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三角关系(2 / 2)

虚幻的旅行 森村诚一 703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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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斯坦布尔游览两天后,六月十九日,旅行团一行飞往雅典。从伊斯坦布尔到雅典约飞行一小时。飞机预定八点起飞。但从机场起飞时已经十点,晚了两个小时。

从时间观念很强的日本来到这里,感到一切都在慢慢腾腾地进行。不管飞机晚点几小时,人们毫不焦急,显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来到这儿就要忘掉日本的速度,咱们慢悠悠地走吧。”

盐泽嘴里虽这样说,心里却着急得很。他看着已经排得满满的日程表,想从什么地方找补回耽搁的两小时。

虽说是国际航线,但只有一小时的飞行距离,更象是地方航线。飞机是小型螺旋桨机,坐席可自由选择。

野泽弘子来到裕希子身边坐下。

“我认识矢村夫人。”当飞机达到顺航高度,“禁止吸烟,系上安全带”的指讯灯消失后,野泽弘子这样说道。

“噢!早先就认识吗?”

“只是我认识她而已。”

弘子不知为什么压低了声音。

“是怎么认识的?”

裕希子被引起了兴趣。

“我曾有过一个恋人。”弘子突然转换了话题。

弘子的恋人跟矢村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裕希子投来的疑惑目光,弘子接着说:“他背叛了我,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为了忘掉过去的一切,我才到国外来旅行。”

裕希子吃了一惊。竟然有人和自己出于同样动机参加旅行团。

“我经常和他去住旅馆。就在那种‘情人旅馆’①里,我遇见过矢村夫人。”

【① 专门为男女幽会提供场所的旅馆。】

“她跟矢村先生在一起吗?”

“正因为她不是跟矢村先生在一起,我才感到困惑不解。她好象已经把我忘记,我可仍然记得她。当时,她面对我坐着。她长着一副轮廓清晰的现代型脸庞。”

“她跟谁在一起?”

“那个男人背冲着我,而且当时我也不感兴趣,没有注意,但肯定不是矢村先生。矢村先生身材颀长,那个男人从背影看,体格健壮魁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来旅行前不久,三月底的时候。”

裕希子心想:她可真有一套!三月底还和一个男人有着去那种旅馆的亲密关系,六月份就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到欧洲来度蜜月。

“不过,我现在关心的倒不是那回事,矢村夫人结婚以前跟什么样的男人交往,与我没有关系。我担心的是当时跟矢村夫人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好象在我们这个旅行团里。”

“你说什么?”裕希子吃了一惊。这个三角关系的旅行是偶然巧合还是有意安排?如果是有意安排,那就太恶劣了。

“难道矢村夫人把过去的恋人也偷偷带来参加新婚旅行吗?”

裕希子也不由地压低了声音。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啦。”

弘子的话令人捉摸不定。

“你说什么?”

“假若矢村夫人瞒着丈夫把恋人带来的话,即使事情暴露,也是一般的三角关系,最多在旅行途中离婚就完事了。”

裕希子认为恶劣的也就在于此。

“难道问题还不仅如此吗?”

“假若过去的恋人对矢村夫人难于忘怀,跟踪而来的话,结果会怎样呢?”

“跟踪而来?哪会有这种事!”

“完全有可能。矢村夫人想离开从前的恋人,男方却不答应。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来说,只要双方同时变得冷淡起来,就没有问题,如果只有一方变得冷淡,那就一定会产生麻烦。越是被对方冷淡,越是迷恋。假若有这样一个沉溺于过去的恋情而不能自拔的男人跟踪而来,你想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

弘子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裕希子。弘子并不象她的外表那样娇弱,她内心有着非常刚强的一面。

弘子的这番话使裕希子紧张起来。她把弘子的话同旅行以来发生的两起袭击矢村的事件联系在一起了。

“你大概也联系到酒瓶事件和落石事件来考虑这个问题了吧?”

野泽弘子说。她象是看到了裕希子的内心深处一样。

“不过,真会有这样的事吗?”

裕希子对说出自己的猜想感到犹豫。到目前为止,两次遭到暗算的都是矢村。如果事情确如弘子推测的那样,矢村就该是无辜的。

“过去的恋人不一定把怨恨发泄到矢村夫人头上。夺走自己的恋人,还要得意洋洋地显示两个人的亲热劲儿。看到这种情形,他很可能把仇恨集中到矢村身上。”

“这么说,两次事件都是矢村夫人从前的恋人干的啰?”

“虽然还不能肯定。但很值得怀疑。”

裕希子发觉还有一件重要事情没有问。

“矢村夫人从前的恋人是谁呢?”

“只是觉得样子象,如果不是,那我刚才说的话就是毫无根据的猜想。”

“到底是谁?”

弘子说话拐弯抹角,惹得裕希子焦急了。

“是风间。”

“风间?”

“背影很象。你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有?他那灼热的目光总在盯着矢村夫妇哪。”

风间一开始就让人有点难于理解。裕希子在银座咖啡馆同他一起喝咖啡时,就感到他那呆滞的眼神里笼罩着一层阴影。

“不过,说他跟踪新婚夫妇,伺机杀害矢村,总让人难以相信。”

“为什么?在国外旅行期间不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吗?警察不会总从日本跑到国外出差,当地警察即是产生怀疑,对外国人也持宽容态度。反正不是本国同胞被害,破案也就不会太热心。这对犯人来说,岂不正中下怀?”

“如果知道犯人隐藏在旅行团中,那不就很容易查出来吗?”

“所以他要干得非常隐蔽、巧妙,象是偶然发生的事故。不论是酒瓶事件还是落石事件,到底是事故还是有人搞鬼,根本就无法搞清楚。”

“我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现在就害怕,为时尚早。旅行才刚开始呢!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这个旅行团里肯定潜藏着罪犯,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遇害。”

“你别吓唬我啦!”

这时,广播员报告说,飞机已达雅典上空。

不一会,飞机开始降落。

在雅典下榻的旅馆位于市中心区,靠近宪法广场,比伊期坦布尔的旅馆更现代化,堪与东京的一流旅馆媲美。

匆忙用过午饭,立即去市内观光。整个雅典城给人以白色的印象。街道是白色的,房屋的白色墙壁鲜亮耀眼;在一排排白色房屋的上方,隆起一座白色光秃的山丘,山丘上耸立着一座闪耀着白光的神庙。这就是闻名遐尔的阿库洛波里斯山岗的帕耳忒农神庙。

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现代化城市雅典使裕希子感到阿提卡半岛上古代城邦雅典的形象已遭破坏。但当她极目远眺帕耳忒农神庙时,却又切实地感到自己踏上了古代历史遗迹的中心。

旅行团先去游览雅典城的观光胜地阿库洛波里斯山岗。这是一座海拔约一百五十公尺的石灰岩山丘,除西侧外,三面是悬崖峭壁。帕耳忒农、埃勒克提恩、尼科、波洛比莱阿等世界闻名的建筑,在裕希子看来,都已化作“庄严伟大的废墟”。

“唉,尽是些寺庙墓穴遗址!”

经营不动产的石仓随着大家在这些历史遗迹中转来转去,不耐烦地唠叨着。

“怎么连点让人看了舒心的东西都没有呢?”

“那您可来错地方啦!这里本来就尽是寺庙陵墓。”太田逗弄他说,“您要是到了巴黎,有趣的东西可就多得很呀!真不巧,巴黎是最后一站哪。”

“唉,这……”

石仓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羡慕地瞧着新婚夫妇们的背影。

虽然游览时间仓促,但雅典的历史古迹大都集中在阿库洛波里斯山岗周围,为旅客提供了方便。

由于飞机到达雅典晚点两小时,下午的游览内容不得不适当压缩,晚餐也相应推迟。

晚饭后的夜游约需四个半小时,深夜才能返回旅馆,而且游览的去处大多适合石仓的口味。

裕希子决定留在旅馆,为明天去罗马做准备。

吃过晚饭,弘子向裕希子递了个眼色,把她唤到无人处。

“今天晚上我可能不回来,你不要担心。”

“你在这儿有亲友吗?”

“没有。”

“那你打算在哪儿留宿?”

“我也不知道。今天在阿库洛波里斯结识了一位美国青年。我已跟他约好,今晚在他住宿的旅馆会面。”

“哎呀,你太大胆啦!”

在伊斯坦布尔时,弘子已使裕希子吃惊不小,这次更让她震惊不已。

“今天晚上我也许在那边留宿。”

“这太危险了!不管多晚,你都要回来才好。”

“危险?这正是我所盼望的。如果他要我的身体,我就给他。”

弘子轻佻地笑起来。

裕希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象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采取自暴自弃行为的野泽弘子。

“我没干什么呀!只不过是实践我在离开东京时所作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誓言。”

“那种事你都想干吗?”

“是的!我曾为一个男人牺牲了自己的青春。现在,我已挣脱了这—束缚,要无拘无束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要夺回逝去的青春。”

“你就是那样干,也达不到报复的目的!”

“报复?”

“是的。你是以想对那个背叛你的人进行报复。你想用随意糟践、玷污自己的行为,达到对那个一直占有你的身体的人进行报复的目的。”

“不对!”弘子凄苦地叫起来。

“没错!你是为了报复才参加这次团体旅行的。”

“求求你,别说啦!我该走了,要不然就错过约会时间。明天动身以前提赶回来。”

“喂,弘子,等一下!”

弘子不顾裕希子的劝告匆忙离开旅馆走了。

裕希子追了出来。当她看到弘子已经钻进停在旅馆门前的出租汽车,只好停下脚步。即使追上,恐怕弘子也不会改变主意,何况自己跟弘子不过是旅途中同居一室的伙伴,也没有理由干涉她的行动自由。

旅馆大厅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熟人的影子。旅行团的人大概吃过晚饭都回到各自的房间或外出夜游去了。

裕希子感到孤独寂寞。她也是怀着对背叛自己的人进行报复的心情来旅行的,因此能痛切地理解野泽弘子的所作所为。

这次出国可能会白费心机,正如方才自己对弘子说的那样,不仅不能达到报复的目的,而且也无助于医治心灵的创伤。为了寻求精神上的安慰,支付高额费用参加旅行团,最后留下的只是空虚的足迹。

裕希子没有勇气象野泽弘子那样采取极端的行动。自己虽然劝说弘子不要糟践、玷污身体,那不过是口实,自己不是连对背叛自己的男人采取报复行为的激情都没有吗?裕希子羡慕起弘子来。

裕希子躺到床上。一想到弘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就睡不着了。明天清早就要动身去罗马,她想忘掉弘子的事赶快睡觉,可越是想尽快睡着,头脑越发清醒。

弘子今晚和萍水相逢的情人将在哪儿度过一夜呢?这事要不要报告盐泽呢?如果弘子身陷危境再去报告,就为时已晚。但是,别人在异国城市追求冒险,寻欢作乐,要是自己横加干涉,岂不结怨于人吗?

总之,弘子在干着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的事。这时,裕希子对弘子的心情是不无嫉妒的羡慕。

弘子是想通过在异国的冒险来消除爱情在心灵上留下的伤痕。自己若是也能下狠心以同样粗野的方法抹掉过去痛苦的记忆该多好呀!

裕希子睡不着就东想西想。这时,透过墙壁从邻室断断续续地传来说话声。一定是隔墙对放着床,这声音才传到她的枕边

窃窃私语声执拗地钻进裕希子贴在枕上的耳中。

“孩子他爸,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有按原计划办呗。”男人的声音回答。

“我总感到有些害怕。”

“事到如今,怕有什么用?已经走到这一步,只有干下去。”

“孩子们可怎么办呢?”

“他们都已长大成人,能够自立了。再说,能留下的都给他们留下了,就是没有我们,他们也能活下去。”

“到了这把年纪,落到这样的下场,实在太可怜啦!”

“现在再说那种话也是白费。我们的归宿只有那里。”

“对不起,我瞎唠叨些什么啊!”

“不,该道歉的是我。都是我不中用,连累了你。”

“您在说些什么哟!我们不是夫妻吗?我永远跟您在一起。这不,想来外国不就来了吗?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是能允许我们的最后一次奢侈了,现在把一切都忘掉,痛痛快快享受一下。”

无意中听到这场谈话,裕希子紧张极了。从隔壁传到枕边的谈话不是“自杀商谈”吗?

——我们的归宿只有那里。

——这是允许我们的最后一次奢侈。

这些话象针一样刺痛了裕希子的耳膜。

隔壁房间里住的是谁?从说话口气听来,肯定不是那三对新婚夫妇。

是一对老夫妇寻找自杀地点参加了旅行团!

——我偷听了别人的秘密!

自己并没想偷听,是这些话自动钻进了贴在枕边的耳中。

——怎么办?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吗?

正当裕希子忐忑不安,不知所措的时候,邻室又响起女人的说话声。

“这些话要是被人听到可不得了呀!”

“没有人会偷听的。”

“隔壁房间能不能听见?”

“不会听见吧。”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担心起来,“想必已经睡着了。”

“睡在隔壁房间的是谁?”

“好象是两位年轻女子。”

声音突然放低,什么也听不到了。

裕希子的腋下已经汗津津的了。

第二天早上预定六点动身。五点半起床后,必须在三十分钟内吃完早饭,做好出发准备。

昨天晚上外出夜游的人,个个显得精神萎靡,睡意未消。

到五点半尚未回来的、让裕希子焦虑不安的野泽弘子,不知何时已来到餐厅。她神清气爽,态度镇定,似乎一点没把裕希子的担忧放在心上。

旅行团一行乘上汽车,驶向机场。雅典城尚在晨曦的静寂中沉睡。汽车在尚无人迹的街道上疾驰。

突然,帕耳忒农神庙在车窗口上出现。它披着金色的朝霞,庄严地屹立在阿库洛波里斯山丘上。裕希子不禁地屏住了呼吸。

帕耳忒农神庙已不是昨天看到的白光闪闪的废墟。它迎着朝阳,泛着金光,傲然挺立,虽然它经受了二千四百年的自然风蚀和人为破坏,但在布满朝霞的天空下,依然炫耀着自己的绚丽身姿。

在白昼拥挤混杂的游客及他们言词猥亵的喧嚣面前,戴上废墟假面的巨大历史古迹,捕捉住一天中最清澄的时刻,现出了它的真相。

裕希子被帕耳忒农神庙的异样光彩陶醉了。

“野泽……”

裕希子喊了一声弘子,想同她分享这喜悦。

可是弘子在雅典壮丽灿烂的晨曦中正闭目酣睡。染红了神庙的朝阳映照在她的面颊上,无情地暴露出她那干巴巴的象砂纸一样的粗糙皮肤和眼眶上的一圈黑晕。

裕希子觉得自己由此看到了弘子的内心世界。弘子采取的行动不仅没能医治旧创,反而又添新伤,使她的心流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