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也参加一份好了。”
“不,不!我希望您送北泽小姐回去。”
“要我送北泽小姐啊?”
“北泽小姐不能逗留太晚,希望您能够当她的护花使者。”
古海看到克彦与由纪子相处的气氛那么融洽,灵机一动,做出这样的安排。他就是这么心思细密。
“我行吗?”
对方如此安排,克彦反不知如何是好?在座者以他的年纪最长,其他人都是年轻编辑。古海目前是单身贵族,由纪子又是他带来的,理应由他本人担任护花使者才对。
“北泽小姐也希望您送她回去呢!”古海露出心知肚明的表情说道。
由纪子也在旁点头。结果,在大伙儿欢送之下,克彦就成为由纪子的护花使者。她的家位于濑田。两人来到马路旁,准备拦计程车。就在这个时候,由纪子撒娇地说:“人家还不想回家嘛!”
克彦曾听说,她的父母亲规定她在十点以前必须回到家。
“今天稍微晚点回去没关系!我不知道以后还是不是有机会能够和您在一起?”说着,由纪子就大胆地挽起克彦的手臂。
克彦心想,她会不会把作品中的男主角与作者视为同一个人。作品中的人物当然都是作者凭空捏造出来的,而非活生生的人。
作者凭想象创造的人物是非现实的歪曲形象,经过作者特别强调之后,有着现实生活当中所不存在的外型、才干、温柔、强健的身体、不屈不挠的精神,或是令人讨厌的缺点。
有些读者会对小说中的人物产生移情作用,将书中人物与作者等同起来。由于爱上小说中的人物,遂把这种感情转向作者。这是异性忠实读者常见的心理。
就算作者将自己的片断感情投射于小说中的人物,小说中的人物也绝非作者本人。不管好坏,都不过是藉由文学上的粉饰所美化而成的虚像。
要是将那个虚像与活生生的作者混淆在一起,迟早会带给读者梦想的幻灭。作者应该隐身在作品背后,不应该暴露在读者面前。这是克彦一向坚持的原则。
可是,如果由纪子把他和书中人物混为一谈,这不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吗?克彦心想,像由纪子如此娇艳欲滴的女孩,大致上来讲,是不可能主动投怀送抱的。克彦在心里说服自己:无论如何,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由纪子与克彦过去所交往的女性分属于不同的世界。不单是她那属于上流社会的高雅气质而已。如果是上流社会的气质,可以用演技和伪装的方式表现出来。
由纪子给人一种不着边际,虽有实体,却轻飘飘难以掌握的感觉。这或许是克彦个人的感觉。倘若不被对方所深深吸引,也会存在着不晓得会演变成什么情况的危险性。这种危险性若是与她特有的荷尔蒙合而为一,将会对男性产生难以抗拒的诱惑。
她似乎是一条尚未被竖立起“拥有”和“征服”之旗帜的美人鱼。克彦心想,如果自己不去竖立那支旗帜,迟早会有别人捷足先登。
克彦对过去与他交往过的女性,全都竖立了“拥有”和“征服”的旗帜。即使现在已经没有旗帜了,仍留着过去那些旗帜的影子。
从由纪子成熟的体态推测,很难说她是未被开拓的处女地。就算她的身体曾被男性染指,也尚未染色。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似乎成为她的盔甲,让她不会接受任何男人的旗帜。
以前一定有很多男人想在她身上插上“征服”的旗积。纵使他们曾多次尝试,大概也像钉子钉豆腐,得不到反应。或许她也不是有意拒绝,只是天性不易动心吧!
正因为如此,克彦更想把她占为己有。他重新燃起将女人占为己有的野心,这股动力让他想去拆除他与由纪子之间那道透明的围墙。
“我想,和你见面的机会也只有今天晚上了。”
“咬呀!要是老师想见我,我随时都可以飞过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你会把跟我见面这件事列为最优先的考量?”
“那还用说!”
“那么,我一个月想和你见一次面!”
“哇!我太高兴了!我一个月可以和老师见一次面呀!”由纪子双手捂住脸颊,仿佛想抑制住内心的兴奋。
克彦觉得她的动作实在可爱极了,不知不觉中,脸皮就厚了起来:“你能忍受一个月才见我一次面吗?”
“我没办法忍受啊!”由纪子立刻回答。
“我大概也没办法忍受。”
“那么我们多见几次面好啦!”她高兴地说道。
“一个月见面两次……不!三次好了。”
“干脆每个礼拜见一次吧!会不会妨碍您的工作呢?嘻嘻嘻!”由纪子淘气地笑着。
走着走着,见前面有一家咖啡厅,两人很自然地走进去,又开始聊起来。话题如泉涌般源源不绝,当他们猛然发现店里面都没有客人时,看看手表,已经超过凌晨零时了。
“糟糕!怎么会这么晚了?”克彦错愕地说道。
由纪子也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愉快的时间总是不知不觉地飞逝而过。
“你会不会被关在屋外?”
“不会啦!我带了钥匙。”
“你一定会遭到父母亲的责骂,对不对?”
“他们现在已经睡着了;我悄悄地溜进去,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多半不会察觉。等到早上,他们气就消了。我明天尽量睡晚一点。”
“那你上学怎么办?”
“我可以临时请假啊!”
“坏小孩!”
“别忘了,您也是共犯哟!”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话讲。”
“我希望今后能有很多机会和您成为共犯。”由纪子又若无其事地说出扰乱克彦心绪的话来。在上流社会的双亲严厉教养之下,由纪子却有着自由奔放的性格。她这种失衡的心理也洋溢着一股魅力。她生而具有充满女人味的部分,逾越了父母亲严厉监督的范围,身上有着不被任何框框所限的妖艳。
克彦在路上拦了计程车,送由纪子回家。虽有千言万语,但碍于计程车司机的关系,两人在车内始终保持沉默。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她也不客气地顺势紧握他伸出的手掌。明亮的街灯投影在昏暗的车内,浮现出她时而灰白、时而朦胧的脸庞。每次她歪着头时,长发就垂落下来:当她把头发撩拨上去,他觉得那种动作充满了女性的诱惑。那眨眼的神情更是艳丽无比,令他难以自持。他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一篇文章,上面写道:“头发是女性性器的一部分。”此时,他深深地感觉到,头发真的是美丽的性器。
“如果我说我想要吻你,你会不会觉得受到侮辱?”克彦无法拒绝由幻子散发出来的诱惑,在她的耳边喃喃细语。
由纪子将柔默温软的樱唇凑了过来,代替回答。她不在乎司机的目光,毫无忌惮地热吻着克彦。克彦贪婪地吸吮着由花架上掉落的禁果。
“请问要在哪里停车?”司机客客气气的声音,让他们回过神来。虽然克彦刻意不让两人接吻的景象映入后视镜,但看到司机一脸诡异的笑容,心里也有几分明白。
由纪子指示司机行车的路线,不久,车子停在一栋建筑宏伟的宅邸前。克彦下车一看,那是两根木柱上搭一根横木的门,宽广的前院铺着脚踏石,直入深处的玄关。夜里看来,在浓密的庭园树木之间,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主房的屋顶。
“过两天,我可以打电话给您吗?”站在门前的由纪子问道。
“无论如何,希望你能打电话给我。”
“我一定会打!”
克彦也要了由纪子的电话,可是他自觉必须控制打电话的诱惑。两人在门前吻别。
3
将由纪子送回家,克彦在回程的车内,觉得今晚所发生的事真是宛如梦境。他很难相信这种事会在现实中发生,他觉得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只是一个晚上的共处,竟然会有这样的结果,让他百思不解。总之,他有一个预感:今晚的邂逅是“男人与女人长篇故事”的开始。
以现代的性观念来讲,年纪相差悬殊的男女陷入热恋,或与有妇之夫发生关系的情况并不少见。克彦却做梦也没想到,他会与一个年龄和自己相差三十多岁的女大学生发生恋情。
年轻貌美,前途似锦的由纪子会在千挑万选中选上自己,克彦怎么都无法相信。
他心想,自己已经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那么惊慌失措。充其量不过是和年轻的女孩子接个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现代女性把性行为看成是握手,或顶多是玩玩罢了!与她们接个吻,有什么好与高采烈的?说不定到了明天……
不!也许下了车之后,她早把今天晚上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克彦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自己也并非完全没玩过女人,而且那些女人当初也都是花容月貌,风騷一时。自己的心情现在起伏不定,简直就好像是情窦初开的高中小男生。或许是因为中老年人那种“花女(如花似玉的女大学生)情结”在作崇吧!
这么一想,他的身心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萎靡不振起来。与此同时,也不能否定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从那栋外观宏伟的宅邸来看,她必然是一位家境富裕的千金小姐。与那种千金小姐谈恋爱,想必相当麻烦。克彦那群同行的酒肉朋友绝不会染指良家子女。他们的对象都是风月场所的女子,最多不过是已婚女子。“安全”是第一考量的因素。
他们只选择万一发生麻烦时,可以用金钱解决的对象。
对方越是纯洁和没有什么不利的因素(完美无缺的女人),危险性就越高。来到世上已经五十多年了,也肩负着很多包袱,这些包袱不能为了恋爱的关系而卸下来。换句话说,他不能去承担恋爱的责任。对于一开始就知道无法让自己去承担责任的“危险女性”,最好是敬而远之,免得惹祸上身。
回到家时,太太尚未就寝,还在等着他归来。今天晚上,她的脸看起来非常刺眼。两个女儿早就进入寝室。在她们小小的时候,克彦如果比较晚回家,一定会去看看她们睡觉的模样。但女儿已经长大了,现在如果还这么做,会被视为是色情狂。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讲,那可省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