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死之计(2 / 2)

致死坐席 森村诚一 9328 字 10个月前

“那是清除门户了?”

“什么‘清除门户’?”那美好像不懂这个词。

“就是说,断绝父女关系。”

“爸爸确实这么说的呀!”

“你能接受吗?”

“我只要有你就行。”

“说得好!这不正是我们俩走向新生活的良机吗?”

“你也这么想,我太高兴了。带我去你的公寓,好吗?”

“我那个脏地方,准把你吓一跳。”

“能和康夫一起生活,什么地方我都无所谓。”

那美一直在父母卵翼下的安乐窝中生活,如今却单独同热恋的男人携手向冒险的生活之海扬帆出航,显得十分兴奋,而那男人却冷眼静观她的冒险性格。

尽管高道一时冲动说与那美断绝关系,但并不能切断父女关系的血缘,仅凭此举也不能成为废嫡的理由。即使那美形似只身投奔弦间身边,背后仍无形地牵有墨仓财团的万贯财富。那美腹中之子仍墨仓直系子孙,即时高道一时佯称不管,但在那美的后面肯定会悄悄地撑好保护伞。

这难道不正是成为那美丈夫的天赐良机吗?

“你母亲是怎么说的?”

“妈妈当然不赞成我这样出家门,她夹在我和爸爸之间正为难呢!”

“我想见你母亲,同她好好商量一下。”

清枝惧畏的是高道将要调查弦间的身份,但是,高道和弦间的决斗不可避免。弦间只要将与清枝的关系隐瞒到底,其他的事都好办。

4

“我们现在会面很危险哟!”清枝对弦间强行叫她出去感到害怕。

“我已经出场了。岳母会会女婿也不至于有人见怪吧。”

“你别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也许你已被墨仓的调查机关盯上了。”

“我又没做任何亏心事,谁监视我都无所谓!”

“你就那么嘴硬?”

“今天不是请你出来讨论那事的。我是要告诉你目前我与那美同居的事。”

“这样做要激怒墨仓的,你考虑过后果吗?”

“现在已经激怒他了。要想让他承认我和那美的关系,只有这种办法了。”

“这样下去他更不会承认。”

“没那回事,他必然要承认的。”

“太自信了。”

“请你不要隔岸观火,让他承认那美和我的关系,就能保证你的地位。我不是已经挺到这一步了吗?只差一把火了,再加把劲儿吧!”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想请你为我‘掩护射击’。你可以对墨仓说:不让那美跟弦间结合,那美会去死的。他一定会软下来的。”

“墨仓是不会软下来的,你太小看他了。”

“那样的话,我们当真情死,看他怎么办。”

“真的情死?”

“当然是演戏。我们假装对不能结合而万念俱灰,在双双服安眠药殉情时被你发现。

当然,药的剂量我会掌握在不致命的程度。“

“你真坏透了。”

“和你差不多哟。只要墨仓承认我们的婚姻就行,我现在顾不了太多了。”

“他们要调查你身份的话,你怎么办?”

“他再怎么调查都无妨。我并非有什么前科,但是,另有一件事让我放心不下。”

“什么事放心不下?”

“墨仓对那美的妊娠怎么知道得这么快?她的体型变化并不明显,除非敏感的人,一般是难以发现的。”

“……”

“府里是否有人向墨仓告密?”

清枝的表情顿时变了。

“怎么,你似乎已有所觉察?”

“有个令人讨厌的老女佣。”清枝说的是阿贞。

“其他只有管家,门卫兼秘书了吧。女人对怀孕最敏感,我看奸细可能是阿贞这婆子。”

“的确是个令人讨厌的老婆子,走起路来轻得像只猫,等你发觉动静时,她已经站到了你的背后。”说着,清枝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好像阿贞就站在背后似的。

“为什么不辞掉她?”

“她是进府多年的老女佣了,墨仓对她好像挺满意的。总不能按我的个人意愿解雇她吧!”

“那可要提防着点儿。不只是墨仓那边,若她同反对你的人串通起来,可就麻烦了。”

“明白了。”

“为谨慎起见,这段时间以少联系为妙。这倒不是心虚,而是不想无故受人怀疑。”

5

“姓名弦间康夫,现住中野区本町4—2号光和庄公寓。你替我迅速查清这小子的身世,包括家庭出身、个人经历、与女人的交往史等等,越详细越好。目前只知道这姓名和住址。”

“遵命。这人和我们有什么瓜葛?”

“调查时需要知道这一点吗?”

“知道的话当然更好。”

“对你说这事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可绝对不要传出去。这家伙把手伸到那美身上啦。”

“对小姐?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他点厉害尝尝。”

“不许胡来!那美正痴情哩,说不同意她结婚就去情死。”

“一时的冲动,过一阵就没事了。送她到国外避避如何?”

“要是能这样我就不用这么伤神了。那美已经怀孕了。”

“怀孕了?”

“她还坚持不流产。虽然也可以强制她去做手术,但我不想那样做。据说那小子从美国回来后无所事事,我认为他一定有问题。肯定是他了解了那美的身份,想攀高枝缠上的。我要揭开他的画皮,让那美清醒清醒。”

“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务必抓紧,那美肚子再长大就要现丑了。我可不愿那样啊!”

在墨仓总公司大厦最中心的董事长专用办公室里,高道正同一个人密谈。此人名叫山岸英光,是负责墨仓集团情报收集工作的东方资料咨询所的所长。

6

那美住进了弦间的公寓。这是弦间在处理了佐枝子后重新租用的。两人在这儿开始了过家家似的生活。

眼下的生活费都是那美带来的,但并不能长久指望它呀。过去的老行当又不能干,弦间不得不到某英语口语学校谋了个计时付酬的差事。他的英语虽然不正规,但总是在当地学的,还能应付口语学校的工作。这样的苦日子尽管不自在,但他坚信只要抓住那美,就肯定能进入墨仓王国。

胎儿的成长也很顺利。勿庸置疑,这是高道的孙子。两人同居后,为保重胎儿,弦间让那美休学了。万一流产,他会落得鸡飞蛋打。

二人在弦间公寓同居一个多星期后,弦间在英语口语学校接到了清枝打来的电话。

“喂,你周围有人吗?”清枝首先问。听声音好像挺紧张的。

“在能听到通话内容的范围内没有人。出什么事了?”

“你要注意,据高道透露:山岸出动了。”清枝压低了嗓门。

“山岸?何许人也?”

“是墨仓调查局的,墨仓系统的情报收集工作都是他一手负责的。据说以前曾在自卫队的秘密谍报机关干过,是个高手。”

“那家伙要查我老底?”

“是的,你打‘那’以后没再有什么劣迹吧。你所谓的‘地下买卖’一旦败露,连我也要被挖出来,苦熬到现在才得到的好日子可要全完了。”电话里传来清枝胆怯的声音。

“太太,别担心。他查什么我们都不在乎,要有自信心,现在最要紧的是泰然自若。”

话虽这么说,但弦间内心并不踏实。万一那个老鸨高冈被山岸探着就糟糕了。还有,山岸的触角如果延伸到美国的话,也挺讨厌的。不,最可怕的是和三泽佐枝子的关系,若这件事败露,可要遭灭顶之灾了。

自己干的桩桩见不得人的丑事,能逃掉自卫队谍报人员出身的铁腕侦探的眼睛吗?

弦间自认为在隐蔽性和销赃灭迹方面是很仔细的,但听说对方是职业侦探,弦间也感到心虚了。

“我现在用的是公用电话,从府里打怕阿贞那婆子窃听去。待有了新消息再与你联系。那美好吗?”

最后才问起女儿的安否,使人感到清枝的心情是多么迫切。

“果然,弦间那小子不是个玩意儿。”

“查出什么来了?”

“他出生于神奈川县相模市,其父退休前在市政府干勤杂工,现在附近一家工厂当门卫,至于家庭成员,请浏览这张身份调查表就可明白。他从私立大学毕业后,干过推销员、保险公司的外勤等,转了好几家公司,最后到了都内一家二流饭店当男侍,之后去美国留学两年,去年8月底回国。现任英语口语学校的临时聘用教师。”

“他在哪方面不成体统?”

“过去,同不少女人有过较密切的关系,但都没长处下去。留美只是个虚名,关系挂在某英语学校,实际并未听课,究竟干了什么现还没弄清楚。在美国,留学生是不准打工的,那段时间他靠什么生活还是个谜。”

“有资助人吗?”

“在日本国内还没发现。”

“会不会在美国靠上了什么人?”

“留学两年的花费是相当可观的,我想如果没有一个实力雄厚的资助者是坚持不下来的。”

“原来是靠美国的资助者!”

“不仅仅在美国,他回国后一直到前一阶段,也不知干了些什么。”

“不是在英语学校当教师吗?”

“这是一周前才刚刚就职的,此前一直没有工作。”

“这么说,他闲逛了十个月,看来相当阔绰哟。”

“闲逛不说,还在皇家饭店包了一间房。”

“在现住处之外?”

“现住处是最近才搬进去的,以前住在哪儿尚不清楚。他那时并没有住进饭店,好像另外还有家,听说常常到饭店取邮件、留言之类的。”

“那是把这个房间当做事务所了。这个无业者蛮讲排场哩!”

“是这样。我暗地里查了信件的发信地,都是来自美国的,好像都是女性。目前调查到的就这些,还有些留言等,好像也有来自令媛的。”

“他把饭店作为联络点,也就是说,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饭店以外的住址。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呢?是因为那儿有别的女人?”

“我也这么猜测,并打探过他在饭店以外的住处,但没找到。”

“连你都一时找不到,可见他多诡秘。一定是一边让女人养着,一边抓着那美。为了糊口,权且寄生在那女人处,待搞到那美以后,再把那女人甩掉,真是个十足的无赖。”

“看来,他对女人很有手腕,没准在美国也是靠女人生活的。”

“为让那美醒悟,我希望得到具体的证据。还要劳驾你派人去一趟美国。”

“让我亲自去吧!”

“你去更好。”

“目前手头没有急件需要调查,所以我就一抓到底吧!因为这关系到小姐的终身大事。”

山岸扬起他那强健身体。

“弦间,你在美国干了些什么?”拿起电话就听见清枝急促促的声音。

“还用问?学习呗。”虽然受到巨大冲击,但弦间仍故作镇静地答道。

“撒谎!要真是安安分分学习的话,山岸还会去调查你吗?”

“去美国调查?此话当真?”

弦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走调了。

“瞧你慌神的样子,到底有鬼吧。这是墨仓今天早上透露的,说你的留美生活可疑,便派山岸亲赴实地去查访了。喂,你在美国到底干了什么勾当?”

“没干什么坏事。”

虽然弦间对答如流,但口齿却含糊。

“瞒着我可不行,因为墨仓并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你不是说过我们是盟友吗?我是这么做了,否则,就不会向你提供这情报。而你对我可要实话实说哟!”

“你向我提供情报,是担心我露了马脚,对你也不利吧!”

“现在不是谈论那些事的时候,你在美国的事当真不怕调查吗?”

“……”

“你说呀,到底有没有短处?请从实说来。如果真有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就必须趁早想办法。”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要刨根问底,倒也有件难以启齿的事。”

“什么事?”

“这个……”

“莫非是我俩干过的那等事?”

“……”

“太令人吃惊了!”

“太太,请原谅。当我饥寒交迫时,才万般无奈……若这事被调查出来,确实挺麻烦的,因为这会令人联想起在新宿和你的交易。”

弦间在向清枝求救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手中的杀手锏。

“我越发不能把那美许配给你这样的男人了。”

“那些旧事现在不论怎么处理都是抹煞不掉的,我们现在已是一根藤上的瓜了,请你设法阻止山岸去美国。”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只要高道不撤销命令,谁也没有办法。”

“太太你求他撤销不就行了吗?”

“我若求他,不让他怀疑你我的关系了吗?”

“你不能撒手不管,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墨仓最亲近的人不就是你吗?”

“前些时候是谁说要‘泰然自若’来着?”

“老话休提。现在是不要那位调查人员去美国。”

“也不是没有一个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

“就是你以前说的,情死。”

“嗯?”

“和那美一起服安眠药。”

“药物会不会影响胎儿?”

“有的药物没有致畸作用。再说,受药物影响是在怀孕初期。”

“服药能使墨仓中止调查吗?”

“你们服药后,让那美给墨仓挂电话,就说:既然爸爸不允许我同他结婚,那我就在阴间和他在一起。谢谢爸爸多年的养育之恩,这是女儿给爸爸的最后一次电话。我料他接到电话后准会着慌,他会想:你俩已到这般地步,估计是不可阻挡了,自然会同意你们结婚的。那样,派人去美国调查也就无意义了。”

“说得在理。”

就算他们调查清楚了,但只能同意这桩婚事。他们对留美生活的某些怀疑不致成为致命伤。

对弦间来说,真正惧怕的是他们清查自己在日本的生活史。所以说,在美国的暧昧生活吸引了调查人员的注意力是因祸得福。

下一步就要争取那美配合演好这出戏,为了同弦间结婚,那美肯定会不遗余力的。

7

和弦间联系过后,清枝不觉对自己倒错的心里感到惊异。作为那美的母亲,本应全力阻止女儿嫁给这等卑鄙无耻之徒,但是,自己不仅没有那样做,反而在极力撮合他们。

勿庸赘言,这是因为对方抓住了自己的短处。尽管当初并不知道那美与弦间的恋爱关系,但自己毕竟曾偷偷摸摸买得和他在肉体上的愉悦和满足,并为爬上现在的宝座,进一步得到了弦间魔鬼般的协助。虽然那个协助没有用言语挑明,但从他提供协助之日起,弦间就不是握着清枝把柄的恐吓者,而是她的同犯了。

同犯的存在常常孕育着危险,但那美已经被弦间牢牢地握在掌心了。那美腹中的孩子稳稳地锁定着弦间与墨仓、弦间与清枝的关系。

清枝自成为墨仓高道之妻后,感到周围有许多敌意的压力。要确保这一地位名副其实,她就必须铲除掉所有的敌人。为此,她要借助弦间的一臂之力,以毒攻毒。倘若是甩不掉的同犯,勿宁与之为伍。最初清枝是如此算计的,然而现在却不是算计了,而是死心塌地地视弦间为自己最可靠的盟友。为了那美,而且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来说,弦间都是个绝对必要的存在。

清枝知道自己在无形中卷进了弦间的漩涡,她同弦间一度为性伙伴,被他拴套住并非因为性爱的余波,而是巨大的“命运共同体”所带来的结果。

弦间说的“一根藤上的瓜”非同于“同归于尽”那么悲观,而给人以一种共同开辟未来的“战友”间的精神鼓舞。现在的清枝已不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不让弦间在战斗行列中走失而结成了统一战线。

8

就好像算好了夫妇入室就寝的时间,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只是有限的几个人。清枝急忙抓起话筒,不一会儿,神色就大变了模样。

高道意识到异常,忙问:“谁打来的?”

“不好了!是那美打来的。”

“这时打来电话,有什么急事?”

“说是和弦间一起服了安眠药。”

“什么!”高道慌忙从清枝手中夺过话筒。

“那美吗?是我,怎么回事?”

那美抽泣着说:“爸爸,请原谅。结局只能如此……”

“冷靜些,那美!说是你服了安眠药,真的吗?”

“因为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爸爸的许可,所以我决定和康夫一起去死。现在已经服了药,想跟爸爸赔个不是,对不起,爸爸。有康夫在身边,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觉得未出世的孩子太可怜了。”

“胡说些什么!现在在哪儿?弦间的公寓?”

“我困极了,眼皮上就像挂了铅坠。”那美的话语明显混沌了。

“那美,要挺住!我马上就到。你在哪儿?千万不能死!你在哪儿?”

“爸爸,再见。妈妈再见。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美!喂,那美!”

看来是通话的时候药物发生了效用,那美的声音消失了。但是,电话线仍然通着。

“立即请电话局查清挂电话的户头,越快越好!”

高道的面部抽搐着,从床上一跃而起。作为墨仓集团统帅在任何情况下都未失矜持稳健的高道,今天第一次在清枝面前露出了慈父本色。

虽然这是作戏,但若剂量稍有失误,可要弄假成真。清枝心里惴惴不安,憋得几乎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因为电话线路是通着的(实际上是有意的),所以电话局能够探寻到打电话的场所。

大约在30分钟以后,就找到了发话地——弦间在皇家饭店租的一个房间。饭店工作人员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但见那美和弦间依偎着昏睡在一张双人大床上。早有人叫来了急救车,把两人送到医院进行抢救。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出现意外。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后,两人平安无事地醒过来了。那美腹中的胎儿也都正常。

此事使平素从容自若的高道受惊非常,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顺从的娇女竟倔犟得选择了情死。

高道招来山岸,吩咐道:“上回让你对弦间的调查不必再搞了。”

“就是说不去美国了?”

“是的,没有必要再深入调查了。”

“是小姐顺从了?”

“正相反,我决定同意她嫁给弦间。”

看来,山岸没能立即领会墨仓的意思。

“现在不可能将他们二人掰开了。而且,对方的身份已经大致清楚,没有必要进一步揭他的老底来伤害那美。总之,他虽不是个正经货,总不至于杀人越货吧。”

自诩明察秋毫的高道哪里料到这几句漫不经心的话语竟挪揄般地击中了弦间的要害。

弦间正是在他的疏忽之下侥幸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