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畸形的卧室(1 / 2)

孽缘 森村诚一 3871 字 10个月前

“这么晚了,到哪儿闲逛去了?”

友纪子刚一到家,丈夫敏彦就象等侯多时似的质问道。他两腮抽动着,眼里冒出令人生畏的目光。肉薄骨细的敏彦身材非常矮小,可是这时却象是外星球的怪物一样令人可惧。

友纪子知道,一小时地狱般的审问又开始了。

友纪子并不是每天都出去,今天出去也是一个来月里的第一次。这对了解结婚前的友纪子的人来说,简直难以置信。结婚后,只有从早到晚地呆在自己家里闭门不出,才能得到丈夫的满意。

但是为什么非得隶属于丈夫呢?自己又不是敏彦的奴隶,也不是一个木偶。自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一个妙龄女子啊。况且嫁给敏彦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友纪子这样想着,不禁满腹怨气。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不由得反抗了。

“你说什么呀?还不到八点呢。”

这一说不要紧,丈夫更加恼怒了。

“什么?不到八点?正经女人有晚上八点回家的吗?”

敏彦脸上的表情更凶恶了。他那前锛儿后勺儿的南北头,那智能低下的丑陋的面孔,发起怒来就象精神病患者一样异常可怕。

这时,友纪子又产生了一种会被杀掉的恐怖感,这种恐怖感已经威胁她一个月了。她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向敏彦道歉了。

“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吗?你到底上什么地方去了?”

“去买东西……”

“买东西?买东西怎么能这么晚才回来?”

“回来的路上偶然碰上了学生时代的朋友,几年不见了,一起去喝了点儿茶,聊了一会儿。”

“哪个朋友,叫什么?学生时代,是大学还是高中?在什么地方喝的茶?哪个茶馆?还有去什么地方买东西了,买了什么?给我详细地讲!”

敏彦穷追不舍,象审问犯人一样刨根问底。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的作法了,更不是一个丈夫的所作所为。他只能算是一个按照人世间的规律“同居的男人”。

友纪子认为,如果只是按照最初相互交换的结婚契约书,和一个除了憎恨之外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同居一辈子的话,那么所谓人世间的规律则是非人的、残酷的戒律。友纪子愤怒的心在颤抖着。但是,如果稍微流露出一点儿与他离婚的意思,可能当场就会被杀死,友纪子此时可不想找死。

友纪子就是在女人最最美好的青春时期,被父命所迫嫁给了这样一个精神病患者似的男人。她不愿意这样作为丈夫的奴隶,苦苦地消耗自己的青春。

友纪子常常在想,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从这个火坑里解放出来。但愿这个机会能在自己衰老之前快点儿到来。

就这样,她被丈夫整整狠狠地训斥了一个小时。

在敏彦“发作”的时候,就连家里的佣人也要悄悄地躲进自己的房间,屏息敛气地听那夫妇俩的口角。

他们的家位于芦屋的里面,敏彦的父亲花费了五千万日元为他俩建造了这所华丽的住宅。不论建筑质地还是外观,都是精心设计建造的。为了这对年轻夫妇所谓的“幸福”,敏彦的父亲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他试图以平常人家望尘莫及的优越的物质条件来弥补他们感情上的缺陷。并且盼望着在以后的共同生活中,他们会逐渐萌发爱情。况且,他们是这样富有,在他眼里,爱情的基础就是物质。然而,对这两位年轻的夫妇来说,过分宽敞华丽的房间容纳的只是空虚和寂寞。

友纪子与敏彦之间在感情上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越长,这系鸿沟就越宽、越深。夫妇双方都知道已经很难维持夫妻生活了,如果采取重打鼓另开张的方法,也许还能得救。不过,敏彦对借父亲的光才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美丽妻子,是不肯撒手的。妻子是他的私有财产,漫说是别人用手摸了,连看也不让看一眼。就象小孩儿得到一件珍爱的玩具一样,关在自己的“堡垒”内,供自己玩赏。

生活在精神空虚、物质优越家庭里的人,常常产生畸形的思维方法。

友纪子的父亲浅冈哲郎是亚洲兴业的经理,人称“财界的怪兽”:尖尖的秃脑壳光得能够打滑,血红的脸膛中一副似有非有的淡眉细眼,厚厚的嘴唇,扁扁的鼻子就象是被压瘪的空罐头盒。

象这样难以描绘的丑容,能生出友纪子那样美貌的女儿,全是因为娶了当时学习院中出类拔萃的美女——旧子爵乡津宗一郎之女的缘故。

浅冈哲郎出生于新泻县高田在的贫苦农民家庭。他只上过小学,但一跃跳出乡村来到了东京后,便成了白手起家的知名人物。在他的一生中,虽然也经历过类似抓壮丁等生活上的波折,但是自从他用积攒下来的钱买下废旧汽车公司后,便开始时来运转了。这个公司当时出入于军界,所以发展速度很快。即便在停战和战后的混乱时期,也对他十分有利。浅冈发迹后,对自己这段经历从来闭口不提,因此人们对他的发家史也不很清楚。只知道当时浅冈好象充分利用了军界的特别通行证,在军需物资上发了横财。

发了国难财的浅冈用最低廉的价钱收买了当时衰败贵族变卖的宅第、别墅等。他还以同样的手段收买了破产的田园高速电气铁路,并以此为基础开始了自己终生的夙愿——私营铁路业。与此同时,浅冈将公司的名称改为亚洲兴业,将以前买来的旧贵族住宅、别墅改造为旅馆,然后又和汽车公司合并,建立了以私营铁路为中心的综合观光体系。

浅冈之所以如此飞快地发展,除了他善于投机钻营之外,还与同乡的政治家白根铁之进和辩护律师品川浩三的交往分不开。

白根与浅冈是小学的同学,自幼交往十分密切。后来白根当上大藏大臣时,仍未忘旧情,在各方面给浅冈以特别的关照。传说在浅冈与白根的个人房间里还设有专用的直通电话。在某块国家所有土地的拍卖处理问题上,人们怀疑由于白根一句话,浅冈就得到了不应得的利益。白根为浅冈也颇冒了些风险,为此,在野党中喜欢吹毛求疵的众议院议员曾打算过向白根追究责任。

品川曾是广岛高级检查院的检查长,后来辞官隐退了,他可谓是检查机关的长老。品川也是出生于高田,是浅冈小学时代老师的哥哥。后来浅冈断然做起相当刁钻的买卖,也正是因为背后有品川这个靠山。

这两位朋友对于浅冈,除了同乡之情,还在于他们十分欣赏浅冈不屈不挠的性格。

浅冈也正因为有了这样两个大的资助者,才得以迅速地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

但是,在他旁若无人,独往独来,要闯出一条腾飞之路的时候,有人前来阻挡了。这就是猪原留吉。

二人的对立是从浅冈收买田园高速铁路后开始的。因为这条线路与猪原留吉经营的东都电气化铁路的所有线路都有冲突。

开始时旅客是倾向于田园高速铁路的,后来东部高速电铁夺走了旅客。浅冈大为恼火,他下决心采用新式车辆,并在铁路沿线搞综合性开发,紧接着又把老本行汽车业的全部力量投入沿线,使这条铁路构成了近似完备的公共汽车线路网那样的形式。广告也用上了“从市郊大门至市中心要靠快车田园”这样引人注目的词句。这在汽车线路还没有发达起来的当时,浅冈不但一举挽回败局,而且还遥遥领先了。

“充其星不过是个靠卖破汽车起家的暴发户”’曾对浅冈不屑一顾的猪原此时不得不为浅冈漂亮的手腕大吃一惊。同时,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开始疯狂地报复了。其来势之迅猛用“野猪”来比喻是最恰当不过了。

双方都具有相似的经历和性格,相互之间都毫不掩饰要击败对方的企图,竞争愈演愈烈。

猪原是浅冈平生遇到的最大的竞争对手。为了更加巩固自己的根基,浅冈首先考虑的是要加入芙蓉银行的通融资金集团。

城市银行争夺存款户的竞争是相当激烈的。新的住宅区建成之后,来访最多的要数银行的对外联络员了。他们在扩大存款额方面激烈地争夺着。英蓉银行就其存款额来说,是与东西银行不相上下的城市银行。如果说收集存款是银行竞争的表面,那么贷款则在其背面。要想压倒其他银行,就要钻进大公司及其前途有望的企业内部。为了扩大自己银行的通融资金系列,就要毫不吝惜流血。最高一级的几家银行的存款额是相差无几的,它们之间经常是处于拉锯式的僵持状态。因此,衡量银行优劣的唯一的标准,就在于通融资金系列的质量。对于银行来说,都很想把优秀的企业列入自己通融资金的系列中。另一方面,企业得到一流银行的支持,也是其生存发展所必得的。

浅冈知道猪原去接近东西银行后,便投靠了东西银行的竞争对手芙蓉银行。他以订亲为手段,将自己的女儿友纪子许配给芙蓉银行经理是成信彦的二儿子敏彦。

在人与人之间关系以物质关系为纽带的社会里,婚姻结合首先是资本的结合。婚姻对资本的增殖起到媒介物或者起到加固资本积累的楔子作用。这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但是,对被当作楔子的人来说,这种地位是难以忍受的。他们的人格丝毫来被承认,所谓为了公司、为了更多人的幸福,都完全是现成的借口。他们只不过是作为满足自己亲人的野心和欲望的牺牲品罢了。

是成友纪子就是为父亲及其事业而付出巨大代价的女子。虽然是身缠豪华的结婚礼服,在一流大饭店举行结婚典扎,对友纪子来说,婚礼宛如同葬礼。她的爱情、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在这豪华的婚礼上埋葬了。

“这对你来说是最幸福的了,我亲爱的女儿。”

父亲象成交了一笔如意的买卖那样,得意地向女儿祝福。此时,这位“仁慈”的父亲在友纪子眼里简直是个惨无人道的刽子手。

“结婚前的感情好与否是微不足道的,它与婚后的漫长生活相比,就好比是泡沫一样。这个男人对你来说最合适不过了,只有这个婚姻才是实实在在、牢不可破的。你要相信父亲为你选择的婆家。”

浅冈哲郎满怀信心地说着。友纪子是在他的封建式家庭熏陶下长大的,命运注定她生来就是父亲的工具,违背父命的事她连想也不敢想。友纪子婚前只和是成敏彦见过一面,却一眼就看出他是一个只汲取了父母缺点的低能儿。

一个月后,友纪子成了敏彦的妻子。

结婚仪式空前盛大,这似乎是为了弥补他们之间所缺少的东西而特意安排的。对友纪子来说,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活也就从这一天夜里开始了。

“你和我真的是第一次吗?”

洞房花烛夜,同房后的敏彦好象怀疑什么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