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辱的交易(2 / 2)

神赐的宴会 森村诚一 862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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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崎真心地希望这队列能永远排列下去,这既可以象现在这样接触及川真树的身体,又可不为公司里被人轻视的工作所烦心。

第二个夜晚过去了。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碧空如洗,一片湛蓝。

“喂,木崎君!”

突然,从背后传来打招呼声,木崎吓了一跳,转过身子,发现宫西站在面前。

“课……课长,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呀?!”

瞬间,两人面面相觑,但立即都明白了,

“课长也是为了孩子才……”

“啊,你的孩子也要进这个幼儿园哪。”

幼儿园正位于他们两家的中间。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原想提前2天总可以了,没想到竟来了这么多人,真叫人吃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晚上。”

漫不经心的话一出口,木崎不由得倒抽了凉气。因为他给公司提交的是病假条。事到如今,不能再找借口了,眼盯着自己站在队列里,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是嘛,你没病啊?”宫西露出了与人为难的面孔,问道。

“对不起。”

“哎,不必道歉,我今天也没去上班。为了孩子,真没办法。”

“这位,是你妻子?”宫西好奇地望着及川真树,看着她非同一般的姿色,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

“不,哪里话!只不过是一块儿排队的。”

“噢,看到你们亲密的样子,我以为准是你妻子呢。”

宫西用一双色眼,上下打量着及川真树,又对木崎说:“我反正是没希望了,到公司上班去!”

“课长,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既然已经排队了,就再坚持2个晚上吧。还满有兴致吧!”宫西的话里弦外有音。

过了2个晚上之后,因为有人病了,结果当天下午申请报名的人推选出代表,与幼儿园协商,决定提前发入园通知书,和历年相比,今年多收40名,总共有100名儿童可以入园。这样,排队的人几乎都领到了入园通知书。

“太好啦,我们的孩子都能入园了。”

分别之际,木崎难舍难分地和及川道别。他甚至恼恨幼儿园发该死的通知书。因为这使他不得不提前一天与及川真树分手。

“承蒙您的关照,谢谢了。”

真树不错眼珠地看着木崎,眼神里含着某种感情,难道她也恋恋不舍吗?

“也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我也希望。”

“那么……”

木崎刚想说留下电话号码,这时梨枝却插了话进来。“呀,领到通知书了,太好啦。”

第二天早上,木崎一如既往地在电车上占了座位。宫西一上车,便一反常态,热情地打招呼说:“啊,昨天辛苦了。今天不继续排队了吗?”

佯装有病而露了马脚的木崎,正战战兢兢地在担心,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如此豁达的宫西,他顿时松了—口气。

“昨天下午提前发了通知书。托您的福,取得了入园资格。”

“是嘛,那太好啦!你那么卖力,要是进不去我都感到沮丧。”

“这几天缺勤,实在对不起。”

“不用在意,没关系。怎么样,连着排了两个通宵,一直很疲劳吧?我站一会儿没关系,你坐着吧。”

“那,那怎么可以!因私事没上班,正觉得没脸见课长呢。”

木崎受宠若惊了,面对宫西如此和蔼可亲的态度,木崎简直不敢相信。以往的宫西,是绝对不会原谅报病缺勤的。

以前,当部下因妻子有病请假时,他便质问:“你是大夫吗?”并说:“既然不是大夫,没有必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公司不是为了让职员照看老婆开工资的。”决不准假。今天的宫西简直象换了一个人一样豁达开明。

幸运的是,旁边有个空座,两人一起坐下了。

“排在你旁边的那个女人,真是个美人啊!”及川真树的形象似乎还残留在宫西的脑海里。

“啊,是个有过创伤的女人。”

“那倒更有些迷人。我真以为她是你的妻子呢。”

“根本不是那回事!和她相比,我老婆只不过是个雌性就是了。”

“雌性?太尖刻了,这话要是传到你妻子的耳朵里,可不得了啊。”

“课长您总不会去告诉她吧?”

“刚说出来就害怕啦?说起来,那个女人可不象务正业的,你问过她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这个……”

“那么,她的住址或电话总问过了吧?”

“照实说;这个也……”

“怎么?你什么也没问她?”

“这个……”

“你呀!真是个不可救药的死木头疙瘩。如果是接客的,问一下她在哪儿会高兴的。在那种场合相遇,以后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多好的机会,可惜了。”

宫西真的感到惋惜了。其实,木崎是问了名字的,但是他没告诉宫西。他想把和及川真树的初交情,当作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保留起来。

“对了,木崎君,有件事相求。”

宫西用从未有过的含糊不清的口吻说。他对部下惯用的那种傲慢骄横的态度不见了,此时显得谦恭、暧昧。

“是什么事?”木崎有种不祥的预感,宫的态度背后,似乎掩饰着什么动机。

“实在是难以启齿,我说,你那个通知书能不能转让给我?”

“通知书……?”

木崎竟没能马上明白宫西说的意思。

“我家附近没有别的幼儿园,必须把小女送进那个幼儿园去。如果进不去,为了孩子,我只有考虑搬迁移居了。”

“课长!”

好不容易才弄懂宫西目的的木崎,对他的无理要求感到愤然无措。

“拜托了!就是这件事。当然不会白要你的。我会报答你,工作方面我要尽力给你方便。凭我的诚意,甚至能让你转成总公司的人。”

宫西拿出一副恨不得跪下相求的姿式,来说服木崎,继而又使用课长的权威,加以威逼利诱。真能转成总公司的人,自己的工作就有了保证,工资也会增加,而正式职员和“当地土著人”在地位上是不同的。

然而,不能就此而允诺课长的请求。妻子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象得出,她在知道通知书让给课长时的那神怒不可遏的尊容。妻子的愤怒,比失去儿子更令他畏惧。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过分,请体察一下父母心吧。”

看到木崎沉默不语,宫西竭尽伶牙俐齿之能事说服道,就好象木崎不是身为父母之人。不,现在的宫西,只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对他来说,木崎只不过是倒卖“通知书”的小贩而已。

“可是,课长您的请求,我实在……”

“你家附近不是还有别的幼儿园吗。可我家那儿只有那一个。”

“课长家附近肯定也有别的幼儿园吧。”木崎觉得在宫西上车的车站附近,曾透过车窗看到过挂着幼儿园牌子的房子。

“那儿不行,老师不好,设备也差劲儿!”

“可我家附近的也……”

木崎停住话头把剩下的半句咽了回去。他知道说出来也没用。总之,木崎是倒卖通知书的,他的儿子去多么差的幼儿园并不是宫西想知道的。

“怎么样?就这样说定了吧。我早就想你不会不同意的。我得早点让老婆高兴高兴,我会报答你的。”

宫西还没等木崎回答可否之际,便自作主张地认为让给他了。

“你说什么?要把通知书让给课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当天下班后,当他提心吊胆地告诉妻子之后,妻子果然翻脸了。

“实在没办法呀,课长都要给我跪下了。”

“你把通知书让给他,正一怎么办?”

“不是还有别的幼儿园嘛。没必要非往绿色幼儿园送!”

“不去绿色幼儿园,你打算送他去哪儿?”把正一送到别的幼儿园,怎么能放心得下。进了绿色幼儿园,可以免试升入初中、高中。绿色高中升入一流大学的比例是出类拔萃的。你无端地把决定正一命运的入园通知书让给他人,有你这样的人吗?你是开玩笑吧。”

“梨枝,你要明白。就是上了那种自动阶梯,对正一的将来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从幼儿园开始就一切免试,一切顺利,会使他丢掉自己奋斗的能力的。”

“这时候你才想起说这话。你不是想尽量不让孩子受考试之苦,才排了两昼夜的队吗?你不喜欢正一吗?”

“当然喜欢。可是我没办法呀。”

“一有什么于己不利的事,就说没办法,逃之夭夭。”

“那你说我怎么办?”

“那不是明摆着吗,是提出这种要求的课长有问题,你应该立即回绝!”

“已经说让他了。”

“你,你还是个人吗!”梨枝惊讶得语无伦次了。

“我马上就为正一找一个好一点的幼儿园,好啦,赶快烧水洗个澡,今天天热,出汗太多了。”木崎认为妻子的沉默是服从了自己的意见,便解脱似地说。

“我不同意。”梨枝蹲在那里,执拗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同意。”

“你怎么这么说话。”

“正一是我的孩子,不能随你的便。”梨枝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象斗架的公鸡全身的羽毛都耸立了起来。

“不随我的便,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知道你是个没有出息的懦弱之徒。没想到你竞如此卑鄙无耻!”

“卑鄙!”

“对了,卑鄙!为了自己,把孩子的入园权利转让给别人,这样的父亲,只有你一个!”

“为自己?你说我是为自己让的。你想想看,要是课长给小鞋穿,解雇了我,一家都没有活路了。”

“解雇就解雇,如果因为这样的事解雇部下,倒是课长应该被解雇啦。”

“你根本就不懂公司的事,真要想解雇一个人,那是什么正当借口都会找得到的,原来我工作就没什么大成绩,—直被课长盯着呢!”

“你没干好,是你的责任。”

“就算是我的责任,万一被解雇还提什么正一上幼儿园。”

“所以我说你卑鄙。用转让正一的入园权利来弥补自己的无能。反过来又用失业全家没办法生活来胁迫我。”

“总之,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坚决反对。”

“胡闹!排队的是我。你自己一分力也没出,却在这儿蛮不讲理!”木崎终于恼怒了,被宫西半是威胁半是强迫地拿走通知书后的懊恼和耻辱涌上心头,他无处发泄的愤怒,一下子向妻子喷发出来。

“你竟说那种无情的话!”梨枝的面部顿时失去了血色。

“不是那样吗?你不只是象对待囚犯似的给我送点儿饭吗?我在雨夜里挨淋受冻的时候,你却躺在暖乎乎的被子里象猪似的睡大觉。”

“你,你太过分了!”梨枝气得把嘴唇咬出了血。

“你没有资格反对。好,你听着,我把通知书给课长了,是我愿意给的。你如果不服就出去。你算个什么,不要说妻子的义务啦,就连一个女人的义务都尽不到的残废女人。”由于梨枝多病而一直受到压抑的积怨,此时变成了难以启齿的谩骂,向她投了过来。

翌日早上,梨枝象是忘记了头天晚上的争吵,若无其事地照应着木崎上了班,也许她理解了全家将没活路的话了。木崎讨好似的说,幼儿园并不能决定孩子的命运前途,我再给正一找一个更好的幼儿园。对此,梨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昨天,我有些动气了,话说过了头,并没有恶意,你别在意。对啦,明天是周末,我们到外面吃一顿饭吧。”

“好吧。”妻子答应着,可是她一点心思也没有——木崎带着悔恨的心情出了家门,他怎么能说妻子象猪呢?

宫西得到了木崎相让的通知书,显得很高兴。

“哎呀,我妻子真是高兴坏了。你帮了大杧,感恩不尽哪。一定报答你。”

“看您说哪去了,能为您尽微薄之力,我也是不胜荣幸。”木崎言不由衷,表里不一地说着违心的话。他想,如果因此能成为总公司的职员,生活也就安定了,象现在这样,说不上什么时候被解雇,还不能有怨言。如此看来,这笔“交易”还不错,木崎如此盘算着,越发觉得自己不值钱了。

当天下班回家途中,不知怎么,木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走下公共汽车时,木崎在汽车站眺望着灯火,他看见公共住宅区的窗户里几乎都映出了灯光。在那规格相同的窗户中映出的灯光,闪耀着各自不同的人生火花。

然而,今天晚上,唯有他家的窗户是黑着的,那儿象掉了颗牙似的一片漆黑,在周围一片明亮而温暖的灯光映衬下,他家的窗户显得尤其凄凉而暗淡。

现在也不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呀。他强作镇静地按了按门铃,不出所料,无人应答。他摸出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通常,这时屋里应该是飘溢着晚饭诱人的香味的。现在,从室内沉闷的空气中他感觉到,这里已很长时向没有人了。

“梨枝,正一!”

知道徒劳无用,他还是呼唤了两声。室里只是一片死沉沉的寂静。

他来到厨房,打开电灯,发现这里收拾得井然有序,餐桌上,放着准备好了的晚饭。

“一定是有急事,到哪儿去了。”木崎松了口气,放心地坐到椅子上,虽然灯亮着,但亲人不在家,他感到寂寞无聊。一直拥挤狭小的两居室住房这时也显得空旷冷清起来。饭桌上放着保温饭锅,稍一加热就能饮用的汤,炸牛排,凉拌菠菜,红萝卜煮芋头等,全是木崎爱吃的。

这么多爱吃如东西,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到底去哪儿了呢?”

他自言自语着,视线一下子碰到了一个白信封上。信封压在保温锅的下边,没有封口。信纸上是妻子的笔迹,这样写着:

——我无法与你生活了,想暂时回娘家住几天。有关事宜及事后处理将有人去与你商量。与其和我这样不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生活,你还是找个别的女人会更幸福。正一我带走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绝不离开他:作为眼下的生活费,我把30万日元的储蓄存折拿走了。其他有关财产的文书,全部放在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请多保重,不要来找我。

读完妻子的留言,木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昨天争吵时话赶话说出的“你出去”,竟成了今天的事实,她真的离家出走了。

木崎连衣服也没有换,手里拿着妻子的信,茫然失措地坐在那里叹息。突然,他猛醒过来,跑到电话机旁,拨着妻子家的电话号码,当拨到最后一个数字时,他又把话筒放下了。他知道,现在就是挂电话,妻子也绝不会回来的。

离象出走的原因,决不单单是昨天的那场争吵。夫妻逆反的土壤年夫妻生活中,已经一点点地积累起来了。

“这个畜牲!”

——除非来给我下脆道歉,否则我绝不去接你回来,他对突然以这种形式向他宣战的妻子感到十分气愤。

我应该让她看到没有妻子也能生活得很好。这是恢复丈夫主权的唯一机会。等到取得了总公司职员的资格,梨枝就会另眼相看了,那时,总该承认总公司职员的资格和孩子入园的权力是有交换价值的了,木崎这样安慰自己。

一时间对木崎讨好的宫西,事过之后,马上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上司嘴睑。早晨,他不再对木崎让给他座位客气地说声“对不起”了,而仍然还是以理该如此的神态坐下,坦然自若地一直睡到中心站。

他好像把“总公司职员”的许诺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考虑到人事问题不能“即时兑现”,木崎便暂时保持着沉默。时间—天天过去了,有一天他终于忍耐不住了,便绕了很大的弯子提出了他的许诺。

“课长,您女儿的入园手续办妥了吧?”

“入园?什么园?”宫西假装糊涂。

“入绿色幼儿园啊。快到办手续的时候了吧?”

“啊,交给家里的了,我不清楚。”

“绿色幼儿园是名牌,能进去真不错啊。”

“前途未卜啊。”

“我决定把孩子送到乡下的幼儿园去了。”木崎说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提醒宫西,自己把正一要去的幼儿园让给他了。

“还是那样好,没必要勉强地塞进拥挤的市中心幼儿园。”

“可是,作为父母,都希望孩子能进入大城市的一流幼儿园。那里的师资水平高,孩子的前途也乐观。”

“木崎君!”宫西用严厉的语气打断木崎的话,责难道:“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是谈论幼儿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