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竹村准时出现在浅川的办事处。这是一种公开表明来意的无比大胆的行动,这种态度就包含着抓住对手弱点的从容。
“我的身份想必已经查过了吧。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这既不是圈套也不是吹牛。”
“圈套也罢,吹中也罢,这些都还不大清楚。不过如果你手头确实有那份资料的话,我倒是想看看。”
“顺序有问题啊!我首先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买的打算,然后咱们再商量价钱,价钱谈妥之后还得先付钱然后我才能给你看资料。”
“我不想买。不过好象很有趣,所以我倒是可以付一点租费借来瞧瞧。”
“不错,是还有这么一种说法:可你打算出多少租费呢?”
“你先报个价吧。”
“三千万。少—个子儿也不成!”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发烧啊。”
“哪儿的话呀,这也还是尽量少要一点儿呢,买下它就等于买下了你们一辈子的安全哪。一个脑袋一千万,这还不算便宜吗?”
“什么一个脑袋两个脑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浅川的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情,搞不清竹村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只要看一下资料就会明白有关人员一共三名,不,应该说罪犯一共三名。”
“不论有关人员有几名,张口就要三千万,未免有点儿漫天要价了吧。得意得过火了,怕是连本带利都要输光的!”
“你要是不愿意,咱就算了。我并不在乎这个,因为想买的并不只此一家。”竹村似笑非笑地说。浅川心想看来他见到宫地的广告了。
“你跟那一家谈过这笔生意吗?”
“不必担心。跟你们谈还是第一家。我是尽量想叫你们买下。不过有争购的人存在就说明除了你们还有人对十四年前的案子感兴趣。我希望你们能注意到这种情况。假如你们贸然对我下手,争购的另一方肯定会怀疑到你们。”
竹村不愧是个老刑警,对形势估计得十分正确。争购者的存在可以保证他自身的安全,同时还可以成为火力支援,使交易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没有法子,那就照你的价吧。”
“我觉得这笔买卖你一点也不吃亏。”
“那么什么时候交货呢?”
“拿到钱之后。”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否则不干!”
“那可不成。在我交货的一刹那就丢了脑袋。那可真正成了连本带利全赔上了。”
“你要说这个,我们还不是一样吗?要是你拿了钱溜跑,我们还不是两手空空?”
“这是你的地盘,我怎么可能拿了钱溜掉呢?”
“不管怎么说你如果不答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事儿就谈不成。”
“那么咱们就算没有这码子事儿。我拿到另一家。不必冒风险,同样可以拿到钱。”
“我看你就别过分逞强了。如果你卖给他们,怕是不能活着离开相武。”
“这倒是句实话。我可不愿意被轻而易举地抹掉。我再说一遍,先交钱。这一条绝对不能让步。我拿到钱,安全有了保证之后才能交货。”
“我们信不过你。”
“咱们彼此彼此。但有一点不一样,拿命下赌注的只有我。谁下的赌注大,就按谁的条件办,这有什么不公平呢?”
“再谈下去也是白费口舌。好吧就照你说的条件办。不过我只付三百万定金。等我们收到货之后才能再付余款。”
“那么我也只能先给你十分之一的资料。”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这也是必要的小心吧。再怎么说这也是玩命的买卖呀。”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小心翼翼,说明是真货。如果是假货或者你拿了钱就溜,你应该明白后果会是什么。”
“清楚得很,我也不会用假货来冒这么大的风险。”
买卖谈成了。浅川当场付给竹村三百万现钞。双方达成了以下协议——竹村答应在三天之内通过邮局把资料的一部分寄到浅川的办事处。浅川验证了之后把余款汇到竹村指定的银行户头上。竹村确认款已汇到之后再把余下的资料寄出。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把一笔生意分成两回做而已。但正因为分割进行,双方也就误认为危险也相应分散。
“你们要是盯梢,我马上就把资料卖给另一家。”竹村又叮咛了一遍才离开浅川帮的办事处。
5
其实当时竹村并没有看到宫地的广告。他心里设想的争购者是野津。虽然搞不清出于什么原因,但野津对那份资料也很感兴趣。野津虽然没有说过要买,但是有个争购者才能有效地牵到浅川。
竹村在同浅川会面之后才看到宫地的广告。他自从来到相武,报纸还是常看的,但还没有到连广告栏也不放过的程度。他担心有人跟踪,接连换乘了好几次出租车。最后一次座位上放着一张前面的客人留下的报纸,广告栏正好朝上。竹村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登在报上。起先他还以为是同姓同名的呢,可再一看广告内容,说的又是自己的事情。看来千真万确是给自己的广告。
登广告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相武,而且还知道来此地的目的呢?宫地是什么人?他登广告要求买那份资料,证明他对十四年前羽代的绸缎庄杀人案也颇感兴趣。可是他为什么会对那个案子感兴趣呢。
竹村刚想到这儿,突然从宫地的联系地点——保安公司上触发了从前的记忆。这不就是在羽代曾找过他,想借阅这份资料的野津贞史的公司吗?宫地是野津这条渠道上的人吧,说不定还是野津的后台呢。无论如何有人争购这份资料总不是坏事。竹村决定马上同宫地联系。
给竹村的广告准备连登三天。第一天毫无反应。第二天的下午,一个外线电话经过分公司转到正在森谷家值勤的宫地那儿。
——到底来啦!——
宫地作好准备开始对答。对方试探性地先问他是不是宫地,然后才说他看到了今天早晨的广告。
“你是竹村先生吧。”
宫地也在试探对方。因为浅川帮看到广告也可能会说什么。
“是啊。你那个广告到底是什么打算啊?”对方明显抱有警惕性。这时还无法判断出对方是竹村还是浅川。
“没有什么打算,就是广告上说的那个意思。我想买羽代市的那份资料。按你的报价买。”
“我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呀。”
“搞不清就再看看广告。不必特意打电话询问。我看咱们不要浪费时间了,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了。”
“你卖那份资料有什么用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不是为了把资料换成钱才来这儿的吗?我看你最好是拿上钱早点离开这儿。”
“我不能卖给你啊。”
“为什么呢?”
“我过去一直是站在羽代市当权者一方的。浅川帮是他们的友好团体。我如果把那份资料卖给他们的对立面的你,那就会得罪羽代的当权者。”
宫地感到对方确实是竹村。如果是浅川,不应该用这种口气讲话。
“你怎么知道我是反对派呢?”
“我多少调查了一下。提起保安公司的宫地,大家都知道是同阿曾原对抗声明要竞选市长的人。而浅川却好象是阿曾原的私人保镖。”
“到底是干过羽代署刑侦处处长的人,动作满快嘛。”
“这算不了什么,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你刚才说不想卖给友好团体的反对派,其实你已经面为讹诈浅川帮大大开罪于羽代的当权派。”
“那也比卖给你们强。卖给浅川帮至少说没有背叛羽代的当权者。”
“想不到你竟这么傻啊!”
“我傻?”
“怎么你还以为不傻吗?对于浅川帮来说,即使他们买下那份资料,只要你还活着,那就等于废纸一张。只有把你和资料一道销毁才能真正扑灭火种。你要是卖给浅川,我敢肯定你不会活着离开相武。”
“这我清楚。”
“你清楚什么?你是从外面来的,还不知道浅川帮的真正厉害。他们一旦拿到资料,决不会放过你这个活证据的。”
“我是先拿钱后交货。不会出事儿的。”
“你总得交货吧。你拿了钱不交货是个死,交了货也是个死。总而言之,不论你采用哪种办法都难逃一死!”
“我还有复印件呢。”
“复印件毕竟只是复印件,不能作为法律证据。”
“跟我讲这些也是白费口舌,我跟黑社会的联系太深了,他们那些手段我都清楚。”
“那你就更傻了。既然你甘冒生命危险卖给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卖给我们呢?你应该清楚,卖给我们要安全得多。我们买了你的资料并不需要消灭你,甚至可以说你作为一个活证人,死了反而对我们不利。因而还要为你提供保护呢。我想你就是考虑到这些才给我打电话的吧。不过你也联系得太晚了点儿,说不定是没有看到广告吧。如果你现在已经和浅川帮达成了交易,那么你的处境可就相当危险了。”
“你肯出多少钱?”竹村突然开始谈到了具体问题。
“你是想叫我同浅川帮争购啊。他出多少我们就出多少。但有一条,价格虽然一样可跟我们交易对你有利得多。首先是没有什么危险,其次还可以为你提供保护。”
电话里传来竹村犹疑不决的动静。
“你是不是已经卖给浅川了?”宫地最担心这一点。
“还没有。可刚才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竹村好似十分后悔。这说明宫地的说服工作已经奏效。
“那种口头许诺,反悔了也没有什么。否则人家可就要消灭你这个人了!”
“事到如今再反悔恐怕浅川也不会答应。”
“只要资料还掌握在你手里,他们就不敢贸然下手。只有资料才是你的安全的唯一保证。”
“这我清楚。”
竹村好象不乐意完全听任宫地摆布。竹村和宫地取得联系之后,才醒悟到自己的处境很糟糕。他已经收了浅川的三百万。虽然叫定金,实际上已经开始履行合同。事到如今再还他钱取消合同根本办不到。浅川是不会答应的。
但他又不能完全照合同把资料交给浅川。那样一来,他肯定会被浅川抹掉。
对于浅川来说,只要竹村活着,买资料就没有意义。这些事本来用不着宫地提醒,他心里一清二楚,因而他为了保险起见准备把部分资料留下来。但是浅川帮并非好剃的脑袋。到头来只好火中取票。
现在又冒出个宫地愿意以更优惠的条件(安全)争购那份资料,使本来准备火中取票的竹村产生了犹疑。犹疑引起了担心,进而又迅速引起恐怖。
一句话,既然有更安全的买主,再去干那种冒险的勾当可就太傻了。至少得控制着资料使浅川不敢贸然下手。恐怕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归还那三百万。宫地的一条广告搅得竹村心里波浪横生。
6
“竹村这臭小子把钱给退回来了!”浅川激动万分地对着电话大喊。
“什么?把钱退回来了?”
“三百万。我付给他的定金。他说这笔生意不做了,硬把钱给退了回来。”
“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那还用问?肯定是宫地的条件更有利!”
“他说过宫地出多少吗?”
“没有说。”
“没说?那算什么拍卖!要想卖高价就得告诉买主对手报的价呀。”
“可他什么也不说就把钱给退了回来。”
“这小子肯定和宫地联系过,叫人家给说通了。”
“宫地大概说他出多少了吧。”
“不是价钱问题。他肯定会强调卖给你的危险性。一旦资料出手,怕是不能活着离开此地什么的。”
“这种事儿他本来就应该清楚的啊!”
“大概叫宫地一提醒才确实害怕了吧。这事儿可麻烦大了。”
“竹村打算把资料交给宫地?”
“要不他给你退钱干什么。那份资料要是落到宫地手里,咱三个可就坐到炸药包上了。”
“我看不至于那么严重吧。要是有危险,咱们早就应该叫人家盯上了。”
“我不清楚那份资料里都有些什么。但从竹村来此地兜售这一点上分析,他好象很自信。这话他自己也说过。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直接找到你头上。如果他一开始就把你和资料联系起来考虑,这无疑是一份危险的材料。这种东西一旦落到宫地手里,他肯定会在竞选中充分利用。”
“你说该怎么办吧!”
“如果竹村已开始倒向宫地那头,那咱就顾不了许多了。把你的人马全部动员起来搜捕竹村,然后把他带到这儿。”
“抓他有什么用?”
“这还用问?这不明摆着嘛。只要在咱的势力范围内想怎么办都可以。先叫他供出资料,下一步就看你的啦。堂堂的浅川帮,处理个把人恐怕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要是他已经把资料交给宫地了呢?”
“还是把竹村带来之后再考虑这事儿吧。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先逮住竹村。他的住处查出来了吧。”
“这……”
“那小子已经在你的办事处露过两次面了啊!”
“他说要是发现有人跟踪,就把资料交给宫地。”
“他的的话傻瓜才信。你自己是不是也有些老糊涂了?”
“你瞧,倒霉的事全推到我头上还要说这些漂亮话。竹村是吃这碗饭的人,我不能轻举妄动啊!”
“总之一句话,你要是再对竹村放任不管可就麻烦了。”
“知道啦!我也不会叫他在相武市永远随心所欲的。”浅川的话里充满了杀机。对于竹村打算卖给他的资料的价值,过去他有些估计不足。无论同伙怎么强调他也没有产生紧迫惑。
但自从他狠了狠心才拿出的三百万叫对方单方面退回来之后,这才感到形势已到火烧眉毛的地步。首先是这种做法伤了他的面子。在浅川看来,不打折扣地接受对方的讹诈性要求并且付了钱,这本身就是一种屈辱。何况又在不讲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叫人家给退了回来。要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沉默,那么令人闻声色变的浅川帮头面人物的面子就会丢尽。无论想什么办法也非找到竹村不可。必须叫他加倍偿还作弄浅川的代价。浅川终于怒火冲天,他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