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那天夜取起,千千岩和邦子之间就有了关系。在到银座的店里去之前,两人总要在别的饭店里相会,共享午后的幽情。在饭店房间里吃罢送来的美餐,她再去预约好的美容院,在那里整好发,穿好衣服,打扮好了才到店里去。
邦子总是竭力避开众人的耳目,尽管这个加油工十分保险,但如果被传出去,就会失去到她店里来的客人对她产生的幻想。
“银座的女子属于未知数,所以还有人感兴趣。如果女人被某个男人独占,别的人就不会有幻想了。因此即使有人盯着我,看我在什么地方被人加了油,但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仍然会有人对我产生幻想的。所以绝对不能把我俩的事说出去,如果乱说,我们的关系就算完了,就说你吧,也是很难找到象我这样的美人的哟!如果不想失掉我,那就别吭声!”邦子再三叮嘱千千岩。
与邦子的这种关系,对千千岩来说,真是意想不到的幸运。幽会的一切费用全由女人支付,用银座的水冲洗好的高级女人的肉体白白地供他享受。真是男人走了桃花运!
可是,邦子不另外给他钱。这是因为千千岩衣着华丽,仪表堂堂,所以想不到他会那么缺钱花。
邦子并不考虑千千岩现在的处境,对此似乎没有兴麵。她所有求于千千岩的,只是为了给她成熟的肉体加润滑油,除此没有别的需要。
由于陪伴邦子,千千岩的生命多少得以延缓,但境况并没有任何改善,甚至可以说延缓反而使他更拮据了。他已经没法再装下去了,如果不赶紧凑足300万日元的话,就没法对付金融暴力团体的威胁。日子拖得越久,利息就象滚雪球一样越来越膨胀。
在陪伴邦子过了两个月之后,趁她心情特别愉快的时候,千千岩战战兢兢地开了腔:“邦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做什么?”肉欲得到满足之后,松弛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
“是这样,资金一下短路了。只要有那么四五天,就有支票到手。可现在资金断了,接不上去。”
“这就是说要借钱喽!”邦子的声音已经小多了。
“我知道这怪不好意思的,可就那么四五天的事,能不能帮我一把?”
“需要多少?”
“对你邦子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数额。”
“所以我才问需要多少嘛。”邦子焦急似地催问。
“300万。”
“300万!?”邦子目瞪口呆了。
“以邦子的店来说,一个晚上就能把这点钱挣到手,求求你,就那么几天,请把挣的钱借给我周转一下。”千千岩只差磕头求情了。
“你不是说笑话吧?”
“这种事怎么好说笑话呢!”
“阿英,你不是弄误会了吧?”
“误会?”
“银座的买卖,那是在吃人家的残羹剩饭,这种脆弱的买卖只要景气的风稍许一变,就会在半空中轻易地被肢解掉。在这种境况中,要给那么些女人和工作人员支付工资,要交店房的租金,还要上税。300万,我有那么钱借给你吗?你说什么梦话啊!”
“别说那种扫兴话嘛,你和我已经不是外人啦!”
“所以我说你弄误会了嘛。你只是我的加油工,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这是当初说好了的。当然,对加油工应有所表示。就说我的身体吧,也可以当成商品来出卖,出价30万、40万,买的人有的是,还有出几百万的呢!可你呢,只知道说好极了,好极了,尽情地享受。在这方面也算是收支平衡吧!幽会的费用全由我出,你分文不掏。可这是彼此同欢呀!什么不是外人,还是别说那种令人丧气的话吧。我当你不是说那种话的人,才选中你的啊!”
邦子的话里没有妥协的余地。就象全身披上了铠甲一样,无隙可入了。
“你这么说话,未免太不尽情理了。我们也许是在逢场作戏,但终归是好朋友吧。朋友有困难,就不能帮帮忙吗?”千千岩的话里带着怨气。
“好朋友借钱,数字也太大了呀!阿英,你究竟在干什么呢?照你名片上的地址打电话吧,总是打不通,根本不象是四五天就能有300万的支票到手的样子。”
邦子已经看穿千千岩光有外表,实际一身精光。她比他精明得多。
(二)
遭到邦子拒绝之后,千千岩更感到束手无策了。如果说在这以前还可以松动的话,现在已经没有挣扎的余地了。尽管如此,那种“除了是加油工之外什么都不是”的话,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千千岩十分生气,因为最初是她找上门来的。诚然,她也许是价值数十万的商品,可是,在这价值里是包含着危险性的呀!她忘记了从千千岩身上得到了保险。那么,在她看来,是认为理应对这种保险付出代价呢?还是认为可以无偿地得到这种保险呢?
在求得欢乐这点上,两个人也许是相同的。可是对千千岩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保险的恋情”,因为他不会因危险的恋情而有任何损失。这就是说,在保险性上受益的是邦子一方。受益的一方对提供保险的一方,理当付出相应的报酬,可她不仅表示拒绝,反而侮辱提供保险的人。
如果邦子突然死了的话,她的财产会怎么样呢?千千岩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来。在加了润滑油的她的身上,根本看不出有不健康的迹象,勿宁说,她在接受了男人的精气之后,显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象她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死,如果说死,那只能在事故中或人为地夺走她的生命。
人为地夺走生命!千千岩在茫然的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不吉祥的影子,那影子固定下来,紧紧地印记在他的脑海里。
在“如果”这一假定前提下,一个设想方案正随着其意志而转向行动计划。
红色的进口汽车,三大间一套的豪华高级公寓,嵌金的日常家具,带金框的名画家的作品,室内铺的是高档的动物毛皮,餐具柜里摆满了世界名酒,无论得到哪一件,都具有使千千岩摆脱穷困的价值。
而且室内某个地方肯定还存放着许多现金和宝石。如果她死了,自己紧接着第一个闯进她的住处去,那么,这一切财产全都归自己所有了。
这种邪念立即成了诱惑力在唆使着他。在这以前,谁都不知道他和邦子的关系,饭店的房间也是以她的化名定下的。如果她就这样被消灭掉了,是不会有人想到与千千岩有关的。她为了不使客人失去幻想所作的安排,反而意外地起了作用。
那么,又怎么把她消灭掉呢?是不是在把她杀了之后,把尸体拋进海里或是运到山上去埋掉?如果在途中遭到人家盘问,不是一下全暴露了吗?把她引到寂静的地方去干掉,又会怎么样?这样就不用冒搬运尸体的危险。只要尸体不被发现,即使万一遭到怀疑,那也是“无尸杀人案件”,没法判刑。
对邦子来说,决不会想到“保险的加油工”引她出去,心里竟怀有如此阴险的打算。这就是可乘之机。
既然拒绝支付保险费,那么,遭到这种报应是理所当然的。千千岩一厢情愿地为自己寻找理由。
几天之后,千千岩给邦子挂了个电话。他估计到邦子知道是他打来电话,定会摆出迎战的架式。为了使她放心,他在电话里说:
“前几天的事请你原谅,那笔钱总算有了办法,被你那么一说,我才醒悟到那是不知自己轻重的要求,往后绝对不再提那种厚颜无耻的要求了。”
“那太好啦!我也想着要尽可能借给你,可是自己也有难处。”邦子好象多少放心一些似地说。也许想到上次说话过了头吧,现在口气变得柔和了。
“说这是为了赎罪,未免过分了,邦子老早说过要找个女孩子的事,现在弄到了一个好姑娘,作为我谢罪的证明,想引见给你。”
“那太令人高兴了。你把她带到店里来,或是带到我家里去都行。”
“她现在还有工作,很难脱身呀!”
“能不能在星期天来?”
“也不是不能来,不过,我想邦子到她那里去直接说,效果会更好。她和母亲两个人一起过,如果不把她母亲说服,怕不好办。她可是个非常好的姑娘。”
“家住哪里?”
“在伊豆的热川。”
“原来是热川。”
“怎么样?这个假日,用你的车去那里兜兜风吧!”千千岩抓住了引诱的线索。
“车子现在不能用,几天前因驾驶失误,撞到石墙上了,现在正在修理,而且眼下我也不想摸方向盘。”
最初的计划被打乱了。原来本想让邦子驾驶她自己的车,到了远离人烟的地方干掉她,掩埋了尸体,然后再把车开到别处去扔掉。
“那就由我开租用汽车去吧。我们两个偶尔在温泉里泡泡,不是蛮不错吗?”
“泡温泉?……太好啦!”邦子象是动心了。
“一定得去!那样的好姑娘真是少有的啊!她本人也想到东京来,如果去晚了,是会被别处拉走的哟!”这话稳住了邦子的心。
“好的。这个假日就去。我也很想偶尔到空气新鲜的地方去玩玩。”
(三)
银座六段的酒吧间——“异国之家”的经营者武内邦子象蒸发掉了的水蒸气似的下落不明。7月9日早晨,该店店长坪井久夫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警察署。
牛込警察署受领了这一案件,在检查邦子的住所——新宿区赤城下町的髙级公寓的房间时,发现室内留有被抄过的形迹。武内邦子住的房间是八层高级公寓的七层704号。走进大门,夹着一条过道。右边是盥洗室、浴室、厕所;左边是六铺席大的日本式房间、厨房、餐厅。过道顶端,靠着南面的阳台是十二铺席大的起居室和八铺席大的西式房间。家具全是烫金的,一看就知道是银座一流俱乐部的女老板过的奢侈生活。十二铺席大的起居室的壁柜和西式房间里的皮箱全都被抄,金钱和贵重物品全不见了。
壁柜的抽屉都被拉出,里面一只贴有丝绒的小箱子,可能是装宝石和贵重金属的;还有一只贴有皮子的宝石盒子,全都空空如也。而且被乱扔一气,只剩有不到3,000日元的零用钱。
据坪井店长说,店里的货款大都以赊销为主,但并不是根本没有现金买卖。另外,周转资金经常总有那么200万日元左右,这些钱也全都不见了。可是,金额共计为1,300万日元的普通存折、股票、债据、收据等却原样未动,西服柜里的近百套豪华女装,也象不屑一顾。
侦查员注意到来人必须经过大门才能进空房间来。要进这座髙级公寓,首先要持有大门的开门卡,或是让住户从里边按动开门键,否则是进不来的。各家住户的房门上都安装有电子锁,钥匙是无法配制的。
情况表明钻进来的人不是房主的熟人,就是他从主人手里夺得了开门卡和钥匙。可是,房间的主人怎么会失踪呢?据坪井久夫说:
“女老板是7月4日(星期五)夜里12点左右从店里走的,没有人和她同行,好象也没有人在等着她。有时也见她跟客人和店里的女孩子在关店以后一起吃夜餐,或者到六本木那边去玩。可那天夜里她好象直接回家去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女老板不见了的呢?”牛込警察署的小堺刑警问道。
“到了7日星期一的夜里,仍不见她到店里来,以为可能是病了,于是往她家里打电话询问,没有人接电话。那天夜里,我们是在没有女老板的情况下营业的。可是,第二天夜里还是没有到店里来,到她常去的地方寻找,也没有找见。我感到奇怪,于是在关店之后去她家看看情况。我向公寓管理员说明了情由,请他给我开了门,进去一看,感到情况不妙,第二天早晨,我就去报案。当时,我还心想说不定那天夜里会回来,抱着一线希望直等到天亮,终于还是没有回来。”
“在这以前,她有过擅自不来店里,或是外出旅行之类的事吗?”
“我从开店以来一直和女老板一起工作,这种事从来没有过。”
“女老板有什么特别相好的男朋友吗?”
“这个嘛,因为是做这种生意,相好的人倒是有那么几个,但都是有社会地位的人,不是那种趁女老板不在家就去抄她房间的人。”
“作为参考,请把与女老板相好的男人的名字告诉我们。”
坪井不慌不忙地说出了男人的名字,全都是了不起的人,的确不是那种趁女人不在家钻进房间去的人。
武内邦子常去的地方也都找过了,象与店里买卖有关的地方,她常去的美容院、餐厅、茶室、挂过号的医院等,坪井都去问过,都说她确实没有去。另外,朋友、知己、亲戚家里也都去问过了,同样证实她没有去。
坪井久夫领着酒吧间的女招待员,把留在室内的东西全都检验了一遍,最后才发现女老板爱用的象皮手提包、一对银项链和手镯、驾驶执照、房门钥匙、大门的开门卡等东西都不见了。
7月5日早晨的报纸和牛奶已经送来,报纸看过了,牛奶瓶是空的,也不象接待过客人,这证明房间的主人到5日早晨,还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只是她那辆私人汽车几天前因轻微的碰撞事故,送进了修理工厂。
警察对邦子的去向十分担心。店里生意兴隆,又有很好的主顾,老板没有任何理由要躲藏起来。
看来,可能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而是由什么人非法绑架走的。那个人从她那里夺走了大门的开门卡和房间的钥匙,钻了进去,窃走了钱财。钱财被窃走之后,房间的主人之所以没有回来,可能是陷入了想回来却回不来的境地。
警察的确越来越担心。这时,酒吧间的服务员坂本正光想起了一件事。
“约莫在两个月之前,来了一个客人,是第一次来店里,他独自来找女老板。当时给我们的印象是:女老板的客人几乎都是老熟人,很少有这种第一次见面的客人独自前来。来人和女老板谈得顶亲热的。”
“那客人通报了姓名吗?”
“没有,我正想问他姓名的时候,女老板突然起身走过来,招呼说:‘阿英,欢迎啦!’随即站到了来人的身边。”
“是称呼阿英吗?”
“是的。”
“那客人有什么特征?”
“说到特征嘛,因为他和女老板顶亲热的,所以没有怎么注意。”
“总会有点印象吧。年龄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