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通过审讯招供了,开庭审理以后又推翻自供,这样的事情,已司空见惯。如果没有确保自供的强有力的材料,是难以争取有罪判决的。
没有充分证据证明岸本有罪,是不能向他宣战的,他可是个不好惹的强敌。
检查机关首先根据已掌握的家田记录开始了检查。
三
“我打算和鹿谷离婚。”
“真的?!”
“嗯,不要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美弥子望着家田显得惊愕的脸,揣测到那表情所包含的担惊意思。
“你丝毫没考虑给我添什么麻烦。只是有些突然。”为了掩饰不禁流露出来的狼狈像所隐藏的真意,家田这样解释道。
“并不是突然,自从鹿谷察觉到你和我的事以后,我就在考虑呢。”
“那么,你丈夫的意思呢?”
“他什么也不说。我打算这两天跟他谈。”
“那以后,他对咱俩的事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完全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我正在努力让他非说不可。那样的话,只要给一点谢金就行了。鹿谷也不是很清白的吧?”
“这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吧!”
“如果没有充分地考虑,在鹿谷知道那件事之后,我还能和你保持这种关系吗?我可不是那种不知羞耻的女人!”
“可是,离婚的话,孩子怎么办呢!”
“孩子我带走,做鹿谷这些人的孩子是不幸的。”
“我不能为你做点什么,实在抱歉。”
家田低下了头。这话使人感到他不是一个在事业失败后的男人所说的话,而是感到他倒是筑起了一道防线。
“我并不要你做什么,只是想到今天又要和你分手了才说的。”
“分手?就是不再见面?”家田的表情愕然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可,可是。好不容易下决心和你丈夫离婚,紧接着就是我们分手,没有必要吧?”
“从现在起不用顾忌任何人了,在任何地方,我们都可以公开会面了!”美弥子带着讽刺的口气说道。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啊!”
“是的,我是自由了,真正地自由了,也是摆脱了你而自由的啊!”
“可我并没有束缚过你啊!”
“你经常用青春时的幻影来束缚我,我不是幻影,也不是女神,我是活生生的女性。学生时代,我在被你们奉为女神的时候,驯服于女神的生活;和鹿谷结婚之后,又驯服于玩偶式的生活。从前,哪儿都没有我的主体性,这是在我和你再度相会时才认识到的。”
“我可是把你当成女性看待的啊,所以才有现在的关系呀!”
“不是,你经常在我身上寻找大学时代的偶象,发泄你年轻时代没有得到的欲望。”
“不对。不管怎么说,我可以离婚然后和你结婚。”
“可不能和偶像结婚,而且,我和你结婚是得不到自由的。”
“我求你,还是别说分离吧!”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是好朋友,象从前那样。”
“你太残酷了啊!”
“对女人来说,这是能够做的,性生活没有也照样可以的。”
“我可做不到,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更不能做到了。”
“不要使我太为难了。我并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不愿再做偶像和玩具,试一试我的能力。幸运的是,我还有娘家,生活上不会立刻陷入贫困,虽然现在晚了点,但也不是太晚。你们不是向我约定一生不结婚的吗?从现在起我就来履行誓约。”
现在美弥子已认识到地和家田的爱的实质。她和家田之间的爱虽不是虚伪的,但也不是离开它就生活不下去的实实在在的爱情。
男女之间的爱本来就是一种奢侈的东西。人如果被逼到极限状况时,比起爱情来,吃食和斗争应该是首要的。爱情是人类恢复到人一样时的剩余精力的时候才产生的。正因为这样,爱情就只是人性的,没有必要进行生存竞争。
人类达到了一种爱之后,还可以去追求另一种爱。当被爱的最高潮所吸引时,各种各样的爱就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男女之间的爱,既容易火热、也容易冷却,在具有这种性质的同时,又很容易饱和。饱和的爱又会成为新生的爱的土壤和肥料。爱是不会有教训的,爱的猎手反复踏上相同的车辙追逐同一类型的猎物。
可是,在美弥子看来,这些爱的方式和情趣是大相径庭的。以前,她从未得到爱。这是因为学生时代只有被奉为女神的时候所特有的浪漫心情,即使和贤良结了婚,也是通过介绍。她渴望得到爱情,以为结婚后会得到爱的,她就这样在盼望中等待着。
爱的火焰在她心中并没有燃烧起来。由于跟家田再会了,触犯了世间的所谓伦理道德。但即使如此,她也并末抛弃一切,完全陷进那激情之中去,被其缠绵不已,她是一个清醒的爱的追求者和尝试者。
现在想起来美弥子并不是爱家田,只是她想象中的爱的一种尝试。对和家田相爱,她缺乏自信。
爱有各种各样的类型。根据两人相会的时间、所处的时代和环境、身分之爱、年龄之差、人种、国籍等的不同而区分其类别。
由于形式不同、种类不同,各类情侣所应具备的条件或负担也不相同。
在年轻初恋者中,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只是少数。在抵制阻碍中加深其爱情的,这倒是大多数。
在人生旅途中,不卸下自己所背负的各种各样的包袱而相爱,是真正的爱。抛弃一切,殉情而死走上爱的极端。如果说前者是在具有反对将要带来的框框中相爱的“部分式的爱”,那么,后者就可以说是完全打破了框框,贯穿爱的所有的“全部式的爱”。
“部分式的爱”,由于其爱的独善性,其中具有将伤不伤害环境和生活的思考;“全部式的爱”将为爱去牺牲一切。
无论部分也好,全部也好,都有其共性,这就是两相无猜。全部式的爱是理所当然的,部分式的爱也有其对爱的部分的自信。这种爱的自信是相应于部分的大小范围,这是一种知道如果不打破条条框框,那么连部分也得不到的真诚的理智所产生的爱的模式。但是,正因为得不到全部而心急如焚,只好在部分上产生自我忍耐和抑制。
这种抑制和忍耐,包含着真正的明哲保身。本来,假如是一贯明哲保身的话,也不应该去接近有毁掉自己生活基础的危险的新的爱。因此明知这一点,为了追求爱而赴汤蹈火的那种人,正是因为具有确信感,也就是对爱本身的确信。
美弥子没有这种确保和青年时代的好友再会,使她认为自己是爱家田,因为事实上并非真正爱他,所以,也谈不上是真正的爱。
但是,和家田再会,确确实实是一种机遇。至今为止,对于人生的任何问题,她从未抱着确信去做,完全是驯服于别人的行动,可以称之为“喂养的驯服”。
从今以后,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抱着确信去生活。但是,要不是家田,而是北杉、隅野,反正任何一个最早的相会者,都有使她走上与此相同的道路的可能性,她不会产生“假如不是家田,就是另一回事儿的”这种带肯定的结论。这是作为三个年轻人的女神所产生的报答。“按顺序的爱”是没有确信的,如果有的话,就是命运。
和家田的诀别,就意味着美弥子与偶像和玩偶式的生活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