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我很难向你们启齿的问题。”一看到儿子委屈的面孔,言田大体上也就想像出了他在派出所的情形。
“她和你分别时,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吗?”
“她说东京还有几个网友她认识,她要到那几个认识的网友那里去。”
“她有几个认识的网友,那为什么还要到我们家来呢?”
“可能是对我有好感吧。”
“在来我们家之前,她去过别的网友家吗?”
“她说是从鹿儿岛直接到我们家来的。”
“带行李了没有?”
“带了一个女用旅行包。”
“来东京的目的是什么?”
“来东京旅游。”
“报纸上说她是一个女办事员,那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据说是在当地一家水产公司工作。她说她是请假来东京旅游的。”
“尽管如此,她突然到一位连面也没有见过的网友家中住宿,未免也太胆大了吧?”
“来东京前她给我发过短信。”
“于是你就回答‘来吧’,是吗?”
“这种事,没法拒绝呀!如果我要到鹿儿岛去旅游,我也许会住在她家里。”
“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要记住男女有别。现在她被人杀了,你就是嫌疑人中的首要分子。”
“我没有理由要杀她。”
“这个我知道,但警察决不会就凭你这么几句话就随便放过你的。”
“爸爸,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以后连工作都没法找了呢?”浩一哭丧着脸问。
“浩一,千万不要气馁,要战斗。”
“战斗?”
“对。现在杀害她的那个罪犯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暗自窃笑呢。你如果灰心丧气的话,那就正中了罪犯的下怀。我想你应当知道一些连警察都不知道的情况。”
“不过,我对她的情况确实是一点儿都不了解,那次见面也是第一次见面。”
“你们很早以前就在网上相互发短信,她又在我们家住了一夜。你难道就没有保留那些短信吗?”
“那些短信全都消掉了。”
“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们都发了什么内容?你再好好想一想,她在我们家那一晚上,她都说了什么?”
“想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到我们家后,吃过晚饭就看电视,之后就睡了。”言田承认她是住在另一个房间。
“正因为你们在网上都是交换一些无聊的信息,所以一旦见了面就什么话也不说了,对吗?”
“对。因为一见面,我就什么话也不会说了,所以就在网上聊天儿。”
“那么我问你,她是为什么事要到我们家来的?”
“我没有问,可能是想见见面吧。”
“你也想见她吗?”
“说真的,在相互发短信一段时间后,我就想要见见对方啦!”
“那就是验明正身啦!”
“警方说是当面对证。”
“说的都是一回事。要知道网友并非都是你和我们家这些善良之辈。搞不好的话,我们就会掉进流着口水、张着血盆大口的饿狼嘴里边。她在我们家住了一晚上,我们有责任保护她,但对于饿狼来说,它就会越发随心所欲了。我问你,你们当面对证以后,她又跟你联系了没有?”
“没有。”
“你没有主动跟她联系吗?要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有手机什么的。”
“我问了一下她的手机号码,但她好像不希望我打手机跟她联系,所以我就没有打。”浩一回答。
“你问了她的手机号码,她也告诉你了。你把这一情况对警察说了吗?”
“他们没有问我。”
“没有问你?”
“因为他们没有问,所以我就没有说。人都已经死了,手机还有什么用。”
“如果她在被人杀害之前打过手机的话,也许能从手机中探听出她离开我们家之后,要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相见或者要干什么。”
“你现在说这些什么用也没有。”
“警察没有问你她有手机吗?”
“什么也没有问。”
“那就有点怪了。”
“有什么好怪的呢?”
“她如果带着手机的话,手机里应当储存有她生前发信和收信的手机号码。这样的话,她离开我们家之后和她相互联系的人不就值得怀疑了吗?”
“不过,她死的时候身上没有手机。”
“她来我们家时带手机了吗?”
“带了。”
“那么,她的尸体旁边为什么没有手机呢?”
“这个嘛,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最主要的是,我并没有见过她的尸体,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带没有带手机。”
“这些都是推理嘛。警方最怀疑你的证据,就是她的尸体上没有手机,警方从手机上什么也没有听出来,这说明他们还没有想到她身上是否携带了手机。一个来东京旅游并请求网友帮忙的女孩子,她一定有手机。这说明警察们的认识还没有深化到这一步。”
“深化?”
“这不关你的事。罪犯也许是害怕露了马脚,就把她的手机顺手拿走了。”
“爸爸,这种事情你怎么都知道?”
“推理呗!如果她在我们家时有手机,死了以后则无手机,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死后被人很快拿走了,而拿走的人就正是那个罪犯。”
“完全可能。”浩一听后,对他父亲好像有了新的认识。
“这么简单的问题谁都会明白。”
“爸爸你进化了。”
“我没有进化,因为我没有进化,才知道了这一点。我问你,你还记得她的手机号码吗?”
“我记下来了。”
“告诉我。”
“你要干什么呢?”
“打电话。”
“不过,她已经死了。”浩一显得十分吃惊地说。
“也许罪犯正拿着那一部手机哪。”
“你不能给罪犯打电话。”
“那也不一定。我并不认为罪犯行凶以后会一直把被害人的手机带在身上。如果有人捡到的话,我一拨号码,那个人也许会回话的。”
“即使捡手机的人接了电话,我们也毫无办法。”
“你说什么呀!我们只要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捡的手机,捡手机时的情况怎么样,仅靠这些,也许就可以从中发现罪犯的线索。”
之后,浩一拿出了他的电话号码簿,言田按照儿子说的号码开始拨号。
拨了十几次都是忙音。正当言田打算停拨之时,突然话筒中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言田和浩一不由心中一惊,接电话的人也许就是捡手机的人。
双方接连说了几次“喂喂”。
“你是滨田美子小姐的朋友吗?”言田忍不住地问。
“不,我不认识滨田这个人。”
“这么说,你的手机号码应该是滨田小姐的手机号码,对不对?”
“你是谁呀?”
“滨田小姐的熟人。”
“说真的,这部手机是我捡的。我带着它,是为了等手机的主人给我打电话后,我就还给他本人。”
“它的主人不可能再用那个手机了。”
“为什么?”
“因为它的主人已经死了,被人杀了!”
“被杀了?”
“主人是一位女性,姓滨田。昨天的报纸上已经登了。请问,手机你是在什么地方捡的?”
“在京王线幡个谷车站附近的一个饭店内,我发现座位下有一部手机,就交给了打工的服务员。最后因找不到失主,就先由我保管了。”
“那是什么时候?”
“10月12日。”
“没有记错吗?”
“当然没有记错。因为那一天是我父亲每个月的忌辰,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照你这么说,手机的主人应当还活着。”
经查验和解剖断定,滨田的死亡时间为五天到七天之前,二者时间有误差——捡到手机的时间是10月12日,而发现尸体则是在10月22日。这就是说,手机不是罪犯带走的,而是滨田美子自己遗失的。言田在心中盘算着。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捡到手机后,有人打电话询问过没有?”
“没有,一次也没有,你这是第一次。”
“在此期间,你充过电没有?”
“充过电。我想手机的主人可能会打电话询问情况,所以充过电。”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跟你面谈一下,可以吗?”
“可以。”
言田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也许是对方听到失主被杀,一时很感兴趣的缘故吧。
言田打算先与捡手机的人见见面,谈一谈捡手机时的详细过程,然后再决定到不到派出所去报案。
“浩一,你记没有记住你的手机号码?”
“自己的手机号码还能记不住吗?”言田的朋友们虽然都身带手机,但竟有不少人连他们自己的手机号码都没有记住。
对言田这个年齡段的人来说,手机是有紧要时用的,并不用于重要业务洽谈及与人交谈。正因为手机是紧要时用的,所以不记号码的人很多。
相反,年轻人却都记着自己的手机号码。那么滨田美子在她手机丢失之后即被害之前,为什么不打电话呢?在那一段时间内,她是被罪犯软禁了,还是她认为手机被别人捡到的几率接近零呢?言田问浩一:“手机丢了应该怎么办?”
“手机丢失应当立即与电信公司联系请求停机。如果被人捡到后乱打长途,那就受不了啦。”
令人不解的是,手机主人并没有提出停机请求。
言田见到了捡手机的人,此人姓岛原。
言田按照约定时间走进了岛原所说的东京都中心一家旅馆的休息室,在离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座位坐下。按岛原事先说的暗号,他在桌子上的醒目之处放上自己带来的绿色挎包,静候岛原的到来。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岛原的身影。正当言田着急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座位旁边。
这个人就是岛原。年龄约有三十五六岁,身体瘦长,身穿非常得体的藏青色西装;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头发又黑又厚,随便往两边分着。他笑容可掬地看着言田。
“你就是言田先生吧?让你久等啦,实在对不起!我姓岛原。”岛原用温和的语调说。
“在你百忙之中打扰你,实在是抱歉得很。”言田与岛原互换名片之后,开始了面谈。
“我听了你的电话后,不由大吃一惊。我原来根本不知道,我捡的这部手机的主人已经被人杀害了。于是,我就马上寻找有关事件的报道内容。”
如果是言田的话,言田可能会到图书馆去查找报纸。
“不过我问你,你捡了手机后,一直没有人给你打电话,你不觉得奇怪吗?”言田立即将话转入了正题。
“这部手机可能是专供发信息用的。”
不过,滨田美子曾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过浩一。
“机种已经很陈旧了,既不是现在流行的样式,也不能留言。”
“储存有电话号码没有?”
“一个也没有。”
言田没有手机,与他相关的通讯工具就只有电话。不过,他也经常借用朋友的手机,知道手机可以作为私人电话簿,里面可以储存电话号码和联系人五百个左右,查起来非常方便。如果是一个市民的话,有五百个人的电话号码,那就可以包括自己全部的亲朋好友了。
岛原拿出他捡到的手机让言田看。的确很像是一种旧机种,而且它要比最近流行的机子稍大一些。
岛原还当面向言田作了操作演示。不管岛原怎么按回放按钮,手机也没有留言和录音声。
“要是这样的话,手机就提供不了任何信息了?”言田泄气似地说。
“好像是这样。当我得知手机主人被杀这一消息后,我就打算在让你看了手机之后把它交给警方。现在看来,手机对侦破案件好像不会有什么作用。”
“我看也不一定。我认为在你捡到手机的时候,她应当还没有死,在你捡到手机的地方很可能会有人看到过她。如果当时有人和她在一起的话,那个人就一定会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对,还是应当把手机交给警方。”
“在你捡到手机时,你没有发现这样的人吗?”
“我是在中午人流高峰期过后去的。当时饭店里人很少,我以为是相向坐在我前面的人丢的,结果不是。我又问服务员,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那些服务员都是打工的,他们根本不管这些闲事。我想反正失主一定会打手机过来的,就把它保管了起来。”
尽管言田已经向岛原问过了那个饭店的名字和地点,但在听了岛原的话之后,他连想去那个饭店的兴趣也没有了。到一个打工服务员集中的饭店去,要求他们回忆十几天前到饭店就餐的每一个客人的情况,这无异于强人所难,更何况言田连事件调查人员也不是。另外,饭店中的打工服务员很不固定,流动性很大。
就在此时,岛原的手机响了。
言田突然想到,原来岛原有两个手机,其中一个才是捡来的。
“对不起!”岛原对言田说后,拿出了另一个手机。
“好,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岛原对着手机说。
“在你百忙中打扰你,实在对不起!”言田乘机说了一声,就与岛原分手了。
4
言田与岛原分手之后不久,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消息说,杀害滨田美子的嫌疑人被抓到了。
嫌疑人是一名学生,今年刚20岁,在因特网上网期间与被害人相识。
同住一个公寓的人曾看到过到东京来的被害人到过嫌疑人的家,并在其家中住过一宿。
警方在嫌疑人的房间里,还找到了被害人来东京时所带的旅行包。
嫌疑人矢口否认他的罪行,并供认说,被害人在他家住了一宿,临走时说她过几天再来取旅行包。结果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从报道可知,被害人为了观光东京省钱,她不住旅馆,而是今晚住这个网友家,明天住那个网友家。说她胆子大,她的胆子确实大,说她脸皮厚,她的脸皮也确实厚。言田认为,这足以显示出了当今年轻人的特点。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儿子的嫌疑被排除了。但是,言田心中总感到有点别扭。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别扭就越发强烈起来了,就像有一块心病一样。
那么,这块心病的根源是什么呢?在言田的意识深处,最初好像有一团烟雾在盘旋,慢慢的,它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对,根源找到了!警察为什么不向浩一询问滨田美子有没有手机呢?当初言田以为警察们的认识还没有深化到这一步,现在言田则认为,警察不是没有深化到这一步,而是从事件一开始,警方就没有把手机列入调查对象。
也就是说,警方以为她根本就没有手机。而言田认为,突然到从未见过面的网友家中去拜访的网络人,她不可能没有手机,不是这样吗?
此前,浩一说他曾问过她的手机号码,为了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手机,言田就再次问儿子:
“浩一,你说你问过她的手机号码,但是你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手机呢?”
“这个嘛,我确定不了。不过,她既然告诉我了她的手机号码,那她就应该有手机。”
“你是说你只问过她手机号码,并没有亲眼见到她的手机,是这样吗?”
“对,没有见到。”
言田决定给滨田美子的家人打电话,和她家人说一下她在自己家时的情况。
接电话的人好像是美子的父亲。言田在对他女儿一事表示慰问之后问道:
“请恕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女儿到东京来的时候,她带没有带手机?”
“前些天,警察也曾经问过这件事,我回答说她没有带手机。她说她讨厌把手机套在脖子上。”
果然不出所料,美子来东京的时候没有带手机。那么,美子告诉浩一的号码到底是谁的手机号码呢?那也许是她某一个网友的吧?或许是她把某一个网友的手机号码当做她的临时联络方式告诉浩一的吧?
在与滨田家通过电话以后,言田决定给岛原打电话。他拿出那天与岛原见面时岛原给他的名片,上面印有岛原的工作单位,是一家与II相关的公司,言田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令人遗憾的是,名片上只有公司电话总机号码和传真号码,没有岛原的手机号码及网址。
“麻烦你找一下岛原。”
“岛原已经辞职了。”对方给了言田一个出乎预料的回答。
“啊,辞职了……我在一周前还见过他哪。”
“他在两个月前就辞职了。”
“能否告诉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或住址呢?”
“对不起,我们不过问辞职员工的住址。”对方好像很不耐烦地回答。
从对方的说话口气,言田感到岛原一定是与单位闹什么别扭才辞职的。
美子告诉浩一的临时联络方式,可能是她从岛原那里听到的岛原的手机号码。
尽管不知道岛原与美子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在美子被人杀死之后,很少有人知道号码的岛原的手机却被言田接通了。岛原对此无疑大为震惊,就急中生智在电话上谎称手机是他捡到的。
岛原接电话后一定心中感到不安,认为言田可能与美子有什么关系,掌握有关美子生前的情况,才接受言田的要求同言田见面的。
岛原与言田见面时,就用欺瞒的手法手机说是捡来的,并且当面给言田进行了演示,以证实那部旧手机是专门用于发短信的。
令岛原始料未及的是,他告诉美子的专用发信息手机号码将要给他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当然,岛原在告诉美子他的手机号码时,也许并没有杀害她的意思。
另外,在二人见面时,岛原的新手机还不时地发出联络信号,所以言田也曾认为,岛原的那部旧手机是美子的。
现在回想起来,即便是旧机种,但它若是专门用于发信息的,那它上面就应当储存着手机主人与往来之人的电话号码。奇怪的是,岛原居然说没有。这也许是在与言田见面之前,岛原已将手机上储存的所有电话号码,以及里面的留言、声音全部消掉了。
言田想起了在与岛原见面时,岛原所穿的那套多么笔挺整齐、多么招女性眼目的西装和笑容可掬的语调。他的西装和语调一定让不少女性遭了他的毒手。如果他要是不发展到杀害女性的话,也许言田不会认为,遭受伤害的女性就是中了他的毒计。
言田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把自己的推测报告警方。他认为,如果提供的情况是不确凿的,自己就会落下一个诬告他人的罪名。
不过,言田对岛原编造的,他的旧手机是专供发信息用这一点,仍持极大的怀疑态度。同时,这一情况警方到现在好像还没有掌握。
警方目前仍在向市民们收集情况。
言田打算作为一种信息,把自己的推理向警方汇报。
5
调查指挥部对言田所提供的情况极为重视。警方立即开始查找岛原辞职后的居住地,结果是他并没有搬迁,仍住在该公司他原来的住处。于是,调查指挥部就把他带走进行取证。
一开始,岛原一味支吾搪塞,完全否认与滨田美子有什么关系。当警察提醒他,他现在所说的与他对言田编造的他的手机是滨田的手机相互矛盾时,岛原的防线开始崩溃了。调查指挥部下达了搜查令。经对岛原的私人汽车进行搜查,发现了记有言田浩一的姓名、地址以及电话号码的电话号码记录本,还有几根头发。
经笔迹鉴定,记录本上的字是美子写的。由此可以认为记录本是由滨田美子带入车内的。经DNA鉴定,头发是滨田美子的。而言田浩一与岛原之间没有丝毫关系。在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岛原终于招供了:“八个月前,公司突然宣布要调整工作任务,把我调到了公司内一处‘私室’里。那是一间隔离室,职工们称它为‘禁闭室’或者‘刑场’,很令人害怕。在地下一个约二十铺席大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部内线专用电话和一个厕所,自然没有窗子。上班时间是上午9点半到下午5点半,名义上说是上班,实际上则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公司称之为‘自我反省室’,是解雇前期的休息室。
“由于经济不景气,公司就把个人消费水平下降以及因管理不善造成的经营业绩下滑等转嫁到了职工身上。公司有五千职工,一下子就要裁减掉两千人。由于报名辞职的人数不够,于是就把凑数的人调到‘私室’进行隔离,半强迫性地让职工辞职。
“我很热爱自己的工作。自从进人公司以后,我一直处在营销工作第一线,为公司拼命工作,为公司努力创收。从没有给公司增添过麻烦,也没有违反过工作纪律。现在,公司却把我安排在私室里隔离起来,同时还不准把私人物品带入私室,也不准看书,不准与外部进行联系。而且还规定,除了中午一个小时吃饭时间,其他时间不准离开私室一步。天天被关在那样的私室里什么也不干,我感到我自己就要慢慢被解体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了半年。在此期间,我还抱着一线希望,那就是,如果国家经济恢复了,我就又可以重返营销工作第一线了。
“无奈的是,在那一段时间内,与我同时被隔离的十个人中,有七个人实在是无法再忍耐下去,就主动辞职了,这也包括我在内。
“就在我辞职两个月后,在聊天网页上认识的滨田美子突然来找我,我感到她的到来是对我这个失意之人的慰藉。网友的关系是难用言语讲清楚的。通过网上相互聊天,使人有一种错觉,会把本来不认识而第一次见面的网友视作早已相识的老朋友。她以网友的身份来找我,是对我的信任。另一方面,从她第一次到我家与我第一次见面,就对我毫无戒心地留宿我家来看,我以为她很信任我。于是,我就要求与她同床,没想到却遭到她无情的拒绝。要知道,一个女性要求和一个男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那就等于说是有那种意思和打算。我发现我受骗了,就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她很生气地对我说,要以性騷扰告发我。
“于是,我被公司隔离在一个窗户也没有的‘私室’内,虚度时光时心中积淀的郁结,终于爆发了!刹那间,我忘记了一切,顺手拿起旁边的青铜像向她头上打去。当我清醒过来以后,发现她已经气绝身亡。之后,我就把她的遗体装进车尾的行李箱内,拉到以前去旅游过的奧多摩山中,草草地埋葬了。
“其后,当言田通过手机给我打电话时,我不由得心中直打冷战。我完全没有料到,我告诉滨田的我的手机号码,她会把它作为她的联络方式告诉了言田。
“我后悔,我对不起滨田。我原本并没有要杀害她的意思。我杀死她也许是我被关在公司的隔离室期间,逐渐丧失了人性的结果吧。”
由于岛原的招供,事件也就水落石出了。
6
当看完报纸上罪犯已被抓捕、已经招供的报道之后,言田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仅人类,连动物也有一种习性,那就是对未知之物都怀有敌意。因此,就尽可能地不接近那些来历不明、有敌意的未知之物,把危险性降低到最小限度。
自从发明了名片之后,人类就超越了这堵未知的围墙。相互不认识的人通过交换名片,就一下子知道了那些来历不明、素不相识之人的姓名、住址、职业,有时还有经历。
随着社会的进一步发展飞跃,又出现了电话、手机、因特网。
但是,名片与电话、因特网不同,接了名片后,还可以用眼睛去确认一下对方,而电话和因特网则只能通过声音及文字来判断对方是什么人。
令人不解的是,电话友、网友都很轻信对方。这也许是因为名片是属于一对一的,或者是一对复数(例如宴会、名片交换会等)的一次性交换,而电话、因特网则是一对一的反复性关系的缘故吧。
在长期的网上聊天过程中,聊天双方通过上网就独占了对方的一切,他们就会在网上相互敞开心扉、吐露衷曲,这其中也夹杂有甜言蜜语、哄骗欺瞒。同时,通过因特网,还可以把他们相见的可能性及范围扩大到全世界。因特网轻而易举地就超越了未知之物间的壁垒。当然,现在还没有在大街上发现一个有不相识的男子跟她答话后,年轻女子就满不在乎地跟着那个男子一起到他家里去的例子。但是,这种不可能有的现象在网友们之间却时有发生。
罪犯说,因为他被公司关进过隔离室,从而使他丧失了人性。言田认为这种说法不对,他认为是因特网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扭曲了。
人们希望和睦共处、相互信赖,要和睦共处相互信赖,就需要超越和克服无谓的敌意。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类社会的基础就是人们和睦共处,相互信赖。
人们要相互信赖、和睦共处,就需要经过双方的共同努力和时间的考验。只靠见一面见两面,只靠网上的几次交往,就完全相信没有接触过的人,这是很具危险性的。也就是说,不靠自己的努力,没有精神准备,就轻信自认为没有敌意的人,将会导致一命呜呼。这是多么可悲啊!
言田认为,他是一个与因特网无缘的古板人,同时他还认为,把世界轻而易举就变得过于方便快捷,是对人际关系的扭曲。
事件结束后,浩一对他的网友进行了清理。这可能就是浩一在这起事件中的最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