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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切文辅接到传达室通知,一位自称叫大上的客人来访。他看看手表,这段时间不该有预约。来人的名字也没听说过。
“是叫大上么,我不认识这个人。”岩切在内线电话上冷淡地说道。传达室的职员好像很为难:“听说是警察。”
“警察来干嘛?”岩切心里一震,还是若无其事地反问了一句。
“客人说,您见了他就知道了。”
“算了,带到会客室吧。”岩切不情愿地说。不祥的预感接连闪过。警察要求会面,没有理由拒绝。
他正了正姿势,走进会客室,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和一名细高挑的年轻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位置逆光的原因,两人的身体变成了黑色的剪影,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岩切猛然觉得他俩的身体冒出了黑色的烟气,熊熊升腾,仿佛野兽扑向猎物之前的逼人气势。
“我是新宿警署的大上。”对方通报了姓名,并飞快地出示了一下警员证。那手势极其老练。另一名年轻人只行了个注目礼,手里拿着一个胀鼓鼓的、变了形的休闲包。
“我叫岩切。”岩切仍然端着架子。据说,警察出示警员证是表明一种强硬态度。
“突然登门,打扰了。”对方首先对贸然来访坦率地表示歉意。岩切一边劝座,一边有意识地控制住声音。
“您二位找我什么事儿?我这儿本来用不着劳驾警察的。”岩切装出镇静的态度坐在沙发上。
“直说吧,我们辖区发生了案子,正在调查。有点问题向您请教一下。”
“您辖区的案子?什么案子?”
“新宿七丁目公寓的居民,有人被杀了。我想您可能知道。”身材矮小的中年警察说话口气咄咄逼人,同时瞟了一眼岩切的表情。警察大概故意占据了这个位置,岩切坐在对面不得不朝向窗口,哪怕是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两名警察身上充满慑人的威严,好像会瞅准空子,张牙舞爪扑上来。的确是“老狼”一般的对手。
“不,我不知道。”岩切怒冲冲地否定了。言外之意是表示抗议:这种事我为什么非得知道。
“电视、报纸上有过报道。”
“我不感兴趣,跟我又没关系。”
“是么?被害人小松淳次是个二十三岁的青年,您不认识吗?”
“不认识。”
“真不认识?”
“干嘛问这些?我不认识这个人。”
“你应该见过小松。”警察的话黏糊糊地粘上来。对方从容的态度让岩切发毛。从容的背后有一种怕人的东西。
“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岩切越来越不安,但是得坚决顶住。
“小松以前在涩谷的公园酒店工作。”
“公园酒店我倒去过几回。他要是那儿的雇员的话,也许见过面。名字可没法一个个都记住。”岩切巧妙地躲过话锋,稍微松了口气。然而,他马上不安起来,看情况警察已经把调查的触手伸到公园酒店了。
“那倒也是。”警察显出赞同的样子,点了点头。
“前任理事长肯定是心功能障碍去世的么?”
“是的。”
话题越来越向岩切着恼的方向发展。
“在哪儿去世的?”
“家里。”
“死因是什么?”
“老早以前心脏就不好。可能是操劳过度。”
“听说急性心功能障碍是心脏不好的人进行剧烈运动引起的。前任理事长做过这一类的运动吗?”
“不运动也会出现症状。突然休克,很快就过世了。”
“怎么会突然休克呢?”
“我不是说过么,操劳过度……”
“您本人在场吗?”
“不,我听说病危赶来的。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那您怎么知道死于操劳过度呢?”
“是、是听医生说的。”
“医生先赶到的吗?”
“对,对。”
“哪里的医生?”
“常来巡诊的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前任理事长有什么关系?”
“实话说,我们认为,前任理事长不是在家里去世的,可能在公园酒店。”
“岂、岂有此理,你凭什么这么说?”
“有宾馆员工作证。”
“哪个员工?造这种瑶言?”
“无可奉告。我们相信他的证言。前任理事长把妓女带进宾馆,嫖娼过程中死的。”
“不许胡说。纯属诽谤。”
“远近闻名、具有优良传统的双叶女子学院,理事长死于嫖娼的话,传出去可是一大丑闻。所以有关人员一起赶来转移了尸体,掩盖了事件真相。”
“你们走吧!别再胡说八道。我马上告你们侵害名誉。”
“这里不是公共场所,只有你和我们俩,不构成诽谤罪的条件‘公开揭示事实’。而且,我们不是信口开河。”
“有什么证据?”
“有证据。”警察把东西推到岩切面前。是几张照片。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立刻颜色苍白。
“怎么样?还有印象吧。前任理事长咽气的时候,小松从窗外偷拍的照片。虽然模糊了一点,里面有你。”
“你们怎、怎么弄到的……”岩切没意识到失言的严重后果,艰难地说。
“留在你取走了胶卷的洗印店里的。听说先试印了一次。因为光线不足,加上是偷拍的,画面不清晰,所以拿到市里的店去印了。这张照片看不清拍了些什么,可知情人一看就明白,这是杀人现场。你收回了胶卷,干得不错。没发现试印片可是个疏忽。仔细看看这幅画面,你好像在床上做俯卧撑的样子,仔细看能看出来,你拿枕头梧着前任理事长的脸。这儿还有日期,197X年10月18日,正是前任理事长去世那天。再看这张照片,前任理事长的脸拍得很清楚。把这些照片按先后顺序排列起来看,你在床上用枕头捂着的人除了前任理事长没有别人。”
“诬赖好人。看起来像是用枕头捂着,可你凭什么说这是杀人现场的照片?也许在进行护理,也许在做人工呼吸。再说,床上这个像是在做俯卧撑的人怎么能断定是我?”岩切死守住防线。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警察露出冷冷的笑意,一边对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个年轻的警察把塞得胀鼓鼓的休闲包放到桌上,拉开拉链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个西式枕头。
岩切狐疑地看着,大上对他说:“这是公园酒店526房间的枕头。也就是雨宫武彦临死用过的枕头。我们在小松淳次家的壁橱里发现的。那家伙认为以后能变成钱,悄悄保存着呢。枕套上有个破洞。”
一瞬间岩切觉得好像有凶器顶住了他。警察冷眼观察着岩切的神色,同时还拿出一件金属的东西。当岩切看清了警察手指尖拈着的金属物件时,感到面孔僵硬起来。
“瞧瞧,这是一颗袖扣。银制雕花,看得出相当贵重。上面刻着龟形标记,我们推测是银座的珠宝店“金龟堂”出品,还真猜着了。雨宫时枝买的,不假吧。你猜这颗袖扣哪里捡到的?它在雨宫武彦死亡前后使用的枕头里。这种东西怎么会进到枕头里了呢?你看,枕套上有一块茶色污渍,化验结果是A型的人血。雨宫前理事长是O型血。你是什么血型呢?”警察故意装糊涂。
“跟我的血型没关系。”岩切对这种步步紧逼的态势做出反击。
“我们认为大有关系。据调查,你是A型血。这颗袖扣是雨宫时枝送给你的。如果你在进行护理或者人工呼吸,你的袖扣怎么会进到枕头里?跟你同样血型的血怎么会弄脏枕头呢?你能做出合理的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