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动人魂魄的埋葬(1 / 2)

异端者 森村诚一 7325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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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田安子被杀的新闻,在昨日的晚报上已经刊登。据说是分信员在持田安子被害的翌日上午10点左右发现的。警方已经开始搜査,认为是附近的心理变态者所为。

新闻报道是概括性的,无法揣测出详细的情况,但大致没有出乎新美所料。新美担心自己的住所正处在警察的搜查范围之内。但是,新美和被害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这起事件的发端,只是新美单方面意识到她的存在所致。在她的身边,没有留下任何有关新美的线索。

事件的发生并不是预谋的。然而,沿着排水管攀爬时,新美为了增强摩擦力而戴着橡皮手套,以致他没有留下自己的指纹。也许会留下发毛或纤维,但它们都没能与新美联结起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留下一个重大证据。就是,在她的体内,留有新美的精液。他曾经在电视推理剧中看到过,说警方从精液和唾液中可以验明血型。

但是,即便验明血型,同一血型的人很多,用不着担惊受怕。新美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新美很留意报纸和电视新闻,以后没有发现与事件有关的追踪报道。连日来行凶杀人事件接连发生,媒体不可能放弃其他事件的报道,一直跟踪着一起女大学生的死亡事件。

这对新美来说,也是一种料想不到的幸运。倘若社会减少对事件的关注,警察查案的热情也会降低。

过了两三天,警察那里还没有动静。倘若要来,早就该来了。新美稍稍放松了警戒。还不到一个星期,社会早已将一个女大学生之死忘得一干二净。

以后,新美的头部没有出现异常,伤口愈结了。那对情侣倘若以为自己巳经将新美打死了,却一不见尸体被发现的报道,就一定会惊讶万分的。

得知警方没有追踪的迹象,新美渐渐地大胆起来。他想再去持田安子的住宅附近窥察情况。他想去看看,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她的房间怎么样了。

他将从她的房间里偷来的贴身衣物裹在身上,闻着衣物上的余香沉溺在自慰里。这更增添了促使他去窥察持田安子住宅的诱惑。

新美终于抵挡不住它的诱惑,向窥察安子的住宅走去。他装作行人的模样走过她的窗前,没有发现警察监视着的迹象。

她的房间窗户紧闭着,但不像是空房间。好像依然有人居住着。这间房间里杀死过人,难道已经有其他人敢住在这死过人的房间里?

不管住宅怎样供不应求,倘若像在等着别人死去一样迫不及待地将房间提供给其他租房人,这简直是一群围着尸骨的鬣狗。新美一边在制造着那些尸骨,一边却为东京的世态炎凉而感到吃惊。

这时,持田安子的房间窗户突然打开。一位年轻女子从房间里探出脸来,想要在阳台上晾衣物。与他偷盗来的贴身衣物同样色彩绚丽的、令他颇感刺激的贴身衣物类,就像彩旗一样挂满栏杆。

新美若无其事地窥视着女子的脸,不由大吃一惊。她不就是那天夜里新美强奸的第二位女子吗?新美偷盗的摩托车熄火,当时偶尔通过一辆轻便型的外国汽车,那辆汽车上坐着一对情侣。现在,那对情侣中的女子,从持田安子的房间里探出脸来。

新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但是,毫无疑问,正是她。第二个女子住在持田安子的房间里。她是继安子之后入住的?

新美感到头脑里一片混乱。她也许是和持田安子同住一室吧?

这样的想法闪现在他的头脑里。但是,大门口的邮箱上,只有持田安子的名字。也许租房人是安子,第二位女子是她的室友。

在那里逗留的时间太长,被她发现就不妙了,新美移动着,暂时离开了那里。倘若她与持田安子合住一室,新美却没有发现,这真是太迂腐了。

也许是光盯着安子,而忽视了第二位女子,即她的室友。但是,对方有可能已经看到了他。

第二位女子倘若记得新美的长相,从摩托车被盗的地点,也许会将新美与杀害安子的凶手联系起来。警察即便已经将两者联系起来,但不知道安子与新美的联系,所以无法追查。然而,倘若第二位女子记得新美的容貌,警方的搜查网络就会一下子收紧。他觉得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一位主妇模样的中年妇女提着购物篮从安子的公寓里走出来。新美灵机一动,追上前去。

“对不起,夫人。我是周刊杂志的记者,关于上次在这幢住宅里被杀的女子,我想向你请教一下。”他搭话道。

“哎!我什么都不知道呀!”主妇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表情却似乎有话想说。新美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位最好的讯问对象。

“那位被害的女大学生,此后有没有发现嫌疑者?”

“好像还没有啊!”

“被害者的房间里,已经有入住着了吧。”

“哎!那个人,她们是合住在一起的。”

“有人合住吗?一点也没有听说啊!”

“是持田君自己招来的。不过,房东也向小川君收取房租,一文钱也不少。”

“现在住着的那位,是叫小川君吗?”

“她们是同一所大学里的同学啊!不过,两人都是很神秘的,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工呢!”

“你是说她们打的工很神秘?”主妇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

“被害的持田君,听说在当应召女郎。装作一副仁慈的模样,真让人恶心啊!”

“应召女郎!”新美受到了刺激。

听了主妇的话,他这才理解当时持田安子向他要钱的原因。她是在出售自己的肉体。只要能出50000元,她的肉体就能向任何人敞开。就是说,新美是在为50000元而杀人。新美颇感沮丧。

“呃!你很吃惊吧。住在一起的小川君,好像也在打着同样的工呀!一提起现在的女大学生,真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呀!”

主妇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来在同一屋檐下起居的女大学生在打工当应召女郎,谁听了都会感到难以忍受的。

主妇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像是故意在煽风点火。大约两年前持田安子先住进来,半年前小川朝枝来了。她们从来没有将男子带到房间里来过。安子从不外宿,但朝枝会在外面过夜,常常不住在房间里。

“在这房间里,朋友遭人强奸后被人杀害,她还是一副心平静气的表情住在那里,真是好心情啊!”

主妇叨叨絮絮地说着这些事,像是要倾吐郁积在胸中的恶气似的。新美因此才能得到有关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的大量情报。

这位主妇与持田安子同住在一幢公寓里。根据从主妇那里得到的情报,小川朝枝好像也在当应召女郎。那么,事发那天夜里,和朝枝一起驾驶着进口轻便型汽车兜风的同伴,也许是出钱将朝枝买下一夜的嫖客。就是说,新美依然因为没有向朝枝支付50000元,所以险些儿丢了性命。

新美对这意外的巧遇颇感惊讶。在同一天夜里,在懵然无知的情况下,强奸了自己强奸后杀害的那位女子的室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可怕的巧遇。遭到小川朝枝的同伴殴打时,倘若不凑巧被打死了,朝枝无意中就是为室友报了仇。幸好没有留下可怕的后遗症,伤口完全愈合。

但当时即便被杀也罪有应得。小川朝枝的同伴即便被警方逮捕,兴许也能算是正当防卫。新美就白白地被杀了。

“真险啊!”

新美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尽管如此,小川朝枝的同伴是什么人?倘若是花钱只买朝枝一夜的嫖客,兴许连朝枝自己也不知道那位客人的真实身份。但是,那天夜里两人显得分外亲热。不像是只风流一夜的客人和应召女郎之间的关系。

那天夜里朝枝那妖冶的肢体重又浮在他的眼前。对持田安子,他的头脑里还掺杂着杀人的兴奋,记忆很淡薄,但对小川朝枝,记忆却非常鲜明。不!安子和朝枝的肢体重叠着,将更艳丽的映像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当时,倘若没有受到朝枝的同伴的阻止,他也许会将她的同伴扔在森林里,继续拥着朝枝驾车兜风。不,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首先,将小川朝枝的同伴扔下,拥着朝枝驾车赶到安全的地点。以后无论怎样料理,都是我的肉墩子上的菜肴。当时没有将她的同伴绑结实,就急不可待地品尝朝枝这道菜肴,所以才遭到了意外的反击。

小川朝枝像是持田安子的替身,在持田安子的房间里生活着。对新美来说,他仿佛觉得是安子生还了。不,丨安子和朝枝的身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引诱他堕落的合成体。

新美回味着两位女子的肢体,一面将安子的贴身衣物裹在身上,闻着安子贴身衣物的气味沉溺在自慰里。在那些贴身衣物中,兴许还混杂着朝枝的体味。对新美来说,不管谁的贴身衣物都可以。而且,他毕竟没有勇气再次潜入同一个场所。

朝枝居住在安子的房间里,也许是警察的圈套。

新美将贴身衣物幻想成是她们本人而沉溺在自慰里,他内心深处的欲情便越发地变得郁结。

异性物品的崇拜,归根到底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纯粹的恋物癖虽然是以性为目的,恋物的对象是异性身上拥有的物品。

对新美来说,异性物品,不过只是当事人的代用品。只要不能与当事人在肉体上进行联结,新美的欲望就不可能得到尽情释放。宁可说,正因为使用异性物品,他身上的欲望像沼气一样朝着他的身体内部纵深漫延。

倘若小川朝枝是应召女郎,事情就非常简单。只要出钱买她,新美的欲望就能得到满足。但是,新美无法成为她的普通客人,因为他强奸过朝枝。而且,朝枝有可能知道新美是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

倘若要与她接触,一旦败露,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正如新美还记得她的容貌一样,也许她也记得新美的长相。现在回想起来,朝枝也许因工作关系而稔熟男子,遭到强奸却并不感到十分害怕,反而好像是主动地附和着新美。

在男子使用暴力强制泄欲的过程中,女子主动地予以配合。对男子来说,再也没有如此刺激的场面了。女子开始时不愿意,最后顺从了男子的意志,半途中便主动地顺应着男子,让男子如愿以偿。这才是真正的性爱原型,采取男女抗争的形式,能令男子和男子的征服欲望都得到充分满足。

“我要朝枝!”

新美对朝枝的单恋进一步恶性膨胀。他还想与她睡一次。只要一次就行,他渴望将自己埋在那具美丽的肉体里。只有一次的交媾,而且还是强制性的交媾,新美就已经出现戒断现象(医学中长期服药后中断服药时出现的反应。——译者注)。朝枝的体内,也许隐匿着令他无法戒断的麻药。

新美尽管意识到这是一种冒险,但他的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朝枝的住宅走去。

11月6日夜里,新美走过小川朝枝的住宅前。这时,朝枝正好一副外出的打扮走出来。

新美的机会来了。她的妆化得比平时更加细腻。好像不是营业性的化妆,而是为了某位特定的人物才打扮的。

新美心想,准是去见那位同伴。她走上大街后拦了一辆出租汽车。新美也紧接着拦下一辆空车。

“我付你三倍车资。绝对不要放跑那辆车!”新美命令司机道。幸好他的身上还有一些从朝枝和她的同伴那里抢来的钱。

“先生,你是刑警吗?”

司机见新美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使心领神会。

“嘿!你说的没错!”

“那就是因公用车,我全力协助。”司机顿时振作起来,精神百倍。载着朝枝的出租汽车不久便停靠在新宿西口的超高层旅馆门前。新美也紧接着想要下车。

“先生,看来还是在这里等着好吧!那位女子进旅馆,也许是为了甩掉跟踪她的人。”司机阻止新美下车。

“你怎么知道?”

“倘若是借宿,汽车要停靠在二楼。一楼是宴会的专用口啊!这个时候没有宴会,以前我也这样跟踪过。”

“万一她从哪里溜掉了呢?”

“倘若将汽车停在这个位置上,同时能够眺望一楼和二楼的出租汽车停车场。女子肯定会从那里出来的。”

司机的话里充满着自信。也许是多年的经验培育起来的感觉。

正如司机的预测,朝枝不久出现了。她来到二楼的出租汽车停车场。

“你瞧!没有说错吧。女人喜欢在出租汽车停车场喊车。在大街上拦车,大多是厚脸皮的女人。”

司机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说道。朝枝再次坐上出租汽车,径直开到歌舞伎大街背后小道上的旅馆前。这点距离可以从朝枝的住宅步行而来,她却要换乘出租汽车经过其他旅馆。如此警戒是为了什么?

朝枝连头也不回便径直走进旅馆里。新美不可能紧接着跟进旅馆,便将汽车开过旅馆门前,然后才下车。

按约定支付三倍的车资以后,新美便用边上的公用电话打电话给电话公司,询问这家旅馆的电话号码。接着又给旅馆打电话。

“刚才我的伴侣去贵旅馆订了房间,请将房间号码告诉我。”新美说道。他知道此类旅馆不设住客登记本。

“是刚才吗?”旅馆的服务员问道。

“是的。约好在你们旅馆里见面的。”新美讲了朝枝的体型和服装特征。

“她在10分钟前订了402号房间。”

旅馆服务员毫不怀疑地答道。也许是因为此类询问特多,服务员一副客人在订房间时自动领取钥匙、以后悉听尊便的口吻。

据服务员的回答不难察觉,她的同伴好像还没有到达。也许是朝枝先到后等着男子。这对新美来说,真是求之不得。

在她的同伴到达之前,新美装作是她的同伴敲门。朝枝准会毫不设防,迫不及待地将房门打开。趁她开门的一瞬间冲进房里,然后强奸她。进房间后倘若从内部将房门锁上,她的同伴即便来了也进不了房间。就算他来了,新美的手里也握有他的把柄。

提起把柄,小川朝枝也是一样的。他们会以为自己杀害了新美。当然,新美也有把柄握在他们的手里,他已经没有任何还会失去的东西。

新美认定,为了再次得到小川朝枝这一鲜美的猎物,任何冒险都是值得的。即便不惜采取强奸的形式,这具女子的肉体也已经被他打开过一次通道。

新美已成骑虎之势。他用电话确认房间号码之后,便向旅馆走去。

他多了一个心眼。趁这机会还可以査明小川朝枝的同伴的真实身份。他想牢牢地抓住那位显得很气派的同伴,以杀人未遂缠住他。即便对方争辩是正当防卫,新美也没有什么损失。对新美来说,这是将女人和金钱两者都抓到手的绝好机会。

自那起事件以后,新美没有再去打工,靠着从小川朝枝的同伴那里抢来的钱生活着。那位与新美没差几岁的年轻人,为了与应召女郎驾车兜风一夜,在钱包里毫不在乎地装着新美工作一个月也挣不到的数额。横竖总是富家少爷,倘若以杀人未遂敲诈他,他一定会吐出更多的钱。

这只狐狸尽情地打着如意算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走近圈套。因为他闻到了那具外表显得很鲜美的猎物正在散发着的香味。

新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进旅馆的大门。走进大门就是大厅,墙壁的控电盘上显示着客房的样本照片,表示空房间的格子里闪亮着灯。也许时间尚早的缘故,控电盘上大多都闪亮着灯。

这家从订房到退房都是全自动的旅馆,客人和服务员几乎不见面,宛如客房的自动售货机。因此,这家旅馆因方便而倍受人们的青睐。

402号房间在四楼。新美乘坐电梯在四楼下来。走廊里一派肃静,如在大海的深处一样。402号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新美在目标房间的门前站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敲敲房门。在朝枝打开房门时猛然冲进去剥夺她的自由。新美经历过第一次经验得知,她倘若察觉到危险,就决不会作无谓的反抗。专业女子对危险非常敏感,害怕因为抵抗而伤害到自己的身体。要实施强暴,她们是绝好的对象。

但是,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按新美的预测,房门会迫不及待地打开。

再敲了敲门,依然没有反应。房门的背后简直像是没有人似的安静。也许同伴到达后已经上床了。但是,如此静谧是怎么回事?倘若屋子里有情侣,总会透露出妖冶的气息。也不像是在洗澡。

新美稍稍用力敲门,依然没有出现任何反应。新美用力推了推房门。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没有上锁。

因为不知道男伴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也许事先约好房门不上锁,男伴可以直接推门进去的?

新美反手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朝枝已经躺在床上。是在床上等候,随时准备接纳男子。

枕边方型纸罩座灯射出的淡淡的灯光,在床上描绘出朝枝那柔美的曲线。面对新美进屋的动静,朝枝一动也不动,仿佛屏住气息在等候着他来到她的身边。看来她完全将新美当做是同伴了。

房间里弥漫着高雅的香水味。新美还记得那样的香味。

就好像是猎物自己登上新美的肉墩子,在等候着新美的菜刀。新美暗自喜欢。

你等着,你想要的东西,我马上就给足你!

新美在胸中喃语着,走到睡床边,换了一个角度窥察着女子。

女子从凌乱的头发间显现出青白的目光睨视着新美。新美的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新美看见朝枝的脖子上绕着一条绳索,如毒蛇盘绕着一样。朝枝被什么人杀害了。自她进房间后直到新美进屋,这段时间还不到20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凶手将朝枝扼杀后逃走了。

新美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女子,直到刚才他还跟踪着她,现在却变成一具尸体横躺在他的眼前。

杀害持田安子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有杀人的感触。尽管是一时冲动才杀了人,但他还记得是自己杀的。

然而,与自己有过关联的人,现在在生存与死亡之间搁浅了,两者之间没有桥梁。在他的眼前,猝不及防地从生存跳向死亡,转瞬即逝。面对这悬殊的落差,新美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