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家能吃到名菜的店家,能陪我一起去吗?”
出席某家大出版社举行的文学奖酒会后,在回家的途中,新城对亚希子这么说。
往日与新城关系密切的某作家得了奖,所以他才来到这好久没有来过的市中心饭店的。
“我能去吗?”亚希子说话时仍在想刚才见到的情景。象新城这样有名的插画家跟自己这么说话,当然心里很高兴。但那些老资格的编辑和特意从银座请来帮忙的人聚在一起,那种高级场面使她非常拘谨。
“不,不,一定要和你一起去!”新城很热情地邀请着。
亚希子也很喜欢他。虽然他是插画界的名流,但一点也不装腔作势,对什么人都是那么体贴入微,实令人难忘。他对跟前的一些人特别亲切,从不以俯视的角度看人,而总是站在低的立足点上去观察社会和人生。从新城这种目光里能感觉出对亚希子的好意。
新城带她去的店家是赤坂的“无量庵”,被领去的房间也是和空泽来过的楼上有柜台的那个小房间。亚希子发现这是第二次来这里时,感到有些扫兴,但她装作是初来的样子。可是,如果店里的人前来寒暄,还是会露出马脚的。幸而来的是另一个女招待。
尽管吃的菜是已经品尝过了的,可也许因为是新城请客吧,感到全都充满了新鲜的滋味。她跟空泽到这里来,主要是想暗中进行试探,所以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品尝菜的味道。
吃完了饭,新城还是恋恋不舍,因为好久没有到市中心来,不大想回去似的。
“饭后你还有什么活动吗?”新城察看着亚希子的表情问道。
“只要您愿意,我就陪着您。”亚希子主动表态。
“那太好了,老是关在工作单位,很少出来,所以总想有机会让身子舒展一下。”
“您太太不生气吗?”
“我妻子很放心。如果彼此不偶尔解放一下,真闷得慌!”
“那么好的太太会使您闷得慌?您这么说她,会遭到惩罚的!”
“我并没有认为我妻子有什么不好。”
“好吧,谢谢您的招待。”
当再次表示谢意时,车子来了。他们从赤坂坐车到银座,然后在银座大街上闲逛。新城的步调显得很有兴致,真是那种从工作中解放出来的步伐。
正逢周末,银座特别热闹,白天那股热劲,到了晚上有所减弱,所以把人们诱了出来。夏天的晚上显得很乱,带有放荡无羁的气氛。漫步闲游的人,带着几分醉意,看上去象玩得挺起劲似的,那种沉醉的样子是很潇洒的。银座与新宿等处不同,人们不会醉得不可收拾。这也许是因为在历史和传统上留下的比较稳重的习俗的缘故吧!
亚希子喜欢银座自古以来一直保有的那种安定感,这是那些新兴街和居民经常变化的街所根本没有的。虽说是条欢乐的大街,人们却没有那种令人生厌的欲望,即使有某种欲望也被那精制的化妆品掩盖住了。这种气氛特别招人喜爱。她曾认真想过:“如果在现在的单位呆不下去了,那就到银座来找事干。”
“你象玩得挺高兴嘛!”新城望着她。
“因为和您在一起呀!”
“虽然这是奉承话,但我听了很高兴。”
“这不是奉承话,是真的。”
两人会心地笑了,他们来到了银座六段的酒吧大楼前,正好电梯门一开,几个男男女女走了出来,男人们显得十分高兴,女人们身穿华丽的服装,象是客人和送客的女招待。
“请常来!”
“我要乱来,不得好死!”
“下回请您吃饭!”
客人朝外走,女招待在背后尽说这种体面话。其中的一个女子发现了新城。
“啊!新城先生,好久不见啦!”她带着娇滴滴的声音跑了过来,想一把抱住新城的胳臂。
“带着这么漂亮的陪伴,打算上哪儿去呀!我真恨你!”女招待象拧了新城什么地方一下,新城痛得叫了起来,说:“正打算上你那里去呀!怎么一见面就拧得人家痛呢?”
“从女老板不在世起,就再也不见您来了。那就请您忍着点吧!”她说着向亚希子眨了眨眼睛,显得性格很开朗。
“我叫惠美,请多关照。”她以爽快的口气向亚希子致意。
惠美领他们去的地方是五楼的“异国之家”,厚实的榉树木料门一开,热闹的笑声和钢琴声一道送出来。在暗灯的间接光照下,有几对男女聚在那里。
穿黑衣服的招待员把他们领到一个角落的桌子边。
“啊,先生,欢迎,太高兴啦!”一个身穿和服、年纪稍大的女人微笑着向他们致意。接着拿出名牌酒斟进杯子里。
“你们也一起喝,怎么样?”新城向女人们劝酒,一起干杯。
穿和服的女人叫正美。
“好久没有来,模样都变了嘛!”新城看着周围说。
“可不,剩下的就是惠美和我……还有店长几个人了。”正美答道。
“不知怎么的,象到了另一家店子似的。”
“请别那么说,还是要经常来,我会照样接待先生的。”惠美依在新城身上,鼻子里哼哼着说。
这时,门又开了,进来了一批客人。正美说了声:“暂时失陪,”随即起身去迎接新来的客人;店长在后边的桌子上设下酒宴。两人的态度使人感到象是迎接特殊的客人似的,显得那样的紧张。
新来的一批共4人。3个象秘书似的人保护着一个60岁左右、皮肤白晳的小脸膛男人,带着十分警惕的目光,大模大样地走进来。小脸膛的男人是中心人物,长相不好,却很有气派,金属框子的眼镜后面,露着一双冷漠的眼睛。此人可能是个大人物,分散在各个席位上陪客的女招待,全都聚拢到他的桌子跟前来了。
“咦!象在哪里见过似的嘛!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新城歪着头说。
“民友党的森村清一。”惠美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啊,是吗?他就是森村!难怪总感到象在哪里见过。嚯!连议员先生也到这种地方来啦!”新城以吃惊的腔调说。
“从女老板在的时候起,他就常来光顾。”
“哦!可我们却是初次见面。”
“平常来得更早哩!因为正美小姐很顺他的心意。”
难怪正美跟他贴得那么紧。这时,森村眼镜后面的目光变得柔和些了。
“说起森村清一来,他不是国防调查会的副会长吗?”亚希子轻声地插了一句。
新城的视线转向了亚希子,说:“你认识森村清一?那可是臭名远扬的人物啊?”
“是从今天早晨的报纸上刚看到这个名字的。”
“最近他的名字经常见报,是个危险人物。”新城压着声音说。
亚希子本想问问他怎么危险,可本人就在附近,在这种场合,不适合谈论这种事,也就忍住了。
在“异国之家”叫了部车子,坐车往回走时,亚希子决定一直把新城送到家。
“先生,今天让您请我,实在太高兴了。”
“不,我才叫高兴呢!以后常在一起玩玩吧!”新城充满了欢快。
“那当然好喽!”
“让你送我,这不是搞颠倒了吗?”
“哪里话,让先生一个人回去,会挨太太和总编辑的训的呀!”
“跟你在一起,就不会去想银座的姑娘啦!”
“先生真会奉承人。喂!先生。”
“什么事?”
“今晚去的那家酒店,您经常去吗?”
“过去,也就是女老板还在的时候,一个月至少去那么两三回。”
“女老板换了吗?”
“死啦,被人杀害了。”
“啊!?”
“你不知遣吗?拫纸上登了呀!在伊豆的山中,被小时候的同学杀害后掩埋起来了。”
“啊!原来是银座那个女老板。”亚希子这才想起来,不禁一怔。报纸上写着因为外浦经过作案现场,所以被怀疑为与杀害女老板的犯人有关的罪犯。这的确是巧遇,或者说是一种因缘。
新城好象把亚希子的惊讶表情看做是单纯的反应。
“森村清一好象也是那家的常客嘛!”亚希子控制住了惊讶。
“政治家很引人注目,一般不大在银座闲逛。可那家伙好象被正美迷住了。”新城嘴边浮着微笑。
“为什么说森村是危险人物呢?”亚希子提出了在“异国之家”忍着未问的问题。
“他呀,是日本军国主义的亡灵。据说战争结束时是陆军士官学校的学生,是民友党内的超鹰派,主张修改宪法的急先锋。那样的人如果操纵着民友党,日本肯定要回到战前那种黑暗时代去。”
“在国家机密法问题上,也经常看到他的名字呢!”
“他是推进国家机密法的元凶。他作为国防调查会的副会长,正为制定该法竭尽全力。国家机密法已经拟定了三次方案,前两次把保密的对象限定在防卫秘密上,泄密惩罚也不超过判刑15年,可第三次方案却把保密范围一下扩大到了外交秘密,最高惩罚可以判处死刑。这一方案的炮制者就是森村。对此,在党内也有批评他过激的,但他认为卖国贼判死刑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一直在推进这一方案。”
“哦!太可怕了。”
“那家伙,是可怕呀!《朝日新闻》在社论中写道:‘这一法案含有从根本上蹂躏宪法的内容’。可森村对宪法前言中所阐述的道理毫不在乎地公开宣称:‘尽管在宪法的前言里写进了不可思议的词句,不过,那种文章无关紧要。’正因为他是这么一种人,所以才热衷于制定蹂躏宪法精神的国家机密法的。”
在听新城说这番话的时候,亚希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子,当她想看清楚它的轮廓时,车子已经开到了新城的家。
(二)
两天后,《东都日报》刊载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自卫队的间谍事件是骗局吗?
据说被窃的军事机密的价值等于零。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本报特别采访组在调查海军参谋部前防卫部长东条义治泄漏国家机密事件时,单独采访了躲藏在东京都内某处的空泽省吾,获得了成功。记者就事件的真相作了详细的询问。
以下为采访时的一问一答:
本报记者:想具体了解一下目前所泄漏的国家机密的内容。
空泽:扼要地说,那是为了把苏联太平洋舰队的核动力潜艇封锁在海参崴的反潜警戒网。
记者:请详细谈谈其内容。
空泽:从青森县舻作崎有一条海底电缆伸向日本海,敷设该电缆是从1971年开始的,花了两年时间。内芯直径为10厘米的20公里的电缆装在布雷舰“能代”号上,从横须贺出发,最初以为是国际电话公司的海底电缆。可是,当得知从青森县的龙飞崎和北海道最南端的白神崎也向同一方向敷设了同样的电缆时,就知道这可能不是电话线。三条电缆都朝着苏联的海参崴方向。
社会党就这件事在国会上提出了质询。可政府否认说不知道有这种事,结果真相一直不明、原来这电缆是监视苏联潜艇的声纳,其顶端伸向了海参崴。敷设的目的在监视以核动力潜艇为主的所有苏联舰艇的动向。电缆的顶端安装有监视器(反潜声纳),得到的情报由美军优先处理。当需要日本自卫队合作时,经美方选择后才把日本所需的部分情报交给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