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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藏野公寓的看门人平川在经过新屋重雄的旧居时,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在新屋被杀后,他受警方之托负责看管新屋的遗物及偷来的东西。因为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由警方保管,所以留在这里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
虽说是不值钱的破烂,但平川也负有管理的责任。在看管这些物品期间,房屋不能出租。幸好房东宽宏大量,没有说三道四,但这对平川来说总是附加了一份额外的工作。
从走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平川觉得门里面有股焦臭味道。平川从看门人办公室拿来房门钥匙,打开了新屋的房门。门一打开,平川就愣住了。很明显屋内被翻过了。门是锁着的,所以,人肯定是从阳台上的窗户钻进来的。平川在确认屋内没有其他人以后,心惊胆战地走近窗户。
平川看了看窗户的插销以后哼了一声。阳台边上的窗户有两层玻璃,但插销周围的玻璃被划掉了,从这儿打开了插销。窃贼是从阳台划开玻璃,打开插销溜到屋内的。
看起来是职业小偷干的。但如果是职业小偷,溜进一间只剩下一些破烂的屋子,岂不是白费力气。室内的东西都被翻遍了,但好像并没有少什么。
平川弄不清偷来的东西再一次被盗是怎么回事。总之,受警方之托负责看管,必须把被盗之事向警方汇报。
熊谷警署搜查总部得知新屋旧居失窃一事后,开始觉得不可思议。
“可能是哪个倒霉的小偷不知道主人已死,所以进屋行窃吧。”搜查总部的工作人员开玩笑说。
“如果这个贼是知道情况才进去的呢?”石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知道就更不应该进去了。”
“如果那个窃贼是想拿到新屋的某件遗物,那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溜进去了。”
“想拿新屋的遗物?”
“也就是说新屋掌握某种证据,而这个证据对那个贼来说极为不利。”听石井这么一说,其他人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
“是谋杀新屋的罪犯溜进来了吗?”
“很有这个可能。”
“但是我们仔细地检查过新屋的遗物,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罪犯的线索。”
“也可能是我们忽略了。”
“即使是忽略了,罪犯又怎么知道我们忽略了呢?”
“谋杀新屋的罪犯依然逍遥法外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如果没有忽略掉什么,早就该把罪犯缉拿归案了。”大家都同意石井的看法。也就是说虽然有罪犯的线索,但刑警们并未注意到。
“即使是这样,那为什么到现在才溜进新屋的房间呢?如果这件东西如此重要,早就该溜进来了呀!”
“看来是在新屋的尸体被发现以前,罪犯并不清楚他住在哪里。在发现尸体并弄清其住址后,他想等风头过后再采取行动。”
“如果这件东西如此重要,那在谋杀前就应该取走了。”
“在谋杀新屋时,即使找到了这件东西,但还不清楚新屋是否告诉过别人。我们开始调查光子和岸本以后,对他们来说这件东西突然变得非常危险。”
石井的看法是以光子和岸本为嫌疑人而得出的。
从这一新的观点出发,刑警们再次搜查了新屋的房间,新屋的遗物都列有清单,但并未发现丢失了什么东西。贼虽然溜了进来,但并未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也有人认为是流窜的小偷干的。但是,旁边有好几家既没关窗户而且屋内又有现金。看来这个贼并不是要偷钱,而是专程溜到新屋的房间里来的。
“他想找新屋的什么遗物呢?”刑警们开始讨论窃贼作案的目的。这肯定是对谋杀新屋的罪犯极为不利的东西。这是能联系到罪犯的线索,或是能明确指出罪犯是谁。但是,要是有这种东西,刑警们应该马上就能注意到。
“新屋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呢?”
“这个证据是以什么形式保存在什么地方呢?”
“新屋肯定把对罪犯来说致命的证据藏在哪里了。罪犯正是为了取走证据,才溜进新屋房间的。”
“是否是新屋事先想到他会跑到家里来找而保存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了?”有人提出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保存在银行保险箱里,那他的遗物中应该有相应的钥匙呀。但我们只找到房间和汽车的钥匙。”
“那可能他托付给别人保管了。”
“这种东西会托付给谁呢?”
“会不会是他自己给弄丢了呢?虽然弄丢了,却仍然对罪犯说自己掌握着证据。”石井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意见。
“罪犯应该并不知道证据已经丢失了。”福山觉得眼前一亮。
“但是新屋怎么会把发财的武器弄丢呢?”有人提出了疑问。
“新屋当时拿到这件东西时并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或者虽然意识到了,但并没想到要以此来恐吓对方。后来新屋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开始恐吓罪犯。”
“也就是说在证物丢失后,新屋才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并且开始恐吓,是吗?”
“这么说的话,在新屋的房间里当然找不到证物。”
“用已经丢失的证物恐吓罪犯,这可能吗?”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
“不管是弄丢了,还是保存在什么地方,如果有这个东西,它到底在哪儿呢?”
有多种推测,但并没有任何证据。甚至也想到可能是流窜的小偷溜进来,结果在第一家就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觉得很扫兴,于是就走了。
“田卷敬造的金表和秋本道夫的打火机仍然留在新屋的房间里。”石井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怎么回事?”以有马警部为首的所有人员都把目光集中在了石井身上。
“如果新屋掌握了田卷光子和岸本的弱点,那应该是在他偷金表的时候。在他从田卷家逃出来的路上,和秋本开的车撞在了一起,然后捡到了秋本的打火机,这样想对不对?”石井好像话里有话。
“捡到秋本的打火机这件事与光子和岸本的弱点之间有什么关系?”有马代表大家问道。
“我想是不是在那时打火机与证物做了交换呢?”
“打火机与证物交换?”大家还是没弄明白石井的意思。
“也就是说,在新屋所骑的自行车与秋本所开的汽车相撞的那一刹那,秋本丢掉了他的打火机。那么,新屋丢掉证物的概率与此相同。”这句话在大家当中引起了一片争论。
“请等一等,在秋本的遗物中并没有发现这种东西。”福山插话道。
“新屋捡了秋本的打火机,但秋本未必会捡新屋丢掉的东西。”
“也就是说东西还在原地?”
“可能是这样,也可能是让别人给捡走了。”
“让别人捡走了?”
“新屋与秋本相撞起码有一年多的时间了。那个东西还放在原处的可能性非常小。”
“要是让别人捡走了,不是又没有希望了吗?”
“未必没有希望。”
“你想到什么了?”福山观察石井。
“在新屋家的附近,有一个艺术家捡到了新屋的自行车并用来制造艺术品。”
“是的,那个艺术家怎么了?”福山脸色一变,大家都明白石井的意思了。艺术家在他们撞车地附近捡到了新屋的自行车,他也很有可能在现场找到了新屋丢失的证物。本来艺术家寻找艺术品的素材时就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很可能并没有其他人,而正是艺术家在捡到自行车的同时捡到了证物。
“我们应该尽快去找艺术家。”刑警们根本不能肯定艺术家到底有没有拿到证物。但是石井认为他很可能在捡到新屋的自行车的同时,也捡到了他遗留下来的东西,这一估计并不是没有道理。在秋本与新屋的接触点中出现了一个艺术家。也就是说有三个人在现场逗留过。
福山和石井迅速赶往位于喜多见的艺术家家里。艺术家用新屋的自行车做艺术品的素材这个情况是从厚木警署那里得知的。他们这是第一次拜访艺术家。
在面积很大但乱七八糟的院子里,展示着那件作品,就像堆着一大堆大件垃圾一样。虽说是艺术作品,但在刑警们看来只是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虽然看不出作品的好坏,但是艺术家利用已经失去使用价值的大件垃圾作为艺术品的素材,这种才能和创作欲望,倒是给了刑警们某种精神上的激励。
艺术家高兴地把刑警们迎进了院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对自己的作品感兴趣,艺术家都感到高兴。艺术家把刑警们让进了客厅,并递上了咖啡。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作品,刑警们迅速切入了正题。
院子里的作品时常映入眼帘。看来,艺术家是从客厅经常看到的角度去展示作品的。路人从路边漫不经心地走过,只会认为这是一堆大件垃圾。但从作者的家中望去,竟是一个新颖而且美丽的造型,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突然造访,真是不好意思。”刑警客气地说道。
“没什么,请慢慢看。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就会有不同的魅力。”艺术家以为刑警们是特地来观赏他的作品的。
“在您百忙之中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福山用对方的话为自己做铺垫,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您作品的素材之一是一辆自行车。”
“您的眼力可真不错。自行车是这件作品的核心。”看来艺术家以为他是在夸奖自己的作品。
“听说这辆自行车是别人当做废物扔掉的?”
“作为物品,它已经没办法继续使用了,但它勾起了我的创作欲望。”
“您在发现自行车时还找到什么别的东西了吗?”
“和自行车一起?”艺术家觉得有点儿奇怪。
“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也可能不是和自行车在一起。我们在找那个东西。”
“和自行车在一起……我捡来了很多作品的素材。院子里那件作品的素材几乎都是从大街上捡来的。”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想仔细看看您的作品。”
“请随便看。从远处看和从近处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艺术家总是以他的作品为中心考虑问题。刑警们来到院子里,从近处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这个造型非常新颖。撞坏的自行车、纸箱子、旧轮胎、树根、手脚错位的偶人、断了腿的椅子、洗衣机、电视机、摔坏的餐具等等,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地堆放在一起。
刑警们想把素材一个一个拿下来进行检查。但这样会破坏作品的整体。从外部来看,并没有找到与罪犯有关系的东西。
“请动手看吧。”穿着木屐走到院子里来的艺术家说。
“啊,可以吗?”
“没关系。这件作品是很多人参与制作的,所以才具备了这样的规模和深度。”
艺术家连制作过程都公开了。这大概是作者抓住作品的中心,其他人按设计方案组合,以此来共同完成作品的一种手法吧。刑警们利用艺术家的宽容,将艺术品的构成要素逐一仔细检查,但其中并未找到能提示罪犯的东西。
“怎么样?”艺术家误会了刑警们的热心,心满意足地问道。
“真是一件绝妙的作品。让我们大饱眼福。”刑警们并没有澄清艺术家的误会。他们并不想让艺术家扫兴。
“喝咖啡吧,请里面坐。”艺术家再次把刑警们让进了客厅。咖啡的香味弥漫在院子里。
“请问先生的作品素材都是由您一个人收集的吗?”石井一边喝着浓浓的咖啡,一边问道。
“都是由我一个人收集的。因为别人收集来的东西不可能全都用来做素材。”
所有的东西都不值钱,但在艺术家的眼里却是颇有吸引力的形象。
“我们即使捡东西也不会用来做艺术品的素材。”
“这是因为艺术的角度和经济的角度不同。一般人总是从经济的角度去看物品的。”
刑警们认为这句话很有道理。失去经济价值的东西就被当做垃圾扔掉了。恐怕也有对本人来说有意义的东西。但是撞坏的自行车和手脚错位的偶人,除非能勾起拥有者的特殊回忆,在其他人的眼里都是毫无价值的。而从艺术价值的角度去看,也只有艺术家能用到。
“但我也并不总是根据艺术价值捡东西的。有时候如果认为还能用,也会从经济角度出发捡回来。”艺术家笑了起来。这时在艺术家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世俗的普通人表情。
“您也这样做过吗?”刑警们看到了艺术家的另一个侧面。
“我是觉得太可惜了。现在的日本太狂妄自大了。把战争期间那种难以形容的食物匮乏和物资匮乏都给忘了。只因为不流行了,就把还能使的耐用品也给扔了。其中还有刚买的,由于不中意就给扔掉了。这么下去,日本是会遭报应的。我的作品也是想给高度繁荣的日本敲响警钟。”
“我感到了您的作品有这种寓意。”这并不是阿谀奉承。把废品收集起来制成艺术品,让人感到这包含着对现代物质过剩社会的一种讽刺。
“是的,刚才您问我和自行车一起还捡到了什么,我只想到了艺术品的素材,把这个给忘了。我从经济的角度出发捡到了一样东西。”艺术家突然想起来了。
“您从经济的角度出发捡到了一件还能用的东西?”
“是的,刚才谈艺术品的素材,所以没想到不是本着创作目的而捡来的东西。”真是艺术家式的语言。
“您捡自行车时还捡到了什么?”刑警们情不自禁地上身向前倾。
“捡到了掉在自行车附近的一个录音机,是微型盒式录音机,而且是那种超小型的。”
“录音机?”刑警们面面相觑。
“是那种可以拿在手里面的超小型录音机。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就捡了回来。”
“是掉在自行车的旁边吗?”
“稍微有点儿距离,是在路边。上面沾满了泥,很难分辨出来。”
“是和自行车一起检到的吗?”
“是的。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和自行车一起扔在那里的。”
“那个录音机现在还在您这里吗?”
“我经常使。可以代替笔记,非常方便。”
“能让我们看看吗?”
“可以。”艺术家从书房里拿出来一个和香烟盒差不多大小的盒式录音机。是S公司制造的微型录音机。
“您捡到这个时,里面有录音带吗?”
“有哇。录音带里录着的是一些对话,听不太清楚。”
刑警们意识到终于找到它了。福山强压住兴奋,问道:“那盘录音带您还保存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