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是在与你丈夫同一时间向他妻子说了要登八个岳附近的凤凰三山之后失踪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我不知道。松山的失踪与我丈夫的失踪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她稍感兴趣地问。
“现在还说不清。不过,我发现你丈夫是与从童年就是朋友,在学校是同学,在公司是同事的松山,在同一时间到附近去登山,然后都失去了消息。同时,两个人都是要登百座名山中的最后一座山。”
“你是说,他们二人是商量好之后失踪的吗?”
“还不能那么说。我问你,警方没有来人问过你什么吗?”
“没有。松山和我丈夫是同时失踪,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的。”
越野感到从植村妻子那里再也了解不到更多的情况了。不过,越野从中却得到了启发,那就是松山与植村同时失踪决非偶然。
“有什么新情况请通知我一下。”越野说后,就离开了植村家。
越野在职期间的一位朋友,现在仍在松山家所属的派出所里任职,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那位朋友。那位朋友对此很感兴趣。
越野心中明白,只靠这些材料是无法进行搜查的。同时,两个人在失踪之前都没有异性关系的纠葛,也没有工作方面的往来,而且也没有遭到别人的嫉恨或者威胁。
尽管他们都不拥有巨额财产,他们的生活也并不困难。退职后,他们都有存款,有退休金,生活过得很舒适安逸。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没有卷入犯罪的可能。
越野根据他前半生的职业生涯,也只能考虑到这种地步。
松山和植村至今仍无一点消息。
5
一年后的5月末,“五一”黄金休息周的余热过去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在此时,松山的失踪也以最坏的结果画上了句号。
辖区林业巡察职工在巡察位于药师岳和夜叉神岭之间的迁山(海拔二千五百八十五米)附近原始森林山火发火情况时,在一棵倾倒的树下面,发现了一具腐尸。
由于死亡时间过长,身体变形,再加上动物咬食,尸体损伤严重。
接到报案后,山林警备队立即派人赶赴现场验尸收尸。根据死者携带的物品认定,死者是去年6月下旬离家登山失踪的松山友一郎,68岁。
山梨县公安局小笠原派出所迅速与其家人联系,并要求认领尸体。
说是认领尸体,尸体已腐烂变形而且满身伤痕,连家属也无从辨识,只能是认定死者生前随身所带的物品。最后决定由松山的妻子与松山的生前好友越野一起前往收尸。
越野确定死者是松山,同时也确认死者的随身物品登山帽、手表、指南针、照相机、背包、眼镜等都是松山的。松山的手表准确地记下了松山死亡的时间。装在照相机内的胶卷上,还拍了几张登山途中想拍的山水风景。
松山妻子也确认照相机是松山的遗物。经解剖确定,死因系后脑部遭跌打导致脑出血并伴有脑损伤。
致伤物体鉴定为钝器,但鉴定意见则是,因现场周围布满了树根、岩石,难以确定是滚跌时撞击受伤还是被人所击致伤。
辖区派出所对死因虽有犯罪性嫌疑,但多数人的意见都倾向于事故死亡。
解剖后,尸体立即被送往当地火葬场火化,骨灰由家属领走。
从遗体所在位置推测,死者已经登完了第一百座山。这是悲壮的第一百座山。
葬礼可以体现出松山的人生功绩,参加葬礼的人排成了长蛇阵,送的花圈上既有政界要员的名字,又有商界大人物的名字。
报纸上还登了松山死亡的讣告。登山之友们从报纸上才知道了松山生前的功绩,无不为之震惊。原来若不是该公司生产的食品引起过食物中毒事件,他就会当上公司总经理。
松山的失踪,因他的遗体被发现画上了最后的句号,但植村的消息却一点儿也没有。越野的脑海里仍然留有一个重大疑团,那就是植村与松山之死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吗?不过,越野决定,从此不再考虑松山及其死亡之事了。
松山之死,在登山之友中一直都是热门话题。头天晚上他还住在凤凰棚屋,在辻山附近发现他的遗体却是在登完凤凰三山之后。他这种以死表明登完百座名山的做法,使所有的登山之友无不为之震动。
即使你登完了一百座名山,也不会有人表扬你,也不可能留下什么记录。但面对拼死登完百座名山,圆满书写自己的人生总结的松山,那些把后半生定格在登完百座名山的中老年登山者,无不感慨万千。
越野不打算在登完百座名山之后就像松山那样进行人生总结,他也不急于要很快登完百座名山,因为他对他的体力、精力都充满了自信。
放眼日本,除了百座名山之外,还有无数的好山可登。可是为什么那些各具风格的山却没有被列入百座名山一览表之内呢?相反那些令人无法首肯的荒山秃岭,却被列入了百座名山之中。
挑选是根据人的好恶,百座名山自然是代表着作家深田的好恶。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作家深田所挑定的百座名山,已成了中老年登山者们深信的一种新兴宗教,而作家深田久弥则成了这一宗教的开山鼻祖。
诚然,登山之友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是谁选定的这百座名山,也没有看过深田的作品。但若不按挑选人所选的这百座名山登山,登山时就会有一种孤独之感。
6
在松山的葬礼之后,越野决定登凤凰三山。他打算亲自沿着松山可能走过的登山路线登山,并亲眼确定松山登山时所见到的景点。同时他还从松山妻子那里,借到了松山登山时所拍下的照片。
就在当年6月中旬的某一天,越野选择了梅雨期间的一段无雨天气,就开始了他的登凤凰三山之旅。
松山的登山路线有两条。第一条路线是先到登山大本营凤凰棚屋,然后经由御座石矿泉到燕头山山顶;第二条路线是经由青木矿泉到屯故泽。
松山到底选的是哪一条路线,谁也不清楚。在第一条路线途中可以欣赏到飞流直下的瀑布,但却有些绕远。经再三考虑,越野最后决定走第一条路线。
越野乘坐中央线在穴山站下火车,改乘到御座石矿泉的中巴车直达御座石矿泉。然后从矿泉又经约六个小时的长距离攀登,当到达长满林木的燕头山山半腰时,地藏岳上的方尖塔便映入了眼帘。这里与第二条路线的交叉处就是凤凰棚屋。
越野在凤凰棚屋度过了进山后的第一个夜晚。第二天,日本列岛整个受流动性高气压的影响,天气晴好。越野决定当天一鼓作气,沿山顶的道路登完三座山到达夜叉神岭。他这样决定,是因为这样走可以在途中看到辻山附近的原始森林,而松山的遗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另外,他还打算如果可能的话,要顺便到现场去看一下。当然,这样做会大大偏离一般的登山路线。
离开棚屋,走过一条坡度很大的林间道路,就到了名为“赛河原”的砂石斜坡。赛河原果然名不虚传,坡陡、路长、砂石多,确实是走两步退一步。地藏岳上的方尖塔明明就耸立在眼前,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穿过砂石区,又进入了爬地松林带,穿过林带很快就到了山顶。隔着深谷下的野吕川河谷,眼前是以北岳为尊的白根三山,它雄伟壮丽,令人叹为观止。
山顶上冷风飕飕,全身的汗很快就消了。越野不由啧啧称赞,而且还领悟到了登山之乐。他取出照相机把镜头对准白根三山拍照,但使他感到奇怪的是,松山所拍的照片中没有这一绝妙景观。
由山麓像负荷的蚂蚁一样艰难通过漫长而陡峭的山路来到山顶之后,松山竟然无视这样好的拍照机会。另外,松山没有沿着山路走西北方,也就是右手方向的早川山山脊走,相反他却走的是左手方向,即东南方向的白根三山。
从地藏岳到凤凰三山最高峰观音岳,沿途需要通过白白的砂石区、爬地松林带、高山植物群落地。在登山的过程中,隔着野吕川,眼中并排出现的白根三山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壮观了。
自从决心要登百座名山以后,越野能够叫出名字的山也越来越多了。
越是尽情地四处观望,越野心中的疑点就越多。在这满眼美景中,不管带多少胶卷恐怕都不够用,可是松山却一张也没有拍就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当然,这也许是松山不想用照相机观望和拍照,而是想把这些美景深深刻在眼底之故吧。
不,松山不可能不用照相机拍照,他的胶卷上显示他在登山途中用过。不过,都是用快照拍摄的,而且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松山所拍照的,都远不如越野眼前所见到的美景好。
观音岳离药师岳近在咫尺,而且通路平坦宽敞。从观音岳穿过有明显足迹的白沙石中的登山路,就到了药师岳。然后沿着山路,就可以抵达夜叉神岭方面的原始森林,同时,如果天气好,绝不会迷路。
过了药师岳,岩石逐渐增多,从花岗岩石间穿过之后就到了沙拂岳。从这里起,就再没有山脊山背之分了。下了沙拂岳,就进入了丛林地带。
在下沙拂岳时,越野心中又越发感到奇怪,松山就是顺着山路一直走到这里,竟然一张风景照片都没有拍。
这绝对不可能,因为与松山走的是同一条登山路,所以松山所拍照片的地点应该是越野此前走过的山路沿线。可是在越野认为最好的拍摄地点观音岳、药师岳山顶上,松山一张照片也没有拍。
越野怀着极大的疑虑经过了南御室棚屋,终于到了辻山。令他遗憾的是,那里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到处找都找不到松山遗体的现场。从辻山走过林中长长的下坡路往下,就进入了松山未曾看到过的又一景区了。
穿过树林,眼前突然一亮,北岳就展现在了面前。这个地方叫“杖立岭”。据说此处观景极佳,登山者一般都会在此拄着手杖站立,或将手杖放在地上休息观景,此岭由此得名。
面对此情此景,越野不由目瞪口呆,惊愕不已!因为松山拍摄的照片中,确实有一张越野现在看到的北岳照片。
越野把从松山妻子那里借来的照片与眼前的实景进行了对比。
“这个老糊涂……”
越野想着,他不敢相信眼前北岳的这一实景。一瞬间他感到“这不是幻觉吧”?
死在辻山附近的松山,他不可能在他没有到过的杖立岭拍下北岳的照片。
越野呆呆地目视着北岳。
7
从凤凰山回家后的某一天,越野突然收到了一个出乎预料的电话。
“我想你也许会忘记了,我是植村公一的妻子。去年因为我丈夫的事,曾劳驾你到我家来过。”
听到姓名后,越野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当时我太打搅你了。你一直都很好吧?”
“好,谢谢你。说真的,我是想告诉你我丈夫的一点情况,所以才很冒昧地给你打电话。”
“你丈夫的情况有眉目了吗?”越野想起去年到植村家去的时候,自己曾说过如果有植村的消息,希望能告诉自己一下。
“说真的,我丈夫的一位朋友对我说,他曾在新宿看到过我丈夫。”
“说你丈夫在新宿?那他在新宿干什么?”
“这个……”植村妻子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听说是在外流浪。”
“流浪?”
“他的朋友很吃惊地向他搭话,他却一转脸就像逃跑似地跑走了。”
“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的朋友说绝对是他。当他的朋友一叫他的名字,他有明显的反应,并扭头看了他朋友一眼,然后就吃惊地逃跑了。他的那位朋友还说,我丈夫的摸样有变化,但他绝对是我的丈夫。”
“在新宿的什么地方见的?”
“在西口的中央大街的地下道里。”
“请问你去看过吗?”
“没有。我,有点害怕。”听植村妻子的语气,越野感到她好像是想请自己去新宿确认一下。
“我最近就到新宿去找一下。不过,我认为你丈夫的模样可能会有些变化,所以请你给我几张最具你丈夫特征的照片,好吗?”
“好,我很快就给你送去。”
“另外,你能否告诉我一下,你丈夫那位朋友的姓名和联络地点呢?”
“当然可以。”
第二天,植村妻子把十几张植村的照片和植村朋友的联络地点交给了越野。
随后,越野便给植村的那位朋友打电话,询问了他见到植村时的大致位置后,立即带着照片往新宿去了。
越野心中在想,植村现在一定不在那个地方,被朋友发现以后,很可能已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植村朋友碰到植村的地方,是在京王广场大饭店通往东京都政府大院地下道的正中间。
越野首先到新宿警署去。他没有预先打电话,因为预先打电话的话,事情繁多的牛尾刑警就需要抽时间等候他。很凑巧,越野去的时候,牛尾刑警刚好在办公室里。
“越野老兄,好久不见啦!你还是这么精神。你能来我很高兴!”牛尾刑警满脸带笑迎接越野。
“我来打扰你这个大忙人,实在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我很想你啊!”
“我要是知道你路过这里而不来,我会生气的。像你这样的才干,退职后斗志仍不减当年啊!”
“你奋斗在第一线,一切都好吗?”
就在此时,青柳和大上两位刑警来了。
“真是难得相聚啊!”他们互致问候。
“啊,就是这种氛围嘛,现场的氛围。离开现场不久,我就很想再闻一闻这种现场的气息。”
“欢迎你随时随地来闻,我们始终都把你当做是现场之人啊。”
“好,好。我已经是老头儿了,不能再登台了。我能来闻闻味就感到心满意足啦!在百忙中打扰诸位,实在是对不起,我该走了。”越野说着,站了起来。
“越野老兄,你以后到新宿办什么事,一定要来跟我说说话。今天你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牛尾刑警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感到越野并不是只为了见见面,说几句话才来找他们的。
“我想来这里找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要说流浪汉的话,这个地区现在有五百多个,而且都是按等级分片分布的。”
“流浪汉还有等级吗?”
“有等级。有现金收入、有找到食物的能力、厚包装箱纸室内有整套家具、无忧无虑生活的属于A级。不具备上述条件,仅有能力寻找食物度日的属于B级。那些什么也干不了、迷迷糊棚等死的属于C级。按照级别,A级分布在京王广场到东京都政府大院一带,B级分布在新宿中心大厦到世纪住宅公寓一带,C级分布在南口到新宿中央公园一带。请问你要找的是哪个级别的?”
“据说是在京王广场到东京都政府大院的地下道内碰到的,我想应该属于A级。”
“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不用,不用。让你们调查一科在百忙中找一个毫无目标的流浪汉,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吗?我只是打听一下,作为一个重要参考。”
“好,有事你尽管招呼我。”越野向他们告辞后离开了新宿派出所。
正如牛尾刑警所说,中央大街南侧,排列着四五十个用厚包装箱纸搭的小屋,住着一些比较干净利落的流浪汉。
据说到了夜晚,这里人数会增加一倍多。越野想,如果到了夜晚,流浪汉们住进了小屋,就无从查找植村了。
越野发现,现在在小屋里的流浪汉中没有一个像植村的,于是就拿出植村的照片让他们看,问他们认识不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
“这不是登山怪吗?”
“登山怪?登山怪是什么意思?”
“就是山里的妖怪嘛!就是喜欢登山呗!他又当流浪汉又登山。他说什么登完百座名山之后还要登新的一百座名山,所以他是一个登山怪。姓名嘛,我们都不知道。总之,住在这里的人,全都把世俗之名忘记了。”
“这个登山怪现在在哪里?”
“可能正在巡逻。”
他所说的“巡逻”,也就是为了找食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转来转去。
“登山怪什么时候回来呢?”
“什么时候回来……这说不清,反正登山怪的家就在那边。”
那个流浪汉指了指不远的一个小屋,接着说道:“可能夜里才会回来。你,你是记者呢,还是登山怪的亲朋呢?”
流浪汉在猜测越野是什么人。
“唉,就算是吧。”越野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越野心中暗想,如果植村心中有愧的话,当他从流浪汉那里得知有人来找过他后,他很可能会变换地方躲避起来。越野转而又想,既然他的那位朋友发现他后,他现在仍呆在这里,这就说明他没有要离开这里的迹象。
不过,令越野感到佩服的是,植村竟然能一边流浪,一边还继续登山,并制定出登新的一百座名山的目标。
在新宿区内溜达着消磨时间的越野估算好了时间,在傍晚时重新向中央大街的地下道处走去。越野发现,植村所住的小屋里好像有人。
越野朝小屋内问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有一个流浪汉探出了头。此人正是照片的主人。
“你是植村吗?”
那个流浪汉满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我姓越野,是松山友一郎的朋友。”越野自我介绍后,植村的脸色稍稍平静了一些。
“直说吧,我从尊夫人那里听说你在这个地方,所以我就到这里来找你。”
听越野说有事情要告诉他,植村就从小屋里“咯吱咯吱”地爬了出来。
“咱们到中央公园谈吧。”植村说着,便径直往前走了起来。搭眼看植村,他与常人毫无区别,衣服穿得干净利落,露在外面的手、脚、脸都干干净净。只是腰间系着一条毛巾,与城市的格调有点不符。
在公园找到一条长晃子的植村,像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招待客人似的说:“请坐。”
两个人并排在凳子上坐下之后,植树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松山在山上死了的消息吗?”越野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知道。”
“你是在松山出发去凤凰三山的那一天,对尊夫人说了声你要去登八个岳之后,离开家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对吗?请问这当中有什么理由吗?”
“你怎么问我这种事情?”植村反问说。
“我听说,你在退职之前,不仅和松山是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而且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你们两个人又是在同一时期、登同一方向的山时失踪的。松山被人发现时已经死亡,而你则变成了一个流浪汉。从你们两人之间长期的关系看,我认为松山的死因与你摇身变成流浪汉,这之间好像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请问你是警方的人吗?”植村改换了一下坐姿问。
“我一直当警察,四年前退职了,现在在家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而且和松山成了登百座名山的登山之友。”
“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我就想,如果你仅是松山的登山之友而不是警察的话,恐怕你也不会一直追我到这里来。与其说你是通过我与松山的关系,倒不如说你是根据多年的经验,经过调查之后来找我的吧?也就是说,你怀疑我杀害了松山,对吗?不过,你有证据吗?”
‘“我只不过是根据我的感觉。我们在松山的遗体附近找到了一台照相机,胶卷上还拍下了几张登山途中的风景照。不过嘛,我发现那些照片与松山所走的登山路线不吻合。松山的妻子虽然认为那台照相机是松山的遗物,但照片却不是松山在他走过的山路上拍照的。”
“那是为什么呢?”
“我估计,松山进山的第一天晚上是住在凤凰棚屋,然后打算登完凤凰三山之后,在夜叉神岭下山。而松山的遗体则是在夜叉神岭与凤凰三山之间的辻山附近发现的,这说明松山到了辻山之后就没有再往前面走。不过,令人不解的是,松山的胶卷上却有几张应该是辻山到夜叉神岭之间的风景照片,这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也许是拍照后又回到了辻山。”
“拍照位置是在离辻山很远的岭边上,同时,从辻山上到很远的距离拍照之后,再重新沿着山路往回走,那也不大可能!”
“喜欢拍照的话,那也不算什么苦累。”
“当然,那种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相反我认为,可能是有两台照相机。”
“两台……”
“也就是说,有两台型号完全相同的照相机。即从夜叉神岭方向来了一个什么人,那个人也带着与松山相同型号的照相机,当那个人将松山杀死之后,调换一下照相机就离开了。植村,你有一台K公司产的小型照相机,对吗?你妻子已经承认了,而且产品名称也一样。”
“你是说,我杀害了松山,对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是你换了松山的照相机,那么现场留下的照相机就应该是你的了。另外,如果那是你的照相机的话,上面应该留有你的指纹。”
听了越野的话,植村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了。
“不愧为警察,讲的真够精辟透彻。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有两台相同型号的照相机。你说的那些只不过都是推测罢了!另外,即使根据推测,也不能强制我用照相机上的指纹与我的指纹进行核对,你说对吗?”
“你说的完全对。松山之死的处理结果是事故死亡,即登山途中头部遭到岩石或树根撞击而死。我虽然原先也是个刑警,但我现在既没有调查权又不是该辖区警方之人,我没有理由对松山之死说三道四。我跟你说,我只是出于好奇心。由于这种好奇心,我才想找你问一下原因,也就是,你为什么在与松山同时失踪之后变成了一个流浪汉?”越野目不转睛地看着植村问道。
“我明白了。我认为你不是纯粹的好奇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正像你推断的那样,我一直憎恨松山。从童年时代起,松山就一直走在我的前面。从初中到高中,松山总是超过我。高考时,我们二人报的是同一所大学,他考上了,我没有考上。毕业后又进了同一家公司,他是领导,我成了他的部下。后来,和我订了婚约的女朋友又被他夺走,在玩腻了之后,他又把她给抛弃了。
“退职后,我的面前终于没有了他的身影,不过这个时间很短暂,很快我就得知,他的目标就是要登完我作为我人生总结而要登的那百座名山。
“松山他要从后面追赶我这个比他早几年退职的人,他以惊人的速度登完了百座名山中的九十九座。在他超过我的登山数之后,又好像在等候我似的,留下最后一座凤凰三山不登了。
“凑巧的是,松山在登他要登的凤凰三山之前,曾打电话邀请我说,‘我们两人同一天从相反方向一起登凤凰三山,在途中相会怎么样’?他好像知道我把凤凰三山留在了最后,同时还以为我与他一样,登完凤凰三山就完成了登百座名山的目标。
“我在电话上答应了松山的要求,不过,当时我并没有要杀害他的意思。临出发前,我给我妻子留话说‘我要去登八个岳山’,其目的就是告诉她登完百座名山之后,我就要离家出走不再回来了。你知道,我和我妻子之间感情非常冷漠,同时,家里面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因此,原打算登完最后一座山后就此离家出走,再去寻找另外一条人生之路的我,就伪装成登八个岳山以便瞒人眼目,销声匿迹。
“我从夜叉神岭方向登凤凰三山,在辻山与松山会合了。在百座名山的最后一座山上见面后,我们谈得非常投机,使我竟然忘记了心中长年累月对松山积累的仇怨。就在双方谈笑风生之时,松山突然嘲笑我似的说:‘在我登凤凰三山之前,你还没有登完百座名山。在这方面我又抢先你了一步,真是对不起啊!’听了他的话,我长期以来心中积累的仇恨就像休眠火山的岩浆一样爆发了。于是我就抡起用于防残雪用的登山冰杖,猛力向松山头部打去。然后我把昏倒在地的松山以及他的随身物品一起扔到了原始森林之中。我也没有心思再登山了,于是从莓平经甘利山下了山。下山后,当我冲洗胶卷时,才发现拿错了照相机。
“我当了流浪汉之后,又到现场去找了几次照相机。松山虽然是我亲手杀死的,但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遗体和他所带的物品。
“我之所以要当流浪汉,那完全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人生目标。
“松山是我一生的仇敌,同时也是我要赶超的目标。就在我即将登完百座名山之际,我遭受了挫折,杀死了松山。从此我发现,我用自己的手毁掉了自己后半生的所有目标。”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我完全无权验证你的指纹,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呢?”
“反正都一样。”
“都一样?”
“无论是死在地下道里,还是被关进监狱里,我的生命都已到头了。充其量也只有半年时间了。”植村望着越野,好像在说“你看着办吧”。越野茫然若失地离开了植村。
“登山怪”这个名字起得真是恰到好处。植村被百座名山迷住了,同时也被山怪迷住了。被迷住的人不仅是植村,而且还有松山。
如果不被山怪迷住的话,松山就不会要求与植村在山上见面,就不会说出刺激植村的那句话。如果松山不说出那句话,也许这两个竞争对手就会在登完百座名山之后,忘却人生中的宿怨,和睦共处了。
越野想着想着,突然领悟了:山怪不是住在山里面,而是隐居在人的心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