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隐秘之死(1 / 2)

致命相似 森村诚一 6032 字 10个月前

1

过了几天,弦间又赶来了。“好消息!”他说着冲两个人笑了笑。

“知道冲山的行琮了?”两个人说着欠起了身。

“不,不是。听说加岛组和大东组讲和了。”

“讲和?”

“据说加岛政知的伤好了。两方都同意让羽代市暴力团中户组组长做调停人讲和。再对立下去,只能是多死几个人,给市民多添些麻烦。听说定在下一个黄道吉日,双方头头在中户组组长中户多一的监视下,举行讲和仪式,以结束迄今为止的不愉快。我认为这是为了躲避警察一网打尽和舆论压力的暂时休战。如果真是那样,万波先生,您也就用不着担心再被当作活人贡品了。”

“那冲山也许会露面吧?”

“是啊,谁知道呢。即使讲和,双方的疙瘩也不会解开。就是两派都饶了他,因杀人未遂而发的通缉令也绝不会解除。”

“那冲山会怎么样呢?”

“如果他只袭击了加岛政知,那么,他或许在井手的陪同下去自首。可如果首藤也是他杀的,那事情就复杂了。我想他会继续藏下去的。”

“我出去真的没危险了?”万波不安地说道。

“讲和之后,再杀冲山就没有意义了。不就是为此才讲和的吗?如果讲和之后,再干那种事,中户组的面子往哪儿放!”

“天终于晴了,我也能自由地出去了。”

万波当然十分高兴。弦间回去之后,久连山惆怅地说道:“如果讲和成功,我和你在一起也就失去意义了。”

“为什么?”

“不是吗?我们寻找冲山是因为那维系着你的安全。既然处决冲山已经失去了意义,那我们也就没必要再寻找冲山了。”

“如果是那样,弦间会明确告诉我们的。我可不那么乐观。这次讲和只是为了欺骗警察和舆论的暂时和平共处而已。复仇的火种并没有被熄灭,而且冲山不死,加岛组的面子依然不能挽回。打个比方说,冲山就像是一个提着赏金的失踪者,热衷于功名的加岛组的子弹不会饶过他的。”

“你是说这次讲和是假的?”

“首先是我个人对冲山感兴趣。这么说吧,是他改变了我人生的道路。我要和你一起追到底,请你不要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

“万波君,谢谢你!”

“既然我们已经一起走到这一步,那还不把冲山的下落弄个水落石出呀!否则,我们会终生遗憾的。”

2

8月21日,讲和仪式之前,大东组组长平冈时松探望了出院在家休养的加岛政知。如果在讲和仪式之后探望,在黑社会中将被视为大东组已彻底向加岛组投降。通过这次探望,两个组长就这次讲和进行了具体磋商,并决定不附带任何条件。因为这次冲突不是为了扩大地盘,而是因“头子遭枪击”进行报复、挽回面子,所以就是胜了,也不会有一分钱可赚。相反,越干越会刺激社会舆论和警方,对加岛组不利。何况事件之后的报复行动已基本上挽回了加岛组的面子,而且全国各地的头目也纷纷指责说:“为了加岛组的面子,我们也受到了来自警方和社会上越来越强烈的责难,希望适可而止才好。”

另一方面,大东组对加岛组狂涛般的报复行动异常害怕。如果报复行动再这样持续下去其组织很难再维持下去。不管哪一方,他们都认为现在是讲和的最好时机。

8月27日是黄道吉日。这一天讲和仪式将在两派势力范围的中间地带——浜名湖馆山寺温泉旅馆举行。

当天,馆山寺旅馆门前各种外国车云集。浜松火车站上站着刚从外地赶来的黑社会的头目和各级干部,迎接的汽车络绎不绝。报纸、电视台的记者报道团也纷至沓来。浜松火车站、馆山寺温泉街呈现出一种不合时节的景观——到处都是身穿西装、戴着墨镜的人群。

静冈县警察也紧张起来,在浜松警署设置了警备总部,并动员机动队、刑侦四科、浜松警署人员200名,从清晨就在车站、旅馆以及连接这两地的街道上部署人员担任警戒。

那些胸前都带着闪闪发光的金银证章,经过出生入死考验的家伙,经过机动队的人身检査后,陆续进入会场。讲和仪式尚未结束,一触即发的气氛依然笼罩着会场。

仪式结束之前,一切责任由调停人负责。正因为这是一场日本最大的两个暴力集团之间的大规模的抗争,收拾这一局面的调停人也必须具有相当的实力。

中户多一作为调停人无可争议。在掌握F县,以遥控中央政界的大场资本为背景而称雄东日本的中户组面前,就是加岛组也不敢动手动脚,当然大东组对中户组的仲裁也不会持有异议。

对中户多一来说,如果能结束这场大规模的抗争,无疑会给自己带来莫大的荣誉。出于形式上的需要,还选了另外一位调停人,即关西黑社会的长老将田喜三郎。

按规定双方以组长为首各出席40名。但无奈这是日本两个最大暴力团之间的讲和,所以为保持两派的平衡,出席人员不得不一再增加,最后总数达到500人。如果出现让这个出席,没让那个出席的局面,肯定会留下后患。因此在人选上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

没进会场的各组党羽分散在浜松市内各地待命。作为会场的旅馆意外地安静,安静得让人胆寒,人们都肃然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因为直到仪式结束都是严禁吸烟、喝酒和窃窃私语的。

会场的二楼大厅里,到处都贴着“四方同席”的纸条。因为暴力团里的论资排辈异常麻烦,所以这次事先已经说好,不管坐在哪儿,都一视同仁。

壁龛里挂着三幅挂轴,每轴一字,从右到左写着“和”“会”“神”。地板的中央摆着白萝卜、胡萝卜、穿成串的干柿饼、栗子、白果、虾、海带等供品。在本色的扁柏木制的三方桌上,堆着晶莹的盐,其右侧是白米,左侧为干松鱼。盐前面的大盘内,背靠背放着两条鱼,再前面供奉着两把刀,刀背相对。刀的上边放着象征制止战争的“制止扇”,仪式大厅中央摆着一排屏风,将大厅一分为二。

时辰已到。两位组长及其陪同人员,在各自的调停人的引导下,由不同的楼梯进入仪式大厅,隔着屏风入席就座。然后主场人、调停人及调停人助理按序坐在两边的下座上。

当全体人员入座坐好时,主场人来到两位当事者的中央,开口说道:“关于这次事件,都以黑盖委托给了中户多一和将田喜三郎先生,对此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加岛政知和平冈时松回答道。

“黑盖”因为染不上别的颜色,由此意味着一切都无条件地任凭别人仲裁。

“那么请允许我把屏风撤掉。”

主场人说话的同时,两个调停人助理站起来,走到屏风两侧站好。他们互相协调好时间,同时把屏风拉向下座。加岛组和大东组面面相觑,眼内迸发出仇恨的火花。顿时大厅里气氛紧张起来,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双方默默地低下了头。这时主场人进一步提高声音,大声喊道:“请允许我以双方调停人的身份,在神前禀报。”说着他跪在神前,顶礼膜拜起来,之后,又把刀背相对的刀转成刀刃相对,用花纸绳系在了一起。接着他说道:“加岛政知和平冈时松二位之间的纠纷,都以黑盖委托给两位调停人中户多一和将田喜三郎。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都已抛至九筲云外,双方已结鱼水之好。谨以此事禀报神灵。现在请允许我主持仪式。”说完就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神前禀报已经结束,请开始!”

在主场人的催促下,二位调停人助理撤下了神前供物,把背背相对的鱼翻转成鱼肚相对,同时从左右分别向各自的杯子里,分三次倒满“神酒”,然后右手持筷,将左手的食指、中指搭在筷子的中央,夹三次盐放入杯中,接着又象征性地依序在鱼的头、腹、尾各取一点放在杯中,随后将经历了这一仪式的两杯酒放在一个三方桌上。

“请一起喝酒。”主场人说道。

加岛和平冈将喝了一半的酒杯放回到三方桌上,调停人助理按着同样的顺序又倒满神酒,对换了酒杯,这次是一口喝干。

“如大家所见,当事者之间愉快地喝了换杯酒。下边请大家传饮凉酒。”

大家互相传饮着,最后酒杯传到调停人前面。

“这次承蒙厚爱,委托我们调停此事,深感荣幸。到此,仪式顺利结束,谢谢各位,请允许我们饮干此杯。”

中户多一说着,和将田喜三郎一起喝完了杯中酒。这时主场人马上说起了贺词,在他的带领下,大家一起鼓掌祝贺。

在仪式结束的同时,那一直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大厅里马上响起嘁嘁喳喳的私语声和欢笑声。

但是靠走一遍形式是不可能彻底解决迄今为止双方结下的历史疙瘩的。和好的宴席匆匆收场,两派如退潮一般回去了。

3

“这篇报道大概冲山也在读吧!”读过和解仪式报道的万波说道。

“那当然。”久连山点头说道。

“冲山大概很败兴吧。作为大东组的敢死队,他只身袭击加岛,到头来不仅屁事不顶,今后还要被大东组视为累赘呀。”

“可大东组说,那不是组织里让他干的,是他自己哗众取宠逞能的结果。”

“看来冲山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了。他能老老实实接受这个现实吗?”

“他虽然感到委屈,但他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怎么样,咱们到井手的老家去看看?”

“弦间先生不是说了吗,冲山好像不在井手的老家。”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想着井手的老家。你说,仅仅因为是童年朋友,一个在职刑警就包庇通缉犯,这可能吗?可如果没包庇,他就不会干那些事呀。他没这么做,我总觉得他好像是心中有底。”

秩父山地的褶曲边缘地带向外扩展一直伸向关东平原。琦玉县相武市就位于和关东平原接壤处。这里原来是在湍急的河流层层叠起的山丘河岸上发展起来的“秩父古道”,而相武市是这条古道上的一个驿站村镇。后来古道被中仙道取代,这里也就萧条冷落起来。直到近年来,和东京有私营铁路相通之后,相武市才作为秩父观光基地逐渐恢复了生气。加上现市长在吸引人们办企业方面精明强干,在建成一座大型工业区之后,这里更是面目一新,以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市区的住宅也正在迅速地向外扩展,相武市作为东京的一座新兴的卫星城,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相武市被大规模改造之后,也出现了弊病。那些古建筑的房屋就那么扔在那儿,因交通、人流的改变而受到冷落。这都是些历史悠久的建筑物,原来想只要向市里呼吁重视这些旧有建筑,便会引起一起驿站村镇热,招徕游客。但不曾想市里没有这种怀古的雅兴,所以这些旧房屋只好依然受冷落,勉勉强强地幸存着。

井手的老家就在这旧市街上的一角。屋顶铺瓦,那由磨得墨亮发光的格子门窗构成的门脸,显出它那历史久远的古风。带有字号的门帘里边,摆着手工制的日本式点心。

路上没人,铺子里也没有顾客。一个像是掌柜的老人打着瞌睡,看管着柜台。

万波和久连山狠了狠心,撩起门帘走进店铺里。

“欢迎光临。”掌柜的笑着说道。

酷似冲山的万波赶紧低下了头。

“想冒昧地和您打听一件事。府上有一位叫冲山的人吗?”久连山一针见血地问道。掌柜的那谄笑的脸上顿时涂上了一层疑惑的神色。

“我说,你们是不是找错门了?”

“不,听说确实在贵府。这儿就是在东京当刑警的井手的老家吧?”

“啊,如果是保夫少爷的话,那他的家是在这儿。最近他经常回来。你们找保夫少爷有什么事吗?”

井手似乎经常回老家,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迹象,表明他在掩护冲山。

“不是井手,是冲山。他是在这个镇子上出生的。就是袭击那个加岛组组长的人。”

“啊,你说的是伸次呀。那小子从小就是个没法管的坏种,到底还是干出了这么无法无天的事。那个坏蛋败坏了这个镇子的名声!”

老人似乎知道冲山少年时代的情况。

“就是那个冲山呀。听说就在责府。”

“是谁胡说八道的?我们这儿怎么会有那种坏人呢!”老掌柜生气地说道。

这时,仿佛由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位文雅的中年妇女从里边走了出来。她年龄50多岁,打扮得很年轻,依然带有半老徐娘的风韵。她和井手长得有点儿像,但作为母亲,未免又打扮得太年轻了。

“作造,什么事呀?”她向久连山点头致意后问这个老掌柜。

这时万波抬起了头。

“啊,这位问伸次是不是来了。啊,你、你是……”老掌柜看到万波,马上瞪起眼问道。

他把万波看成了冲山。老板娘随着老掌柜看去,也看到了万波。“咕咚”一声,一件东西掉在了地上。她突然脸色苍白,呆呆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仿佛全身都僵住了。随后她马上又开始哆嗦起来。被万波吓了一跳的老人也被老板娘这出乎意外的恐惧弄得莫名其妙。

“幽……幽灵!”她战战兢兢地说完,就转身跑进里边,只剩下他们俩和老掌柜惊愕茫然地呆立在那里。

“你看到刚才老板娘的反应了吗?”

“当然看到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吓了一跳。”

“简直就像是看到幽灵一样……”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她好像是说了幽灵。”

“对,她刚才说得是幽灵。”

“肯定是把你看成冲山了。但就是看成冲山,为什么又把你说成幽灵呢?”

“是说冲山已经死了吧?”

“而且那个女人知道他死了。”

“知道冲山死了,这意味着……”

突然心中一阵紧缩,难道是她!?

他们俩半信半疑地思索着。长时间找,已经找到了的对象,突然以意外的形式被送到眼前,他们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