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降落地面的小鸟(2 / 2)

情人关系 森村诚一 4663 字 10个月前

“困扰吗?对我来讲,这是本来应有的状态。”

“听您这么说,我好高兴!今晚我想再喝点酒。”

“昨天你那么晚回家,有没有惹你爸妈生气?”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吃惊。”

“今天晚上如果再那么晚回家,不是很不妙吗?”

“如果我太晚回家,我爸妈大概不会饶了我!”由纪子投来一迷离的眼神,好像是在说:“那该怎么办呢?”

“在关门之前,我送你回家。”

“嘻……嘻……嘻……”

“怎么啦?”

“老师,您怕我吗?”

由纪子看着克彦,那种眼神似乎可以看透克彦的心底。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透视了五十二岁,老于世故的男人心理的结构。

“说不怕是骗人的!”克彦说出真心话。他虽然想吸吮甜美的蜜汁,却不愿被蜜蜂的尾针螫到。

“拜托您,请不要怕我!”由纪子盯着克彦的眼睛,那是一种依赖的专注眼神。

“怎么啦,突然这么说?”

“老师,昨晚您说过,文艺老师坚定可靠,不可能被三言两语就唬住。我希望您不要再用大人的常识回避我。我觉得,要是您这么做,会激怒特意让我们俩相逢的命运之神。”

克彦听了之后,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但是,不管我多么爱你,都无法为这场爱情下结论。”

“啊!您怎么这样说?爱不需要结论,它本身就是结论。我讨厌结论这种东西!要是提出了结论,就什么都结束了,最好永远不要有结论。我希望像绝不降落地面的小鸟一样,一直在空中翱翔。”由纪子扭动着身躯说道,看似身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一般。

“降落地面的鸟,这种比喻真的与你非常贴切。”

“反正迟早会死,我希望在空中翱翔时死去。”

“你现在正是青春年华,不可以想到‘死’这个字。”

“老师,您无论如何一定要活到八十岁!”

“为什么?”

“老师活到八十岁时,我差不多五十岁了。我不想让您看到我五十多岁以后的样子!”

“什么话!美丽的女人啊,在各种年龄上有各种年龄的美。”

“在我人生当中最美丽的时期能够让老师看到,真是我的荣幸!”

两人的话题漫无边际,没完没了。

“欢迎光临!”老板娘的声音让他们从情话绵绵中惊醒过来,发现菜肴已完全上桌。此时有新的客人进来。克彦两人已经独占了柜台好一段时间。等会儿要去哪里呢?在夸张地做出爱的结论之前,他们不得不为今天晚上的约会做出结论。

2

由纪子似已微醺,脚步蹒跚起来。周末,六本木的街道上人潮拥挤,“亚曼都”前聚集了许多服装打扮最前卫的男女,也有不少来自外国的年轻人。

每次交通信号一变,人群就向前移动。交叉路口上往跳迪斯科的人群方向移动的人潮称为“主流”,他们大部分是来自琦玉或千叶等“乡下地方”的年轻人,穿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最新潮的服饰,争奇斗艳,互别苗头。从街角的“迈阿密”到“罗亚大楼”一带,别名“产直大街”或“Saichiba大街”,乡下的年轻人来这里做服饰上的“确认”。

六本木原是一条旧街,自从战后驻留日本的美军在此地与建军营之后,这里就成为美国化的地方。不过,战后吹来此地的美国风,后来转成夜总会、酒吧等声色场所的聚集地,再加上电视公司、外国大使馆和服装店,成为国际色彩非常浓厚的娱乐城。

六本木的特色是具有强烈的个性和多样性。此地的人不喜欢被一种颜色所统一,每个人都具有强烈的个性,同时彼此也互相认同,共处一堂。在六本木的迪斯科舞群当中,充分地显示了这一点。新宿等地的迪斯科舞群有教练在旁指导,跳起舞来活像是在做广播体操。六本木的人则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各跳各的舞。不管任何事,他们都不喜欢被统一。

换句话说,那也是成人的世界。

六本木一天中呈现出三种不同的面貌。首先是下午六点左右聚集而来,赶时髦的人群,他们与夜幕一起出现在六本木,是来做服饰上之“确认”的年轻人。来六本木是为了确认他们从电视或杂志上所接受的“函授”是否正确?事实上,他们来这里也算是“上课”。

其次是凌晨零时左右,最后一班电车驶出时,于车京内玩得意犹未尽的“深夜族”就向六本木聚集而来。在这个时段内,想回家的人早就回家了,剩下的年轻人一直在当地流连忘返,直到头班电车驶出为止。整个晚上留在六本木的游客,从迪斯科最后一支舞跳起之后,就逐渐离去,六本木的夜色开始显得有些荒凉。

从早上四点起到六点左右,在玩累的“深夜族”面容憔悴,准备回家时,送报纸、牛奶和晨跑者等白画世界的先锋就从“深夜族”的身旁奔驰而过,彼此丝毫不表示任何关心。

克彦喜欢那种气氛和街道的风貌。他曾经来六本木看年轻人跳迪斯科,归途中还在深夜营业的咖啡厅待到早上,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舞女的年轻小姐,一直死缠着他,对他展开“入侵者游戏”。

他带着由纪子来六本木这个人们彼此都漠不关心的巢穴时,路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旁这位风姿绰约的妙龄少女身上。那些眼神未必都是男人的眼神。男人的眼神中充满羡慕和欲望,女人的眼神则露出嫉妒之意。

他与由纪子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只要是他决定的地方,什么地方她都会跟去。

可是克彦并没有继续向前。他觉得下一步将会改变两人之间的命运。

克彦问自己还在犹豫什么?耳际响起了斥责自己的声音:猎物已亲自把美味的肉块递了上来,如果你不吃,迟早也会落入别的男人口中。不可以学学饿狼的精神,能吃的时候应该尽量多吃一点,因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

克彦过去以“饿狼的精神”从事作家的行业,在他下定决心饲养从未吃饱过的狼之后,才有办法使自己成为作家。要是像猪一样,被人喂得饱饱的,根本就无法写作。他不断地以这种说法来说服和斥责自己。

如今自己希望获得的最高级猎物已经飞入自己的口中,自己却迟疑不决。吃吧!把牙齿露出来吃吧!为了不让其他的野狼夺走,必须确实地竖立“所有权”的旗帜。

在心神不定当中,克彦带着由纪子在六本木的街道徘徊。在没有季节感的东京街上,夜色中却混杂着春日的芳香气息。想到今后将与美女共同度过即将来到的季节,克彦就觉得兴奋莫名。这也预示了两人今后恋情的发展方向。但是,现在还没办法悠闲自在地占卜两人的未来。首先要考虑的是,今后要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事?

“老师,我觉得有点冷。”由纪子说。暴露在夜的寒意中,她的醉意慢慢消除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看着充斥于街道上的空计程车,克彦最后还是说了这一句蠢话。

“我还不想回家。”由纪子撒娇地摇摇头。今天晚上似乎是由由纪子取得主导权。但实际上并不然。

由纪子觉得与克彦的邂逅是“命中注定”的事。她抛弃了身段和女孩子的矜持,接近对方,但克彦却是基于狡猾,为自己设想的心理,在态度上显得不干不脆。说好听是成年人通情达理,其实是五十多岁,长于世故的男人却无法应付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克彦觉得自己很无情,对由纪子感到有些歉意。

“那我们要去哪里?”克彦半自言自语。他这句话不只是问等一会要去的地方,同时也是在跟自己的内心对话。

“不管去哪里,我都会跟在您身边。”

“要是我带你去旅馆,你会跟着去吗?”克彦若无其事地说出令他困扰的想法。

由纪子爽快回答:“去旅馆也无所谓啊!”

“好吧!那我们就到旅馆去悠闲自在地喝酒吧!”

“我赞成!”

由于是周末,不管什么地方都是人潮汹涌。克彦想在旅馆与世隔绝的房间中,与由纪子独处,饮酒作乐。男人和女人在旅馆中,不一定非上床不可。他有一种获救的感觉,附近有一家王子大饭店,是最近才开张的市中心旅馆,休闲型的设计,旅馆中央有一座游泳池,周围环绕着回廊。

很不巧,旅馆已经客满。克彦在“克拉克”咖啡厅等待时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我知道有一家‘都’饭店,不是很出名,说不定还有空房。”由纪子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克彦说道。

两人拦了一部计程车,往新建于白金台的都饭店前去。都饭店果然并未客满,克彦觉得由纪子对这家饭店非常熟悉。此饭店离市中心稍远,环境非常幽静,旅馆内的布置也非常协调。听说有许多作家住在这家旅馆内从事写作。但克彦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克彦想问由纪子是不是常常来这里,话到嘴边,立即咽了回去。问这种问题,可以说是非常愚蠢。家在市中心的年轻女孩,应当不会一个人来旅馆过夜。即使她与自己认识之前,和任何男人前来旅馆,和自己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和任何“命中注定的人”邂逅,都不能支配或干涉对方在邂逅之前所发生的行为。

两人被带至标准型的双人房。房间不大,但房内的陈设看起来非常舒适。

“好不容易,两个人终于能够单独在一起了。”克彦轻轻地抱着由纪子的身体说道。

昨晚两人是车内第一次接吻,克彦无法碰触到她的身体。由于必须躲避司机的视线,在以不自然的姿势吸吮着她的樱唇时,虽然甜蜜而刺激,但还达不到蚀骨销魂的境界。

现在克彦拥有捕捉到由纪子嘴唇的触感,两人面对面,四片嘴唇印在一起时,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互相传递着心脏的跳动和体温。嘴唇是使两颗心紧挨在一起的通道,透过这条通道,两人得以心意相通。互相拥抱的身体如同海面下冰山的本体一般,比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多了数倍的肉感。两人拥吻了好长一段时间,克彦涌起一阵害怕她樱唇离去的感觉。接吻只是性爱必须通过的一个驿站:也就是说,嘴唇无法成为男女之间的终点站。

女孩子既然允许男方亲吻她的嘴唇,若是在她容许男方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之前踌躇不前,会让女孩子有受到侮辱的感觉。

由纪子把嘴唇移开,喘不过气似的。过了一会儿,仍见她因喘气而耸动着肩膀。

“你还好吧?”克彦担心地看着由纪子的脸庞。

“对不起!我没事。这种接吻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

“我们毕竟还不是很熟识。”克彦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不!老师您非常棒。”

“咦!你是在说我很会接吻吗?”过去从来没有一位女性这么形容他。

“真的非常棒!我全身好像有一种发麻的感觉。”

“你这么说,让我油然产生自信心。”

“您可不能对别的女人有自信心哟!”由纪子眼波流转。

“除了你,我不会喜欢上别的女性。”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要您发誓。”

“当然可以!我可以对着全世界的神祗发誓。”