温柔地安慰了她丧失影山的悲痛。

汤来了。真柄用勺子喝了两、三口汤后,忽然若有所思地说:

“这话有点离题,你说把影山的墓设到山里怎么样?”

“把墓设到山里?”

贵久子问道,送到嘴边的汤勺停下了。

“从奥村田山庄后面往上爬一点有块墓地,那里插着不少遇难者的碑,就在火葬地点的附近。刚才我突然想起,把影山的骨灰和遗物埋到那里怎么样?”

贵久子一边听着真柄的话,一边想到,啊,就是那个地方。

穿过山毛榉树林,从山腰一直伸展到稀疏的白桦树林的小斜坡上,就是那块登山者的墓地。那里,可以清楚地望见尺岳。贵久子为了消磨影山打信号前的时间,在正彦带领下到山庄周围闲逛时,曾偶然发现过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