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被固定的病人(1 / 2)

太阳黑点 森村诚一 7162 字 10个月前

美知子来联络了。

“你要和国尊见面了。我向他转达了你的意思,令人意外的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啊,真的吗?”

虽说是自己亲自提出的要求,可浅见还是不敢马上就相信。

“他要你今天下午五点到日本桥的事务所来。不过我不知道国尊他在想些什么,请多加小心。”

美知子简短地传达完事情后就挂了电话。浅见握着话筒发了一会儿呆。虽然他下决心提出要和国尊会面,但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能实现。国尊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可能是因为平川清单威力大的缘故吧。

浅见马上通知了伙伴。

“我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呀。”

川濑百思不得其解。

“并不能说是因为国尊叫咱们去,咱们就不能去了吧。再说这事是我们提出来的,撞上这些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高松的态度很强硬。

“总不见得他们会在国尊的事务所把咱们给吃了吧,我认为这是下决心决一胜负的好机会。”

浅见认为,国尊的出现证明敌人现在相当焦急。不仅仅是因为平川的清单,就连记代子被夺走的事,这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会不会是圈套呢?”

大津自言自语似地嘟哝着。

“你说是圈套?”

高松投过了责备的眼神。

“国尊的出现,似乎这本身就承认了平川清单的价值。师冈国尊这样的人,他会做这种事吗?”

“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如果平川清单一旦公开的话,国尊的立场肯定会变得很尴尬。眼下,他会不会从我们这儿买下平川的清单,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呢。”

“如果解释都对我们有利的话,那当然好哟。唉,我们的对手毕竟是国尊,再怎样警惕都不算过分吧。”

大津凭藉着动物的本能嗅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假如思想上不做好会遇到危险的准备,那么是无法与国尊进行较量的。

于是,浅见与深谙法律的川濑一同赶赴国尊的事务所。

师冈国尊的事务所在日本桥三丁目某个财阀的大楼里面。这也表明了他与那个财阀之间的关系。这个财阀还是向国尊提供大宗政治捐款的人中的一个。

这幢大楼建于明治时代,关东大地震之后为了增强抗震性又用钢筋混凝土加固了砖墙,经过岁月风霜的洗刷,颜色变得暗淡了,那上面仿佛涂满了那个财阀收刮来的民脂民膏。

据说这幢大楼是模仿帝国饭店的老馆,其内部虽然灰暗却给人以一种庄重感,象征着那个财阀所生活的年代,即“明治百年的传统”与日本资本主义所充满矛盾的发展。

准时抵达之后,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三原,两人被领进一个会客室模样的房间,中央放着一张花梨原木的桌子,桌子周围排放着沙发,四周的墙边放满了书架,里面陈列着有关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文献,以及国尊本人的著作。

其中也有一些是浅见所看到过的著作,在空着的墙壁上,看似不经意,但却在计算过的位置上陈列着担任总理大臣期间访问欧美各国时与各国首脑的留影。此外还有他笑容满面的和后援会会长的清纯派当红女明星肩并肩的合影。

凡走进这个房间的人,根据这一摆设便能知道国尊显赫的经历。在会客室里是无法了解其他房间动静的,当然也就无从得知事务所究竟有多大,整幢楼又恢复了寂静,就像里面没有人似的。

“先生一会儿就来。”

三原指着沙发说道,也不问浅见他们来办什么事,就连他明明知道的电子游戏机一事也没有问。双方在互相揣摩着,房间里凝聚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连茶也没上,这儿的主人公然表明不欢迎这两位客人,川濑为了消磨时间一个劲地抽着烟,三原看了一下手表,大概是在推测国尊来的时间吧。事务所里依然是没有什么动静。远处响起了电话铃声,一个人在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回答,但不知道那人在说些什么。

根据电话的情形来看,可以知道事务所还是很大。尽管从权力的宝座上退了下来,却仍在市中心黄金地段占据一块地盘,这足以显示国尊的实力。

电话好像挂了。

“在先生到来之前,想问一下你们有什么事情。”

三原总算开口了。

“我们想与师冈先生直接面谈。”

“我是受先生全权委托的。”

三原的眼睛里显现出了极不高兴的神情。

“这还是明白的,但我们还是想同本人直接面谈。”

“我不问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关于平川清单的事吧。”

“随你怎么想像。”

“你们若是想较劲,会连本带利都赔光的哟。”

三原在用眼角冷笑着,他笑中又似乎隐藏着什么。

这时候,好像有人走近房门。大概是国尊来了吧,于是他们摆好了架势,然而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你们就是浅见隆司和川濑良治吧!”

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看上去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白眼中年男子说道。浅见冷不防丁被人叫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以欺诈和恐吓现行犯的罪名逮捕你们。”白眼男子说道。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愕然之中,浅见反驳道。可谁也不予理睬。

“如果有话要说,到警署说去。”

“请给我看一下逮捕证。”

川濑拼命地,想直起身来。

“笑话,抓现行犯还要逮捕证吗?”

白眼男子冷嘲热讽地说道。接着,他挫扬了一下嘴巴的下角示意手下动手。浅见和川濑呆呆站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已被铐上手铐。

“老实点,再动就给我狠狠地打!”

白眼男子盯着他们两人看,那模样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网里的猎物一样。不过他那含糊不清的说话声音以及说话的方式唤起了浅见的回忆。美知子来的那天晚上,在送她去取车子的路上,遇到一伙醉鬼找喳儿,由于四周很黑,在被人围着打,虽然当时没能看清那些人的脸。但那领头模样人的讲话声音却记得很清楚,眼前这个白眼男子的说话声音不正与那人一模一样吗?

“你们真的是警察吗?把警察证明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浅见这么一问,他手下那些人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

不过,那白眼男子“哼”地一声,笑道:“抓你们这些现行犯,大概还用不着警察出马吧。”

“我们又没犯什么法。”

“这话去对警察说吧。”

“恐怕到了警局,该小心的是你们。”

“你到现在还在嘴硬,我马上就叫你们老实。”

一丝可怕的笑意从白眼男子的眼角呈现出来,就像猫在吃老鼠前还要玩弄一番猎物似的。接着,两人被押上了一辆汽车,车上没有窗,就跟押送犯人的囚车一样。刚坐下,车子就开动了,也不知往哪儿开去。

“他们真的不是警察吗?”川濑有点着慌了,声音也在发抖。

“肯定不是。”

“他们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回他吓得脸都发白了。

“我也不知道。”

“好在还有高松和大津哩,光抓住我们两个也没有用,他们好像被逼上了绝路才这么干的。”

其实,浅见自己也知道,国尊是不会只抓他们两个而放着高松和大津不动的,只是没敢说出来而已。

手术、记代子那废人般的模样浮现在了浅见的眼前。

与此同时,高松和大津,正在大閤商社的办公室里等待着消息,他们接到了美知子打来的电话。

“我是浅见的前妻美知子,他叫我告诉你们俩现在马上一起去黑檀一趟。”

“他和川濑现在在哪儿?”

“说是到黑檀去了,还说什么问题圆满解决了,大家一起喝点庆祝庆祝,今晚到时候我也去。”

高松和大津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美知子是浅见的前妻,而且浅见也曾说过消息是由她来传递过来的,最终也就没有起什么疑心。于是,两人动身去了黑檀。高松曾有两次为了接近三原去过那地方。由于时间还早,所以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诸田泉看到他俩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浅见和美知子过一会儿就来,两位先到里面歇歇吧!”

说着就把两人带到一个包厢里,紧跟着来了两个女招待,一切都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

“两位要来点什么?”老板娘一边说一边对女招待使着眼色,并催道“快陪客人”。

这两个女招待相貌出众,似乎是老板娘精心挑选出来的,出现在高松和大津面前的是美酒与女色,一会儿两人便把等浅见的事给忘了。又喝了一会儿。大津突然想起来了。

“浅见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你们可真不知趣,浅见和他原来的老婆今晚要过两个人的世界。现在正快活着呢?”女招待笑道。

她这么一说,两人也就不再往下问了。这一夜的酒真好喝,喝得两人骨头都酥软了,喝得两人完全解除了戒备之心,喝得两人都懒洋洋地不得动弹了。等到他们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警察局的醉汉收容所里了。尽管神志已经清醒了,但总觉得很不舒服,以前也经常整夜喝酒,但从不像这回这样,仿佛整个大脑都麻痹了一样,现在他们才知道黑檀的酒中肯定放了什么东西。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身的疲倦感使精神都变得恍惚了,他们只想继续沉浸在这种似睡非睡的飘飘然状态中。过了一会儿,俩人被从收容所中拖了出来。一个身穿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给他们作了诊查,结论是“酒精中毒及神经质”。于是两人又从收容所被辗转送到精神病医院去了。两人身不由己似地被关到一间上了锁的铁笼子里。

大概开了三个小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由于没有车窗看不到外面,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是往什么个方向开去的。车的后门打开了,只见黑暗中站着几个人命令道:“出来!”

尽管那人压低了嗓门。尽管看不清长相,但那声音却很熟悉。

“是你!江木!”

“太过分了,浅见。看在同学的份上我也想帮你的,但为时已晚了。”

“你打算把我们怎样呢?”

“都是因为你们的捣乱,师冈和三原现在的处境也不妙,看来眼下只好老老实实地接受手术了啰,这是你们自讨的嘛。”

“是脑白质切除手术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做了这个手术之后,就可以忘了一切,从而变得幸福起来。什么野心啦、欲望啦全都会被剔除得一干二净的,这对你们这些人不是很合适吗?”

浅见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看东西了,他意识到现在是在伊东的笛木医院里面。他还隐约地记得小树林中那爬满了常春藤的房屋。

国尊一伙人要是知道浅见已经掌握了笛木医院的所作所为的话,那他绝不可能把浅见他们带到这儿来的。这说明医院方面可能还没有把记代子被夺走一事告诉国尊,也有可能他们认为是记代子自己逃出了医院的。总之不管怎么样,国尊和笛木医院之间都不可能会联系得那样紧密。正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种恐惧感从心灵深处涌现了出来。

“你们能这样做吗?要知道我们还有好朋友呢?!如果我们去向不明的话。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也应该祝贺才是哟。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邀请你们朋友的哟!因为那样就会显得太不公平了。”

江木在黑暗中袒露着白牙在笑。虽然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可以猜想得出此时他的鼻子上肯定堆满了皱纹。

还是高中住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他就常这样笑着对浅见进行勒索。

“那么,高松君和大津君也被你们弄来了吗?”

“根据预定,他们很快就要到这儿了。医院方面对此肯定是非常欢迎的。因为对精神病医院来说病人就是‘固定资产’,而这种资产一下子竟有四人前来往院……”

“你说什么患者?”

“我看你们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且一直在妄想着要掌握人家的什么重要把柄,并以此来恐吓师冈先生,这肯定是精神分裂症嘛。听说后面来的那两个人将是酒精中毒。

他们在黑檀成了阶下囚。不过眼下嘛,他们被保护在警察的铁笼子里面,马上就要由医院的车送到这儿来了。你就不用担心啦。因为这又将是一笔重要的固定资产,不会怠慢的。哎,上这儿来吧!“

两个人就这样手上均铐着手铐被人死拖活拉的。走进房子里面后,一股异臭扑鼻而来。已经有身穿白色衣服、戴着口罩的人等待在那里了。裸露的电灯泡下面,是阴森森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处有一扇铁门。

“你们到这儿就可以了。”医院里的人告诫江木他们。

“这样的话,你就给我好好地‘疗养’吧!”江木从铁门处折回来过来说道。

一进铁门,异臭味就更强烈了。走廊的两侧好像是病房,但是里面却什么也看不见,但隐隐约约地觉得病人的眼光犹如针芒一般地都射向了他。单人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处,浅见和川濑先后分别被带进了房间。这大概就是目形所说的在厕所旁边睡觉的那个房间了。

房间大约有五个平方米的大小,混凝土的水泥地,而且墙壁也是混凝土水泥预制板,铁门的方向面对走廊,上面有一扇窗,从那儿能看到房间里面的一举一动,外侧则嵌了铁栅栏,水泥地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洞,猛烈的臭气就是从这里冒上来的。这便是厕所了。水泥地上只有一张榻榻米,上面放着薄薄的被褥和毯子。墙边上装有洗脸器。房间里的设备就是这些。上面一个四十瓦的裸露电灯泡阴森森地亮在那儿。

“看护夫”默不作声,他一把将浅见推进了那单人房间里后,就砰地把铁门关上了。

随着铁门声的响起,浅见感到自己已经完全与世隔绝了。

这里不是监狱,因为监狱是依据监狱法收容犯人的地方。就犹如目形说的那样,这儿就是一个“动物的栅栏”。可以说这儿是活生生的却不能出来的动物墓地。

那种恐怖的气氛就像雾霭一样开始慢慢地从脚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