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眉村理枝家回来的高原耀子明白了丈夫的失踪与理枝没有关系。由于理枝父亲的干涉,她和高原浩一中断了恋爱关系,在她父母的“监视”下,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家门了。
看上去高原和理枝之间也没有联系过。如果有过联系,理枝不会那么吃惊的。耀子看出理枝知道高原下落不明时的惊愕和悲伤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高原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而且他为什么要隐藏起来?)
他弃妻而去,如果说原因的话,只能认为是为了理枝。但理枝却对高原的事情一无所知。
难道他除了理枝外还有第三个女人?
“不可能!”
耀子马上否认了这个念头。他在家中依然关爱妻儿,又对理枝倾注了如此激情的爱意,绝不会再有精力去爱另一个女人了。
要不就是和理枝在演戏?
“不,那不是演戏可以到达的效果!”
虽然耀子心存不满,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高原和理枝之间的爱情是认真的。她尽管没有直接问过丈夫,但从理枝的表情和她父亲的谈话态度来看,高原对理枝的爱是真诚的。因此他还对理枝表示了因有一个孩子而使他难下决心。这一点他也没有欺骗理枝的父亲。
由于眉村也意识到了高原是真心爱着理枝的,所以才痛下决心强行拆散了这对情人。
目前还不能认为高原在失去了理枝后又另有新欢。高原不是那种像更换电视频道一样可以迅速更换情人的男人。可他失踪的谜的确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耀子设想了好几个可能,但最终都被自己否定了。于是她决定将此事与高原的上司安藤科长谈一谈,然后报警。
公司方面也不明白高原突然失踪的理由。工作上他也没有什么麻烦事。耀子在安藤面前完全像是自己的责任一样一再道歉。
但是如果提出寻人启事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警方认为每年大约发生10万以上的人离家出走的案子,即使他们受理此案,实际情况也是无法一定落实。
警方只是询问了高原的长相,离家时的着装等情况后答应一定查找,然后劝回了耀子。因为同时担心他会自杀,所以也向各游览地区的警方发出了通知,不过如果是与理枝无关的失踪,这种情况下多半是不会自杀的。
如果是因为不能结婚而要殉情的话,大体上都是与恋人同行,至少和恋人告别后才会自杀,而这一点与事实不符。
因此对高原的寻人启事只能是向周边市的警方发出査找此人的一般启事。但对耀子来说,总比不受理要好得多了。
2
耀子从警察署回来后发现门前有客人在等着自己。
“啊,理枝小姐!”
耀子的家住在三楼。刚上到三楼楼梯她就发现了有人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当她看到竞是理枝时,十分惊讶,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理枝会来。
“等了很长时间了吧?对不起,因为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要来。”
“不,突然来访有些冒昧。”
两个女人在门口就这样进行着奇妙的交谈。因为她们应为情敌,在高原的两边是水火不相容的敌手。
但这时耀子连忙从手提包里找出门钥匙,准备让理枝进去,而理枝的表情也是非常高兴等到了耀子回来。
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了敌意,而且把对方看成了最能理解和抚平自己悲伤心情的朋友。
“啊,快请进,等这么长时间让您受累了。”
耀子连忙打开房门,把理枝迎了进来。
“你终于可以出门了!”
“我说要去公司办理失业保险就出来了。”
理枝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第一次踏入自己所爱的人的家中,一边对耀子说道。
“我马上去沏茶。”
“夫人不必客气了。”
“我去警察署提出了高原的寻人启事,但他们说多半没有什么结果,可总比不受理好哇!”
“那么,后来一直没有浩一先生……不,高原先生的下落吗?”
理枝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浩一的妻子面前使用了只有她和浩一在一起时才使用的爱称不妥时,慌忙改了口。
“好像真的去了什么地方?”
她们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先后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刚刚沏好的茶水。但却都压抑不住对那个“共同的”男人行踪不明的不安。这种奇妙的静谧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在这刹那间,两个女人要共同承担起一个女人无法承受的压力的共同需求,使昔日的“情敌”变成了“战友”,由此而产生的相互信赖的平静充斥在两个人中间。
然而这样也无法使她们的神经安定下来,这种在重压下的平静不久就会崩溃的。
尽管如此,这短暂的平静也使耀子忘却了失去丈夫的郁闷。
(我是不是糊涂了?)
耀子忽然感到自己的这种平静有些不可思议。理枝是担心高原的事情找上门的,说起来这件事有些可笑:理枝是夺走丈夫的情敌。她为了寻找情人,竞公开地找到情人妻子的家里;而自己作为“受害者”也竞然心安理得地予以接待。
理枝的来访,是向自己宣告尽管高原失踪了,她依然非常关心他。这对耀子来说应当是不能允许的吧。
但耀子却欢迎了她的到来,而且并没有因此而激起心头的仇恨。这对一个妻子来说也许应当是件耻辱的事情吧,但她却没有这种耻辱感,反而有了一种依靠或有了“同盟者”的感觉。这件事本身就是异常的。而这个来访的理枝也是异常的。她们相交的视线表达着友好的感情是不合道理的。但是她们又像一个孤立无援的人突然看到了情投意合的人一样急于结成同伴。
虽然还不是共同受了伤的战士在为对方抚平伤口,舔拭鲜血,但由于对方的创伤也深,也流着鲜血而产生了同情。
“我知道今天我来是非常失礼的……”
理枝一边喝着茶一边尽可能地缓解着可能产生的尴尬局面说道。
“由于还不知道高原先生的下落,我想认真地去找一找。”
“找高原?!”
“是的。前几天夫人到我家去的时候,我才知道高原先生没有回家。夫人当时非常生气。我和高原先生的事情的确失礼了。不过高原先生真的没有对我说任何事情就隐匿了起来,当然您不会相信的。为此,我和我的父亲也闹翻了。所以,一旦有了高原先生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一下,而且我也要……”
“明白了。”
耀子打断了理枝的话。仅仅听她对丈夫那“一往情深”的关心就使耀子忍无可忍了。
理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番表白伤害了耀子的感情,只是坦诚了自己的看法。但她的确又撕扯了一下耀子的伤口,大概这是因为她还年轻的缘故吧。
但耀子此时并不想“失去”理枝,尽管她知道理枝伤害了自己,但同时她知道,理枝所受到的打击也是很严重的。
“不过说找,怎么找?”
耀子顺着理枝的话题追问道。
“高原先生是个办事很规矩的人。”
不仅理枝意识到了这一点,作为妻子耀子当然也非常了解高原的性格。正因为这一点,她才更加担心高原的下落。自从结婚以来,他在工作单位和家庭中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说好就去了什么地方的事情。
理枝接着说下去:
“夫人上次说过,高原先生最后离开公司的那一天是7点左右吧。”
“对。”
耀子并没有对理枝讲过这件事。但是那天她去理枝家时,理枝一直躲在门外偷听了耀子和眉村德藏的谈话。
“这么说,高原先生是在那天下班后回家的途中去了什么地方。”
理枝对自己所爱的人也不得不像谈论别人一样用随便的口吻讲道。实际上她的心里也很痛苦,但耀子只能允许到这种程度。因为目前耀子作为妻子不能容忍另一个女人用亲密的口吻说到丈夫的名字,这是她起码的权利。
理枝深知这一点,她必须牢牢记住不可在耀子面前流露出自己对高原的感情色彩,尽管这样对她来说非常残酷。
“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高原先生不是自己主动去了什么地方?”
“不是自己主动?那是被什么强迫……”
在理枝的提示下,耀子突然感到自己的面前又开阔了一片视野。她不得不考虑丈夫的失踪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和儿童、妇女不同,一个成年男子会被绑架?耀子从一开始还真没有朝这方面想过。而且高原是喜欢体育运动的男人,身体比较强健,也不是顺从接受别人强迫力量的人。
那么至今高原还没有消息,难道真的是他为了反抗歹徒的侵犯发生了不测事件?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过惯了平静如水的生活的耀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丈夫会有什么不幸降临到他的身上。他从不与人争斗,绝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除去和理枝的恋情(当然对耀子来说是绝不允许的,只是他本人偷偷地干这种事),高原还是规规矩矩的人。
但这一点,正好也“证实”了理枝的话,高原由于不会屈服恶势力从而会导致自己发生了不幸事件而失踪至今天。除此之外不好再有其他的解释。
(自己怎么就没有早一点意识到这一点呢?)
理枝直接提起后自己才有了怀疑,难道不是说明自己贪图安逸、对丈夫的怠慢和蛮横,不知不觉中使一个女人应有的敏感性降低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丈夫失踪后,作为妻子立即想到“另一个女人”的存在。除了“这个女人”是理枝外,不能设想还会再有“另一个女人”。丈夫对于妻子的爱,与其用语言来表达,更重要的是责任与安定的感情。而这种安定,是照拂、是怜恤,绝不是恋爱。
对于爱着一个有妇之夫的理枝来说,从一开始就不是、或是不需要这种安定的。当然她和高原是认认真真地恋爱的,但那是一种“践踏”人伦道理的恋爱。她要避人耳目,是一种一次都不能让别人发现的不安。这种恋爱是畸形的,但由于被迫隐藏因而才更有刺激的惊险,这也就是她那个年龄的姑娘喜欢的恋爱游戏规则吧。因此那样的恋爱在每次见面时都会“燃烧”起炽热的爱情来。
对于背叛了的丈夫的妻子来说,她不可能产生对丈夫炽热的爱情。妻子的安定(哪怕是错觉)妨碍了这种热情的燃烧。
不安定、不实际的恋爱的苦恼燃烧身心的“另一个女人”,也许会使用什么强迫力迫使自己所爱的男人失踪的吧。
理枝对于高原来说就具有这种“刹车”的作用,但耀子又明白这件事不是理枝所为。而且耀子也知道尽管高原对理枝也是不辞而别,但这丝毫没有起到削弱理枝对高原的爱。
虽然妻子的地位没有动摇,但耀子已经感到自己成了一根筷子一样、没有任何绚丽色彩的“不毛之爱”了。
这样的妻子,和具有“热源”、是一具“燃烧体”的女人不一样,耀子从理枝的感觉中意识到自己巳经失败了。
“对夫人来说,有没有高原先生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线索?”
“没有。高原不是招人恨的人,这一点理枝小姐也非常清楚吧。”
“不过会不会有特殊的情况?会不会他想联系但无法联系呢?”
她们越说越向“高原被绑架”的方向发展了。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使得高原无法摆脱束缚和家人联系呢?不祥的念头在耀子脑中一一闪过。
“我这样想过,高原先生被限制了自由的地方,会不会是在家和公司之间的什么地方?”
耀子也终于明白了理枝的意思。自己真是太愚钝了!简直成了天下第一号的“木头脑袋”。
“就是说,调査一下高原上下班的路途也许会发现什么线索呢?夫人,我们要不一块儿找一找?说不定在这条路线上会发现什么线索。比起一个人来,两个人的眼界要宽一些,看得更准一些。夫人,请允许我和您一起找找吧!拜托了!”
耀子绕过她和理枝之间的桌子来到她的身边:
“理枝小姐,谢谢你了。”
耀子暂且放弃了和一个情敌联合找丈夫是否合适的念头,刚要同意,突然感到门口有人,好像是上幼儿园的儿子回来了。
3
高原上班的路线是这样的:从住于都下的住宅小区的家出发,乘地铁K线S站到达新宿,再换乘中央线到达东京。其间步行的路途有从家到S站、从东京站到公司这两段。这两段的距离相比,从家出发的一段稍稍长一些,高原行走大约需要10分钟左右。
由于工作的关系,高原去吃饭和谈生意的机会比较多,但常常去市中心的饭店和银座的酒吧。耀子只是知道他常去“花掉你的钱”的酒吧去。但那样的地方并不是高原天生就喜欢去的地方。
耀子和理枝都非常明白这件事。耀子认为丈夫在自己的妻子之外有了理枝这件事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但同时她又有信心认为除理枝外丈夫不会再有另外一个女人,也就是说,耀子不认为丈夫与理枝分手后会马上投入到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中去。理枝也有这个自信,而且她的这个自信是和耀子相通的。
在理枝所爱的男人的妻子面前她有这样的信心,说明了她对高原的信任和了解。
因此她认为高原失踪,是除此之外的原因引起的,而这个原因只能从工作关系上去找。
但是安藤科长说过,大凡是高原去过的有业务关系的地点都找过了,没有任何线索。
难道安藤在说谎吗?作为丈夫的上司耀子见过他好几次,看上去不是那种撒谎的人。
高原也非常敬重安藤。他常常向耀子夸耀自己“常常受到上司的关照”。这次去欧洲的出差也是在安藤科长大力推荐下才得以同意的。
难道安藤的调查并不严密?但是他在那天夜里11点左右打来电话,说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问高原在不在。因为高原不在有些工作要受到影响,所以安藤应当是尽心尽力地去寻找高原的。
尽管如此还是一无所获。那么只能认为高原还是失踪于与“生活”有关的事件中了。高原进入了哪里的生活?如果有的话,那又是怎么样的生活?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在家到公司的路途中的某一个地方被人拉入了来历不明的生活圈子中的。
如果有除了与理枝有关系的第三个生活圈子的话,那么也可以说他还可能有第四个生活圈子。
高原的上班路途大半是在通勤的电车中的,回家的时间不固定,但上班的时间基本上是固定的。有时在一个月中有一两天早上9点出门,但大多是早7点半左右就要出家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