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胁美纪子觉得父亲最近有些反常。在这个一父一女的家庭里,父亲在家时,总是把和女儿闲谈当作最惬意的事,尽管他工作相当忙,还是尽量优先安排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假日他也大多和女儿作伴。可是近来他在家时多半是独自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即或和女儿在一起也很少开口说话,而不像往常那样总是提出各种话题,愉快地闲聊。美纪子感到父亲一定有沉重的思想负担,而且他在竭力地一个人承受这个负担。
美纪子很想为父亲分担一些,可是她明白父亲的负担不是自己能承担得了的。除了看着父亲痛苦外,她没有任何办法。她想问问,又知道父亲不会告诉地,父亲一向反对在家里谈公事,更何况她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因此,她心里比父亲更痛苦。
在这以后不久的一天,有人来找美纪子。这个人外表像个本分的银行职员。她认出了他是在调查国井案时找过她的河西刑警。她对这位态度和蔼、举止稳重、不像是个警察的人倒没有什么恶感。
河西在提问题时注意照颖美纪子的处境和心情。美纪子觉得他的眼神是柔和的,但并不是因为她是年轻女子而故意做作出来的柔和,所以在和他谈话时很容易忘记他的警察身份。美纪子想:在家里他一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突然来访,实感冒昧。”河西热情地望着美纪子说。也许是他刚过30岁的缘故,在他的眼里看不到某些中年男子那种好色和无礼的神情。
“没关系。”美纪子真心地答道。
“听说你已经工作了,社会和学校不大相同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的关切。上次他找美纪子时,美纪子还没毕业。
“也没什么,大家对我都很热情,工作也挺有趣味。”她哪里知道,她这是沾了父亲的光。另外,社会上对漂亮女子总有些娇惯,可娇惯的后面是黑暗的陷阱,但只要门胁当权,陷阱就不会构成严重的威胁。美纪子有父亲的权势作后盾,她在公司里是位“贵人”。
“那太好了。”河西为美纪子高兴,他不愿看到漂亮的女子遭受包藏祸心的人的蹂躏。当然也有些唐璜类型的人物喜欢这样,然而河西不是这样的人。
河西今天心情沉重,他预感到今天的谈话可能会使美纪子的心灵受到创伤。
不过,河西内心又为能与美纪子会面感到高兴。以前为核实情况他和美纪子见过一面,但仅这一面,他便喜欢上了美纪子那多愁善感的、反映着内心世界的面容。美纪子现在已把学生时留的辫子松开,随便地扎在脑后,这样一来,她的脸部轮廓显得更加秀丽,人也显得老练多了。
喜欢是喜欢,但河西明白美纪子是个与他完全无缘的女人。
总而言之,美纪子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当然,河西有妻子,可当他见到美纪子时还是不由地想道:“如果我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的女子,也许我的选择就会朝另一个方向。”他妻子若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大为生气。
他一边一本正经地向美纪子提问,一边任自己的想象在脑海里驰骋,在他内心中也隐藏着中年人不可示人的想法。
河西这次来找美纪子,一方面是出自工作的需要,另一方面是想证实一下自己最初的想象是不是可靠。
“今天您又想问什么?”美纪子胆怯地问。她觉得一个有妻室的刑警不该同自己进行私人约会,同时也没有约会的理由。
“有件小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河西喝了一大口咖啡,杯子里已所剩无多。今天他突然打电话约美纪子下班后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相见。在咖啡店里互致寒暄之后,便开始喝咖啡。咖啡都喝得差不多了,河西还是欲言又止,美纪子对此深感不安。
无论河西外表显得多么老实,但他毕竟是警察,美纪子忘不了他的身份。
“恕我冒昧。”河西说道。他痛苦地望着美纪子的眼睛,像是在说希望你原谅我提的问题。河西后悔自己来办这件事,因为这类询问应更加秉公办事,使对方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做出符合实际的回答。
“我想打听一下有关你父亲的事。他在5月26日去登山了吧?”
“是的,好像是因公去的。”
“出差吗?”河西记得门胁说过,他对女儿谎称是视察,怕她跟着一块儿去。当然,对美纪子来说,登后立山的确困难,不过也可能是怕带着女儿不利于自己的行动吧。他又问:
“嗯,26日以前你父亲请假登过山吗?”
“以前?没有。以后倒旅行过一次。”
“以后!什么时候?”
“6月初。他领我去了美原。”
“美原?”河西头一次听说这个地名。
“那儿是高原,在长野县,被称作阿尔卑斯瞭望台。”
“准确地说是什么时间?”
“星期五、星期六,也就是3号和4号这两天。”
这是门胁从鹿岛枪返回东京后的第一个星期。河西的犹豫全部消失了。5月下旬门胁请了三天假去登山,紧接着又在下一个周末请假两天带着女儿去信州的高原,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固然有照顾女儿的因素,可是身为中央官厅的要员接连在两个周末请假实在稀罕。尽管“分期摄影”必须在5月26日之前进行,之后就失去了意义,但河西还是感到连着两个周末请假,这里一定有文章。不过他没深究,而是继续问道:
“5月26日以前没去旅行吗?”
“26日前?嗯——”美纪子陷入沉思。“没有,父亲很久没请假了。26日之前,他在星期天不过是去打打高尔夫球,别处哪儿都不去。”
长时间没请过假的门胁,在26日之后竟连着请了两次假。
“星期日去打高尔夫球?”
河西顿时想到,即使门胁不请假,只要充分利用星期六的下午和星期日也可以往返鹿岛枪作“分期摄影”,5月26日是星期四,那么22日就是星期日。
“5月22日那个星期日你父亲去哪儿了吗?”
“你为什么问这个?”一直坦率回答问题的美纪子以疑惑的神情望着步步紧逼的河西。
“没,没什么。这是,那……”河西结结巴巴地说。
“父亲有什么地方值得警察怀疑吗?”美纪子反问了一句,看样子她想问个水落石出,这反映出她很替父亲担心。
“不,只是作为一个小案件的参考。”河西答道,但为时已晚,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明显地表露出警方对门胁的怀疑。
美纪子反应很快。她第一次见到河西是他调查国井案,这次他又来询问父亲5月26日之前的行踪。她虽不知道26日之前意味着什么,但她联想到26日似乎发生过什么事。
“村越被杀之日!”美纪子想起了那无的事件,而且父亲正好在同一天外出旅行,这是偶然的巧合吗?她自问着,马上想到了近来父亲的异常表现。
“难道!”她脸色发青、嘴唇颤抖,“难道父亲!不,不可能!”她忘记了所处的环境,大声喊着。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望着她。她顾不上这些,她已被自己的可怕联想弄得惊慌失措了。
“爸爸,爸爸不会干那种事,警察怀疑错了!”她面色青白,责备着河西。能够制服任何凶暴对手的河西对此时的美纪子却不知所措了。
美纪子漂亮、诚实,还具有一种多愁善感的美,河西对她颇有好感。虽然他与她无任何瓜葛,但他不想使美纪子伤心,因而他扼制别人的能力发生了临时故障。
“不,我们并没怀疑,只不过作为参考随便问问。”
“我知道你们要作什么参考。你们的想法不合情理,怀疑我父亲,这太残酷了!”美纪子抗议道。由于感情激动,大颗的泪珠流到脸上。
“你,你看你,不要哭!我怎么跟你说好呢,这……”河西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侦查本部的一线希望又破灭了。调查结果证实门胁从5月26日起请了三天假,29日是星期天,他是30日即星期一上的班。6月3日、4日他又请了两天假,同女儿去美原,这发生在5月26日之后,与本案无关。
5月26日是星期四。当然,他在26日之前的那个星期天即22日乘早车去鹿岛枪,再坐当天的晚车回东京并不是不可能,但22日以及其前一个星期天(15日),他都是和局里的高尔夫球友在郊外的国有俱乐部打高尔夫球。若再往前推一个星期,高山的残雪状态与26日明显不同,“分期摄影”会被识破。
因此,可以认为门胁的照片不是“分期摄影”而是按顺序从5月26日起在3天内拍完的。
再者,从唐松到冷池,步行一般要9个小时,因融雪期路不好走,门胁27日傍晚才到唐松山庄。那么,反过来算,就等于说26日晚门胁的确在冷池,而身在冷池的人显然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川崎行凶杀人。
“或许门胁不是作案人吧。”这种意见开始在侦查本部抬头。堀越警部等人虽然没公开说出这个意思,但稻田署比较倾向于并非门胁作案的观点。门胁作案是赤坂署推断出来的,在稻田署看来,这等于赤坂署硬用自己的分析结果来启发他们署。稻田署从荣誉感出发,不会像赤坂署那样热心地调查门胁,他们觉得赤坂署已插手于他们经管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